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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錚亮的大腦袋

盛意慢慢放下磚頭, 他看著穿著魏醒大褲衩, 自己的大背心,嘴角泛青,一臉驚駭的曾旭。

“呦, 這不是曾大老闆嗎?不賣花,改做飛賊了?”魏醒出言譏諷, 對這個人絕對不能客氣。

曾旭訕訕的笑下,放下啤酒桶:“這不是, 緊急避難嗎。”

盛意看著自己每天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家, 這才幾天啊,家裡就給翻騰的像個狗窩。對於曾旭這人他倒是瞭解,這人就是個驢球蛋表面光, 他連雙襪子都洗不好。他上下打量著曾旭, 這個人大概被誰虐待過,這種傷, 他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丁茗。

曾旭的手悄悄放到背後,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把那雙被捆的破了的手露到大家面前。

“吃飯了嗎?”盛意記得冰箱裡沒什麼值得吃的,不知道怎麼了,他突然問出這話,身邊的魏醒臉色卻是一變。

“吃……吃了。”曾旭在困境中掙扎著, 每說一句話,都對他是一種考驗。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份輕飄飄的面子, 為了讓盛意能正視自己,為了讓盛意能認同自己,為了讓盛意再次的把自己當成個人看,當然,這裡面他自己的虛榮心也在作祟。可是,這麼努力,這麼努力,還是不得不把自己最最狼狽的樣子露到了盛意面前,徐磊這些天追的自己上天無門,入地沒洞。他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他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臨死前來懺悔了。

盛意看下魏醒:“能幫他找點藥,買點吃的嗎?”

魏醒搓了下鼻子一邊的地方,晃晃鑰匙:“那你要吃什麼?”

盛意想了下:“你做的麵條。”

魏醒說:“你知道,我只會下掛麵。”

盛意笑了下:“我就愛吃你下的掛麵。”

魏醒頓時滿足了,他炫耀一般撇了曾旭一眼,轉身出門開了車子,一溜煙的跑到附近超市買了十卷掛麵,一大堆的東西提了回去。這一次魏醒把車停到了唐遠家的車位,他悄俏的走到家門口,門已經撬壞了,他開了門把那些吃的放到玄關,悄悄的蹲在門邊偷聽。

屋子裡,曾旭正在做“臨終”懺悔。大概這位同志準備懺悔很久,魏醒覺著自己走了足夠多的時間,裡面才告誡到初相遇。客廳裡,那一聲聲充滿柔情的痛徹心扉的懺悔伴隨著盛意那冷淡淡的說話聲。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故意跟你要煙的,我想著,你要不給我,我一定會想其他辦法跟你搭訕。你站在報到處,一屋子臭男人,就屬你皮膚白。”

“白骨精還白呢,你怎麼不一見鍾情啊。”

魏醒握拳,心說,好樣的,小意,就這麼著。

“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弄到學生會嗎?”

“居心不良唄。”

“對!不是,不是的,真的,我就是覺得,只有你在身邊,世界就會美好起來。你那麼乾淨,總是一聲不吭的躲避在角落,你就像個失去溫度的孩子,我想抱著你溫暖你。”

魏醒咬牙,這個牲口。

“-盛意,你恨我嗎?”

“不恨,我跟你不熟。”

魏醒的手比了個勝利的姿勢,無聲的張大嘴巴狂笑。

“我就要死了。”

“哦,別死我家裡,我們剛出醫院,不想轉天就進公安局。”

“我就要死了。”

“你說點別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來懺悔。”

“哦,繼續。”

“我說哪裡了?”

“膚白,還很冷。”

“對,那個時候,你多好,早上,你會去為我買早點,家裡的窗臺上你養那麼多可愛的小盆景。那個時候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許他們真的說對了,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閉嘴。”

“……”

“曾旭,你來我家避難的吧,看你這一身坑坑窪窪的二麻子地,你當我家國際救援組織呢?”

曾旭在那邊許久沒說話。

屋子裡,傳來盛意點菸的聲音,魏醒覺著很生氣。這個曾旭怎麼說,那也是過去式,對於盛意他應該屬於完全不存在式。盛意為什麼要替他發愁?這還抽上煙了?為什麼家裡一盆小盆景都沒?難道自己不值得他為自己養盆景?

