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廠子出這麼大的事，報警了嗎？”林芝走到林生身邊, 盯著楊萬林說。
本來只是略有懷疑，但楊萬林臉色剎那間的變化, 卻讓林芝知道，她的猜測沒錯。
“報警？”林生一愣，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門衛老何。
老何趕緊上前，“是電路的問題，剛才消防在二號倉庫旁邊看到了燒爛了的變電器，變電器下邊還堆著不少木方，估計是順著這堆木材燒到了庫房裡頭。”
“二號倉庫旁邊有木頭？別的倉庫呢？”林芝問。
老何想了想, “有的有, 有的沒有。放鋼格板的倉庫都是用木方包裝，昨天有人提貨換了鐵繃帶打捆，這才在外頭堆著，準備今天拖走的。”
“廠子的管理太鬆散了。當日事當日畢, 為什麼要留著這些隱患？還有, 變電器老化了，怎麼不找人來換？非得等出了問題才能警覺嗎？”林生一早就打聽過情況，現在再聽一遍，還是氣憤莫名。
將海外資產倒騰回國內創辦這麼大的廠子，林生從最初的焦頭爛額到現在的勉強理順，實在是一步一個腳步走得艱辛。
本以為在鋼窗廠做了這麼些年，倒騰鋼材應該能找回點老本行的感覺, 結果管理起廠子來，林生才知道每天要處理的瑣事有多繁雜多頭疼。
他的事情多了，小處難免有疏漏，可廠裡請的那些管理難道是站著幹出氣的？
“爸，我看還是報警吧。”林芝看向完好無損的那些廠房，“我覺得不一定是變電器老化，或許還有人為的原因。”
“人為？不會吧？”林生看向林芝。
看看林生，林芝就知道自己為什麼以前頭腦那麼單純了。
完全是遺傳，基因上的問題。
“倉庫和廠房之間還有這麼寬的道路，那一片連起來的就算了，當是火借風勢，這一頭不搭槓的怎麼說？火會竄不成？”林芝伸手一指。
大家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裡都咯噔一跳。
隔得這麼遠，好像是有點不對勁啊？
“小姑娘還在唸書吧？廠子裡的事你懂什麼？你看看這地上有這麼多的油汙，也許是順著燒過去了呢？”楊萬林大嗓門吸引了眾人注意。
放軸承鋼的廠房前，地面確實有斑駁的潤滑防鏽油印記。
想到前面的沒燒到的小倉庫裡，還有上百桶防鏽油的存量，眾人背上都出了層冷汗。
林芝撇了楊萬林一眼，懶得跟他多廢話。
“爸，報警吧。是不是順著油漬燒過去的，警察來了自然會查，沒必要浪費時間胡亂猜測。”
林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就報吧。反正出了這麼大的事，讓警察來看看也好。”
楊萬林臉上的笑淡了些，“燒都燒了，報警有什麼用？林廠長，我上回的提議你還記得吧？廠子燒成這樣了，修復起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還得倒往裡砸錢，不如直接賣給我算了。”
“我沒想過要賣廠子。”林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照市價，我再加一成。”
“不賣。”
“好好考慮一下吧林廠長，現在賣了，你還有賺頭。”楊萬林冷了臉，從懷裡摸出張名片遞到林生面前，“如果考慮好了，隨時給我電話。”
林生站著沒動，林芝把名片接了，“我們會好好考慮的。”
“小姑娘挺機靈。”楊萬林盯了林芝一眼，帶著人轉身離開。
“你接他名片幹嘛？上回給的我都扔了。”
“有什麼事找他方便。”林芝把名片收好。
林生一臉嚴肅地看著林芝，“我沒想過賣廠子。”
“爸。”林芝拉著林生走到避人處，“這火燒得蹊蹺，我懷疑是這個楊老闆找人做的，為的就是逼你放棄廠子，拿下這塊地。”
“怎麼說？”林生看著一臉精明的林芝，感覺有點不認識自己女兒了。
“我故意當著他的面說報警，臉色一下就變了。”
“那也不能說明就是他做的。”林生想了想，“就算你的推論正確，憑楊萬林的為人，做了也不會留下把柄。而且這個人有點黑背景，不是咱們平頭老百姓能撬得動的。”
“那就這麼算了？”林芝有點著急。
林生安撫，“警還是要報的，先查查看吧。”
“爸，我記得有不少人都想要這塊地，市秘書長的小舅子王勇好像價格出得特別公道。”
“你怎麼知道的？”林生大奇。
“你和媽聊天的時候，我隨便聽了幾耳朵。”
“我和你媽聊過這個人嗎？”
“爸！”見林生偏頭思索，林芝扯了扯他衣袖，“這種事有一就有二，就算把廠子重建了，姓楊的再下黑手怎麼辦？他根本是盯死了這塊地。”
前世林芝畢業後離家唸書，其實不大清楚林生的廠子後來有沒有出什麼狀況。
不過兜兜轉轉這塊地落到了楊萬林手裡是事實，這個人就像一頭餓狼，咬到了嘴的肉就絕不放棄，從現在就開始打主意，到兩年後才低價拿下，蟄伏得不是一般的深。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那你的意思？”
“把廠子帶地一塊賣給王勇，他不是價出得最高嗎？”
