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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甜蜜與痛楚(六)

任何人類仰望這棵作為達努精靈王宮的神木, 都會發覺自身的渺小。不僅是體積上的渺小, 更是時間上的一種渺小。歷經風雨的神木,比任何人類王國的歷史都要久遠。這讓提摩西想起來,他第一次看見夜禍烏姆恩耶吞穆比薩斯的情景。然而等到他接近神木或者巨龍的時候, 又覺得這種遙遠的事物並非人類所一廂情願想象的那樣。

“還要走多久?”剛剛從重傷當中恢復過來的羅蘭有些體力不支,抬起手臂擦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從這裡進去, 再往上爬一段樓梯,就可以見到大王。”引路的達努精靈用蹩腳的通用語解釋, “快走吧, 大王不喜歡久等。”

在平臺的一側是網上的旋梯,另一邊是一閃巨大的白色大門,上面雕刻著精靈的風格蔓藤花紋的浮雕。精靈並沒有推門, 門自外向內而開, 木質的大門嘎吱作響,彷彿幾千年來都沒有上過油。在裡面, 有一條從樹幹中開鑿出的甬道, 瑩瑩的幽暗藍焰,在牆壁上跳躍。

“再往裡就是大王的接見廳,”引路精靈說,“你們得把武器都放在這裡。”

“非常遺憾,”提摩西張開雙臂, 以天啟鋼牙的身份拒絕了這個提議,“如果要我放下匕首,除非砍下我的頭。不過我現在還沒有死亡的打算。”

“讓你們帶武器進入洛絲洛爾已經是大王格外開恩。”引路精靈抿緊嘴唇, 抽出腰間的長刀。“到這裡無論你說什麼,都必須得放下武器。”

更多的精靈出現在提摩西的視野中,從大門後面步處的達努精靈王家衛士,從頂上另外的平臺吊著藤蔓下來的巡林客,從旋梯上跑下來的衛兵……至少二十名達努精靈包圍了他們。

“頑固的傢伙。”馬庫斯冷哼一聲,評價道。

“在這方面,還是比不過聖騎士。”提摩西說,“我只是個被各種誓言和契約所束縛的可憐蟲。如果可以選擇,我或許會回家種地。”

腦海中突然出現提摩西種地的畫面,讓阿爾瓦忍不住呲笑出聲。他轉眼看見提摩西看著自己的眼神,他趕緊收斂了笑容,說:“我們不想找麻煩。尊貴的精靈王定能明鑑,暗影行者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卸下自己的匕首,匕首就是他的胳膊。好好的一個人,因為要見大王,就非要卸下他一條胳膊,那未免也太過於殘忍了。”

“說得沒錯。”

優雅的聲線從甬道的另一面傳來,透過這幽暗的通道,被放大、產生迴音,待到這聲音傳到平臺時,仿若上古神諭般,穿越時間、穿越空間、穿越火焰與海水、穿越幻想與真實,迴盪在這達努精靈最後樂園的腹地。

維林與埃德曼站在甬道盡頭,倆人身著同樣的禮服,讓他們看起來更難分彼此。那個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維林的,提摩西放鬆身體,淺灰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視兩位達努精靈王子。

“讓他們過來。”這次說話的聲音較剛才的更低沉,應該是埃德曼王子的嗓音。不用提摩西多加猜測,他也知道埃德曼王子將引路的活兒交給手下離開之後,一定是去找維林。他們的關係看起來比五年之前遇見夜禍的時候更加親密。“別讓父王等著這些凡人。”

達努精靈們慢慢散開,看著這些外來者的目光也並非全部都是友好的。提摩西跟著引路精靈走進甬道,阿爾瓦走在他的後面,羅蘭牽著阿爾瓦長袍上的袖子緊隨其後,最後是穿著金屬靴子的馬庫斯,走在在木料發出沉悶的響聲。

