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架直升機一直繞著山頂盤旋, 離他們所站的位置極遠。
後來有兩架飛得低了些, 還有光源投下, 這才瞧見了大致型模。
他們這兩年呆在山裡很少出去，對外面的新鮮事物可以說是不太敏感，但關於軍、警這一塊, 卻像是天生安了根弦在身體裡，一碰就緊張起來。
“不對啊, 這飛機咋是綠的？看起來像是軍用機？”
“真是！”
盯著看了一會兒，幾人紛紛竄到樹底下, 警惕地將自己身型隱藏起來。
其實按這個距離, 上面估計也看不清下面幾個螞蟻點似的小人兒。
可想到自己剛剛跟傻子似地鬧騰了一陣, 都有些後怕。
林芝也跟著躲到一邊, 看到飛機繞了兩圈越飛越遠, 心裡有些奇怪。
是許隊他們的人嗎？
怎麼在晚上派飛機出來巡查？
“飛機是不是外頭那幾個警察弄來的？搞這麼大陣仗啊？”
大家瞪著遠走的幾點燈光，心還是平靜不下來。
“這是軍用機，外頭是警察, 應該不是一夥的。”
“可能在附近搞軍事演習吧？前兩年坡石山不是搞過嗎？”
“不可能！哪會這麼巧？咱們被堵在山裡, 偏偏這會兒搞演習？肯定不對，趕緊回去找馬哥，看他怎麼說。”
原本抱著僥幸心理的人聽到這話，也跟著緊張起來。
“沒事的, 飛機怕什麼？它敢下來嗎？山勢這麼陡，連停靠的地方都找不著……”
“也是。”
“對，沒事的, 不要自己嚇自己！”
一人一句說著不擔心，往回跑的速度比什麼時候都快，林芝跟在後頭追得辛苦。
“要真來人了怎麼辦？”好不容易跟上隊伍，林芝插話。
“那也不怕，咱們有的是地方躲！下面地宮大著呢，不識路的人進去，腦袋轉暈了都出不來。”
“乾脆現在就進去，省得在外頭擔驚受怕！”
“問了馬哥再說。”
“進地宮？那怎麼出來呢？如果不認識路……”
以為林芝是擔心自己進去會有危險，立刻有人安撫：“沒事的林小姐，只要跟著咱們走，保證丟不了！馬哥在裡頭專門弄了個位置藏人，穩得很。”
還在地宮里弄了避難所？
聽起來挺厲害的。
林芝還想問問下面的情況，身邊幾人卻加快了步伐，看到前面木屋，都迫不及待地衝了過去。
接近一點左右的樣子，平時這個點兒大家都睡了，到處都是烏沉沉一片，只有草叢蛙叫。
現在卻能清楚看見木屋縫隙透出跳動不定的光亮，照這個亮度，應該是把幾盞油燈都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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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去，桌邊幾人警惕回頭，看到是林芝他們回了，這才松了口氣。
“走路怎麼沒聲的？回來給點動靜啊，人嚇人嚇死人知不知道？”馬哥壓著嗓子吼了一聲。
“怎麼了？有情況？”
剛進屋的幾個人看到大家暗沉臉色，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們在外頭看到了直升機，軍用的！”一人抬手指指天下，聲音低得耗子叫似地。
屋裡靜悄悄地，十幾個人或坐或站都沒吭聲，聲音再輕也都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還有直升機？”萬合一轉頭，不敢置信地問。
“六架。”林芝決定湊一嘴，省得太遊離組織之外。
“媽的！這回是來真的！”
“到處都是搜山的人，天上還有直升機引路，晚上摸黑一時上不來，天亮了怎麼辦？”
“馬哥，你拿個主意啊？咱們都等著你給句話呢。”
“我看還是趁夜走小道出山吧，上不去的地方大家互相託託，應該能過去。”
“呸！你肥那個樣兒，還想走小道？一線天那兒祝超的個頭才剛剛卡得過去，你就算是搗成漿糊也推不走！”
聽大家七嘴八舌吵成一團，馬哥一拍桌子，“吵什麼吵？煩死！”
屋裡瞬間靜下來，大家盯著馬哥，都不做聲了。
湊起來的團伙一共三個頭頭，馬哥為什麼是老大？還不是因為他腦瓜子比別人靈活，看事比別人長遠？
只要他出主意，大家都服，換誰拿點子都有得吵。
“燈吹了。”
大家一怔，看馬哥領頭把靠近自己的那盞油燈吹滅，這才反應過來。
幾盞油燈紛紛熄滅，大家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心反而定了下來。
頭頂上隨時有飛機盤旋，如果發現下面有光亮，很容易就能尋找到目標，現在這樣就安全得多。
“現在怎麼辦？坐這兒等死？”不知誰說了一句。
“老萬，人是你引來的，你說怎麼辦。”馬哥聲音響起。
