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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糾纏(四)

維林站在王座廳門口, 冷眼看著所有的達努精靈, 眼中金色的火焰也變得如同寒冰般冷酷,凝固在漆黑的眼眶裡。

“我的兄長,告訴我。”埃德曼緩慢地扭過頭, 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維林,那目光好似看的不是千年以來的共生子, 而是看著一個怪物,“這不是真的。”

“維林已經同意, 他會去聖墓旁的藍寶石湖度過最後的時光。”泰勒米爾大王身體向後, 靠在王座的椅背上,“你可以去看他,並且……”大王坐直身體, 微微前傾, “你還有五個月的時間考慮,在這段時間裡, 隨時都可以舉行儀式, 以便……”

“我不會和維林切斷聯絡的,父王。”埃德曼滿臉憤恨地環視四周,他張開雙臂,高聲呼喊道,“維林是達努精靈, 是族裡唯一的先知,也是你們的同胞!你們就這樣容不下他,情願看他凋零, 也不願意用聖樹的力量對他做絲毫的挽留?”

“聖樹的力量已經不多,埃曼德王子。”一名蒙著雙眼的達努精靈從兩邊的長老座上站起來,他已經瞎了有些時候,但以現在達努精靈們的力量,甚至不能治好他,“我們不能浪費在他身上。”

“浪費?”埃德曼王子氣勢洶洶地衝到那名達努精靈面前,幾乎是臉貼著臉和他說話,“你知道什麼叫浪費嗎?聖樹的力量給你們這樣的老廢物延命,才叫浪費!多一天,多一分,多一秒,讓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才是浪費!哪怕一秒鐘!”他緊咬著後槽牙,伸出一根手指戳刺那名達努精靈的額頭,“一秒鐘!都是浪費!”

泰勒米爾大王實在是看不下去,高聲喊道:“住手,埃德曼!衛兵!抓住他!衛兵?”

達努精靈們的衛兵沒有一人上前,即使是在王座廳的衛兵也是如此。他們一動不動,宛如恆古不變的石像,靜靜地看著精靈王座之下發生的一切。任何士兵都沒有聽從國王的命令,去逮捕巡林客的首領,達努精靈的王子埃德曼,洛絲洛爾最後的達努精靈戰士。

長老議會上的精靈們竊竊私語,這樣的情況在洛絲洛爾的王座廳從未出現過。泰勒米爾大王站起身來,邁著齊肩寬的步伐走到他兒子的面前。

“埃德曼,”達努精靈之王說,“你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我並不這樣認為,父王。”埃德曼王子歪著頭,目光對上這位看不出年齡來的達努精靈之王,“你難道一開始就這樣想,當你從樹上把我們摘下來的時候,我們註定就會有糟糕的結局?”

“孩子,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泰勒米爾大王說,“如果可以,我願意保護每一位達努精靈的生命。但是,不光是維林在凋零,整個洛絲洛爾都在凋零,我也感到無能為力。聖樹的在凋零,它力量越來越小,我們需要把有限的力量放在刀刃上。在新的聖樹誕生之前,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必要的。”

“就一定要犧牲維林嗎?”埃德曼瘋狂地搖擺著一頭金髮,用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頭,好似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所有的情感,讓那些負面與正面的情緒都噴發出來,“他也是你親手從樹上摘下來的,為什麼要犧牲他?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

泰勒米爾大王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慢慢地走回到自己的王座坐下:“維林已經答應,這是他的選擇,我希望你能夠尊重他的抉擇。他做出的希望我不希望是毫無意義的。”

“難道維林就只有一死?”埃德曼叫道,“父王!你擁有整個洛絲洛爾,卻還無法養活一個維林?”