走過甬道,視野豁然開朗,這是一間大廳樣式的房間,現在這個時候既不舉行舞會,也不舉行宴會,顯得空蕩蕩的。在大廳的兩邊,白色旋梯還在繼續往上。讓羅蘭叫苦不迭的是,他們還要爬一些樓梯。

有經過了六個平臺、七個甬道、八間房間和數千級的樓梯——羅蘭曾經試圖數過,但到一千她就失敗了——他們終於來到神木的上部。

爬完最後幾階,莊嚴肅穆的接見廳在他們眼前展露出來。

在接見廳的兩邊,搭建著和戲臺一樣的座位,兩邊分別坐著六名衣著華貴的達努精靈。木質的圍欄環繞著他們的座位,而雲霧則在地板上繚繞。這種古老的長老議會存在的時間,長過任何人類的王國。在樞密院和提裡安法師協會,都以長老議會為基礎,發展出自己的議事方式來。

深藍色的地毯穿過接見廳,如同銀河般將長老議會兩邊的精靈分割開來。繁星的圖案繡在地毯上,那上面的星星彷彿是真的點綴於夏夜一般,閃爍著碎銀般的光芒。在地毯一直延伸到房間的一個平臺下面,在平臺之上,達努精靈的王座睽視著一眾人類。

達努精靈之王泰勒米爾,不緊不慢地邁著齊肩步伐優雅地走到王座前。精靈王的身材十分高大,他身後的四名侍衛身高不輸精靈王。他的面孔看上去既十分年輕,又享盡歲月的磨礪。被做成金花樹葉形狀的黃金王冠帶在他的頭上,在王冠的中間,鑲嵌著一顆巨大的紅色鑽石。

伊利瑟爾,王座之星。

作為眾星之子,達努精靈之王的權利象徵。

喜歡研讀研究歷史的阿爾瓦知道,這顆寶鑽的價值遠不止如此。伊利瑟爾作為三顆蘊含著巨大能量的寶鑽,是唯一現在還在被使用的寶鑽。

除去王座之星伊利瑟爾,另外兩顆寶鑽,一顆是被稱作“巨獸之喉”的哈庫勒曼斯。這顆寶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德魯伊們的手裡。下半身是白色雄鹿,上半身是健壯男性的半神塞繆爾知道這顆寶鑽的下落。

另一顆是鑲嵌斯剛第王國的權杖上,被稱為“國王之心”的比哈特。斯剛第已經兩百年沒有國王,自然也無人有權動用國王之心的力量。更何況,國王之心在末代國王羅曼駕崩之後,便下落不明。

能夠見到這三顆寶鑽的其中之一,阿爾瓦完全無法挪開眼睛。伊利瑟爾的紅光倒映入他的瞳孔之中,令他他翡翠綠的貓眼中,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泰勒米爾落座於王座之上,所有精靈向他行禮致敬。古腔古調的達努精靈語,迴盪在這接見廳的內室。

長河不枯,澤被萬物!

冉冉晨星,光耀萬古!

頭頂眾星榮光之冠冕,

洛絲洛爾因你而莊嚴。

光榮歸於泰勒米爾,永恆的國王!

向泰勒米爾,達努精靈之王致敬!

長老議會集體深深鞠躬,維林與埃德曼也是如此。馬庫斯不失時機地按照聖騎士的做法,握拳砸向胸口,他甲冑在身,只能行這種軍禮。羅蘭則學著精靈們深鞠躬,連提摩西都以軍情處的方式致敬這位國王。只有阿爾瓦還愣在原地,被石化般地一動不動。

“萬分抱歉,泰勒米爾大王。”提摩西按住阿爾瓦的腦袋往下壓,“請原諒這位法師的無禮,您的威儀使他不知所措,戰戰兢兢忘記行禮。”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阿爾瓦窘迫地低下頭,用沉默來表示著歉意。

