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6
徐文燦聲情並用的一陣扯談還真把村民心中的那片陰雲撥開了。
村民同意搬遷是一回事，在賠償實際操作中又是另一回事，在涉及到賠償問題時，個個都很較真。在丈量一塊田地時把屈宗元難為得直搖頭，一塊還不到一畝的田地，有十八家在種著它，田地被分割成很多不規則的小塊塊，看上去像一面破碎的鏡子。屈宗元丈量時，這個扯一下皮尺，那個扯一下皮尺，惟恐他給自己家量少了，屈宗元氣呼呼地說：“你們再這樣的話，我就沒法量了。”
齊天樹說：“你們要是信不過我們，你們自己丈量吧。”
村民七嘴八舌地說，我們量的你們能信嗎，再說，讓誰量，都想給自己多量一點，誰也信不過誰，這地能丈量成嗎。
齊天樹說：“我建議，從你們村民當中選出兩個丈量的人，再選出兩個丈量時跟著監督的人，另外，再選出三個計數的，組成一個丈量小組，我們工作組的人只負責監督和協調，不親自參與丈量，只要三個計數人得出的結果一樣，總丈量數和分丈量數能對得上，我們就認可，你們認為這樣做行嗎？”
村民都認為齊天樹的建議可行，從此，這個辦法解決了土地丈量時互相猜忌和哄哄亂亂的無序狀態。
在辦理房屋賠償時，一個二層樓的飯店老闆要二百萬，與賠償金額差得太多。屈宗元說：“葛老闆，你提的條件不能太離譜啊，太離譜了就沒法往下談了。”
飯店老闆叫葛生財，三十多歲，在外面闖蕩七八年，也掙點錢，他看到家鄉開始搞建設了，就回到村裡開起了飯店。葛生財在外面見過很多拆遷的場面，對這裡面的道道很清楚，面對著這麼多來做工作的人，他一點都不懼怕，他冷笑著說：“沒法談就不談，不要說這房子了，我光一年的營業額都將近二百萬呢，你們只給我算了二十萬，肯定談不成事。”
無論屈宗元和齊天樹怎麼解釋賠償政策，葛生財就是不理那一套，一口咬定賠償他二百萬，要不然，就不同意搬遷。齊天樹無奈地說：“我們先去辦別家的吧。”
和這個飯店挨著的是個小賣部，小賣部的主人叫徐么妹，她也是從外面打工回來的。她要求最少也得賠償她一百萬。
屈宗元說：“把這房子和裡面的貨加起來連十萬都不值，你要一百萬，這不是沒誠意嗎。”
徐么妹說：“我這個小賣部裝修時花了八九十萬呢，把裝修的錢算進來不就一百萬了。”
屈宗元說：“裝修這一間房子要八九十萬，你這不是開玩笑嗎。”
徐么妹說：“你們愛賠不賠，反正我就要這麼多。”
遇到這樣的釘子戶，說什麼都是白搭。屈宗元問齊天樹怎麼辦，齊天樹說：“和他們磨唄。”後來，他們又來幾趟，還是沒說通。屈宗元說：“齊主任，不能這樣磨下去了，這樣磨法不會有結果。”
齊天樹說：“我也沒辦法，回去給楊書記彙報吧，看他有啥辦法。”
齊天樹把事情的前前後後給楊智勇彙報一遍，然後又說：“楊書記，我們實在沒招了，對這樣的人能不能採取強制搬遷？”
楊智勇聽完彙報說：“我們一定要依法辦事，每一步措施都要合情合理。對於那些老實人，我們不能讓人家吃虧，但是，對於那些蠻不講理獅子大開口的人，我們也決不能讓他們佔到便宜。”
齊天樹說：“人家的飯店和小賣部都有工商營業證，我們找不出人家什麼毛病。”
楊智勇說：“那房子有正規的用地審批手續嗎，是不是違規建築，這些你們都瞭解嗎？”
齊天樹說：“楊書記，您說的這些都不歸我們管呀。”
楊智勇說：“你們的工作思路要開闊一些，要善於調動別的資源，地方工作指揮部不是有土地局、工商、稅務、公檢法等各方面的人員參與嘛，你們可以利用他們來查辦這些事嘛。”
齊天樹說：“我哪能指揮動那些人。”
楊智勇說：“你別忘了，我兼著地方工作指揮部的主任呢，誰不聽從你召喚，你給我說。”
楊智勇的一番話讓齊天樹又有了信心。當齊天樹領著土地局和檢察院的人來查葛生財的房屋建造手續時他說話也不硬氣了，他這個飯店確實沒有正規的用地申請，即使按照農村宅基地給他算，這飯店也遠遠超出了建造面積，這樣一來，按照政策，不但不賠償他，這個飯店還得無條件拆掉。葛生財再不接受政策規定的賠償條件，連那二十萬都拿不到，最後，他反倒求著齊天樹按二十萬賠償他。