“禁忌雙子,”那名瞎了眼的達努精靈輕聲慢語地說,但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烙鐵一般狠狠地燙在埃德曼心上,“只留一人。泰勒米爾大王已經讓聖樹額外供養了維林很多年,他本該在成為先知之前就……”

達努精靈從樹上誕生,如果達努精靈們想要孩子,雄性達努精靈與雌性達努精靈會在聖樹下交合。如果聖樹允許,那麼就會結出一顆果實,等待三年之後,這顆果實落地,開啟外面的包衣,達努精靈的嬰兒就睡在聖樹的果實之中。

這樣的果實,只結一顆。

同時結出兩顆果實,被稱為‘禁忌雙子’,最是不祥。在森林有限並且越來越少的能量中,要多養活一名精靈,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過去的數千年裡,達努精靈中就只有上古時期的艾泰恩和梅多爾,以及現在的維林與埃德曼,作為‘禁忌雙子’活到了成年。其他的那些雙生子,在出生時,甚至在還未出生,還是樹上的果實,就被迫放棄了一名。

“不!”埃德曼王子如同狂風一般轉身,抓住維林的衣領,“我們不是約定好要做艾泰恩和梅多爾嗎?維林,告訴我,你還沒有放棄!明明還做過那麼多的努力,明明試過那麼多的嘗試,明明還可以再出發,去尋找生命之泉,明明我們差一點就得到聖樹的種子了,為什麼你要放棄?為什麼你要接受這種無理的條件?”

苦澀的味道在維林嘴裡蔓延。艾泰恩和梅多爾啊!永生之雙子!在他們所閱讀過的過去的故事中,艾泰恩和梅多爾,似乎是一對的。埃德曼很喜歡這個故事,以至於讓他總是心存幻想,他總是說,讓維林做他的艾泰恩,他會做維林的梅多爾。

其間的過程是艱辛的,痛苦的,漫長的。但他們終歸有一個好的結局,艾泰恩與梅多爾衝破了一切阻撓,他們永生了,他們離開了這個俗世,去了更好的地方。埃德曼說那裡可能是天國,但維林則堅持認為,他們應該是去了別的世界。在一個空曠寂寥的位面裡,過著只有彼此的生活。

面對維林的這種猜測,埃德曼總是偏向於他們過著統治者的生活。他有野心,有能力,對權利也有著深刻的慾望。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埃德曼會在統治者和維林之間,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維林不知道,也不敢去多想。這種問題總是灼熱而又痛苦的。那種情感並非來源於對弟弟的感情的扭曲,而是對自我存在的必要的一種深刻的懷疑。

如果我,一開始就不存在呢?維林常常如此捫心自問。對於野心勃勃的埃德曼來說,維林是一個不穩定因素。兩體一命,他如果死亡或者受傷,那麼同樣的事情,也會在埃德曼身體上浮現。如果我,一開始就不存在,埃德曼必定不會因此而被束縛手腳。這就是維林得來的結論。

畢竟,數千年一遇的達努精靈戰士,是何等的難得!艾琳短矛認可了他,並且賦予了他力量與榮耀。而維林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只是每天盯著水面,看一些似是而非的畫面。他的存在,只會成為埃德曼的絆腳石。他想著要和埃德曼切斷聯絡,不再共享生命。但每次都以埃德曼的堅持,他的失敗而告終,或許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當死亡來臨之前,如果埃德曼能夠確切地感覺到威脅,那麼……

“對不起,我的埃德曼……”維林低垂下眼瞼,哀傷填充了他的面孔與心靈,“這是我最後的,能夠為你做的,作為一名……兄長。”

“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我的維林。”埃德曼痛苦地閉上雙眼,用力仰著頭,酸澀的感覺充滿了他的鼻腔,他必須要做很大的努力,才能讓淚水無法溢位,“沒有你的洛絲洛爾,還有什麼意義?沒有你的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泰勒米爾大王不耐煩地撐著額頭,幾乎無法壓抑他的怒火:“你先放開維林。他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

“我不會去聖墓,我的弟弟。”維林把頭扭到一邊,低聲說,“我會離開洛絲洛爾,從你的洛絲洛爾,你的世界消失。你就放開我吧,你前途無比遠大,你的未來無比光明。達努精靈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能夠拿艾琳短矛的精靈戰士了,將來你會成為洛絲洛爾之王,比起來無關緊要的事物,還有更多的東西需要你的守護。”

“不許你離開洛絲洛爾,我的維林!”緊緊抓住維林的肩膀,埃德曼金色的瞳孔中滿是溼潤的情感,“你現在都已經這樣,在聖墓附近或許還可以活久一點,你呆在那裡,我們或許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

維林輕輕搖著頭,擠出一個悲哀的微笑。他向後退了幾步,站在王座廳的門前,低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的鞋子,一言不發。