“我們又見面了,凡人。”泰勒米爾大王說,他半眯著眼睛,用審視的目光掃視站在臺階下的四名人類。他看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到提摩西身上,“維林一再為你請求,洛絲洛爾將再次為你網開一面,但這將是最後一次。”

“不勝感激,仁慈的陛下。”提摩西恭敬地說。

“維林會送你們安全出洛絲洛爾,”泰勒米爾大王說,“這將是你們所有人最後一次來的洛絲洛爾,今後洛絲洛爾的大門將永遠為你們關閉。如果再有強行闖入的情況……”精靈王站起身,拽動拖地長袍走到提摩西跟前,“洛絲洛爾不僅有歌聲和細箭。”

出森林的路比來的時候更快,達努精靈們用法術直接將一行人傳送到洛絲洛爾之外。維林將手掌放在胸前,微微頷首與他們道別。

洛絲洛爾的金花樹在空間中扭曲,而後消失不見。

提摩西凝視著洛絲洛爾消失的地方好大一會兒,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如恍然若失。

“好了,走吧。”馬庫斯牽起羅蘭的手,大步向前邁進,“先出了這個森林再說。”

這地方看上去不像是深山老林,林木覆蓋的時間也算不上特別長。相反,這裡有很多人類活動的遺蹟,藤蔓纏繞著的,盡是殘垣斷壁。

“這應該是卡律布迪斯城的遺址,”提摩西蹲下身體,摘下倒在“我們向北走,繞過泉城尼姆,七天內就可以到達朱諾斯。”

“我們沒有足夠支撐七天的食物穿越荒野,”馬庫斯反對道,“我要去尼姆城,我有一名可靠的老朋友在尼姆城,我們是生死之交。羅蘭已經太累了,再這樣下去,她無法強撐到朱諾斯。我們在尼姆休息一天,或者一晚上都好。”

“你這是打算自投羅網?”提摩西冷冷地說。

“只要出了尼姆城,就出了澤蒙王國的邊境。”馬庫斯說,“你們喬裝打扮一下,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說完他將羅蘭扛到脖子上,大步向前邁進。

“我們可以去尼姆,大人。”阿爾瓦說,“在荒野當中,或許也會遇見澤蒙王國的哨兵,這對我們來說實在不利。”他用法杖在地上劃出幾條線,分析道,“我們現在在這裡,如果從尼姆城出境,三天內就可以趕到朱諾斯。我們可以打扮成普通旅行者的樣子,我認為這個收益值得我們去冒險一試。”

提摩西略微皺眉思考,誠然,他們的位置還未出澤蒙王國,但已經非常接近邊境。他們沒有馬,只能依靠步行。他們不得已丟掉了馬車,還丟掉了馱馬。現在每個人所能攜帶的食物也十分有限,況且經過之前的荒野行進,隊伍裡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

穿著鋼鐵玫瑰騎士團鎧甲的馬庫斯,一直負重前行。且不說那一身足有六十磅重的盔甲,光是長時間地扛著羅蘭,也足夠勞累。

不擅長時間走路的阿爾瓦也在咬牙堅持,雖說每次停下來休息時,提摩西都會幫他揉捏腫脹的小腿,但是他的疲態也顯而易見。就連那原本皮包骨頭的瘦弱小腿上,竟也長出了一點肌肉。不過對此變化,提摩西手下在揉捏的時候很是滿意。

只有十二歲的羅蘭,這樣一位小姑娘在擔驚受怕和疲勞的雙重打擊下,展現出驚人的堅韌,如果不是箭傷擊垮了她,提摩西或許會考慮繼續自己計劃的路線。雖說獲得了精靈的治療,但她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樣子,並不是裝出來的柔弱。

“那還不都是怪你,阿爾瓦。”提摩西說,“你惹惱了泰勒米爾王,在那種情況下,盯著精靈王的臉看。我們被這樣送出來,還不許再受到洛絲洛爾的庇護,你難道一點都不會內疚嗎?”

