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林芝搖頭。
無憑無據，又沒實質性傷害，就算是報警，也不會有用的吧？
“那就這樣算了？今天是你運氣好，明天呢？以後呢？你有沒有想過？”
“離高考只有兩個月了，只要這段時間熬過就好。我會讓我家人每天接送我，不落單。”聽出陸長風平靜語氣中的關切，林芝有些感動。
陸長風猶豫了一下，沒再說話。
自身都難保，替一個陌生人操心，他應該沒這份閒工夫。
臨近站臺，林芝起身，“我家快到了。”
“下車後還要走多久到家？”
“挺近的，幾百米路吧。前頭那個巷子，走到頭，鋼窗廠家屬院裡。”林芝伸手隔著車窗比劃。
這邊是老城，路燈昏黃，陸長風順著林芝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站了起來，“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林芝真的有點驚了。
沒想到陸長風以前是這麼五講四美的好少年……
“那些人沒找到你，也許會來你家附近等。你同學知道你家住哪兒嗎？”
林芝心頭一凜，“她知道。”
她曾帶許留春到家裡玩過，正巧那天來了親戚，小小談論一下林生剛接手的那家企業，許留春當時在她房間，門半開著，很容易就聽到了一些話，還追著她問過幾句。
做為朋友，林芝沒覺得有什麼隱瞞的必要，許留春又驚又羨的表情她如今還記得。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惦記上了嗎？
家裡一年坐收幾百萬，要個幾萬塊出來替最好的朋友墊墊欠款，哪有什麼難度。
估計她就是這樣想的吧，才不依不饒的。
“走吧。”
陸長風早下了車，在站臺雙手插著褲袋仰頭看她。
路燈頂光灑落，在他面頰投下陰影。
林芝剛在心中感嘆他體形單薄不似曾經健碩，下一秒就看到校服肩上那道口子。
“哎呀，衣服破了，怎麼弄的？”
林芝上前檢視，陸長風沒料到她突然衝過來，也忘了躲。
指尖勾起破口邊緣，林芝瞪大了眼。
這還是衣服嗎？薄得跟絲織似的，恨不得從這邊能瞧見那邊，三中什麼時候用這種料子做校服了？
“別動，越動越壞。”陸長風不自然地擋開林芝的手，扭頭就走。
林芝趕緊跟上，走出幾步，目光落在陸長風腳上，一怔。
這是一雙回力球鞋，橡膠的部位微微發黃，鞋面卻刷洗得很乾淨。
陸長風每走一步，鞋跟跟鞋幫之間就會露出一道縫隙，走得快了，就像是不停在咧嘴逗林芝笑似地，看著有點滑稽。
林芝卻笑不出來。
這個時候的他，原來是真的這麼落魄……
不是因為這樣，也不會在大四那年將數年研究心血連同專利以低價賣給了付遠澤。
林芝很清楚這套初級人工智慧框架替付遠澤在業界打下了什麼樣的地位，以至於這一行業的後來者稱其為智慧教父。
而陸長風一年後重新設計的隨身管家系統，在尋找天使投資時卻因大學肄業履歷空白而處處面壁。
像他這樣懷抱著夢想卻找不到投資，死在曙光來臨前一秒的創業青年實在太多，有才華又如何？不懂得推銷不會交際，那就只能回去吃自己。
付遠澤當時已是業界紅人，他不是沒有能力，但是比起陸長風這種潛下心去研究技術的鬼才，還是差得太遠。
一次界業推廣會議，他推說自己忘記訂房跟陸長風擠了一夜，第二天筆記本裡那些核心的東西就成了天遠智慧的研發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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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是付遠澤一次醉酒後自己說出來的，語氣中不無得意。
陸長風一定是憤怒的，才會去天遠智慧鬧成那樣。
他也是可悲的，為了不失去對隨身管家系統進一步開發的權利，忍辱被招安，留在天遠智慧研究部門做了一名底層工程師。
再後來，他憑藉個人實力一步步地上走，最終坐到了首席的位置……
陸長風站定腳步，轉頭看向怔在原地的林芝，“怎麼了？”
“沒……沒什麼。”林芝搖頭，快步與他並肩。
“你好像……心情不錯？”陸長風疑惑問。
剛剛還在車上哭得稀里嘩啦，現在居然有了點笑模樣，他到底是看錯了還是看錯了？
林芝偏頭瞧了陸長風一眼，“你得謝謝我，讓你見識到了什麼是真小人，以後再碰到這樣的，就知道怎麼繞著走了。”
“是嗎？”陸長風笑笑。
那當然！
林芝相信陸長風剛才一定看清了付遠澤的臉，知道他是這樣陰險的小人，就算以後進了同一所大學，也不會再被他矇騙了。
避開了付遠澤，陸長風的人生從此天高海闊，難道自己這功勞還小了？？
“是這個院子吧？”
“啊，對。”