“維林王子希望對自己自我放逐,交由長老議會合議。”泰勒米爾大王還是保持著頭撐腦袋的姿勢,完全不去看埃德曼與維林,還有長老議會裡的那些達努精靈。他只是低著頭,仿若一名沉思者般思考。

長老議會席位上的達努精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些聲音在埃德曼的耳中,比用長長的指甲撓門板聽起來還要刺耳,他不安地在王座之下走動,來回看著這些令人厭惡的虛偽生物。或許在別的種族當中,他們以為達努精靈會是智慧與高雅的化身,然而埃德曼卻感覺他的族人自私又愚蠢,膽小又俗氣。

“泰勒米爾大王,埃德曼王子,維林王子。”長老議會中那名看起來最年輕,實際上受到聖樹庇護最久的達努精靈說,“經過長老議會的合議,我們同意對維林王子實行放逐。”

“維林王子很是深明大義,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們不希望放棄任何精靈。”長老席上另一位滿臉裂痕的達努精靈說,“你的選擇十分正確,這點尤其可貴。不過按照達努精靈的律法,你將凡人引入洛絲洛爾避難,這種違反律法的行為本應受到懲罰,在聖墓本不應有你一席之地。沒想到你會選擇自我放逐,實在是非常可貴。”

泰勒米爾大王准許了長老議會的提議,他抬起頭,對著維林微微頜首。這行為已經很明確地表示,等待著維林的,只有一死。並且,他還會死得很快。被放逐的達努精靈將切斷與聖樹的聯絡,堅持不了三週,就會完全枯萎,甚至連化身成漂亮的金花樹的可能都不復存在。

維林只有一死,並且還會死得十分難看。

“很好,”埃德曼王子發出一陣冷笑,扭曲的面容如同烏雲雷電般可怖,“那就死吧!”

埃德曼王子發出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操起艾琳短矛,如同閃電一般衝到泰勒米爾大王面前。長老議會的精靈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艾琳短矛就刺入了精靈王的身體。

驚訝、恐懼、哀傷、痛苦……在短短一秒之內,多種表情在泰勒米爾大王臉上浮現。精靈王迅速地開始僵硬、樹化。生命的力量飛快地從他的身體裡流逝,而那弒君者埃德曼王子,殘忍的面孔上掛著冷漠的表情,他扭轉著短矛,近乎瘋狂地大喊:“那就——去死吧!”

衛兵迅速地控制了長老議會的每一名達努精靈,尖利的長矛,寒光閃閃的旋刃以及滿弓的射手,都即使阻止了每一名長老議會任何人的輕舉妄動。無人能夠救駕,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精靈王凋零。那位本來就已經瞎掉的長老除外。

達努精靈的孩子來自於聖樹的果實,也來源於聖樹,他們死之後,自然也會化成洛絲洛爾的一部分,迴歸森林。泰勒米爾大王死了,在王座上,化為一株強壯美麗的金花樹,樹葉不斷地凋零飄落。而那弒父者,戴上了父王的寶冠。

勝利者站在t望哨塔,遠遠地看著那位趁亂逃跑的達努精靈,喃喃自語地說:“我已經幫你掃除了障礙,父王再也不能讓我們分開。但你為什麼還是要逃呢?維林?為什麼,要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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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瓦感覺萬分尷尬,明明是他挑起來的話頭,被這位小女士這樣一問,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他不能無視掉這個問題,不回答實在是太不禮貌,而他也無法直接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是如何。

長久的尷尬與沉默在馬庫斯的墳前聚集,越來越沉重的氣氛,壓抑著這裡每個人的心臟。

“不要為難他了,羅蘭。”如同救星一般,提摩西緩緩開口,“你想知道有什麼好事情發生對嗎?”

羅蘭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想要為馬庫斯報仇嗎?”提摩西又問。

“可是,殺掉他的強獸人已經死了。”羅蘭迷惑地看著提摩西,問道,“我還要怎麼樣才能幫馬庫斯報仇呢?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他能夠活過來,而不是我為他報仇。”

“這些強盜,你以為是被誰引來的?”提摩西用手指彈了一下馬庫斯的長劍,“那個吟遊詩人,不是什麼好人。他是魔笛使者,我們剛剛出加聖斯通城,他就一路在跟蹤、襲擊。”

