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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墓碑

赤鴉的據點依舊是西城最顯眼的建築, 那棟三層高的府邸本身倒是沒什麼事, 周圍精心修剪過的草坪與花園卻是在獸亂中被破壞的徹徹底底,一片狼藉。蘇綺夏跟卡修抵達據點的時候艾露丹迪還沒有回來,斯圖亞特似乎也不在家, 偌大的房屋中只有睡的天昏地暗的美貌樹靈,聽見有人進門的響動後只是睏倦的揉了揉眼睛看了他們一眼, 然後就又睡過去了。

那位有著山羊角的執事正在院子裡盡心盡責的的修理草坪,將被破壞的地方重新翻新, 有坑的地方都填上土, 再把新的植物都種進去,動作有條不紊,非常熟練。蘇綺夏饒有興趣的趴在窗臺上看了一會兒, 赤鴉據點的草坪自然也不會是普通的草, 大部分都是從森林裡直接移植過來的矮種灌木,蘇綺夏甚至還看到了一株捕蠅草, 雖然只是非常柔弱小小的一株, 比起之前被她消滅的魔化捕蠅草幼嫩了不知道多少倍,卻還是讓蘇綺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艾露丹迪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她一定知道我現在得了看見捕蠅草就會手腳發軟的病!”蘇綺夏搓了搓胳膊吐槽道,一抬頭正好看見赤鴉的團長氣咻咻的從大門口走進來,霜狼少年賽因跟在她身後,不知怎麼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沒了平日裡面無表情的冰霜臉。

“真是氣死我了!——”黑翼的亞穹少女咣的一聲推開大門,大步流星的垮了進來,翼耳因為情緒的波動而激烈的張開, 她看到蘇綺夏後愣了一愣,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琦夏終於醒來了啊,拉緹絲都去看過你好幾次,你家小長/槍也快把我問到崩潰了,都說到時間了你自然會醒的嘛。”

卡修掩飾性的咳了一聲,蘇綺夏笑了笑並不拆穿他,“卡修說團長希望我醒之後來赤鴉據點一趟……”她一邊說著,聲音頓了一頓,看著艾露丹迪張開的翼耳,好奇道,“話說是什麼事情讓你氣成了這樣?能讓赤鴉團長如此生氣的情況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呢。”

“啊啊啊啊琦夏你不知道!”說起這個艾露丹迪就來氣,翼耳上的羽毛都炸開了,將手中大袋的蘋果堆到了桌上,“看看這些蘋果!我今天跟賽因出門買東西,竟然遇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非要送蘋果給我!說是感謝赤鴉在獸亂的時候保護了他們——”

“這不是很好嘛?”蘇綺夏噗嗤一笑,赤鴉的成員在最後的狩獵戰時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正是因為他們用最少的人數守住了東西北三個方向的城門,拉緹絲與拉夏才敢放手將大部分兵力都調到南門去,從而讓艾露丹迪得以找到魔化花紋眼的所在。聽卡修說之後的清場戰鬥赤鴉也幫了不少忙,今年的獸亂赤鴉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大顯身手,艾露丹迪會被普通人送蘋果作為感謝也不奇怪。

“哪裡好了!赤鴉可是由窮兇惡極的罪犯們所組成的傭兵團,說出去就能令人聞風喪膽的那種,而我作為赤鴉的首領魔女艾露丹迪,在溫特米爾城中可是能治幼童夜啼的可怕存在,那些人光是聽到我的名諱都該瑟瑟發抖才對,現在這副其樂融融深受愛戴的狀態是怎麼回事?”艾露丹迪抓狂的看著那堆蘋果,這哪裡是蘋果,分明是她精心為赤鴉策劃的‘惡名’轟然倒塌的開端,從人人談之色變的魔女退步成了眼下出門會被小朋友們送禮物的英雄,她作為溫特米爾城中稱霸一方的大惡人的尊嚴呢!