在他們到來之前,顯然精靈們已經商議好對他們的處理,這只是一個宣稱,與他們的覲見表現關系不大。提摩西的話語僅僅只是為了刺痛阿爾瓦而已,年輕的法師學徒深知如此,卻無法反駁。

“我很抱歉,大人。”阿爾瓦輕輕垂下眼瞼,睫毛微微顫動。

“算了,至少維林還是送了我們一程。”提摩西雙手抱胸,觀察著阿爾瓦的反應,“我們不用穿越悲傷沼澤的大片土地,前往朱諾斯的距離也縮短了不少。”

馬庫斯與羅蘭已經走得有些遠,提摩西抓住阿爾瓦的肩膀,手心中傳來那名紅髮男子的震顫,提摩西用力推著他向前趔趄了幾步,輕聲說:

“我們去尼姆城。”

這片林地並不太大,卡律布迪斯城在兩百多前就是一座小城市,遠遠無法同加聖斯通相比。兩百多年以前的國王大道,還是斯剛第王國的國王大道,而尼姆城,也是斯剛第王國的泉城。末代國王羅曼兵敗於卡律布迪斯城,羅曼國王沒有後裔,澤蒙王國趁機吞併了不少斯剛第王國的土地,然而卻沒有再建卡律布迪斯城。

幸得樞密院、攝政王、護國公再次三方合作,斯剛第王國的三大公與大大小小的貴族聯合起來,抗擊外敵,才使得斯剛第王國在失去了國王的情景下,依舊保持了獨立與主權。只是在這之後,各方面的人馬都找到了自己的利益點。

北地的紅狼公爵崔德威家族,在北地擁兵自立,堪稱一方諸侯。在紅狼公爵的治下的北地,與公國幾乎無異。

控制著樞密院的訓鷹者公爵羅吉爾家族,代表著國王行使權力。羅吉爾家族是實權者,而攝政王,則是被推倒前臺的那一個。

而護國公爵威爾沙家族,有著強大的軍事實力。多年以來,三大家族的公爵與攝政王的家族保持著多方的勢力平衡,這種平衡是微妙的,一旦有哪一方傾斜,都會導致整個王國的勢力格局的崩塌。澤蒙王國定會趁虛而入,兩國之間再次爆發戰爭。

在提摩西的父親蘭迪·崔德威去世的時候,差點出現這種崩塌。好在他的長兄雷切·崔德威及時接下了父親留下的擔子。霜風城受到過來自北冰原骸骨大軍的攻擊,但是它的城牆並未倒塌,而精神也依然矗立。

在廢墟的盡頭,雕像依舊矗立在原本的地方,頭顱卻被打斷,掉在地上。兩百年之前,這裡應該是卡律布迪斯城的城門口,護城河早已乾枯,城牆坍塌,大門破碎,只剩下這坐座末代國王的雕像,還靜靜地立在晨風之中。

藤蔓爬上那末代國王的雕像,他的頭顱上繞著一圈迎春花藤,開出星星般的黃色小花朵。好似戴著那空置了兩百多年的王冠一般,看起來十分諷刺。

“這就是那位說過‘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快快活活每一天’的國王?”羅蘭蹲在那位國王的頭顱旁,聲音既平靜又哀傷,“為什麼這樣的人能夠當國王呢?僅僅血統,就可以決定一切嗎?”

“我倒覺得他不是個昏君。”阿爾瓦蹲到羅蘭旁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句話的意思就有歧義。我認為這不是羅曼國王的原話,在當時的各種書籍的旁證之下,我認為這是他的情婦伊芙女士說的。她的原話應該是這樣——我們死後,必定巨浪滔天,珍惜現在每一天。”

“可是澤蒙和斯剛第為了伊芙女士而打仗。”羅蘭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盯著阿爾瓦嚴肅的臉,“歷史書上說她是禍國殃民的女人。”