“我還以為他是無辜的。”酸楚的淚水從羅蘭腥紅的眸子中湧出,她低下頭,聲若蚊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讓你們都身處險境。才讓馬庫斯……”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將臉埋進膝蓋,猛烈地抽泣。

“這世界上每個生物,生來就帶有原罪。”提摩西的聲音又低沉又緩慢,如同宣讀教義一般,用抑揚頓挫的音調悠悠說道,“世上最大的錯覺,就是——無辜。”他幽幽地看了阿爾瓦一眼,後者立即將目光挪開,伸出半截舌頭輕舔些微乾裂的唇瓣。

“不要為自己的作為感到後悔,我提醒過你。不得不說,你被保護得太好了,而這是難得的一課。輕信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相信你已經有了足夠的認識。”暗影行者說,“若是你想要報仇,我教你締約。但你必須要堅定且憤怒,不改締約的初衷,才有可能成功。”

“什麼締約?”羅蘭從膝蓋中把頭抬起來,怔怔地看著提摩西。

“蛇神的締約,用你的鮮血獻上,告訴耶夢伽羅你的訴求。”暗影行者略微低頭,金色的長髮在晨曦中閃閃發光,而臉色卻暗得可怕,“締約一旦成功,就算是不遠萬里,就算是海角天涯,就算是經歷滄桑……耶夢伽羅的刺客會不計代價,也會去完成這個任務。如果它接受了你的請求,我們會那樣做的。”

“我要怎麼做?”羅蘭站起身,圓圓的眼睛中閃爍著希望的淚花。

“割破你的手指,用血在平坦的地方畫個儀式用法陣。這裡就可以。”指著一塊平坦的石頭,提摩西指尖在石頭上輕輕划著,“當然,還有禱告詞,別唸錯了。”

“我會照做的。”堅毅的表情浮現上少女稚嫩的面龐,皺著眉頭用馬庫斯的巨劍割破手指,傷口在粗糙的石頭上摩擦的疼痛火辣辣的,卻比她內心的火焰更加炙熱。

耶夢伽羅啊

我以鮮血呼喚你

我以怨恨呼喚你

我以復仇之名呼喚你

耶夢伽羅啊

請傾聽我的冤屈

…………

強忍從指尖傳來的痛苦,羅蘭跟著提摩西的手指移動。用鮮血畫出耶夢伽羅的血契締約法陣,生理性的淚水在她眼中打轉,但她並未退縮。直到一個聲音從她腦海中響起——

我們聽見了,凡人。

獻上你的祭品,我們會為你報仇。

羅蘭驚恐地縮回手,大喊:“要什麼祭品?”

“我知道你聽見了什麼,因為我也聽見了。”提摩西緩緩蹲下,用隨身攜帶的繃帶幫她的手指包紮,“祭品一般來說,是錢。或者是,你重要的東西。世界蛇依靠吞食許願人的怨恨為生,而耶夢伽羅的刺客,要出擊必須要有正當的理由。金錢、肉體、宿命、情感……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少女點點頭,將沒受傷的手放進內衣中摸索。過了好一會兒,她從衣服裡面掏出一枚金質王家紋章,那是斯剛第王國的王室才能使用的東西。

“我身上值錢的只有這個,”羅蘭說,“這是純金的,或許能夠值點錢。”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提摩西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在少女小手中金光閃爍的小小紋章,“還是你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我知道,崔德威大人不也知道嗎?如你所見,這是斯剛第王國的王家紋章。我是綠地人,如果我的兄弟將來能夠成為國王,這會是我能夠成為公主的憑證。”背對著初升的太陽,羅蘭含著眼淚微笑,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夾雜著心酸悲苦,“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拿去吧,拿著它,為馬庫斯報仇吧。”

“天啟鋼牙,領受神諭。萬里追兇,不死不休。”接過王家紋章放在手心,提摩西將手掌輕輕放在羅蘭剛剛畫出的法陣上,他低聲地吟唱了一小段儀式性禱詞,最後說,“耶夢伽羅庇佑我。”

高大的暗影行者單腿跪在泥地裡,在他面前站著一名嬌小的少女。他將手心中的紅色紋路展示給她看,她看了之後微笑致意。晨光在他們背後,為他們的身影鑲上一道金邊。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為靜止,羅蘭與提摩西都如同雕塑,莊嚴肅穆得阿爾瓦幾乎無法直視。

