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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明天生日我想請同學到家裡來玩。”
王秀芹在洗碗的時候十六歲的女兒依在廚房的門邊，雙手背在身後小聲地說。
“嗯，好啊。”王秀芹把水龍頭暫時關掉，“要準備一些什麼菜，我去買。”
“不用太麻煩……”女兒聲音小下去，“那，媽媽，可以要一條魚嗎？爸爸做的糖醋魚很好吃。”
王秀芹笑嘻嘻地應答道：“好啊，你明天剛好是星期天，你爸也在家，到時候讓他給你們弄好吃的。”
“謝謝媽媽。”
王秀芹的女兒李萌今年剛剛上高中，平時文靜內向不太愛說話，有時候王秀芹的同事結婚了或者孩子考上大學了請客的時候會點名道姓讓王秀芹帶上女兒去參加飯局，李萌基本上都是埋頭吃飯，只有王秀芹開口讓她去敬酒說話的時候她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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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都誇李萌秀氣漂亮，王秀芹只是苦笑——這孩子怕生的很，都十六歲了還不會交際呢。
李萌就是這樣悶葫蘆的性格，似乎特別怕生，家裡來了陌生的客人她都不出房門。一開始王秀芹覺得不妥，總覺得自家女兒這樣發展下去很容易被別人說是沒有禮貌教養不好，可是王秀芹丈夫說了，女兒這個年紀正是性格塑造的重要階段，你干涉太多容易造成逆反心理。我看咱們家女兒挺有主見的，就是不怎麼愛表達而已。
王秀芹嘆氣，也好，總比呱噪的孩子好。
王秀芹給老李說女兒今年生日想要請同學回家吃飯，買條魚回來讓他做糖醋魚招待同學。老李一張臉笑得滿臉皺紋，魚還沒買來呢就開始挽袖子——好啊，那就看我來露一手！
不過是生日請個客而已，李萌爸媽卻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為什麼他們這般激動？因為這是女兒長到十六歲第一次把朋友帶回家裡來。
李萌從幼兒園開始就很明顯地不合群，所有小朋友都在一起玩她卻呆在角落裡不知道想些什麼。幼兒園早上分小朋友們牛奶喝，李萌面前的粉色小牛奶杯裡永遠都是滿滿一杯純白的奶，直到奶都冷了都不見她喝一口。老師就覺得奇怪啊，蹲到李萌面前問她：“小萌你怎麼都不喝的呀？”李萌大眼睛眨兩下，不說話。老師和小朋友打交道時間長了，有經驗了，繼續問道：“小萌是不是不愛喝牛奶呀？”李萌這才點點頭。
老師跟王秀芹反應這情況，說如果李萌不愛喝牛奶乾脆別訂了得了，免得浪費。王秀芹點頭，可是心裡疙疙瘩瘩的：“你說這孩子不喜歡喝牛奶怎麼也不說一聲呢？在家裡讓她喝她也會喝呀。”
從那次以後王秀芹算是注意到女兒實在是有點木訥，家長讓她做什麼她就做，可是其實心裡喜不喜歡卻又是從來不說的。
李萌的木訥表現在方方面面，最最明顯的就是她從幼兒園到中學，從來都沒有交過朋友，這是王秀芹發現的，真是一點都沒有誇張。
別的小朋友上學放學都是一群一群熱熱鬧鬧的在一起聊天說笑，討論著她們感興趣的話題，可是他們家李萌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沒見她主動和任何人說過話——或許這就是老李所說的“有主見”吧。
其實王秀芹從來都是操心女兒的。