看了眼自家樓上亮的燈，林芝松了口氣，安全回家了啊。
“謝謝你。”
“那你上去吧。”陸長風低頭看著腳尖，也沒馬上就走的意思。
林芝知道他是想等自己進樓裡才離開，心中微暖。
原來那些女人真的是有眼光，能透過現象看本質，冰山男只是外表堅硬，內裡卻很柔軟。
“能留個手機號給我嗎？”
陸長風搖頭。
“微信呢？”
“沒有。”
“qq？微博？msn？line？”
“沒有……”
林芝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
陸長風就是陸長風，她剛剛在想什麼呢？
“我沒別的意思。你今天幫了我這麼多，我只是想……”
“不用了，你已經道過謝，我也不是為了換取什麼回報才幫你。你家裡人好像下來了……”陸長風看了眼樓道。
“媽？”
“芝芝，這位是……”範曉麗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在樓道裡，兩隻眼睛像聚光燈閃閃發亮，對著陸長風上下掃射。
“我……同學。”
“哦！同學！來來，吃了沒？家裡還熱著菜，吃了也再吃點，看你這瘦的，該補補……”
林芝看範曉麗撇開自己，像是老鴇子似地逮著陸長風往回拉，心中無語。
雖然範曉麗一直對內對外都將自家女兒誇成一朵花，但林芝能肯定她只要眼不瞎，就看出自己以後在婚戀市場上是什麼前景。
只要跟哪個男同學走得近些，多說兩句話，就上趕著要她拉人家回來吃飯，指望著從小就把女婿瞧好了，一路看大牢靠又放心。
雖然現在家境不同以往，但範曉麗對女兒能否找個好歸宿的信心並沒有隨著經濟的增長而提高，一看到好小夥就又開始寧殺錯莫放過了。
“我真的吃過了，謝謝阿姨。”陸長風從未見過如此自來熟的老阿姨，窘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客氣什麼？我做得多，再來三個你這樣的也管夠，來來來……”
“媽，就是普通同學，別這樣。”
林芝加入戰團，努力把陸長風從自家親媽的魔爪裡往外撈，三人扭作一團。
“刺啦——”
林芝看著手裡半截袖子，停下了動作。
“你看看你，下手沒輕沒重的！吃出一身蠻力氣，以後誰敢要！”範曉麗拍了林芝一把，看表情確實是惱了。
“沒，沒關係。”陸長風咬著牙，擠出個笑。
一套校服二百八，上衣單獨買也得一百六，想到床頭鐵罐裡存的那點錢，陸長風臉上的笑根本就維持不住了。
……這袖子，還能補上去嗎？
範曉麗像是聽到了陸長風的心聲，“沒事，阿姨幫你看看能不能縫。先上樓吃點東西，我手快得很，一會兒就能穿。”
一手從林芝那兒扯過袖子，範曉麗另一只手拉著陸長風就往樓上走。
“那就打擾了。”陸長風回頭，對怔在原地的林芝說。
“哦。”
一進家門，林芝就看到陸長風坐在餐桌邊，面前放著一隻大海碗，裡頭的山藥排骨湯飄出誘人香氣。
肚子發出一聲轟鳴，林芝瞬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腳上鞋一踢，換了家居拖鞋衝到桌邊坐好。
“媽，我的呢！”
林芝抓著筷子，盯著陸長風面前的大碗咽唾沫。
“我在找線呢……你等等……”範曉麗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她餓得連走到廚房的力氣都沒有了啊！
這是親媽嗎？先給別人盛了！啊啊啊！
正要悲憤起身，就見陸長風把面前的碗推了過來，“你吃吧。”
“行，一會讓我媽再給你盛。”
這是我家的飯菜，誰還跟你客氣？
林芝將碗一端，抄起塊大排骨就往嘴裡塞。
湯醇肉香，骨頭林芝都仔細嚼成渣再吐，骨髓的滋味特別好，真是美進了她心裡。
“再來一碗！”料先吃完，一氣把湯喝幹，林芝豪邁地將碗一頓。
一隻修長如竹的手伸來，青花大碗被端起，林芝眼神跟著轉過去，就看到陸長風走向廚房的背影。
呃，吃忘形了……
嗯，幫著端碗湯也沒什麼，受之無愧，她可是幫陸長風避開了那麼大一個坑呢。
林芝一臉理直氣壯，坐在位置上巋然不動，兩秒後，系統發出警報。
“檢測到強烈的未知波動，建議宿主進行行為自查！檢測到強烈的未知波動，建議宿主進行行為自查！檢測到……”
“什麼意思？我怎麼了？”林芝嚇得一哆嗦。
“宿主請立即進行行為自查！警告！宿主當前行為已達到影響未來系統與自身繫結的最低警界線，請及時自查！如果行為未被糾正，系統將強行與宿主剝離！警告！一級警告！”
“什，什麼叫剝離？自查什麼？”
“一旦系統剝離，宿主自2037年下載的所有記憶將不復存在。更簡單地說，宿主本人現在擁有的意志將消散，等同於死亡。”
手裡的筷子“吧嗒”掉在桌上，林芝的臉比鍋底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