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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在拂清看來,如果說晏楚是阿孃這一生悲劇的開始,那麼此時她劍鋒所指的這個人,衛離,便是直接將阿孃推入絕境的兇手。

當年陸氏使計迫害,晏楚明知阿孃無辜,但仍狠心將她們母女拋棄,阿孃逼不得已,只得帶她離開晏家。彼時正值隆冬,處處冰天雪地,阿孃一個單薄的女子已是舉步維艱,更何況還帶著她,沒過幾日,就已是瀕臨絕境了。

而就在此時,此人出現了。

他向阿孃伸出援手,給了母女倆生機與庇護之所,後來歷經種種,又與阿孃生情,甚至承諾她們母女要給她們一個家,那個時候,他對母女二人確實很好,好到令彼時尚且年幼的拂清一度以為,衛離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終於找到爹了……

可世事難料,就在她們對他投以全部的信任與依賴之時,他卻忽然背棄承諾,借出征為由一去不返,甚至叫來外人,殘忍的奪去尚在阿孃腹中的孩子……

是的,她本來還有一個弟弟的,只可惜尚未足月,就被催生了出來。他那麼瘦小,連哭都沒有力氣,阿孃連一面都未能瞧上,就被那惡毒的女人帶走了……

誰能想到,外表美豔華麗的長樂長公主蕭怡容竟是那般惡毒。

拂清至今還記得,那一日,蕭怡容帶人闖進她們的家,對阿孃灌下猛烈的催產藥,阿孃痛的死去活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將孩子娩了出來,她叫穩婆將奄奄一息的嬰兒帶走,又對極度虛弱的阿孃說,“將軍勝利凱旋,陛下甚是高興,擇日就將為我們二人賜婚,封他一等公爵,對於你,他連最後一面都不願再見,所以才叫我前來,同你做個了斷。這個孩子,既是他的骨血,自然不能再留在你的身邊。不過看這幅樣子,也活不了幾個時辰了,放心,我會將他找個地方好好安葬,絕不叫將軍看了傷心。”

語罷便揚起詭異的笑聲揚長而去。

而任憑阿孃如何痛苦呼喊,那個曾說要照顧她的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

即使全天下都知他已順利歸京,但他彷彿將她們母女忘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衛離給了人希望,再將人推入深淵,與晏楚的渣不相上下。

若不是他們,阿孃不會早早離世。

現如今,那個苦命的阿孃早已不在,可她還活著。她發過誓,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過阿孃的人。

晏楚的帳,可以慢慢算,但衛離,一定要死!

再度憶起往事,仇恨如波濤般在心間翻滾,今夜本是絕佳的機會,只差一點她就可以手刃仇人,只是誰能料到忽突遇阻攔?

擋她的是誰?

難道衛離出家還僱著暗衛?

這當然不可能是暗衛,眼前這青年氣度不俗,身上衣料也十分華貴,絕非一般人,他又為什麼會在這個時辰出現在荒郊破廟裡,與衛離又是什麼關係?

然而拂清此時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再去細究,仇人就在眼前,她今夜一定要殺了他,誰敢擋,便一起陪葬好了!

她當即一個撤身,避開那攔截的刀,再反手重新刺去,速度之快,尋常人根本無從抵擋。

誰料那青年反應也十分敏捷,當下便又跟著擋了過來,刀劍再一次相抵,碰撞傳來的力量甚至令她有些虎口發麻。

看來倒是個內力不錯的,拂清眉間一緊,卻聽對方沉聲問道,“來者何人?受誰指使?”

拂清冷笑,輕啟面紗之下的朱唇,用變幻過的聲音道,“無人指使,不過替天行道!”

說著便再度出手,殺意盡顯。

劍身薄如紙片,宛若靈蛇般遊走,每刺出去都是殺招,然那青年卻也不容小覷,匆忙間抵擋,幾招下來,居然始終沒叫她尋得機會。

自打出師,拂清甚少遇見這樣的情景,看來今次果真是遇到了高手,她稍作調整,打算繼續再戰,聲音卻惹來了其他人,許多名侍衛接連從屋外衝了進來,見此情景,紛紛拔刀而上,頃刻之間就將她團團圍住。

拂清與他們周旋,一陣過後,有了一個發現,這幾人都是頂級的暗衛,非尋嘗打手。

她做事從不猶豫,今夜來時,也抱定了要殺衛離的決心,只是沒料到這幾人會忽然而至,且並不好對付,尤其先前擋她的青年,更不是泛泛之輩,如此下去,將會是一場惡戰……

更要緊的事,衛離乃武將,本身也不好對付,她以一抵十,今晚的計劃恐怕是要落空,為了及時脫身,她遂趕緊更換打算,急忙破了個出口,抽身而出。

見此情景,蕭鈞立刻吩咐道,“追!”

