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車伕知道今日是大小姐的吩咐,是以不敢怠慢,即使知道大小姐還要過一陣子才能出來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忽然,車伕覺著身後的馬車微微沉了一下。繼而一個淡淡的女聲響起:“去宮裡頭。”
車伕微微驚了一下。他今日是第一次送大小姐,不知看起來柔弱的大小姐竟是不用攙扶獨自上了馬車,讓他有些訝異。
“好勒,小的這就送您去宮裡。”車伕先是應了一聲,繼而又有些疑惑的問道,“大小姐怎的不讓小的扶您上去?”
“多事。”何所依心中正思索著對付秦妃一事,車伕乍一言有些打斷了她的思緒。故而說話便帶了幾分惱怒的意思,低斥一聲。
聽著後面的聲音,車伕覺著大小姐許是心情不好,故而也不敢再插科打諢。他認真看著前面的路,仔細駕起了馬車。
兩人一路無言。何所依隨著馬車的輕微搖晃放緩了身子,慢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就在此時,馬車輕巧停下,傳來前頭車伕的聲音:“大小姐,到了。”
“嗯。你且在這等我約莫半個時辰,我很快出來。”何所依微微垂了眼睫,讓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入馬車的時候何所依只身上來,出去的時候也拒絕了車伕的好意,獨身一人下了馬車。
徒留車伕一人坐在馬車上,一面望著何所依漸漸遠去的背影,一面默默等待著。
……
“問渠那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站在宮門口等著侍衛進去通傳的何所依,不知怎的,腦中就想起這一句詩來。
她被自己的想法有些逗笑了,掩著嘴偷偷樂了幾分,心道:“今日商議這秦妃一事,可不就是為了源頭的活水麼。”
正在何所依一人東想西想的當口,方才進去通傳的侍衛回來,瞧見何所依,恭順行了一禮:“何大小姐,太子殿下讓您過去。”
“嗯。”何所依似有似無的應了一聲,提起微微有些長到拖地的裙襬,隨著侍衛一同入到宮中。
侍衛引著他走到沈霍宮殿處,這才堪堪停下來:“何大小姐,到了。太子殿下正在裡頭等你。”
說罷,那侍衛瞧著自己的任務已然完成,便也不再久留。復又和何所依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徒留何所依一人微微深吸一口氣,上前去推開了門。“吱呀——”飾著眾多紋飾而有些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來。
裡頭的人聽到動靜,略略抬起頭來,瞧著是何所依,冷淡的臉上漾出幾分些微笑意:“你來了。”
“參見太子殿下。”何所依低低應了一聲,略略停頓片刻後才應道,“臣女來了。”
她此時是微微垂著頭的姿態,腦海之中卻是一直浮現著方才所看到的景象,不由得有些小鹿亂撞之感。
——沈霍一人獨坐在庭院之中,面前的小幾上鋪著潔白的宣紙。他一手執筆,另一只手輕扶著袖子,隨著手腕的輕掃,墨跡一點點染在紙上。
是了。何所依心中暗道。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愛傳吳王殿下有多溫潤如玉,若她們見了太子,定是要後悔的。
太子這般的,才稱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實打實的溫潤公子了。
“在想什麼?”就在何所依思緒翩飛之際,一微微含笑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這男聲清朗如玉,同他的人一般。不是沈霍又是誰?
“沒……沒什麼。”被沈霍這一喚,何所依才勉強回過神來。想著自己方才胡思亂想出的畫面,不由得微微紅了臉頰。
她卻是不知曉的,此時她在沈霍眼裡頭瞧來,頗有幾分嬌憨之感。原本潔白的肌膚微微泛了紅,何所依臉皮子薄,此刻他只是略略打趣一番,就已然連耳根子都紅透。
瞧著何所依這般,沈霍心裡頭忽然想到了自己兒時養的兔子。也是這般,小小軟軟一團,耳朵常常泛著紅,可憐又可愛。
“真像個小兔子。”他一時沒按捺住,把自己心裡頭的話都湧了上來。沈霍一驚,忙閉緊了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在何所依並未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只依稀聽到沈霍說了幾個字眼,便有些疑惑的問道:“太子殿下,您說什麼?”
“沒什麼。”沈霍忙繃緊了肌肉,仍做一副嚴肅冷淡的樣子,叫人察覺不出什麼端倪。
所幸何所依也並未把心思放在這上面。沈霍沒說,她也只當是聽錯了,轉而提及旁的話題:“方才臣女瞧著太子殿下許是在寫些什麼,可否讓臣女看看?”