“我們所知道的歷史,都是當代史。”阿爾瓦說,“這種說法是在推卸責任,明明是男人犯了錯,為什麼要女人來承擔?伊芙女士不能說是完全無辜,但是她還不到引發戰爭的程度。我認為她是兩國利益的犧牲品,連個導火索都算不上,只是個藉口。”

“當男人真好,我也想做男人。”羅蘭低下頭,白淨的臉上浮現出不符合她年齡的痛苦。誠然如同她這般年紀,正應該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候,“那樣我至少可以擁有自己的名字。如果我是個男孩,就不用一直做羅蘭的影子,我是羅蘭,又不是羅蘭,這樣的身份讓我覺得好難過。”

“做你自己就好,”提摩西走過去提起羅蘭和阿爾瓦的衣領,強迫他們站起來,“名字只是個代號,隨便怎麼叫都可以。你是羅蘭,你兄弟也是羅蘭,這並不矛盾。世界上重名的人多了去,不用為這個代號而感到苦惱。現在我們還是要趕緊趕路,不要耽誤時間。天黑之前我們要趕到尼姆城。”

澄黃的夕陽為一切籠罩上一層柔和的暖光,尼姆城的大門近在眼前。

“入城的隊伍挺長,我們得抓緊時間。”馬庫斯放下羅蘭,沉聲說,“不然我們就得在城外過夜。”

提摩西從行李中拿出破舊骯髒的氈毯披在身上,又在外面裹了斗篷,拉下兜帽遮住大部分面孔,這幅打扮與在大陸上的普通旅行者無異。

穿著法師學徒長袍的阿爾瓦,將灰撲撲的斗篷(上面還破了幾個洞)披在身上,順便摘下領結扣藏了起來。他戴上兜帽,松了鞋帶,那風塵僕僕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名旅行法師該有的模樣。

馬庫斯為羅蘭脫了外套,她穿著肩膀上破了一個洞的襯衫,馬庫斯為她在毯子上開了個洞(距離目的地這麼近,可能這是最後一次用到這張毛毯),裝作衣服披在身上,又用綠色的布條扎在腰間,在外面披著一塊小小的氈毯作為披肩。如果不看那白淨秀氣的小臉蛋,完全就是一副乞兒的樣子。

“馬庫斯,你不換衣服嗎?”羅蘭問。第一次這樣穿著,新鮮感壓過了一切,羅蘭顯得有些開心,好像是她能夠做平凡男人的願望實現了一樣。

“不了,鋼鐵玫瑰騎士團可以在任何大陸通行無阻。”馬庫斯的回答自信且驕傲。

“是你提出的喬裝打扮,”提摩西瞥了一眼馬庫斯,“你看見那些在盤查的衛兵嗎?他們在仔細看進城的每一個人的臉,他們在找什麼人。真希望那目標不是我們。”

“我的榮譽不允許我丟盔棄甲。”馬庫斯略帶傲慢地回答,“就連軍情處的刺客都有不放下匕首的底線,以鋼鐵玫瑰騎士團的聖騎士的榮譽,自然也不能脫掉自己的盔甲。對我來說,這不是我的盔甲,是我的另一層皮膚。”

“那洗澡和游泳的時候,怎麼辦?”羅蘭撲閃著大眼睛,天真地問道。

“總不能會是剝掉一層皮。”搶在馬庫斯回答之前,提摩西首先嗆聲,“進了尼姆城,在溫泉和大澡堂裡,你很快就能夠得到答案。”

“如果不能騙過守衛的眼睛,那這些喬裝毫無意義。”阿爾瓦趕緊阻止了他們的爭吵,“我有個小把戲,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為你們施法,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幻術,用來迷惑對方。時間並不會很持久,但足夠我們透過城門。”

羅蘭開心地表示接受阿爾瓦的魔法,阿爾瓦蹲下去,雙手捧住她的臉。一陣陣微光從他的指縫裡傾瀉出來,覆蓋到羅蘭那張稚嫩的臉上。很快,她的外表改變了,變成了一位長著滿臉雀斑的圓鼻頭小男孩。

“不錯的法術,”提摩西說,“沒想到,你還有點用。你有很多這種類似的辦法嗎?備用方案呢?”

