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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她們一問一答期間,又有幾輛車發現了後方異狀,司機們紛紛回頭,車速更慢了。

蘇緲愈發著急,抓著車門,炮仗似地解釋道:“恐怖片!斯蒂芬·金原著改編的!暴風雨過後,濃密的大霧從湖上湧過來,吞噬了整個小鎮!霧裡有各種怪物出現……先跟我走!待會兒和你解釋!”

濃霧已經向前推進了一半的距離,蘇緲也顧不得禮貌,再次伸手探向駕駛座,想讓她停車,然後把她從車裡拽出去。

房東太太大概覺得她瘋了,但她真的沒有,她的頭腦非常清醒。

看到怪異霧氣的一瞬間,她陡然明白過來,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美國小鎮、湖和山、暴風雨之夜、給大電影公司畫海報卻住在鎮上的插畫家、為囤積食品而趕往超市的人群,還有眼前濃厚的怪異白霧。所有的關鍵詞組合到一起,終於開啟她的記憶閘門,讓她記起一部名叫《迷霧》的恐怖電影。

電影劇情正是發生在某個小鎮上。

百年罕見的暴風雨過後,全鎮停電,身為畫家的男主角帶兒子去買食品和日用品,妻子則留在家中整理。由於人人都有相同的想法,電腦又不能用,收銀員工只好用計算器結算,於是超市收銀臺排起長長人龍。

就在男主角無聊地排著隊時,異變突生,濃厚的白霧向超市洶湧而來。一個老人驚慌失措,狂奔進超市求救,大喊著霧裡有東西,抓走了某個人。整個超市的人自此被困住,期間有數人非正常死亡,後來更是發生了好幾件坑爹的事情。

最後,男主角帶著相信他的人開車求生,迎來更坑爹的結局。

因為電影製作精良,氣氛滿分,被人譽為恐怖電影裡的精品之作。也因為結局實在太悲劇,幾乎沒有人想看第二遍。

蘇緲並不例外,僅看過一次,對它的印象卻極為深刻。

不遠處的白霧和電影裡的簡直一模一樣,帶有不自然的詭異感覺,哪怕在空氣質量糟糕透頂的大城市,也不可能看到這麼濃的霧霾。雖然說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不一定真有危險,但這霧明顯不對勁。

裡面也許有怪物,也許帶有毒性,也許只不過是正常的霧,總之,她不會冒險留在原地。

房東太太猛地掙開了她的手,向相反方向縮去,有點驚恐地看著這位一直很討人喜歡的房客,神情已經換成深深的戒備。

她不相信蘇緲的話,更不明白為什麼區區霧氣會讓她舉止失常。

雪佛蘭已完全停住。蘇緲不停叫嚷著“先到超市去等事後給你詳細解釋如果沒事我賠你的車也可以”,繼續試圖把房東拖出來,自己則緊張到結結巴巴,也不知句子說對了沒有。

她精緻的面孔因表情而扭曲,甚至有些猙獰。房東太太尖叫出聲,抓起挎包,狠狠砸在她身上。蘇緲疼的抽了口冷氣,不由鬆手,順勢從半開的車門中滑了出去。

“拜託你了,仔細看看它,”她站在雪佛蘭和另外一輛車之間,無奈地朝著車裡大叫,“看也知道這霧不正常,你不怕它是化學藥品洩漏引起的毒煙嗎?就算你沒看過迷霧,總聽說過酸雨吧!走啊!”

“化學藥品”明顯比“怪物”更接地氣,更易取信於人。手持挎包亂打的房東太太一下子呆住,又遲疑地向車後窗看了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無法看清任何車和人的濃霧中,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叫聲戛然而止,短暫而模糊,聽在她們耳朵裡,已經十分微弱,卻讓她們齊刷刷打了個寒噤。

慘叫證明危險近在咫尺,蘇緲再也不敢耽擱,放棄帶房東離開車子的打算,撒腿就往超市跑。

都說在危急關頭,腦垂體會命令腎上腺素加速分泌,幫助主人應對危險。蘇緲不知道自己的垂體有沒有正常工作,但直覺大難臨頭,必須竭盡全力撤離那個危險地帶。她仗著動作靈活,東逃西竄,游魚一樣在緩緩前行的車流裡穿梭,然後得到三兩聲鳴笛,五六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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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些刺耳的聲音,她一律以“霧裡有毒,快跑”的喊叫回應,最終順利抵達路邊,麻利地跨過護欄,沿直線繼續向超市狂奔。

有幾個人被她嚇到,下意識停車去看怎麼回事。但更多的人只是坐在車中,驚異地看著這個年輕姑娘從車前飛奔而過。

在車裡向後看,由於視角問題,蘇緲一直沒有太緊迫的感覺。等站到外面,她才發現濃霧的速度快到可怕。她途中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這有色無質的白色巨獸已經徹底吞掉了藍色雪佛蘭,繼續撲向超市所在的廣場。