這次女兒居然說有同學要來給她過生日，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李萌的生日就是這週六。王秀芹一大早起來去菜場買了一堆女兒愛吃的菜，在水產區挑了一隻大活魚。王秀芹讓賣魚的給颳去魚鱗殺好砍好，裝到塑料袋裡放進腳踏車框中，蹬著小車哼著小曲開開心心地回家了。從廠門口騎車進來，小賣部的老張笑嘻嘻地對她說：“王秀芹，你是中了彩票了啊？滿臉紅光還買了這麼多東西把車筐都塞滿了。”
王秀芹一溜煙就騎過去了，丟下一句話：“比中了彩票還高興啊。”
王秀芹買了魚，蝦，牛肉一系列的東西，還有李萌愛喝的桃汁。雖然都不是什麼特別貴的東西，可是也花去了身為工人的老李小半月的工資。只是王秀芹心情大好，洗菜起來都特別暢快，想到女兒今晚應該會露出笑容，王秀芹就覺得花再多錢都值得。
洗菜洗一半突然想到什麼，趕緊把手洗乾淨隨便用布擦了一下，跑到電話旁邊給老李車間打電話：“你下班了麼？”
“還有五分鐘呢。”
“你回來的時候別忘了把小萌的生日蛋糕拿回來。”
“知道啦知道啦，哎喲你是老了，這麼羅嗦，昨天就說了五遍，今天還要說十遍麼？”
“還不是你平時沒記性。什麼時候沒記性今天也得帶著腦子啊。”
“你真是老太婆了，好啦我收拾一下就下班了，把魚什麼的都弄好我回去直接就可以弄了啊。”
“知道……”王秀芹說著電話呢從窗戶看出去見李萌和三四個小朋友騎腳踏車拐了過來，王秀芹一下子跳起來，“不跟你說了，小萌她們回來了！”
李萌的同學清一色都是小女生，一個個的嘴都很甜，很外向，見到王秀芹一口一個阿姨叫的王秀芹特別開心。王秀芹找來拖鞋讓女孩們快些進屋坐，她把之前就切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招呼女孩們吃：
“多吃點別客氣。”
“謝謝阿姨。”一個瘦瘦的扎馬尾辮的女生不客氣地拿了一片橙子吃，一吃就誇，“喔，好甜哦阿姨，這橙子是血橙吧？長得真是好看，果肉都是紅色的。”
王秀芹笑說：“是啊，好吃你們就多吃點啊。”這血橙比一般的橙子要貴很多，李萌一直都非常喜歡吃橙子，上次在她大舅家吃了一個特別合她胃口，後來老李得了先進廠裡發了兩百塊錢的獎金，王秀芹剛好看見了有賣一箱一箱的血橙，咬咬牙直接整箱抱了回來，平時她和老李都捨不得吃，只給女兒吃，但今天同學來玩，王秀芹想讓女兒有面子，把剩下的三個橙子全部切好端了上來。
“好咧！”女孩們嘻嘻哈哈地拿吃的，馬尾辮女孩一邊咬橙子一邊對王秀芹說：
“阿姨，您也坐過來吃啊。”
王秀芹搖頭：“阿姨不吃，你們多吃點啊。我還要準備菜去呢。你們先吃著玩著，一會能吃飯了我叫你們啊。”說完王秀芹就往廚房走去，隱約聽見馬尾辮女孩說李萌你也來吃啊，站在一邊做什麼啊。
王秀芹繼續洗菜切菜，心裡感嘆，都是同齡孩子怎麼別人家的孩子那麼活潑？自己女兒往旁邊一站倒像是客人了。
“阿姨！”突然馬尾辮女孩從王秀芹身後躥了出來，清脆響亮的聲音嚇了王秀芹一跳，她嘴裡還咬著一塊米花糖，笑嘻嘻地看著王秀芹手裡的菜，“阿姨在忙什麼啊？這麼多菜！阿姨我來幫您吧。”
王秀芹趕緊把她往屋子裡趕：“哎喲不用不用，你快些進去，阿姨弄一會就好了。”
“阿姨不要小看我哦，在家都是我來做飯，就算豆腐我都能切絲的，絕對是大廚級別的啊，來來來，我幫阿姨把芹菜切了吧……”說著她就來搶王秀芹手裡的芹菜。
“真不用，哪能讓你幹活啊。”
“阿姨不要客氣……”
兩個人正僵持，李萌從身後鑽了出來，站到她們倆中間，把芹菜奪了過來對馬尾辮女孩說：“青雪，你進去，我來就好。”
那叫青雪的女孩對李萌撇撇嘴，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屋了。