蘇綺夏大概猜到了她生氣的原因,愈發笑的收不回來,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勸起,“……深受愛戴也不錯啊,你看賽因就挺泰然自若的,拿出你作為團長的氣量來啊,艾露丹迪。”

賽因的狼耳朵抖了抖,望著艾露丹迪的眼神十分無辜,即使他沒有露出非常明顯的表情,艾露丹迪也能看出來他此時的心情不錯。賽因身為被詛咒者,那雙異色瞳走到哪裡都是被人畏懼唾棄的存在,說起來這倒是他第一次與普通人近距離的交流來著。

……也許就像蘇綺夏所說的那樣,被人愛戴也並不是件糟糕的事?艾露丹迪看著眼中難得能帶上一絲笑意的霜狼少年,原本失望的心情也隨之緩和了不少。

赤鴉團長收起了翼耳,終於有了談正事的心情,招呼蘇綺夏坐下,“讓你過來主要是有兩件事,第一件算是我的私心吧……琦夏,我以赤鴉團長的身份正式邀請你的加入,你不必立刻回答,可以好好考慮之後再回覆我。”

蘇綺夏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艾露丹迪會突然提起這個,平心而論赤鴉的確是個讓她喜歡的團隊,不過……她垂下目光,看向了自己手背上的星輝圖案,下定了決心,“抱歉,艾露丹迪,我不能答應你。無論是赤鴉還是別的團隊……我都不會加入的。”

“哎,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艾露丹迪像是早就猜到了蘇綺夏的反應,無奈的聳了聳肩,“不過斯圖亞特與西德魯都非常希望你能加入赤鴉,我怎麼勸都不聽,只好來當面問問你啦。有你這句話他們也不會在我耳邊嘮叨邀請你的事了。”

艾露丹迪並沒有露出失望的神情,隨手從桌上那大袋蘋果中拿出一個咬了一口,“我要說的第二件事也與這個有關,北迦騎士團那邊已經對冒險者協會公佈了辛德爾死亡的真相與星輝的遭遇……藉著獸亂的良好合作這一頁就算是翻過去了。拉緹絲會暫時留在溫特米爾擔任騎士長,直到復建工作結束,你有空的話就去看看她吧,她很掛念你的情況。”

“嗯,我會去北迦教會見見拉緹絲的。”蘇綺夏點了點頭,她對北迦教會一點沒有好感,與拉緹絲的交情卻很不錯,兩人在獸亂中並肩戰鬥完成了兩場決定性的戰役,拉緹絲是一位嚴於律己,寬於待人的騎士,她從就任開始就盡心盡力的在幫助溫特米爾度過獸亂,面對這樣的人蘇綺夏也願意拋開自己心中的成見與她建立友誼。

“琦夏。”艾露丹迪叫了她一聲,黑色的翼耳撲扇了一下,瑰麗的紅瞳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要如何開口,“……對於你不想加入赤鴉的決定,我會予以充分的理解與尊重,不過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從星輝的過去走出來,就像眼下的騎士團與冒險者協會一樣。你可以永遠的記住他們,但是不能被他們所束縛,你明白嗎?”

“我知道。”蘇綺夏微微笑了笑,看了身旁的炎槍青年一眼,“我已經走出來了,決定以星輝成員的身份繼續活動就是證明。失去同伴的感覺的確是痛徹心扉,不過若是我就此一蹶不振的話,對身邊那些關心記掛我的人來說就更殘忍了。我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看來是我多慮了啊。”艾露丹迪微微張開了翼耳,“剛才的邀請是長期有效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需要可以依靠的同伴,赤鴉的大門都為你敞開。”

“……謝謝,艾露丹迪。”蘇綺夏心中一暖,鄭重的點了點頭。

在赤鴉團長那裡瞭解了一下冒險者協會中的情況,蘇綺夏與卡修便起身告辭了。在去北迦教會之前她先繞路去了另一個地方,卡修走在黑髮少女的身後,看她前往的方向猛地一怔,隨即跟上了契約者的腳步。