儘管踩在腳下的是堅實的泥土,阿爾瓦卻感覺腳步發飄。他第一次看見耶夢伽羅的刺客儀式,感覺有一種分享秘密的隱秘感,有一種怪異的心情從他內心升起,好像和提摩西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聯絡。

“出發吧。”提摩西長吸一口氣,牽起羅蘭的手說,“去朱諾斯。”

“哎,比起來報仇,我還是希望有個能夠愛我的人。”羅蘭無奈地聳著肩膀,儘量想表現得輕鬆一些。“我要是可以像阿爾瓦那樣,遇見愛情就好了。”

“那不是愛情。”面對突如其來引到自己身上的話題,讓阿爾瓦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咦?不是相愛的人,也可以做情人嗎?”羅蘭用紅紅的眼睛盯著他,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

“阿爾瓦總是口是心非的。”提摩西說,“如果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會說實話。法師們都很擅長騙人的,你得記住這一點。”

“我當然會說實話!好,好吧,我承認。我承認可以嗎?”阿爾瓦無奈地聳著肩膀,用肌肉緊張的背部對著他們,捏緊拳頭臉漲得通紅地近乎飛奔地快走,“沒他我會死!”

他嘴裡說著這種賭氣的話,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眼中卻什麼景色都看不到,一片迷惘。甚至連出現在眼前的樹也不躲,直直地撞到樹幹上。

伴隨著一聲慘叫,林地上方的鳥群發出刺耳的振翅聲。

假扮的情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過去,牽起阿爾瓦的手,拉他站起來。“當著小孩子說謊,你不臉紅嗎?”

“我當然有臉紅,大人。”揉著撞痛的額角,阿爾瓦憤憤地看著這位從來都如此從容淡定的男人,他將手遞給那男人,微涼的溫度從他的手心中傳來,引起一陣莫名的悸動。他的心臟跳得有些快,那是因為他累了,他的眼前有星星,那也一定是撞到而樹上造成。

白天漸漸過去,旅程一切順利。為了儘快能夠趕到朱諾斯,他們出了森林,直奔大道。夜晚降臨之時,他們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暫作休息。這裡離大道不遠,如果順利的話,明天下午就可以見到魔法之城朱諾斯的城牆。

繁星如同從營火中升起,伴隨著跳躍的火花,灑落到黝黑的蒼穹之上。他們飢腸轆轆,卻沒有食物可吃。在經歷了失去馬庫斯的痛楚之後,羅蘭一直都不覺得餓,自然沒什麼胃口。她趴在地上已經睡著,阿爾瓦脫下自己的斗篷蓋住她的身體。

阿爾瓦顯得有些虛弱,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餓了一天,又施了法,現在餓勁早就過了,只覺得胃痛。他捂住胃蹲在營火旁邊,餓得根本睡不著。

“肚子餓了?”提摩西從皮帶裡掏出一小塊糖,遞給阿爾瓦。“吃掉這個。”

“這是什麼?大人。”阿爾瓦疑惑地接過糖塊,冰涼的觸感在手心中散發開來。

“這東西不會讓你填飽肚子,只是讓你感覺不會飢餓而已。”提摩西說,“到了朱諾斯,再吃一頓真正的飯食吧。”

“你不吃嗎?大人。”

“我不吃這個。”

“那你吃什麼?大人。”

“吃你。”

知道與他再多說無益,阿爾瓦順從地吞下糖塊。一股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這東西並不是糖,而是一種食慾的抑制藥物。阿爾瓦苦著一張臉看向提摩西,後者自顧自地撥弄著營火,裝作沒看到。

他們之間越來越奇怪,提摩西每次看見阿爾瓦的眼睛,就覺得心情莫名的煩躁。那雙眼睛中有著過多的內容,他無法一一接受,也無法一一消化完成。

渴求

滿足

治癒

救贖

那是一雙充滿著現實意義的眼睛。在無處可逃的孤獨中,放棄了夢想,放棄了做夢,接受現實,為了活下去,而忍耐著,默默地接受著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

在阿爾瓦的眼中,這些東西不斷地沉浮著。連帶著凝望著那雙眼睛的提摩西,他的內心都變得古怪起來。正如他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他。他凝望阿爾瓦時,阿爾瓦也在凝望他。

