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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漸變的人們

盛意家小區的那場火災成了這個都市最大的新聞, 三死, 十傷。這個城市的人民群眾整個的為這個陌生的,他們以前未曾在意過的小區全城沸騰了。

電視、報紙、公車,甚至就連晨練的那些婆婆媽媽都要聚攏在一起說說這件事情, 雖然嘴巴裡都是滿嘴的同情,個個義憤填膺, 可劉豔芬老太太卻成了全城公敵。

那位胖大嬸,盛意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全名, 劉豔芬。因為電視機上一連串的轟炸著的就是這件事情, 這位劉豔芬老太太為了打麻將,將小孫子鎖在家中,孩子醒了之後玩打火機點燃了家中的沙發, 她的小孫子現在還在醫療室, 一天的醫藥費將近八千元,未來這個毀掉的孩子, 還需要將近幾十萬元的後續治療經費。那些電視上的社會名流們, 聚集在那裡為了這起火災,說了許多有關社會、家庭、安全,還有未成年兒童保護法的論題,甚至場外還有有獎問答。

一場對於劉豔芬大嬸的錐心刺骨的痛,就這樣成了大家的某種菜碟, 每個人都在指責著這位老太太。指責完,大家各過各的日子。

走廊裡,大聲爭吵和哭泣聲再次傳來, 魏醒從沙發上動了下,這幾天他真的是累壞了。住在劉豔芬大嬸家樓上的救人英雄丁茗一度昏迷,甚至差點見了死神。魏醒作為朋友忙裡忙外的,這一次盛意無法指責,甚至無法阻止大家一起去同情這位因為營救小孩兒而獻身的小區英雄,他保持了沉默。

住院第二夜,醫生下了兩份病危通知書,丁茗跟死神幾次擦肩而過,他體質不好,一身的病痛。啊,每個人都同情這位先生。開始,盛意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丁茗他要死了?真的嗎?他甚至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很反感的這個人,他一直針對他,對他並不友好,儘管丁茗對自己也似乎真的沒做什麼實質性傷害。雖然在夢裡,他罪大惡極,但是在現實,他又似乎什麼都沒做。這一次盛意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魏醒,而魏醒也並沒有所謂的因為愛上什麼的想法去幫丁茗,他對這個人只有深切的同情,這一點盛意還是放心的。

後來丁茗被搶救過來,醒過幾次,但是不是很清醒。魏醒還幫他擦過一次身,也算不上擦身,就是拿著消毒的東西給走了一次。回來之後,魏醒表情沉痛的對盛意說,丁茗的後背需要最少五次大型植皮手術才能修補好,他甚至對盛意說:“丁先生那麼好的人,不該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我們一定要好好幫幫他。”

盛意沒說話,卻也沒反對,他保持沉默。

慢慢坐起來,盛意扶著胳膊緩慢的走到門口,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他這間獨立套間距離那邊公眾病房並沒有多遠,熊熊就在病房過去的重症監護室,一起住在那邊的還有丁茗。魏醒從廠區調來一些人幫忙打下手,丁茗被照顧的很好。為了令他能夠恢復的很好,魏醒給他安排了最好的監護室,用了最好的藥。但是熊熊那孩子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魏醒是個孝子,他看到那對失去父母的夫妻在走廊嚎哭的樣子,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感同身受的憤怒,所以他沒有去管那個孩子。

熊熊這孩子跟五個病人擁擠在一個集體重症監護室,他的父母剛剛在城市裡交完房貸,又從鄉下接來母親看孩子,所有的幸福生活都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份對一個普通家庭無法承擔的大禍事便從天而降。這幾天,社會各界的捐款也有一些,但是沒有一份是指定給罪魁禍首的劉豔芬老太太的孫子熊熊的。一天八千,這不是一個小數目,面對如此大的開銷,熊熊爸爸只好到處借貸。將來他還要面臨著未來對鄰居們的賠償起訴問題,三條人命啊,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才能救得回來呢。

醫院的走廊上,看熱鬧的人依舊不少,他們聚攏在不遠處被保安攔截著。盛意擦著走廊邊慢慢走到丁茗的病房外,他看著渾身插著管子,裹著紗布的丁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籠罩著他,那是丁茗嗎?不像。

“還我熊熊!都怪你!都怪你!我說送孩子去幼兒園,你非說你媽看,叫你媽看啊!看啊!”熊熊媽媽又跟熊熊爸爸打到了一起,她拉扯著那位可憐的這幾天揹負了所有責難的男人的頭髮狂叫著。有人拽走了她,醫生不客氣的罵了幾句後給了這家人一大疊子的醫藥費單據。

熊熊爸爸一聲不吭的拿著那疊單子看了會,喃喃的開口:“不是,不是……說魏氏要替大家出醫藥費嗎?”