林生笑了，“芝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爸，先報警吧。”
林芝知道光靠自己一張嘴皮說是沒用的，在林生眼裡她還是個孩子。
就算是後世比現在多活了十幾年的她，也是被父母呵護著，被付遠澤虛偽甜蜜包圍著不知世事的老公主，不管對內對外都沒什麼話語權。
曾經林生不知情，以為是單純的事故，又把廠子撐著做了下去。
現在有她插手，如果警察真查出什麼，吻合了猜測，相信林生會明白權衡利弊的。
“爸爸能力有限，沒你頭腦機靈。不如大學你去學管理，以後回廠裡能幫我多出出主意。”看到林芝小小年紀，已經開始為家裡的事操心了，林生很是欣慰。
“知道了。”林芝無奈點頭。
林生對這片廠子，還真是執著。
要不是自己回來苦求父母給天遠智慧注資，就算再艱難父親也會硬撐著將這個廠子幹下去吧……
想到這裡，林芝伸手拔落林生髮梢上幾片灰跡，心裡又有點酸酸地。
賣廠子不是買棟幾百萬的樓，能隨便糊弄過去，林芝知道這點，沒再向林生反覆提及這件事。
只是每天上學放學前，都要在心裡禱告一下，希望警察真能查出什麼線索，讓林生警惕起來。
時間一點點逼近高考，南城房價已經攀至頂點。
電視每天都在報導哪個樓盤前排了多長的隊，哪些白髮蒼蒼的老人為了賺取一點佣金，寒夜裡端著小板凳守在售樓部前，爭搶那幾個難得的選房名額。
林芝心裡的焦燥一日多過一日，不是滋補藥水能平緩心境，複習要受影響。
在這難熬的日子裡，幸而有朱娟的好消息給林芝心境添了抹亮色。
給朱娟的安慰劑起了作用，據她說療效神奇。
再難的題，只要吃上幾顆蘭花豆，就能抹去浮燥，哪怕用的時間久一點，也能慢慢解出結果。
一小包蘭花豆，她第二天就吃完了，那天林芝沒去，朱娟還急得打聽了地址跑到她家來要。
家裡存的半箱子都給朱娟了，她硬要塞錢，林芝也接了，還承諾以後貨源充足，有自己一口就有朱娟一口。
朱娟感動得要命，於是林芝在高中生涯臨近尾聲時，收穫了一個鐵桿姐妹……
“廠子我賣了。”
高考前三天，晚飯餐桌上，林生突然宣佈了這件事。
林芝一口飯卡在喉嚨裡，差點沒噴出來。
“賣了？”
林生點點頭，面上帶著點苦笑又夾雜著釋然，“查過了，是為人縱火。”
範曉麗放下筷子，“查到一半說查不下去了，你爸估計是有人在裡頭干涉這個案子，想包庇主使人。”
“是楊萬林嗎？”林芝問。
“八九不離十吧。放風聲賣地的時候，他還找了一夥人打上門，非得逼我籤合同，我說已經賣了，才氣哼哼地走了。”
“哦，對了。就是賣給你跟我提過的那個王勇。”林生又找了一句。
“真賣給王勇了？”林芝一喜。
“嗯，我看來看去，還是王勇實在。雖然在市裡有關係，但是價格出得地道，也不拿權勢壓人，脾氣也對我的胃口。找了我幾次，誠意又足，就賣給他了。”
林生說得輕鬆，但誰都看得出他心裡不是滋味。
“那麼多人想買地，你賣給王勇，他肯定能領這個情。”林芝回房間拿了楊萬林的名片遞到林生手裡。
“把這個給王勇，提一提廠房失火的事可能與楊萬林有關，讓他幫著查查。”
林生拿著名片，疑惑地看了林芝一眼，“你這是早打算好了，借王勇的勢？”
“也得你把廠子賣給他，才好借得上，我是未雨綢繆。”
範曉麗插話，“人家王勇是什麼人？幫你爸查這個？錢貨都兩清了，他還理咱們誰是誰。”
“這麼多人盯著爸手裡這塊地，有權有勢的不是王勇一個，就算買了地，他也要低調行事，免得惹人眼紅。沒傳出訊息地在王勇手裡，楊萬林就不會死了這條心。”
林芝頓了頓，“他能用放火這一招逼著爸爸賣廠，難道就不用別的招數把這塊地撈到手？”
這不是林芝平空猜測，而是有真實案例在先的。
曾有兩家地產商為了拿下同一塊地，出淨了黑招，最後鬧得外界都傳那塊地風水不好，最終落得兩敗俱傷。
如果王勇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辦了楊萬林，既能賣林生一個人情，也能絕了自己後患，這是雙贏。
簡單說了說自己的想法，弄得範曉麗跟林生瞪著她一愣一愣地。
“芝芝，你腦子挺好使啊。”範曉麗摸摸林芝腦袋。
“書看得多，就是有用。”本來還對林芝最近學習太拼有怨言，聽到她這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林生也覺得書讀多點沒錯了。
高考這一天，南城那邊的地價猛地又拔高了一截，直接導致房價衝了小一千，整個x市的人幾乎都瘋了，一個個揣著多年積蓄衝進樓市，生怕趕不上這趟車。
範曉麗送林芝出門的時候，還在抱怨林生地賣得太便宜了，要是再等兩天，那多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林芝翻著包包自己檢查著准考證身份證文具什麼的，看著範曉麗跟林生就地價一邊討論一邊往樓下走，把自己扔到了後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樓市真的要瘋了，都沒人關心高考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