吃過食慾抑制糖(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阿爾瓦暫且稱之為糖),阿爾瓦感覺胃也不那麼痛了。在以前缺少食物的時候,他經常胃痛,卻沒有人關心過他。而在遇見提摩西之後的幾個月裡,他不曾再有過這種餓肚子的感覺。

久違的空腹感,讓阿爾瓦回想起那些生活,感覺十分無助。而他與提摩西在一起時,哪怕是被很不溫柔的對待,都讓阿爾瓦感覺莫名的安心。他不由得想起來,情人散發出來的汗味兒,身體相互交疊時,體溫的熱度,無一不令人沉淪。

火光照著他們的臉,在這樣的靜謐夜晚,只有柴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羅蘭輕輕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安靜得有些反常。

提摩西抬起頭,仰望星空。繁星落入他的眼眸,笛聲侵入他的耳畔。

“是那個笛聲!”提摩西說,“快把羅蘭叫起來!”

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響,從營火照不到的黑暗之處,出現一隻老鼠。很快,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相繼出現在他們面前。想這些老鼠十分肥大,並不像是普通的家鼠。它們有著尖利的門牙,身長超過二眨仕段薇鵲那逕舷感〉乃鬧汲ぷ湃窶淖ψ印

“阿門鼠。”背靠著提摩西與羅蘭,阿爾瓦環視了一圈這些老鼠,“這是被馴養的老鼠,它們是天生的殺手。要小心,魔笛使者就在附近。”

羅蘭拿著她的小劍,用力的點點頭。

在鼠群的後方,它們不斷地交疊,如同疊羅漢一般,出現一座由老鼠疊成的肉塔。在那肉塔之上,皮特站在上面吹奏刺耳的樂曲。

笛聲不斷,攻擊不止。

鼠群不斷向著他們進攻。

“阿爾瓦,你照顧好羅蘭。”提摩西橫劈豎砍,凡是靠近他攻擊範圍內的阿門鼠,無一隻能夠活命。“我去宰了那個混蛋。”

“我會照顧好自己。”羅蘭的劍術雖然很差,但是對付這些阿門鼠還是綽綽有餘。她用力刺入一隻飛撲而來的阿門鼠的身體。

“遵命,大人。”將法杖用力往地上一杵,阿爾瓦催動魔法能量,圓形的新星球以法杖為中心,爆裂開來。強大的能量用幾乎摧枯拉朽之勢,吹飛了所有妄圖靠近的阿門鼠,連地上的土塊都給掀了起來,四散亂砸。

提摩西身影瞬黑,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現一道黑影,暗影行者發揮出他原本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遊動到鼠塔之上。等他遁出暗影,魔笛使者的背上瞬間多了一名高大健壯的男人。他一隻腳踩著吹笛人的後背,另一只腳則壓在肩膀。暗影行者以驚人的技巧保持著平衡,整個人彷彿一塊黏在吹笛人後背的太妃糖。

“到此為止了。”天啟鋼牙居高臨下的眼神,如同眸子裡有沸騰不止的岩漿,“魔笛使者哈米德,你必須得死。”

“真讓人沒想到,天啟鋼牙。你竟然知道我的真名。”魔笛使者咧開嘴角笑著,“不過你知道的也僅此而已。所謂的暗影六匕,也不過如此。”他的身體在提摩西的腳下,越來越彎,嘴角越裂越大,他的頭被分成兩半,身體也分裂開來,呼喇一下全部變成阿門鼠。

鼠塔瞬間分崩離析,如同海浪湧向沙灘一般倒下。提摩西如同衝浪一般踩著崩塌的鼠塔,阿門鼠的浪潮帶著他,離羅蘭越來越遠。

在另一邊,鼠群如同湧泉般向著羅蘭進發,在接近他們之時,突然,從鼠群中站起來一個人!

從衣服看來,那就是羅蘭所施捨過的乞丐騎士,但他雙眼空洞,臉上的肉被阿門鼠給啃掉了大半,看上去完全不似活人。但他還在動,肌肉所剩無幾的手臂上,還握著短劍。這位不死騎士耷拉著腦袋舉起劍,向著羅蘭的胸口狠狠刺去!

