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渾身冰涼
經過的風像是都變慢了, 在耳邊纏繞迴旋。喬小橙的耳熱心跳掩在夜色之中, 並不明顯。她當然也看不清小周的神情，只知道他張開嘴，從她指尖把那塊烤肉含了過去。他的舌頭輕輕觸碰她的指尖, 留下滾燙氣息。
石頭山下的眾人已經睡了, 喬小橙心中慌亂, 無法默不作聲，只好說：“你走之後，李博豪烤了人肉, 而且吃下去了。”
因為怕山下那個疑似生肖獸的傢伙發現, 聲音非常小。當然也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而小周也只有用以唇貼耳的距離來回應：“嗯。先睡吧。冷嗎？”
喬小橙搖搖頭, 乖乖地趴在石頭上。突然身上一暖，卻是小周脫了衣服，蓋在她身上。喬小橙感覺到小周在自己身邊趴下來, 透過瞄準鏡，注意下面的動靜。她慢慢把腦袋靠過去，倚在他肩膀上。
小周伸手拍拍她的頭, 喬小橙整個人都甜滋滋的。
一夜無話。等到天色將亮，下面李唯一他們似乎也睡醒了, 韓琴說：“我們到底要在這鬼地方待多久？！”
顯然昨晚她睡得不怎麼好，一大早脾氣也就欠佳。洪武沒理她, 李博豪冷笑了一聲，又得意洋洋地從屍體上割了一塊肉。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繼續烤肉，李唯一和韓琴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幾聲。李博豪說：“吃啊, 看著我幹什麼？”
李唯一說：“兒子啊，我們再找找吧，你這麼有本事，難道非要吃這個嗎？”他終於還是覺出不好來。旁邊韓琴立刻說：“早知道當初還是應該找個有本事的生肖大師。唉。”
洪武氣得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喬小橙伸了個懶腰坐起來，旁邊小周還在瞄準叢林後面的疑似生肖獸。外面有汽車的聲音傳來，不斷有槍聲響起。新的臆淫交戰物件又出現了。
山林裡全是屍體，血跡已經變成乾涸的紫黑色。再加上這裡暖和的天氣，山林裡漸漸瀰漫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喬小橙說：“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不然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產生瘟疫。”
小周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喬小橙回頭看他，他才說：“誰也不知道這個小孩到底還沉迷過一些什麼樣的遊戲。這次只是槍戰，如果再發展下去，變成瘟疫公司之類也很有可能。我們確實要馬上離開。”
可是怎麼離開？
外面又進入了新一輪的交戰。天空中李博豪的擊殺數一路高歌猛進，牢牢壓住洪武和阿杜。他擊殺了六十個人的時候，外面槍聲終於不再密集。
李博豪舉著槍，滿山林到處轉悠，他沒有管過自己的父母，李唯一和韓琴仍然跟著阿杜。所有衝過來的敵人都被爆頭，他周圍屍體堆積如山。
李博豪像個凱旋的大將軍，肆無忌憚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突然，身後響起聲音，他回身一槍，明明是爆頭，那個人卻毫髮無傷。
李博豪意外，問：“你是什麼人？”
那個人笑了一聲，說：“李博豪，你好厲害。”
李博豪聽到這句話，頓時收起了槍：“那是當然的。我真正的厲害你還沒有見識過。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這麼多人，只有你會說話？”
其他人確實是沒有一個開過口的，大多只是舉槍射擊，而且槍法還挺爛的。
這個人向他走過來，李博豪也不怕他，只是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而居高臨下的喬小橙卻可以將一切看得一清二楚。這個人說：“你可以叫我申猴。”
李博豪說：“好啊，猴子。”
他並不明白這個名字的含義，然而高處，喬小橙和小周卻在瞬間全明白了。李博豪當時推自己同學進排水河，時間應該是在下午三點到五點。申時，屬猴。
申猴微笑，繼續說：“你也不想留在這裡吧？一些過去的虛影，一陣風吹就會消失，有什麼意思？”
李博豪突然發現，這個申猴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是看著自己身後的。他回身一看，身後全是樹和山林，什麼都沒有。李博豪不高興了：“你這個人怎麼怪怪的，是在跟我說話嗎？”
在他的角度，當然看不見。可是就在山上，喬小橙卻能看得清清楚楚——申猴確實在跟他身後的東西說話。他看不見，是因為那東西就在他背上，血紅色的李博豪。