他們離開了西城,一路穿過熱鬧的街道來到了北城,從北城的大門出去往左走了一段路,最終在某個肅穆的大鐵欄門跟前停了下來。這一片是冒險者協會用來安葬死去同伴們的墓地,星輝的大家也埋在這裡,蘇綺夏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墓地的鐵門。

這裡被保護的很好,沒有在獸亂中被破壞,只是角落裡又多了一些新的墓碑。蘇綺夏一步一步朝埋葬著星輝成員的方向走了過去,在某個樸實無華的墓碑前停了下來,慢慢地蹲下身,將路上買的鮮花與冒險者慣喝的啤酒放在了碑前。

上一次葬禮之時她整個人都還處在無法接受同伴離去,渾渾噩噩的狀態,葬禮一結束就逃似的把自己關在房間之中,根本沒能好好與星輝的大家道別;而如今獸亂已經結束,她如約拼盡全力守護了這座城市,也終於能認真的面對這場痛徹心扉的離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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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修站在她的身邊,眼看著黑髮的少女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撫摸了一下墓碑上的名字,還未開口聲音就已經哽咽了起來。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安靜的陪伴在契約者的身旁。

“大家,我回來了。”蘇綺夏的手撫過那四個名字,席文,希娜,尼克,艾克里德,她手背上的星紋微微泛著光,與墓碑上的雕刻一模一樣。星輝的大家被合葬在一起,這是冒險者協會中對一起犧牲的同伴約定俗成的安葬方式,蘇綺夏的手指停留在那個本該刻上自己名字的空白處,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抱歉……還以為自己變得成熟了一點,但果然還是忍不住啊。”眼淚模糊了視線,蘇綺夏用手背蹭了一下,卻是越蹭越多,最後乾脆將臉埋在手心中痛哭失聲。無論過去多久她始終無法忘記那一夜的憤怒與悲傷,無法忘記樹靈少女在的自己懷中一點點的沒了聲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不忘讓她逃走的場景。

怎麼可能忘記呢?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除了卡修之後所接觸到的第一群,能讓自己放心將後背交給對方的同伴,是他們教會了自己如何在城市中生存,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冒險者……那些共同度過的回憶都還歷歷在目,因為星輝的大家她才第一次產生了呆在這個世界也不錯的感覺,因為這裡有這樣一群她想要守護,想要共同前行的人。

卡修的手輕輕揉了揉契約者的頭,卻並沒有開口說話。蘇綺夏抽噎著擦掉了眼淚,努力露出了一個笑容,“……那之後發生了好多事呢,辛德爾已經死了,獸亂也結束了,溫特米爾城的大家都好好的,新來的騎士長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有她在的話就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慘劇了。”

“……我大概稍微變強了一點吧,再遇到食屍鬼這樣的對手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了,也拒絕了艾露丹迪邀請我們加入赤鴉的請求……這樣也好,沒有了失去同伴的可能性,反而更自由呢。”蘇綺夏胡亂的用袖口擦著眼角,話也說得亂七八糟,她的聲音忽然一陣哽咽,好半天才那哭泣的衝動中緩過勁來。

“……我已經決定要以星輝成員的身份成為冒險者了,總有一天星輝會變成有名的冒險者團隊,就像我們曾經設想過的未來那樣。”黑髮的少女溫柔地撫過手背上的星紋,“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好好的努力的活著,連同你們的份一起……在那邊準備好美酒等著我吧,蘇綺夏來見你們的時候,必然不會讓你們失望。”

她說著笑了笑,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眼裡卻有淚水湧出,浸溼了少女的衣領,蘇綺夏就這麼怔怔的看了墓碑上的名字好一會兒才終於平復下心中的情緒。

“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黑髮的少女微笑道,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她回過頭,看見冒險者協會的風鈴抱著一束鮮花,有些意外的站在不遠處。

“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