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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斬心魔

曲悅如此懷疑, 是有足夠多理由的。

入夢時幻波就曾質疑過,她父親知道自己被困在某個時間段,為何會不知原因。

曲悅以為是他得罪之人太多,記不住。

可“奪人才氣”這種足以影響一生的大事,憑誰都不可能忘記。

而父親一直致力於在她面前“凹人設”,怎麼可能輕易讓她看到如此陰暗不堪的一幕?

明明提一下“厚臉皮”三個字,他都會急著打岔。

再者,曲悅自小就沒聽父親提過爺爺、家族相關,導致曲悅覺著父親或許是個孤兒。

若父親是公子晟,那爺爺便是古樂王,瞧著並不像壞人,父親為何不提?

要知道父親被奇門老祖帶走之後,見慣了大世界, 最終還是選擇回到華夏定居,足見是個特別念舊之人。

若換成厲鬼弈恆,那不提便有了理由。

曲悅手腕上的靈箭不斷蓄力, 愈發堅信自己的選擇。

幻波卻質疑道:“可是小月亮, 你殺公子晟有什麼意義?你不殺, 弈恆馬上也會殺了他。爾後幻夢重啟, 公子晟被虐殺一遍又一遍, 如此大快人心的幻夢劇情, 換做是我的話,做夢都會笑醒的,憑什麼困住你爹呢?”

聽它分析著, 曲悅頻頻蹙眉,抬起的手臂慢慢又放下了。

幻波說的有道理,她是來替父親斬心魔的,可心魔若是公子晟,那父親已經親手斬殺一萬次了,哪裡用得著她出手?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何況公子晟死有餘辜,根本不會成為父親的劫氣。

莫非她猜錯了,公子晟的確是父親,弈恆的確是心魔?

不可能,無論從理智還是情感出發,曲悅都無法接受。

舉棋不定之間,曲悅眼睜睜看著公子晟又死了一次!

嘭!

場景似煙花炸開,幻夢重新來過!

這一回,曲悅全程都在思考,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想的頭大。

好在,她最終還是想通了。

在弈恆第三次破除封印,從骨壎中飛出來之後,曲悅的袖箭瞄準了他。

幻波驚訝:“你不是確定了弈恆是你爹?”

曲悅點頭:“沒錯。”

幻波不懂了:“你要殺你爹?”

曲悅搖搖頭:“弈恆是我爹,但這厲鬼不是,是我爹的合道心魔。”頓了頓,“我想,應該是我爹曾被斬斷的‘天地人和’。”

幻波迷茫:“什麼意思?”

曲悅解釋道:“合道心魔有可能是自己傷過的‘天地人和’,化成的劫氣,渡劫者因罪孽被困其中,無法合道,正應了佛家那句因果報應。但我爹被公子晟以邪術斬斷‘天地人和’,冤有頭債有主,該找公子晟報仇才是,但太可惜了,並沒有……”

根據曲悅曾看過的那一段記載,公子晟在《月下仙》之後數年內,又作出不少好的曲子,證明了自己的才氣。

這份才氣,是從父親身上偷來的。

由此可知,公子晟在弈恆死了數年之後,依然活著。

而現在公子晟剛滿十六歲,距離奏出《月下仙》才過去不到半年,時間不對,他不該死的。

且半年的時間,不足以養出一只能殺五品邪修的厲鬼。

“所以我猜,我爹當年被邪修封印在壎中,直至公子晟死去,也沒能掙脫。即使我爹後來成為縱橫三千界的大佬,翻手雲,覆手雨,然而此生無法手刃仇人,終究是個遺憾呀。”

“這份被斬斷的“天地人和”報不了仇,許是怪我爹沒本事,便化為我爹的心魔,在合道幻境裡一遍遍虐殺公子晟。”

曲悅如是分析著,又望向那只厲鬼,眼睛慢慢溼潤,“爹,您常說世事無常,豈會事事如人所願,只需問心無愧,一往無前……”

咻——!

心隨意動,袖箭飛出,在黑暗的夜空劃出一道耀目火線。

呯——!

穿透了正要拗斷邪修脖子的厲鬼弈恆的靈臺。

——“爹,該醒來了。”

……

幻境並沒有完全破除。

但,場景變了。

公子晟請來邪修,說出自己最近時常做噩夢一事。

那邪修又贈給他一道符籙,且將骨壎的封印穩固一番,便揚長而去。

至始至終,骨壎不見半點兒動靜。

公子晟以借來的才氣,愈發受王君喜愛,被立為儲君。

然而好景不長,短短五年過去,這個以樂為主、不擅征戰的國家便被鄰國所滅。

公子晟於逃亡路上,因感染瘟疫而死。

骨壎則被埋於黃土之下。

春秋時代初期,戰亂頻繁,血流成河,經一百年,最終將骨壎中的冤魂養成厲鬼。

弈恆破封印而出,找到尚在人世的邪修,將其誅殺。

但公子晟之仇,最終成為他的一個遺憾。

接下來曲悅最怕看到的,是父親成為厲鬼之後濫殺無辜,畢竟在這種遭遇下,不黑化的懟天懟地,都有些不合理。

曲悅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真出現了她不想看到的內容,也要接受。

萬幸的是,父親的“黑化”,只是令他成為一個“浪蕩鬼”——脫離了一切世俗枷鎖,披著“狼心狗肺,無堅不摧”的皮,開始遊戲人間。

曲悅明白,此為厭世之後的一種自我放逐。

只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父親命中的貴人出現了,奇門老祖,一位被尊稱為聖君、名叫“隋”的合道巔峰期大佬。

看到這裡時,曲悅突然覺得父親為哥哥們取名“唐宋元明清”,怎麼感覺有些佔他師父便宜的意思呢?