徐么妹看到這種情景嚇得躲藏起來，再也不敢見齊天樹他們，這讓齊天樹犯愁了。他哭喪著臉回辦公室時遇到退居二線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吳聰喜，吳聰喜是他的老領導，吳聰喜見齊天樹鬱郁不歡的樣子，微笑著說：“小齊，看你的樣子，工作是不是不太順呢？”
“別提了。”齊天樹把徐么妹的事給他說一遍，又說，“我正在犯愁呢。”
吳聰喜笑笑說：“這還算事啊，這事你交給我吧，我給你擺平。”
齊天樹高興地說：“您要真把這事擺平了，我讓他們吳主任請您吃飯。”
吳聰喜說：“吃飯不吃飯不重要，我們這兒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大的發展機遇，我不忍心看著就這樣被耽誤了，說心裡話，要是我們這兒早有這樣的發展機遇，我這個清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也不至於發展到這地步。每個人的命運都與他所在的大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我不願意再看著你們一個個的就這樣碌碌無為地窩到老。”
吳聰喜行動還真迅速，別看他快到法定退休年齡了，稍微一打扮，他卻顯得意氣風發。他打扮成一個商人的摸樣，找到徐么妹，說他有意向和她聯合辦一家連鎖超市，想聽聽她的意願。徐么妹是見過世面的人，有人願意投資和她辦連鎖超市，這是她巴不得的事，她當場就答應下來。兩人越說越熟，越說越近，吳聰喜冷不丁地說：“裝修一個連鎖超市需要多少錢？”
徐么妹怕吳聰喜擔心投資多，反悔了，她趕緊說：“要不多少錢。”
吳聰喜說：“當時你這個小賣部裝修時花了多少錢？”
徐么妹說：“才花了一萬塊錢。”
吳聰喜說：“我聽說，你跟人家要八九十萬呀？”
徐么妹說：“公家的事，不要白不要。”
吳聰喜說：“越是公家的事，也是有規章制度，你要這麼多，人家會給你嗎？”
徐么妹說：“能多要點就多要點。”
吳聰喜說：“我是普溪縣政府辦公室的，不過，我已經退居二線了，但是，我這次來找你不是以政府工作人員的身份來的，是以一個旁觀的人來的，說來跟你聯合辦超市也是假的，我來這裡只想跟你說幾句心裡話。”吳聰喜把跟齊天樹說的那番感慨話又給徐么妹說一遍，然後，又語重心長地開導徐么妹一番，後來竟然把徐么妹說感動了。吳聰喜說：“剛才雖說我來和你聯合辦超市是假的，但是，一旦天然氣淨化廠建起來了，你真的能實現這個夢想，要是建不起來，你守著這個小村莊，即使你開個大超市，你弄的東西賣給誰呢，你說是不是？所以，只有我們當地的經濟發展起來了，你個人才能有所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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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樹心情剛舒坦一些，他老婆冬梅枝的外甥女徐蕊蕊和外甥女婿前大嶺又找他來了，徐蕊蕊的孃家是徐家壩的，她母親是冬梅枝的姐姐，徐蕊蕊聽說孃家的村莊要整體搬遷，她想趁這個機會在搬遷的小區要套房子。齊天樹說：“雖說你的戶口還在徐家壩，但是，你們在徐家壩沒有房子，按照政策，這不符合規定。”
冬梅枝說：“兩個孩子都來了，好不容易求你一次，你就想想法，給他們弄一套唄，要不然，你讓我以後見了我姐姐怎麼說話呢。”
齊天樹說：“不是我不給他們辦，是這事沒法辦。搬遷賠償結果出來之後必須由村、鄉鎮、縣三級簽字蓋章，最後還要貼出來公示，等到都沒異議了才能生效，那麼多人，一個盯一個，你說，他們這種情況怎麼能隱瞞過去？”
徐蕊蕊和前大嶺看沒啥希望就不高興地走了，冬梅枝覺得齊天樹沒給她面子，就一直嘟囔他，給他比這個比那個，說人家多有本事，說他沒本事。齊天樹生氣地說：“你嫌我沒本事，你去找有本事的嘛。”他說罷一摔門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