盛意不急不緩,帶著一股子天然涼意的聲音又傳來了:“我挺感激你的,真的。你別看我,其實我早不恨你了,沒有你的不仗義,我也不會認識我家三傻子。魏醒那個人,人糙了點,對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以前我什麼都不信,也無從信,跟魏醒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想,如果沒有你那樣做,我就和那麼好的人活兩差去了。其實,你也不用覺著對不住誰,說這話有些俗,你還真的對不起你父母了。你跟我這裡要死要活的,回頭,你媽那麼大年紀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說吧,別的幫不上,錢我還是能幫一些的。”

曾旭在那邊沒說話,不久之後好似自我解嘲一般噗哧笑了一聲:“盛意,你覺得我在嚇唬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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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呢?”

“知道嗎,這段時間我經歷了什麼?”

“……知道別人苦難的事情,對精神是一種極大的負擔,不要強加給我。”

“我從小就調皮搗蛋,我爺爺常說了,調皮的孩子有出息。那個時候爺爺大小還是個領導,所有的人都跟他誇獎我,調皮的孩子有出息。我爺爺特別疼我,他喜歡問我,小旭,以後有錢了,你要給誰啊?我就說,掙了錢,給爺爺蓋大樓……我爺爺誇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後來上學後,我也真的是一帆風順的,小學、中學、大學,一路就這麼順順利利的走過來。我承認,我這人被家裡人保護的太好,不懂得什麼是感恩,一切都覺著是應當應份的。後來遇到你,我終於知道自己跟別人哪裡不一樣了。我追你,依舊是一帆風順的,甚至我對你的出賣也是一帆風順的。

這些天,我反抗、逃跑、被毆打、被哄著、一冷一熱、一飢一飽的,我真的發現了,小意,多可笑,這麼大了,我才發現,地球不是繞著我轉的,多可笑……多可笑,快三十歲了,我才知道,屈辱、委屈、吶喊無助是什麼感覺。牲口……我就是個牲口……我對不起你,一年……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我是牲口,不擇不扣的牲口……哈哈哈哈哈!”

曾旭狂笑著,魏醒怕盛意對付不了他,剛準備出去,屋裡盛意那聲就像冰箱裡剛倒出的冰塊,撞擊之後的那股子帶著涼意,帶著稜角的碰撞音又沒有起伏的傳了出來:

“你爺多不易,死了那麼久了,你還把墮落的責任推給人家。我就鬧不清了,你都混這份了,還能翻著花來告訴我,不是你的錯,是社會的錯,是父母的錯。別說,不是牲口,還真說不出這話來。”

屋子裡再次安靜,安靜許久,那位曾旭磕磕巴巴的來了一句:“我是真……真的想死的。”

“恩,一會出門,我給你二十塊,十塊打車到後山,院門口土產買繩子,三塊多一米,三米充裕了,你隨便找顆大樹,我不攔你。”

又過了一會……

“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風聲過了再出來。”

魏醒忍無可忍,終於竄了出來,他蹦到客廳指著一臉晦氣的曾旭開罵:“你個xxx,滾蛋!”

盛意扭頭看他,他早知道那個人蹲門口撓牆呢,他笑了下:“得了,得了……”

話音未落,門口卻傳來大力拍車門的聲音,曾旭頓時嚇得渾身發抖,一屁股軟癱到地上。

盛意指下一樓的衣帽間,曾旭爬起來,急急的跑過去。他跌跌撞撞的,路上還閃了個踉蹌,他爬了幾步,跑進衣帽間,回手關了門。

沒片刻……盛意家的客廳,晃進一個錚亮的大禿頭。

“喲,我也是剛聽說,早上看新聞才想起來,老弟是住這個小區的。”徐磊一進門,先裂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往一邊站了一下,有人端著花籃,水果進屋,不久之後那裡堆了一地板的慰問品。

魏醒提著一個塑料袋,四下看下,不知道該給這位禿子什麼反應。盛意站起來,衝徐磊笑下:“只是小事,勞您還惦記了。”

徐磊摸下禿頭,笑了下:“見外了不是,應該的。不看誰的面,看曾旭的面也要來看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盯著盛意,尤其是說曾旭名字的時候,嘴巴裡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家裡亂,您坐?”盛意指下自己的家,別說,這會子還真像個豬圈。