這位大佬是真大佬,父親讓她看這些,應也是想讓她感受一下真大佬與眾不同的風采。

……

隋聖君:“你為何不願拜我為師,我有一套功法,可助你儘早恢復肉身。”

弈恆:“第一,拜師何用,該懂的道理,人世早已教會了我,用不著你來教。第二,肉身又有何用,做鬼比做人更逍遙快活……”

隋沉默片刻:“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

隋拿著骨壎,拘禁了他,強行將他帶出地球。

三千界飛一圈。

又去了鬼物遍地的幽泉世界。

再去往天人境。

隨後將早已看花眼睛的弈恆放出來,隋聖君譏諷道:“與我討論人世?你這小屁孩子才看過多少人世?從人到鬼,於凡人是一生,對仙人而言,不過換一個形態罷了,遭了點兒罪,瞧瞧將你能耐的。”

弈恆:……

隋:“至於肉身何用?”

他站在天人境的雪山上,指著天邊飛過的天女:“瞧見了嗎,那些都是仙女,仙女!你明白什麼叫逍遙快活嗎?沒有肉身,你連個男人都不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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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恆:“下流!”

“嘖。”

隋聖君笑了笑,施法將骨壎封印住,遮住氣息之後,潛入神殿,將骨壎掛在一處天女們進進出出總要經過的地方。

神殿除了大祭司和兩位守護,其餘侍奉者皆為妙齡未嫁人的天女,根據天人境的規矩,每個天女年滿十六之後,必須來神殿待上十年不等。

“嘖,讓你飽飽眼福,我若不帶你來,這輩子你非合道不能進,明白麼。”

“十年之後,我再來帶你走。”

“對了,從今往後,你就叫曲春秋吧。”

“我奇門沒有門規,只需謹記一條,入了我奇門,便是一家人。闖了禍,師父以及所有師兄弟,都會替你兜著。但也莫要太過張揚,畢竟出來混,遲早要還……”

……

曲悅看的明白,隋聖君其實是想借用神殿之力,淨化骨壎蘊含的戾氣。

而她則在這些天女小丫鬟中,找尋一下有沒有母親。

可惜眼前一黑,曲悅突然被送出幻夢,回到溫子午的投影陣法中。

險些摔倒時,九荒扶住她:“六娘。”

曲悅站穩以後,九荒忽又沒影了,掐準距離,穩穩躲去一丈之外。

陣法內黑黢黢的,曲悅看不到他,有些納悶。

正想詢問原因,聽見曲春秋誇獎道:“阿悅,你在特殊部門待了十幾年,是比從前更聰明了。”

父親果然是完全醒來了,雖還看不到人,聲音傳入她耳中,不再是先前的虛弱狀態。

曲悅想起父親的遭遇,一陣心疼,卻並不曾表露出來,微微笑道:“嘴上誇可不行,有賞麼?”

曲春秋也笑:“剛誇過你,就原形畢露,為父在你面前,何時藏過好東西了?”

曲悅又嗔怪:“可是爹你也太胡鬧了吧,明明知道自己被困的原因,卻不告訴我。”

這般危急情況下,竟還要給她出考題。

簡直不知該誇他淡然,還是心大。

曲春秋道:“合道與我的乖女比起來,自然是乖女的成長更重要。”

曲悅問:“那你就不怕我選錯了,和您一樣被困住?”

曲春秋篤定道:“你不會錯的。”

曲悅沒吭聲,她現在懷疑,這合道幻夢父親自己可以走出來,但在九劫龍出現之後,他故意不出來。

裝腔作勢的請溫子午來幫忙佈陣,由她入內斬心魔。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故而她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兩個理由。

其一,父親的確想藉此機會考驗她,給她上課。

若是以前,進入幻夢之後,她想也不會想,公子晟肯定不是父親。

但近來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轟然崩塌,她竟然懷疑了,動搖了。

事實上父親到底做過什麼壞事,她不知道。

只是聽“多數人”說他不好,她便開始懷疑父親的行事底線。

然而試想一下。

溫子午口口聲聲罵他叛徒,卻在聽到他的請求之後,立刻趕來幫忙。

母親張口閉口的嫌棄,卻冒著被處死的危險,與他結為夫婦。

父親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呢?

可她卻因此受到干擾,影響了判斷力。

父親是想糾正她。

至於第二個理由,曲悅就很無語了。

父親是不知怎樣解釋九劫龍,也不知母親都說了啥抹黑他的話,便想借用自己的悲慘往事,博得她的同情,重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繼續凹人設唄。

曲悅心裡跟明鏡似的,但她不戳破。

因為她的確心疼了,滿心想著稍後見到父親之後,給他一個擁抱。

——“師弟,既然醒了,就快出來吧。第四波雷劫快要落下來了,你一出關,我立刻將你收入我的畫中。”

溫子午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

曲春秋道:“多謝大師兄。”

——“我……”

曲春秋搶著道:“我明白,入了奇門,咱們都是一家人,這些都是你應該做的。”

——“不錯,不必擔心,師兄一定會幫你渡劫。”

曲春秋意外:“多年不見,大師兄竟然也會說些場面話了?”

——“這是真心話,因為我迫切希望你合道成功,再多活個幾千年。希望你那位未來女婿,令你深刻體會一下,在成為你大師兄的這一世,我悲喜交加的心情。”

曲春秋:……

——“我悟性也是差,直至今時今日才明白師父常說的那句糙話,實乃至理名言。出來混,遲早要還,太囂張,遲早玩完。”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小紅花丟的太難受,今天放飛自我一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