喬小橙愣住，這是什麼情況？他自己出現了？
而申猴還在說話：“你知道的，我其實很欣賞你，我們要是合作一把，沒準我們能掙脫這個狗屁倒灶的時間桎梏，去到真實的世界。那裡才是我們的天堂。”
李博豪莫名其妙，又朝這個自說自話的傢伙開了兩槍。但是很顯然，沒有一點效果。子彈像是打在虛空，射入樹杆。
他身後的惡身，嘴巴張開，越咧越大，漸成一個詭異的笑容。
喬小橙頭皮發麻：“它想出去！”從時間夾角出去，到達真實的世界。
但這可能嗎？
似乎是明白她的想法，小周輕聲說：“可能的。想想我們帶出時間夾角的武器。”
喬小橙猛地明白過來，對！後悔大師們帶出時間夾角的各種東西，什麼枯皮草、逆齡草，它們最開始也只是時間夾角裡一些時間的殘屑。
一旦時間夾角被疏通，它們就應該飛灰煙滅。可是它們沒有，不僅沒有，還在真實的世界裡以原本的形態出現了。
既然物品都可以，人為什麼不可以？
喬小橙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那人是不是可以死而復生呢？
進到一個時間夾角，拼命地讓這個人積累時間殘渣，直到他漸漸凝成實體，可以對抗正常時間流速的沖刷。那麼，她是不是就會像物品一樣，出現在真實世界裡呢？
如果這樣的話，那媽媽……
小周看了她一眼，顯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陷入沉思。喬小橙趕緊說：“看來這個申猴，是想跟惡身合作啊。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小周略微猶豫，說：“你在這裡等我好嗎？”又等？喬小橙愣住，小周說：“李博豪曾經被疏透過一次時間夾角，所以這次只會兇險倍增。你留在這裡，等我解決了李唯一和韓琴的時間夾角，我再回來找你。相信只需要三到四天時間。而這裡絕對安全。我會為你留下充足的飲料和食物。”
喬小橙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把她留在這裡。她沉默了片刻，終於說：“謝謝你小周。但是我覺得，我不能靠誰的保護過一輩子。”
小周愣住，喬小橙直視他的眼睛，說：“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需要強大自身，扎穩自己的根系。我知道這裡很危險，但我還是希望，我能在這些危機裡步步向前。哪怕會吃苦頭，甚至會失敗致死，但這是我的路。總好過我被蒙上眼睛，綁住雙手，只靠別人的保護存活。”
“我……”小周眼神裡意味不明，喬小橙又笑著說：“對不起啊，你突然讓我想起一個人。”
小周下意識問：“誰？”
喬小橙搖搖頭，說：“算了。小周，讓我跟你一起行動吧。或者如果我實在很菜的話，我也想自己歷練。”
她的眼神裡滿是希冀，終於小周說：“跟著我。”
喬小橙瞬間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嗯！”
然而她很快就吃到苦頭了。從這裡要下去，並不容易。小周給了她一雙鋼爪手套，那手套是他用的，有點大了。喬小橙戴在手上往下爬的時候，十指都被硌出血來。
她咬著牙，一聲不吭。一直等到雙腳落地的時候，兩隻手一個勁兒地抖。然而小周立刻就示意她持槍在手，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繞過山林，向洪武等人所在之處摸了過去。
洪武也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可是看看天空中的擊殺數，他實在是無法可想。李博豪像個無知無畏的瘋子，怎麼才能激發他的恐怖？！
他連人肉都吃，還有害怕的東西？！
他眉頭緊皺，正盯著天空的擊殺數發呆，突然身後，小周說：“是我們。”
提前出聲，免得他開槍。果然洪武有一個抬槍的姿勢，但很快就煩惱地揮了揮手。小周回到隊伍裡，李唯一這時候儼然已經是老闆的架勢，劈頭就問：“你去哪裡了？！這兩天連個人影都不見！”
他又看了一眼喬小橙，眼裡對小周更是嫌惡：“你是拿錢進來工作的，還真當自己遊山玩水呢？”
韓琴也立刻唸叨：“就是，你們怎麼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就這樣也配拿這麼多錢薪水嗎？”
喬小橙氣壞了，剛要往回懟，突然前面，李博豪跟申猴肩並肩走過來。李博豪指指申猴，說：“這我朋友，申猴。”
洪武和阿杜都靠過來，一臉警惕。李唯一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我兒子，這麼快就連朋友都交到了。”
倒是韓琴說了句：“兒子，你這朋友是什麼來路啊？你小心啊，別讓人給騙了。”
李博豪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們懂什麼！”他轉頭又看看申猴，說：“這就是這次跟我進來的人。”