萬合一猛地起身，似乎在桌子上重重錘了一拳，震得東西咣咣作響，“怎麼是我引回來的？沒回之前警察就查到洪遠這邊來了，說不定是他們早佈下的局！”
“最近出貨出得太猛，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驚動了警方。去年剛發現漢王墓的時候，大家都提防得緊，一直安穩到現在。就是□□心了，所以才露了破綻。”二頭頭聲音響起。
“現在不是追究的責任的時候。剛剛二子和老毛從山頭上看到下面巡山的警察了，初步估計有六七百人，拉成了線往這邊攏，找到咱們是早晚的事。”
“六七百人？”後進屋的那幾個不知詳情，聽到這個數目，都嚇了一跳。
林芝坐在黑暗中，也跟著奇怪。
許隊他們一共也就六七個人，哪來的六七百？
她知道許隊可能會聯絡洪遠這邊警方聯合辦案，可洪遠是個小市，哪有這麼多的警力？
“眼花了吧？肯定沒這麼多人。”
聽人喊了一嗓子，林芝也點頭認同。
絕對是看錯了。
“不可能錯，我們數過了！”
“數了半個多小時呢，那些人手上拿著電筒，從山底下連成線往咱們這兒收緊，看得可清楚了！”
確實是連成了一條線，有些地方有豁口，那都是上不得人的天險之地，其他的位置但凡能擠得過去攀得上的，都有燈光閃爍。
想到當時看到的情景，二子和老毛都縮了縮脖子。
雖然離得遠，但那個包抄的氣勢，看著就嚇人！
不光上山的有這麼些人，山下還有幾團極亮的光聚集。
雖然看不太清，但偶爾響起發動機的轟鳴遠遠傳來，大致能猜出那邊聚著不少車，再往遠處看，還有車順著山路往那邊趕。
上山包抄的這些人，估摸著都是從卡車上下來的，一下就是一批，亮晃晃的電筒隔著老遠都能照到，跟激光燈似的。
他們縮在山上數了好一陣，想到得趕緊回來報信，這才撒丫子往回趕。
至於現在上山巡查的人會不會更多，那是想都不敢想。
“要不……咱們自首吧？”不知誰說了一句。
“滾！要自首你去！”
“會不會從輕啊？自首說不定是個辦法。”
“咱們才多少人，下面六七百人，怎麼都是個死路一條，還不如主動點……”
“有一線生機都要逃！自首？知道怎麼判嗎？咱們這屬於多次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盜賣文物，損毀，光這幾條十年以上有期沒跑，程度嚴重的無期死刑都有！”
馬哥果然文化人，連刑罰都瞭解得這麼清楚，大家聽他吼了一通，全都悶不做聲。
不知是誰抽泣了兩聲，又有人揪了鼻涕往地上甩，啪啪作響。
“下地宮吧。我早料到有這一天，提前在那兒做了準備。”馬哥沉默半點，說道。
“下地宮？躲？能躲多久？”
“能躲幾天是幾天。實在不行，東頭那邊有幾個位置打洞應該能鑽出去，那兒正好在山角底下，找到了地方就有生路……”
比起大家的慌張，馬哥顯然對目前形式早做了考量。
知道天上還有直升機，趁夜出逃的想法就散了，路再熟也得點燈照亮，很容易被上面瞧見。
想要不顯眼，只能往地下鑽。
“躲是可以躲，可吃的呢？吃的能撐幾天？”正在大家認真聽馬哥安排的時候，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弱弱響起。
一聽到吃這個字，所有人都不約而同轉頭看向林芝所在方位。
沒有光亮，誰也看不誰，但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
林芝能感覺身邊幾人轉頭動作，下意識縮縮腦袋。
“我……我可以留下的。”林芝舉起手。
意識到大家看不見自已動作表情，林芝又把聲音提高了些，“我留下。”
“不行，要走一塊走。”
“是啊。咱們都躲了，怎麼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呢？”
“有什麼不行？林小姐是正經大學生，跟咱們不一樣，警察來了也不會為難她。”
“可她知道咱們是誰……舉報不是還有獎麼……”多的話不用再說，大家心裡都明白。
互相稱呼都不是大名，老三臭小的叫著，林芝要舉報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可臉都沒蒙著，要是叫警察撈出去做個證什麼的，找人畫畫像，他們就算逃出去也不安生。
屋裡安靜片刻，馬哥出聲，“一塊走吧。雖然林小姐才來了幾天，但事既然幹了，警察那邊就洗不白了，咱們不能把她一人扔下。吃的大家省省，還是能勉強能撐幾天的。”
“就一袋米了。還有筐雞蛋，一點作料。”負責廚房的說。
“地宮那兒我存了點吃的，上個月搬進去的，封得挺好，應該沒壞。”
聽到馬哥這話，屋裡立刻沸騰了。
“還是馬哥有招！居然還存著糧！”
“這下可不愁了，在下面多待幾天，叫警察找破天也找不著咱們！”