王秀芹對女兒呵呵笑：“那孩子叫青雪？”
“是啊。”李萌把芹菜洗好放到控水的塑膠盆子裡。
“這名字真特別真好聽，小姑娘長得又漂亮，還懂事。”
李萌不動聲色地看了媽媽一眼，用小聲到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是麼……”
老李下班拎了生日蛋糕匆匆趕回家，把所有的菜都弄好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王秀芹怕一瓶桃汁不夠喝特意又去買了一桶可樂，抱著可樂就叫房間裡看電視打鬧的姑娘們出來吃飯。
李萌去抱凳子，青雪幫她一起把凳子擺好。李萌去拿杯子，青雪幫她把桃汁都滿上。李萌看青雪一眼說：“你坐到那裡去等著吃飯就好。”青雪嘟嘴：“人家跟你一起把餐具都擺好嘛。”李萌不自然地把貼在臉上的頭髮勾到耳後，轉身走開了，一個短髮的女生對著青雪直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青雪瞪了她一眼，轉身又去幫王秀芹端菜去了。
廚房小，加上李萌一共有五個女孩，王秀芹和老李把菜都弄好就讓她們好好吃好好玩，轉身就走。李萌剛想開口青雪就叫了起來：
“哎？叔叔阿姨去哪裡？快來一起吃啊。”
王秀芹笑道：“我們還有點事情沒做完，你們先吃。”
青雪皺眉，大家都僵在那裡，李萌撇了青雪一眼，青雪咳了一聲說：“那大家就先吃飯吧。”女孩們這才開動。青雪看見糖醋魚雙眼放光：“有魚啊，我最愛吃糖醋魚了！”
老李坐在房間裡看電視，王秀芹拿出一塊昨天剩下的雞蛋餅給他說：“你先墊墊肚子。”
老李把雞蛋餅推回去：“我不餓，你先吃吧。”
王秀芹怪叫道：“哎喲，一塊餅還推來推去！快點吃！我才是不餓，你回來前我就吃了好幾塊餅乾了。”
老李呵呵笑，咬一大口雞蛋餅，往廚房看去，聽見姑娘們聊天聊得開心：“秀芹，好像咱們家很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啊。”
王秀芹把打了一半的毛衣拿起來繼續織著：“要不是國家弄什麼計劃生育，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兩個，那家裡就熱鬧多了。”
青雪和同學聊著學校裡的八卦，笑得前俯後仰，可樂都灑到自己身上。李萌嘆氣，起身拿來紙巾給青雪粘了可樂的褲子擦乾淨。
“我自己來，自己來。”青雪拿過李萌手裡的紙巾毛手毛腳地擦，李萌望她一眼就繼續吃菜了。
短髮女生開口了：“哎，說起來青雪你是怎麼和李萌認識的呀？我們年段裡好多人都想認識李萌來著，可是就是……嘿嘿。”說著環視了周圍的人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的意思。
李萌自然是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說她有些清高，不愛搭理人，誰都不敢跟她說話罷了。其實她真的無所謂這些言論，要不是青雪，她也不會叫這些半生不熟的人來家裡吃飯。
“咳咳……和李萌怎麼認識的？這說起來真的非常有戲劇性啊！”青雪得意洋洋的看李萌一眼，卻接收到她的怒視，嚇得一下子把所有的話都吞回了肚子裡。
“哎喲，快說。”
“我，我不敢說了。”
“怎麼著？”
“李萌不讓我說……”
所有人都望向李萌，見李萌低頭吃菜，又把目光轉回到青雪身上：“不是吧青雪，莫非你還是妻管嚴啊。”
“噗。”李萌差點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