站在走廊的另外的傷者家屬頓時找到了出氣口:“人家魏先生憑啥給你們出?憑啥給你們出?就你們家這場火,燒了人家朋友的房子,人家一家人,在這裡躺著三個呢,人家丁先生現在還在搶救呢。人家的錢再多也不能給仇人花,還有臉提魏氏,呸了,我有臉往牆上拱,你們還敢說魏氏了?”

不是我家的好不好?盛意心裡對這種說法很是抗拒,卻無從解釋。

男人想張嘴說下什麼,他看下四周,大概從醫生到這些個病人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吧。人們冷漠的遷怒著這個男人,男人無助的靠著牆緩緩坐在了病房地板上。

“我去,我去給他們磕頭,去賠命,只要……只要他們能救熊熊。”一直不吭聲的劉老太太從角落站起來,她穿著的衣服依舊是那天在火場邊上的那套。幾天沒洗臉,沒梳頭這些都是小事,她的代表福氣的雙下巴,就在幾天之內奇蹟般的沒了。

盛意又想起了熊熊,他想起熊熊的兒歌、“小鱉(白)兔,鱉(白)又鱉(白)。耐(愛)吃j(羅)卜,耐(愛)吃菜!!!!!!”

那孩子,再也不能那樣蹦跳著玩耍了,昨天晚上他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切除了。

“媽,媽……我的媽,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您就別去了,別添亂了!”熊熊爸爸也找到了爆發點,他猛地跪倒給自己的媽媽磕了起來,他想發洩下,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幾下子,這個男人的腦門已經滿是鮮血,頓時,走廊一片安靜,他哭泣的妻子,喧鬧的鄰居,都不再說話了。

“這些單子給我吧。”盛意走過去伸出手,男人停止了磕頭看著他。

“單子。”盛意跟他要。

“這不合適……我們……我們是實在對不起大家,要是死了能挽回,我就死了陪給大家。”男人顯然也是有些骨氣的,他喃喃的說著,單子並不給盛意。

盛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蹲下衝他笑下:“誰也不想的,你媽也不想,熊熊也不想,先救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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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一疊單子,盛意挨個的站在走廊全部簽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他扭頭看著躲避在一邊看熱鬧的會計,問他:

“魏總說了不給熊熊交醫藥費嗎?”

會計臉色有些發白的走過來,“盛助理,也不是魏總說的,是我們看到您和您朋友傷成這樣氣不過。”這位助理是盛意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盛意的親信。

盛意無奈的搖頭,他把單子遞給他:“那孩子花多少都算公司的,魏氏還負擔的起的。要是你們魏總不願意,就算到我的帳上。”

會計立馬搖頭:“魏總沒說不給。”

“那孩子才五歲。”盛意盯著他眼睛說。

會計先生還沒說話,耳朵邊,那位劉豔芬大嬸卻嚎叫了一聲跪下了,她雙手連連的扇著自己耳光,數落著自己:“我打這張老臉啊,做人做到這麼大,做的沒良心了,我不該說您壞話,這麼老算是白活了,報應啊!盛先生,我來生做牛馬還大家,熊熊沒事,我立刻碰死,投胎轉世,我做牛馬……”

她兒子不忍心自己的媽受這樣的委屈,他走過去摟住自己的媽:“媽,都怪我,怪我,您在鄉下說不來的,我非要您來,您可不要想不開啊,媽……”

現場又像一場人間慘劇一般鬧騰了起來,盛意沒心情看這些,他對那對母子說:“你們別鬧了,我家魏醒剛睡下。”

頓時現場安靜了。

盛意向病房的方向折返,病房兩邊,有著無數的贊慕的光線在他身上掃射,盛意不喜歡大家這樣看他,彆扭,尷尬。他心裡說:我不是好心,我一點也不善良,我只是擔心他們干擾到魏醒睡覺,一定是這樣的。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好心,但是腦袋裡卻翻滾著熊熊的歌聲,一次又一次的。

“小鱉(白)兔,鱉(白)又鱉(白)。耐(愛)吃j(羅)卜,耐(愛)吃菜!!!!!!”

有人死了,那個孩子再也不能走路了,人真的好脆弱,盛意想要回自己的預知,對,要是有預知就好了,那樣熊熊還會唱著小鱉兔仔的歌兒在院子裡蹦跳,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鄰居也許就能活下去,他們只要活著,他們的親人就不會割心撕肺的在這裡哭泣著,他原本可以幫這些人的,就像幫魏大哥那樣。

他站在那裡,腦袋蒙成一團漿糊,這幾天來自走廊的哭聲,就像指責著什麼,盛意莫名其妙的有了很多以前從未有過的負疚感。要是他能早點聞到燒著了的味道就好了,要是他和遠哥再努力一些,再早發現一些,也許就不會那樣了。正胡思亂想著,丁磊提著一保溫壺子招呼他:“小意,想什麼呢?站在這裡幹嘛啊?過來喝湯。”

盛意抬起頭,衝他彆扭的笑下,跟著他進了對門唐遠的病房,病房內唐遠還在酣睡,這個人這幾天嬌貴無比,他在別人在的時候就堅強無比,自從丁磊請假陪床開始,他就成了愛哭寶寶,咬著下嘴唇,眼淚是一串一串的,那是無法抑制的委屈之淚啊!!!!