聽馬哥做了安排，大家都有了主心骨，各回各屋開始收拾往下帶的東西。
“林小姐，你也收拾一下，看需要帶點什麼。”馬哥開啟窗，藉著月光轉頭看向林芝。
“下面糧食夠吃嗎？”
還以為林芝會說保證不舉報，求他們把自己留下之類的話，馬哥怔了怔，“夠，至少夠吃一星期的。”
話說出口，馬哥想到自己留的那點存糧，又覺得估算得不對。
他們這些人吃一星期是夠了，換成林芝……有點不好說。
“那就好，我這個人什麼都不怕，就怕餓。”林芝咧嘴一笑，白牙在月光下閃光。
林芝的嘴很漂亮，馬哥看了卻覺得挺滲人，這大嘴吃四方的架式，也不知道下面那點糧夠不夠她糟蹋的。
紅姐一直跟林芝住一屋，別人都走了她還站在門外等，聽到裡頭話說完了，探頭進來，“林芝，一起回屋收拾東西了。”
“哦。”林芝起身，剛走到門口就被紅姐一把挽住。
林芝知道紅姐是受了馬哥授意，專門跟在她在身邊盯著的，不過她也沒想過要玩什麼花樣，很順從就跟著紅姐走了。
她雖然有把子力氣，自我感覺對付一兩個大漢不成問題，但這幫子人老老少少加起來十幾個，硬拼肯定是拼不過的。
他們寧可少吃點也要把她一塊拖下去，林芝也能理解。
換成是她，估計也會覺得自己是個不安定因素，還是帶在身邊最保險。
跟著進地宮肯定是沒什麼危險，林芝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口糧問題。
只要能吃飽喝足，她在哪兒都沒事。
警察能找得進來，她就等著被解救，找不進來就跟著這群人打洞出去，只是要耽擱些時間。
林芝猜測外面搜山的那些警察是許隊找來的，可這手筆又有些看不懂了。
六七百人趁夜上山，還動用了直升機探路，就是為了找這夥盜墓的？
性質有這麼惡劣嗎？
林芝原本還以為裡頭這些人都多窮兇極惡，呆了幾天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就是群普通人，為了討生活進山混口飯吃而已。
外頭傳的那些什麼殺人放火就是個噱頭，給自己臉上刷金用的，氣勢炒起來就沒外人敢窺探，行事也方便。
實際上也就是挖挖東西賣一賣，和普通那些盜墓賊的區別就是他們找的這個墓比較大，賣價比較高而已。
頭年發現墓群組成團伙後，這些人窩山裡一直往外挖東西，開始挺謹慎，只挖自己看得懂，拿出去不顯眼的，所以一直沒賺到什麼錢。
就是今年萬合一上了京省，聯絡到一些路子，這才斷斷續續出了點存貨。
真正往外拋漢王墓裡的東西，就是這次談的大業務了。
林芝在裡面扮演了技術修復員的角色，她弄完這批東西才能正式拿出去，等於大件還一個都沒往外頭扔。
林芝查了點資料，估摸著就算抓了，最多也就是個十年以下有期，沒馬哥說的無期死刑那麼唬人。
許隊既然跟了這麼久，應該也知道這些人犯了多大金額的案子。
現在地方也找到了，人堵山裡不能動彈，多磨兩天就能破掉的案，為什麼要動用這麼多的人手？
林芝倒是想過可能是為了找自己來的。
但想想又覺得不對。
這麼大張旗鼓地上山找人，證明是很看重她的安危了，既然是這樣，那前幾天怎麼沒動靜呢？
聽萬合一說許隊一直窩在村子裡等他下去，一直穩如泰山不露頭。
林芝倒不怪許隊，他帶的人手不多，進來的路又難找，在沒有確定方案之前，確實是一動不如一靜。
所以，現在是找到辦法了？
“快點吧，都在外頭等呢。”見林芝慢騰騰收東西，紅姐催促。
“好。”
林芝趕緊加快速度。
沒必要想那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是裡頭東西實在不夠吃，還有保溫杯裡的特供酒可以頂兩天。
等別人都餓得七暈八素起不來身，有系統幫著規劃路線，她想出來也方便。
“現在什麼情況？”
“已經進山尋人了，最快天亮之前就能合圍。”許隊恭敬答著電話那頭老人問話。
“……裡頭是我孫媳婦，你們一定要注意她的安全。人手不夠的話你就跟老趙提，我都說好了。”
“夠了！直升機也調了十架，四架周邊巡遊，六架正在山頂上引路……”
介紹完目前行動進度，許隊轉入正題，“陸先生說要跟著二隊上去，您看……”
“讓他去。”老人頓了頓，“你們多留些神，我就這一個孫子。”
許隊小心掛了，將軍用電話遞給站在一邊的趙副團長。
“怎麼樣？”趙團問。
“說讓他上。”
趙團嘆了口氣，招了招手喊人過來，“帶上吧。注意了，這可是陸老先生唯一的孫子，別有什麼閃失。”
聽到身後腳步，陸長風轉頭，“可以了嗎？”
“陸老先生準了。”許隊猶豫了一下，“真要去嗎？山上可能會有危險。”
“她更危險。”
陸長風沒多說話，只是將身上防彈服扣緊了些，戴上帽子，大步跟上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