申猴目光掃過眾人，突然目光停留在喬小橙身上。喬小橙只覺得寒毛倒豎，頓時往小周身後躲了躲。小周擋在她面前，說：“李博豪。開掛很值得驕傲嗎？”
簡簡單單一句話，李博豪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尖聲問：“你說什麼？！”
小周說：“鎖頭自瞄的外掛，也算是你的槍法？”
其他人都看過來，李博豪尖聲說：“閉嘴，你少胡說！”他說著話，槍已經舉起來。喬小橙趕緊扯了扯小周的衣角，小周不理會，仍然緊緊盯著李博豪，說：“你敢跟我對槍嗎？！”
對槍，故名思義，比試槍法。李博豪連表情都猙獰起來：“你真是活膩了。”
然而小周並不理他，只是在一棵樹上刻下靶心，說：“十秒鐘，來。”
李博豪不敢動了。李唯一冷笑一聲，說：“博豪，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博豪臉上，李博豪舉著槍，對著樹上刻下的靶心瞄了又瞄，卻始終沒有開槍。終於，連李唯一都看出點什麼，臉色變得越來越尷尬。
李博豪突然調轉槍頭，對著小周就是一梭子彈打過去：“我殺了你！”
喬小橙心都抖了，李博豪開外掛，她已經明白了。這小孩根本就沒有什麼神乎其技的槍法，他平時玩遊戲就習慣性開外掛。估計作夢也想著自己在遊戲裡耀武揚威。
一個從小被父母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孩，他不怕任何血腥暴力，也根本不把別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他唯一恐懼的，可能只是沒面子。
他的面子有多重要？
喬小橙不知道。但是現在，喬小橙知道他的外掛是鎖頭自瞄的。就是會自動瞄準敵人的頭部，以保證百分之百的精確射擊。
他槍口一轉向，小周立刻一個向右一滾，躲進了岩石後。李博豪幾乎是惱羞成怒，大聲喊：“你給我出來！”
連洪武都發現，他只要情緒一波動，背上就有一道血紅色的影子時隱時現！正是他的惡身！
洪武向阿杜使了個眼色，阿杜潛行至李博豪身邊，可是他的惡身只是若隱若現，根本不能分離。要是誤殺了李博豪，那可就完蛋了！
阿杜試了幾次都沒得手，而就在這時候，李博豪一把將他抓在手裡，說：“你不出來，我就打死他！”說著話，衝著阿杜身上就開了三槍！
阿杜痛得慘號出聲，當然了，小周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不關心阿杜的死活！李博豪把目光射向喬小橙，喬小橙趕緊說：“我跟他也不熟。”
也對，在這裡的人，能有多少感情？！
李博豪目光一掃，突然看見自己的爸媽！他經歷過一次時間夾角，當然知道僱主對這些後悔大師們有多重要。僱主要是死了，他們沒有人能活著出去。
他一把抓住韓琴，把槍架在她頭上，怒吼：“出來！不然我打死她！”
韓琴和李唯一目瞪口呆，韓琴嚇哭了：“博豪，你在幹什麼？我是你媽媽啊！”
她話音剛落，李唯一也趕緊衝過來抱住韓琴，說：“兒子，你瘋了嗎？快放手！你勒著你媽的脖子了！”
李博豪毫無反應，抬手就是一槍，打在李唯一腿上。李唯一自從進了這裡，一直被悉心保護，哪裡吃過這種苦頭？！那子彈打在肉裡，可跟真實世界沒什麼兩樣，他嗷地一聲，殺豬一樣慘叫起來！
李博豪冷冷地注視著前方的草叢，說：“出來，聽見沒有！”
還是沒反應。李博豪眼睛也不眨，又是幾槍下去。李唯一血流滿身，他震驚地看著李博豪冰冷麻木的臉，喃喃說：“這、這怎麼可能？！博豪……你是我的兒子啊！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李博豪把槍抵在他額頭，一臉猙獰：“怎麼樣？我變成了什麼樣？！”
李唯一用腳蹬地，連連後退：“博豪……”
韓琴也驚呆了，看著丈夫身上冒血的彈孔，她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李博豪煩躁地一拳打在她嘴邊，打得她牙齒混著血水飛出老遠：“閉嘴！”
一直將兒子愛如至寶的韓琴和李唯一，突然全身冰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洗牙，回來晚了，大家明天來看更新哈，麼麼噠
渣一老家是四川南充一個小村，當時村裡有個男人，老婆生了個女兒。他提起女兒的雙腳，直接把女嬰摔死在門坎上。
後來那男人四十幾歲的時候就瘋了，他兒子把他帶到外地去丟了。外地派出所又聯絡回本地，要求過去接人。結果他兒子又把他帶出去丟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寫這個故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這件事。
現實比小說可怕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