“羅蘭!”再次爆發魔法能量,數量驚人的阿門鼠再次被吹飛,而乞丐騎士根本不受這種魔法能量的影響。如果有,也僅僅是他晃了一下。這些被吹飛的阿門鼠之下,露出來的不再是泥土,而是另外的這樣的不死生物。

天亮之前在森林裡殺死的強獸人、亞龍人、牛頭人和虎人,甚至連那名被閃電劈死的木精靈也在其中。這些生物或多或少地被阿門鼠給啃噬過,明顯他們的行動被魔法控制著。要面對這樣多的敵人,阿爾瓦有些露怯。

提摩西在暗影中奔跑,放棄追蹤魔笛使者,改為回去保護羅蘭,或者說,是去保護阿爾瓦。暗影行者迅捷的身影在幾名動作僵硬的不死生物當中穿梭。

這些已經擁抱死亡的生物不會再次死亡,鋼牙也無法斬殺不死生物,但它可以讓它們肢體破碎,無法行動。

暗影行者的刀法並不華麗,但是十分實用,如果這些不死生物還活著,那麼提摩西的每一刀都會讓他們死上一次。他們三人背靠背站著,互相緊緊抵在一起。但在這種戰鬥下,他們很快就出現了劣勢。

所謂水桶能夠裝多少水,就要看最短的那一塊木板。羅蘭的戰鬥技術與經驗都和敵人不是一個量級,提摩西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的精神去幫助她,擋開那些致命的攻擊。

這些不死生物被魔笛使者控制著,他們並非是沒有智力的。所有的一切動作都來源於魔笛使者的笛聲,而他現在還藏在阿門鼠裡。虎人的利爪連續地抓撓著阿爾瓦,已使他疲於應付,亞龍人晃了晃他的蜥蜴尾巴,做了個假動作,本來向著羅蘭的身體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轉身反手扔出匕首,刺向阿爾瓦!

千鈞一髮之際,阿爾瓦催動時空之力,向右側閃現出二十碼。但就在這個閃光剛剛消失,強獸人有力的手臂趁機抓住阿爾瓦,隨著阿門鼠潮,退到一邊。

這些天來的交手,已經讓魔笛使者掌握了他們足夠的情報。他是有備而來,充分制定了戰略,並且得以有效的實施。

“嗚……大人……”被強獸人卡住脖子,阿爾瓦的喉嚨裡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

阿爾瓦的呼喊讓提摩西瞬間有些分神,在他回頭看阿爾瓦的當口,正在與他纏鬥的木精靈抓住這個機會,柳葉長匕對準提摩西的腹部狠狠刺去!

熟悉的疼痛並未從提摩西的腹部傳來,他低頭一看,站在他腰側的正是羅蘭。她那稚嫩的臉扭曲著,佈滿了汗珠。木精靈的長匕插入了她的肩膀,鮮血正在從她身體裡不斷地湧出。即使是榜提摩西擋住了這一攻擊,她還是勇敢地把那名木精靈的手給削了下來。

怒火在提摩西的身體內迸發,鋼牙用它鋒利的刀刃,劈開了敢於擋在它面前的一切物質。虎人、亞龍人、牛頭人與木精靈被這狂風一般的刀風給切碎,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即使是魔笛使者的魔法,也不能再讓他們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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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起到一點作用了吧?”羅蘭苦笑著,咬著牙拔出自己肩膀上的長匕。她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羅蘭,堅持一下!”提摩西蹲下來,抱住她,按住她肩膀上的傷口。溫熱的鮮血從他指縫不斷溢位,任由他如何按住都毫無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命不斷地從她的體內流逝。

“我……我總算……沒有拖後腿……”羅蘭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她用小手抓住提摩西堅硬的手臂,因失血而全身痙攣不止。

“是的,你做得很好,小公主。”提摩西說,“我應該如何獎勵你呢?”

“怎麼樣,我暗殺的藝術?”數只阿門鼠再次重疊,從裡面幻化出身體的魔笛使者發出得意的笑聲,“暗影六匕,我還以為是什麼樣的傳說中的人物,看來不過名不副實。傳說總是會誇大其詞,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差勁到這種地步,真是讓我失望。我的任務成功了,而你,失敗了。”

提摩西低垂著頭,金色的長髮垂墜著,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嘖嘖,只不過是保護一個小孩子的任務,都失敗。”魔笛使者“你什麼都保護不了!”

你什麼都保護不了!

什麼都保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