“這算不上什麼精妙的魔法,大人。”阿爾瓦謙遜地回答,“法師們總是有一點小把戲的,我並不是特別擅長這一手。如果我們被其他施術者拆穿,或者是魔法的時效過去,我準備了一手閃現術。”

“只管你一個人的方案,真是不錯的想法。”提摩西說。

“我的能力就到此為止,大人。”正在為馬庫斯施法阿爾瓦無奈地歪著頭,用近乎撒嬌的口氣說,“您就別為難我拿出備用方案了。”

在把馬庫斯變成長著酒槽鼻的老人後,阿爾瓦站到到提摩西身邊。

“大人,請允許我。”伸出略帶顫抖的雙手,阿爾瓦望著提摩西的下巴,輕聲說道。

“如你所願。”提摩西說。

輕輕拉下提摩西的兜帽,阿爾瓦不敢直視那雙淺灰色的雙眸,改為看著他的嘴唇。卻讓他想起來,遇見魚人那天,結果過的柔軟觸感,不由得一陣緊張。他用微涼的雙手捧住提摩西的臉頰,就像維林所做的那樣。手心碰到右邊臉頰的疤痕,一陣莫名的悸動使心臟狂跳不止。

“終於觸碰到你了。”阿爾瓦以極低的聲音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大人。我們現在開始吧。”

普通的,儘量要普通。阿爾瓦這樣告訴自己。他閉上雙眼,開始有節奏地低吟,指尖慢慢地伸出微光,改變著提摩西在別人眼中的容貌。

雖說已經同居了這麼久,見過了阿爾瓦的各種表情,提摩西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看他施法。他的眼球在眼皮下微微顫動,連帶著睫毛都在入蝴蝶般輕柔顫抖。那鮮嫩的雙唇不住地開合,吐出一連串美妙的發音。或許法術的咒語沒有什麼好聽的詞語,但是從阿爾瓦的嘴裡說出來,就格外的動聽。

等待施法結束,阿爾瓦再度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外貌普通平常,沒有任何顯著的特徵,甚至連頭髮都變成了微卷的棕色。普通得就像是在仲夏夜的焰火會上,站在人群中的加聖斯通市民一樣。

阿爾瓦滿意地了頭髮,捂住臉施法將自己也變成一名普通男子。而後說:“好了,這個法術可以堅持大約三小時。”

“馬庫斯看緊羅蘭,你們不要離我太遠,不到必要的時候,不要出手,我們必須儘可能地避免一切戰鬥。”提摩西將腰側的鋼牙移到背後,看向城門,“進城吧。”

混進城市裡比他們想象的要容易一些,士兵們確實是在盤查,但城門口的通緝令上並沒有他們幾人的畫像。在通緝欄上的畫像上都是一臉兇惡樣的強盜,告示上寫著這些法外之徒在尼姆城與朱諾斯城之間的道路上,打劫來往的商隊和旅人。

守衛要求每個人都露臉,對鋼鐵玫瑰騎士團的聖騎士也並沒有多做任何的刁難。而對於打扮成普通旅客的提摩西和阿爾瓦,則是瞟一眼就放進了城。至於羅蘭,根本就沒有引起守衛的絲毫注意。畢竟從外表上看,她只是一名流浪兒。

一踏入尼姆城,提摩西就聽見一陣討厭的笛聲,還好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他們順著大道,很快就進入泉城的“迎客廣場”。在這個廣場,連地磚都鋪成澡堂樣式,在廣場中間,泉水精靈的雕塑在噴泉中央,終日受到噴泉的洗禮。

一名吟遊詩人在噴泉旁表演,他長著一頭細密捲曲的頭髮,用一頂高帽壓著,帽子上插著一根白色的羽毛。就提摩西來說,對於這種表演,完全提不起來興致。詩人的音樂和唱腔都十分浮誇,花腔的假嗓裡冒出的每一句詩,都是以討好觀眾為目的。