徐磊看下站在門口的那群人,童儒初對著家裡四下打量著,眼神很沒禮貌。

“你們出去等我。”徐磊吩咐。

小片刻,就在剛才曾旭坐的地方,徐磊坐了下去。他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這兩人,上下打量了好一會笑了下:“魏老闆是本地人,我呢,算是外地來的,也不想結這個樑子。”

魏醒遞給他一支煙,幫他點著後說:“您這話我聽著糊塗,咱是不是有什麼樑子?魏氏小打小鬧的,經不起那份折騰。你有話明說,不是說了嗎,不是外人。”

徐磊抽了幾口煙之後,將菸灰在菸灰缸裡彈撥了兩下說:“最近,魏老闆的公司要上市了吧?”

魏醒點點頭,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徐磊嘆息了一下,一臉沉痛:“我家那個小貓……”

小貓?魏醒跟盛意對視了一眼,打了個大大的冷戰。

徐磊笑笑:“沒錯,一隻帶著舞著小爪子只知道亂抓的小傻瓜。最近那小家夥喜歡幹一件事,一件大家都不理解的事情,他找到一家藥業公司的上市諮詢團的主要人員,還搞到不少內部報表,每天想著法子的在那些報表上找漏洞。我就說了,都不是外人,你這是何苦呢,這孩子還找了許多做假證的,一旦那家可憐的公司上市,他們這邊立刻暴露說藥業得藥品有問題,

這小貓整的那點花花道子可多了……”

魏醒氣的渾身發抖,要不是盛意拉著他,他早就蹦起來了。

徐磊擰了菸頭,拍拍自己的大腿笑了下:“那小貓你們見到了嗎?如果沒見到我告訴你們怎麼找他,他喜歡在抽菸的時候,留下一段好長的白杆就掐,小家夥沒受過罪,就知道浪費,就像這樣。”

徐磊指著菸灰缸裡那一堆剩下好長白杆沒吸完就掐了的菸屁股笑,盛意剛想張嘴,徐磊又指著地板上亂丟的毛巾說:“他每次洗完澡都會亂丟毛巾,沒人管他,他就任由這些東西丟一天。他吃西瓜懶得吐仔,所以你只能看到他啃的西瓜皮,看不到籽兒。不知道這孩子哪裡來的破毛病,總之他邋遢的要死,所以每次他脫下來的襪子,他喜歡塞沙發縫裡。”

徐磊從沙發縫隙生生摳出一對卷成團兒的臭襪子,拎著對盛意他們笑。

盛意跟魏醒看著那個禿頭,只是覺著渾身發涼,這傢伙太可怕了,他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想來,曾旭落到這個人的手裡,還真的是可憐了。

魏醒小聲問盛意:“怎麼辦?招不招?”

盛意輕輕搖頭,從牙縫擠出幾個字:“別說話,看情況。”

徐磊看他們不說話,他笑了下並不追問,他丟開那雙襪子仿若安心了一般開始說另外一件事情:“以前啊,我常跟那個傢伙喝酒,每次喝醉,那家夥就喜歡說一件事,你們想知道他說什麼嗎?”

沙發對面那兩人一起搖頭。

徐磊無所謂的繼續說:“他說,他要賺好多錢,買下魏氏,他要把一個該死的頭大無腦的蠢貨送到工地搬磚頭,他要那個不珍惜他的人,跪下來哀求他,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原諒那個水性楊花的傢伙的。他要把他關起來,一點自由也不給他,他要他知道誰是天誰是……”

“別說了!”對面沙發上的那對早就按耐不住憤怒的人一起喊了一句,他們站起來,齊齊指著衣帽間一起喊到:“在那呢!”

大禿頭,開心的抹下自己的亮光光的頭頂,嘿嘿笑了一聲,他站起來,不緊不慢的走到那邊推開門,衣帽間內的曾旭一臉驚恐的看著門口的這只狼。

徐磊揚揚眉毛:“你看,生活就是這麼簡單,走吧,小貓。你要買□□,咱就去買□□,我給你準備了一箱子,還給你買了個山頭,隨你炸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