“自然可以。”沈霍微微點了頭,拿起自己擱置一旁的紙張,遞給何所依看。
何所依小心接過,定睛看去,原是一幅《兵法 論》。用行草寫的,頗有幾分狂放不羈。她料想是沈霍所寫,因而看的也格外用心。
只見那兵法 論中寫著:“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其不能,用而示其不用,近而示其遠,遠而示其近……”雖只寥寥數語,沈霍的雄才偉略,卻都躍然紙上。
何所依越看,越覺著心裡頭不是滋味。細細,如此洋洋灑灑一篇《兵法 論》,試問京中又有哪個所謂才子能寫的出來?
只是沈霍這般的雄略,皇上卻並不放在眼底。他一心只有秦妃和顧之衡,倒是把這麼塊美玉拋在了腦後。
思及此處,何所依心中更是堅定了幾分要全力輔佐沈霍的信念。她珍而重之的將那紙仔細放回桌面,轉頭再看沈霍,眼中已是掛上了堅定之色。
“太子殿下。您將來會是明君,臣女不願您埋沒在此處。眼下秦妃和吳王殿下是您路上最大的阻礙,臣女這裡有些法子,許能一舉扳倒兩人,不知您可否願意聽?”
何所依話說的懇切,沈霍認真聽著,眼上也浮現出了嚴肅的神色。他微微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有好法子可一了百了,自是好事。不如細談?”
聽著沈霍的意思,何所依知他是不反對了,忙如數將自己的計劃合盤託出:“臣女的計劃便是如此……”
何所依的謀劃其實萬分簡單,無非就是借了勢,陷害秦妃一把罷了。秦妃現如今確是得寵,可若是被人發覺秦妃有不軌之心,謀害帝王,那又該當何論?
“所以,我們只需造些證據誣陷秦妃有謀害帝王之心便好。皇上雖寵著秦妃娘娘,可若是知道秦妃娘娘有不軌之心,那寵愛便會成為加倍的怨恨。”
何所依輕輕說著,眼底有幾分胸有成竹之色。原先有多喜愛,得知對方的背叛之後便有多氣憤。如此道理,她早就懂了。
皇上越是寵愛秦妃,越不會容忍秦妃的背叛。屆時秦妃得以翻身的機率也就越小。這樣一來,沈霍眼前的絆腳石自是掃除了。
沈霍在一旁靜靜聽著,眼中時不時露出幾分讚許的光。何所依此計看著簡單,實施起來也不大困難,成功的機率卻是頗大。
且這樣一來,他們便可一勞永逸,再不需擔心旁的威脅。沈霍眼底微微帶了笑意,道:“這計謀我還有些想補充的地方……”
兩人商議了一陣子,終是把這計謀敲定了下來。何所依瞧著天色不早,這才驚覺自己已是在宮中帶了不少時日,想必外頭的車伕已然等急了。思及此處,她連忙向沈霍告了別,見沈霍應了,便離開了皇宮。
何所依走後許久,沈霍還回不過神來,心中一直想著今日兩人商討的計謀。他細細想了良久,自己又在腦中添了不少細節,確保萬無一失了,這才放下心來。
瞧著此時天色也已漸漸黑沉下來,沈霍心知此事急不得,倒也不慌。只是喚來了幾個心腹,細細叮囑好了一些事情,只等著秦妃上鉤。
一眾心腹得了沈霍命令,也是不敢耽擱的,紛紛才去執行。至此,在秦妃毫不知情之時,一張針對她和顧之衡的羅網,已悄然織下。
秦妃有個習慣。每月逢五的日子,都要給皇上細細燉一鍋排骨秋葵湯,送過去。
她燉湯有一手,皇上素來愛喝。往日秦妃若送了這湯來,皇上都是要盡數喝完的。久而久之,宮裡頭的人也都知曉了秦妃這個習慣。
又是一月逢五的日子,秦妃如約入了御膳房中,同往日別無二致,拿著下人準備好的排骨和秋葵,細細燉起湯來。
排骨切成小塊,先焯水一遍去血氣,接著放入砂鍋中冷水慢慢煮沸。待煮沸後,澆一碗冷水降溫。待再次煮沸後,復又降溫。如此重複三次後,倒入切好的秋葵,改小火細細燉煮。
此湯說起來也不難,無非重個火候上的把控。不過是皇上偏愛秦妃,連帶著那湯似乎也多了幾分滋味,這才喝的格外香。
秦妃耐心等了約莫三個時辰,聞著鍋中傳來撲鼻的香氣,心知這湯已是成了。她上前去關了火,細細舀了一盅,端到了皇上寢宮。
“愛妃來了。”皇上聽著動靜,抬起頭瞧著是秦妃來了,臉上神情微微一亮,誇張的吸了吸鼻子,笑言,“今日又是逢五,朕的口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