“許願泉。”阿爾瓦興奮地說,“我聽說過這裡,只要往裡面投入硬幣,虔誠地許願。只要硬幣能夠不沉下去,泉水精靈就可以實現你的一切願望。”

“馬庫斯,我們去許願吧。”小女孩對這種傳說毫無抵抗力,羅蘭立即被阿爾瓦的話煽動了起來,拉住馬庫斯哀求。

“你有錢嗎?”提摩西問。“我們不能用迎春花幣,這裡可是澤蒙。”

這是一個現實的問題,羅蘭立即被問得低下了頭。嘴上說著:“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許願。”聲音裡卻帶著有哭腔。

“不用擔心,羅蘭。”馬庫斯摸著少年模樣的羅蘭的腦袋,溫柔地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找我老朋友借錢。”

聖騎士形色匆匆地離開,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頂著改變外貌的魔法效果。他這樣子去,肯定弄不到錢。提摩西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那位吟遊詩人,他已經結束了表演,哼著歌離開噴泉,出了廣場轉向一條小巷裡。

“等我回來。”丟下這句話,提摩西闊步跟上吟遊詩人。詩人拐向一條小巷,提摩西緊跟其後,同詩人一起消失在小巷裡。

夜晚即將降臨,廣場上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阿爾瓦陪著羅蘭坐在許願池旁,身後的噴泉水嘩嘩作響。提摩西去得並不久,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錢袋。他一言不發地將錢袋丟給阿爾瓦,沉甸甸的重量,應該裝了不少錢幣。

這麼快就能夠弄到錢,阿爾瓦驚訝地張著嘴,許久才憋出一句話:“大人,你是不是搶劫了?”

“我像是會堵在小巷裡面搶劫的那種人嗎?”提摩西攤開雙手,丟擲同他的表情和語氣一樣嚴肅的反問。如果是在某條無人煙的巷子裡,遇見頂著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的提摩西,他應該是被搶劫的那個才對。

“你扒竊了那個詩人。”羅蘭說,“這樣不好,是犯罪。”

“那還不是為了實現你的願望,小先生。”提摩西走到噴泉邊,與阿爾瓦並肩坐著。雖說這話是說給羅蘭聽,並且那位頂著少年臉蛋的少女也因他的話低下了頭,但提摩西的目光一直凝視著阿爾瓦,透過那張偽裝過的面孔,直視著法師學徒的內心。

“這點小事,並不值得你這樣做。大人。”阿爾瓦移開目光,睫毛在太陽最後的餘暉下輕輕顫動。

“如果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去衡量值得不值得,那活著也太累了。”提摩西說,“我每天都在犯罪,多少這一點不是問題。你還許不許願?”

法師學徒沉默地從錢袋裡取出兩枚硬幣,將其中一枚遞給羅蘭。羅蘭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將硬幣拋進水裡,雙手合十默默許願。她虔誠地祈禱著,水花溼潤了她的頭髮也毫無察覺。

阿爾瓦也丟下一枚硬幣,跪在許願池池緣祈禱。黑夜完全吞噬了陽光,或許是由夕陽造成的錯覺,他臉上的紅暈,也漸漸褪卻下去。他起身的時候,珠寶上的反光閃過,只聽見“咕咚”一聲,藏在衣服裡的領結扣給掉進許願池裡。

“天吶!”懊惱地拍上腦門,阿爾瓦手忙腳亂地擼起袖子,探出身體就去撈。天色已暗,水波粼粼的池水變得幽暗起來,他潔白如玉的手臂在料峭的涼水當中摸索,剛剛浸入池水,就冷得打了個寒顫,“噢,真冷!”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打撈,當他撈起領帶扣的時候,還順便撈起來一把硬幣。