偏偏丁磊那個面冷的傢伙還是就吃這一套,這人一聲不吭的忙前忙後,盛意甚至看到他幫唐遠洗腳丫,當時盛意跟魏醒就給嚇到了。他以前以為丁磊這丫在家就是一位太上皇,現在看來,恩,世界未必就是像我們看到的表面上的那樣,尤其是關起門來的夫婦,不對,夫夫也是一樣的。

“小遠,乖,起來喝湯。”丁磊輕輕摸著唐遠的頭髮呼喚著。

盛意麻的想掐死那一個,他轉身就走,半刻都不想呆了。看丁磊哄人,對正常人類的腦細胞是一場殘酷的扼殺,盛意走出去,緩緩關閉了房門。

“丁先生醒了,丁先生醒了。”一個小護士,邁著小碎步跑過來,她的語氣就像報喜一般。

盛意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護士點點頭,衝他眨眼:“丁先生醒了,醫生說他危險期過了。”小丫頭說這話的時候,鼻尖都興奮的冒汗滴。也是,像這樣年紀的女孩子,對丁茗這樣的人,總是帶著奇妙的同情與崇拜。盛意這幾天見過好幾次這丫頭,她混跡在唐遠跟自己的病房裡,沒事就進來檢查體溫,她眼睛裡的目光古怪極了,有一次他還聽她嘮叨。“彆扭受,一準是個彆扭受……”

啥是彆扭受?盛意覺著這是一個奇怪的詞彙。

“我過去就好了,儘量不要打攪魏先生,他累了。”盛意衝她笑下,慢慢地走向重症監護室。

丁茗趴臥著在病床上想事情,此刻他還沒有剛從鬼門關歸來的清醒思維,他在尋找著自己的記憶。醫生對他說,他沒有多重,丁茗卻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他很疼,最初的時候,他哀求大夫能否給他來一些麻醉劑,大夫卻叫他堅持。

“醒了?”盛意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丁茗微微抬頭看著他,眼神裡閃過一些失望,但是很快的,他盯著盛意的包扎著的胳膊,一臉的問詢?為什麼盛意會包著紗布站在這裡?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我和遠哥,你現在和熊熊早就死在樓口了。我們剛把你們拖出來,煤氣管道就爆炸了。”盛意打個哈哈,拖過病房的椅子坐了下來,這幾天他早就熟悉了燒傷科的味道,所以對這屋子裡的味道,完全可以忍受了。他俯看著丁茗,這一刻,盛意原諒了這個假想中的敵人。當那捲焦黑的被子開啟,盛意被丁茗懷抱孩子的樣子所震撼,他做不到丁茗那樣,他確定他不能。所以,他想跟這個人好好談下,也許可以做個朋友,人生是能改變的,就像現在,夢裡就未曾預知到。

“熊熊……沒事吧?”丁茗想了一會問他。

盛意想了下,取過放在案頭的溫水,沾一棉籤水後幫丁茗潤了下嘴唇:“截肢了,就在昨晚。”

丁茗的身體猛的抽動下想坐起來,盛意連忙按住他訓道:“你不要命了?”

“怎麼會呢?不會的,不會的,我進去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還哭呢,不會的。”丁茗很激動的說著。

盛意更加慚愧,只是覺得自己確實在人格上不如這位丁茗先生,直到這刻,他還惦記個可愛的孩子。

自己之所以在夢中失敗,那確實有原因,他不如丁茗,在大義上,他做不到這樣。

他安慰著丁茗,勸阻到:“沒事的,能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熊熊還小,一切都可以來過,現在科學這麼發達,裝假肢一樣能走。活著就好,活著一切都會有的,你好好養傷,你和熊熊都是幸運的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對門那對老夫婦,一場爆炸生生是死無全屍呢……”

丁茗掛著水的手突然掙脫針管,他猛地緊抓住了盛意的胳膊,這股子爆發力是強大的,完全不似一個昏迷五天的病人。他雙眼盯著盛意,發著駭人的光芒,就像地獄翻上來的惡徒一般嘶聲問:“誰、爆炸?死人了?誰死了?只是一場小火災不是嗎?怎麼能死人呢?怎麼會死人呢?”

盛意那只受傷的胳膊劇痛,他大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