廣場上沒有風,整個小鎮都沒有風。暴風雨過後,天空晴藍如洗,空氣清新宜人,只偶爾有點涼爽的微風而已。

這霧竟然是靠自身的力量在移動。

到底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最初被嚇到麻木的感覺已經過去,百忙之中,她終於忍不住腹誹了一句。隨著她的腹誹,響亮刺耳的防空警報聲響起,響徹整個小鎮,覆蓋了濃霧所覆蓋的地方,延及更遠的區域。

警報長鳴,猶如喪鐘,盤旋在天空上,盤旋在迷霧裡,盤旋在人心頭。

暫時沒有人知道這次警報的具體內容,但聽到它的每個人都會明白,這必定代表了非常,非常,非常糟糕的事。

蘇緲覺得自己的腿快要跑掉了,喉嚨也開始發乾,要是把現在的她漫畫化,一定是個甩開風車腿飛奔的形象。揹包一下一下敲著她的背,變相催促她千萬不要慢下來。

她一路奔過停泊著大量私家車的廣場,奔向食品超市,超市明亮通透的玻璃門和玻璃櫥窗已經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看到門裡聚集了一堆人,都在神經兮兮地盯著她,從遠處盯到近處。一個身穿超市紅馬甲的男人正在開門,可能是超市經理。他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似是要招呼她趕緊進去。

與此同時,濃霧湧到了蘇緲身邊。她的人馬上被霧包住,呈現出只有用影象軟體處理才能看到的奇景。

她並沒有驚慌失措。事實上,如果這霧真是《迷霧》中的神秘霧氣,那麼它本身是無毒無害的,更像是便於霧中怪物捕食的環境變化。

果然,即使陷進霧中,她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白霧帶著大量水汽,拂在皮膚上,感覺溼潤微涼,又捉摸不定,和平常的霧並無太大區別,

她沒有半點猶豫,最後掃了一眼這飄渺氤氳的白幕,用力一躍,兔子般竄進了超市大門。

那男人立刻把玻璃門關緊,回過身來看著她。他的紅馬甲上綴著員工名牌,上面寫有“巴德”這個名字,職位正如她所料,是這超市的經理。

蘇緲一手扶著門,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只覺有千言萬語堵在嗓子裡,一句都說不出來。但還沒等她把氣喘勻,一個正在用紙巾擦鼻血的白髮老頭蹦下收銀臺,扯著她急匆匆地問:“你也看到了吧?你也看到了吧!霧裡有東西,它們抓走了約翰·李!”

緲·蘇根本不知道約翰·李是誰,只覺這場景熟悉到可怕。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氣喘吁吁道:“我沒看見,不過霧裡確實有東西,我聽到有人慘叫……”

旁邊戴著老式眼鏡,身穿灰外衣的灰髮老太太走了過來,扒開老頭,把手中的一瓶純淨水塞給蘇緲,不客氣地說:“別發瘋了,讓這孩子休息一會兒吧……嘿,你還好嗎?”

蘇緲的模樣當然很不好。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緊盯著這個慈眉善目的女人,神情中滿是驚恐,就像看到了鬼。

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被大霧吸引了,擠在窗前往外看。只有寥寥幾個人在關心她,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她卻根本顧不上回應這好意,猛地把腦袋轉開,開始掃視整個超市,在攢動的人頭中搜尋熟悉的容貌。

“我覺得我應該見過你……”她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

“好吧,我是艾琳·雷普勒,小學三年級的老師,”老太太繼續安撫她,“我不認為你見過我,我很少離開鎮子,而你明顯是外地人,要不要去後面坐……”

一陣地動山搖打斷了她的話,數十張臉同時浮現驚恐。

地震了。

建築隨著地面的震盪而震盪。超市裡響起許多人的驚叫聲,家長牢牢抱住自己的孩子。天花板上懸掛的日光燈紛紛斷裂,砸落下來,讓跌倒在地的人們更加狼狽。貨架翻倒了好幾個,貨物撒了一地,恢復平衡的人也不敢站著,只能蹲在地上,倉皇地四處張望。

蘇緲下意識抓住雷普勒太太,使她免於摔倒的厄運。

兩個人都慌里慌張,趕緊蹲下。一盞日光燈重重砸在她們和一對父子之間,玻璃碎片四散崩飛,嚇得小男孩一下子把腦袋埋到了父親肩膀上。

蘇緲抬眼向他們看過去,與那位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徹底呆住了。

他年紀約莫在三十歲左右,臉型長方,一頭黑褐色頭髮,長相並不特別英俊,只是很端正而已,神情也還保持著鎮定。但這長相給蘇緲帶來極為強大的心靈衝擊,絕對不輸給白霧對她的影響,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就是《迷霧》的男主角,住在湖邊的插畫家,試圖拯救所有能被拯救的人,卻落得淒涼下場的悲劇英雄,大衛·德雷頓。小男孩是他的兒子,只有七八歲年紀,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

蘇緲看到他的時候,幾乎馬上記了起來——這孩子就叫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