提摩西冷眼看著這一切,坐在一旁,等待著阿爾瓦打撈結束。

“你許了什麼願?”羅蘭紅色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願望不能說出來,不然泉水精靈不會幫你實現。”

“可是你的硬幣沒有飄起來。”

“硬幣比水重很多,當然會沉下去。但是如果你足夠虔誠,努力去朝著願望前進,那麼泉水精靈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少,小販們也陸續離開。他們正在說話,遠遠地看見馬庫斯撓著頭,一臉無奈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先生,要嚐嚐看尼姆的溫泉熱腸嗎?”一名賣香腸的小販推著餐車,跟在馬庫斯後面,走了過來,殷勤地說,“看看這香腸,煎得正好,外焦裡嫩,滴著肉油。我這裡剛好還有最後四根,如果你們來尼姆,不吃吃溫泉熱腸,那將是最大的遺憾。”

“我們沒有錢。”馬庫斯說。

“別這樣,聖騎士先生。”那名小販看上去和羅蘭差不多的年齡,手上卻有著許許多多的燙傷,“我看見他們剛剛往許願池裡丟錢。如果我不賣完香腸就回家,我繼母會打死我。你們寧願把這些錢丟進水裡,也不願意買幾根香腸吃吃看嗎?先生們,買一根吧,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這些看起來很好吃,我們可以全部買下嗎?”拉住提摩西的袖子,羅蘭的語氣當中帶有幾分央求。

她得到了香腸,而小販得到了可以回家的理由。

羅蘭嘴裡咬著香噴噴油乎乎的香腸,還沒吃兩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怎麼了?”阿爾瓦摸著她的頭髮,關切地問。

“我在想那個詩人,他今天晚上是不是要捱餓。”羅蘭低著頭,哽咽著,嘴裡的香腸再也吃不下。

提摩西冷哼一聲,說:“你不必擔心,我那個傢伙看起來雖然很討厭,但應該還是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辦法。畢竟是吟遊詩人,去酒吧裡唱幾首歌應該不是難事。”

魔法的力量在他們身上漸漸消逝,雀斑從羅蘭臉上褪卻,變回白淨的小臉。她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並未顯示出有所寬慰。

馬庫斯帶著他們穿過街道往尼姆城內行進,轉過三條街之後,進入滿是泥濘的窄街,這裡一看就是一個貧民窟。飢餓,寫在每一張乾癟的臉上,寫在每一根死老鼠做成的肉腸上,寫在用泥土烘焙出的美味蛋糕上。飢餓,審視著膽敢進入這條街的外來者,化作懷揣刀光的幽靈,如影隨形。

在街口處有個火盆,那裡有兩名抱在一起取暖的孩子。他們披著骯髒惡臭的碎布,難看的臉色看上去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一餐,飢餓的幽靈染紅了他們的眼睛,命令他們用警惕的目光盯著漸漸靠近的羅蘭。

“給,吃吧。”少女蹲下以微笑面對乞丐,輕輕地將香腸放在他們腳邊。兩名孩子驚訝地盯著她,轉而飛快地抓起香腸,快步跑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你這樣讓你心裡好過一點,你儘管可以這樣做。”提摩西的聲音被沉悶的空氣壓得低低的,幾乎無法在這空間裡傳開,“但你今天做的善事,他們明天就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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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想做善事。”

“這不是明智的做法。”

“如果我能夠起到一點點作用,我就感到很高興了。至少他們今天晚上不會捱餓。”

“但你失去了你的晚餐,小聖人。”

“說實話,我很餓。但一晚上不吃也沒什麼關係。他們比我更需要食物。”

走完這條近道,馬庫斯帶著他們來到一家外觀十分氣派的店門外。這是一家客棧,除了提供住宿,同時也兼有洗浴溫泉,並提供飯食。在尼姆城,這樣的店大大小小的滿城都是。

在客棧的大門外,隱約可以聽見從裡面傳來歡笑和歌聲,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