侍衛們應聲前去,緊跟著消失在了暗夜裡。

蕭鈞回頭,見和尚完好,稍稍松了口氣,道,“那女子功夫不弱,若非今夜本王前來,將軍莫不是要遭了毒手?”

聞言,那素衣和尚卻並不見慌亂,只道,“多謝殿下出手相救,只是貧僧早已不是什麼將軍,請喚貧僧的法號,靜海。”

蕭鈞頓了頓,只好改口,問道,“大師可知方才是什麼人?”

和尚面容淡然,“貧僧曾造下不少殺孽,尚不知此次是何人要來尋我性命。”

蕭鈞卻搖了搖頭,“大師言重了,你少年從戎,為家國立下數不清的汗馬功勞,那些逆賊蠻夷死有餘辜,否則,死傷者將是無數平民百姓,大師絕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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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的目光沒有絲毫波瀾。

蕭鈞卻又凝眉道,“前陣子各地屢發官員遇刺案件,兇手皆是武功高強之人,極有可能出自寒雨堂,或許此次便是寒雨堂的手筆。”

和尚卻笑了,“貧僧脫離世事十餘年,如今身無長物,又有何價值令他們僱兇殺人?”

說來倒也是,之前遇刺的那些人,大多身居要職,皆是死在任上,衛離已經遠離朝堂十餘年之久,與他們並沒有共同點。

可是一個出家多年的和尚,又會惹上什麼仇家?

蕭鈞自己想了一下,忽然一頓,心裡起了個有些荒唐的猜測。

該不會是自己的姑母,長樂長公主吧?

畢竟衛離生性寬厚,甚少與人結仇,而長樂長公主則是他所僅知的,可以稱得上與衛離有仇的人了。

——很多年以前,衛將軍風華正茂,乃眾多貴女的夢中良人,便是連天之驕女的長樂長公主蕭怡容也毫不例外。

蕭怡容一心痴迷,甚至在公眾場合多次向衛離表達愛慕,使得京城上下人盡皆知。

宣和帝十分疼愛妹妹,也有意成全她的心意,只是原來神女有情,襄王卻無夢,衛離並不喜歡長公主,也曾多次婉言謝絕皇帝的美意,甚至最後不惜以辭官出家為代價,徹底斷了皇帝與長公主的念想。

然而如此一來,蕭怡容卻淪為了笑柄,一時間,京中百姓無不背地裡嘲笑,說她是夜叉老虎,竟將一代名將嚇到出家來躲避……

蕭怡容願望落空顏面盡失,心間惱怒異常,但因衛離已經遁入空門,且隱於世外無處尋覓,滿腔憤恨無法宣洩,會不會一直累積於心間,直至如今查到衛離蹤跡,便派人來報仇?

但這只是蕭鈞的推斷而已,事實是否如此,只有抓住了刺客才能得知。

正在此時,忽有侍衛入到房中,稟報道,“殿下,刺客入了城,往東邊去了,而且疑似有寒雨堂的蹤跡。”

寒雨堂……

蕭鈞眉間一皺,竟然果真與此有關,立時發話道,“增派人手,定要將其抓獲!”語罷來不及道別,也匆匆出門而去。

急促的馬蹄漸漸消失在了暗夜中,古廟裡,青燈煢煢,和尚欲坐回蒲團上,卻在轉目之間,瞥見角落間一物,遂過去,俯身拾起。

然待握於掌中,看清那是何物,卻忽然怔住。

那是一隻小巧的花瓣形的耳釘,紋飾已經有些不甚清晰,看得出時間久遠……

然而縱使再久遠,他也仍記得它。

心間驀然一痛,塵封的記憶,如洪流一般忽然向他襲來。

他情不自禁的喚出那個名字,聲音甚至有些顫抖。

“阿芸……”

~~

那女刺客的輕功出奇的好,侍衛們一路緊追,也始終沒能靠進,最後只遠遠地看著那抹黑色的身影沒入一片街巷後消失不見。

此時醜正已過,大部分民居已經熄了燈火,四周一片沉寂,偶有犬吠之聲。

蕭鈞到時,眾人正在沿街排查,還尚未有所收穫,好在這一片民居不多,除過幾乎零星人家,便只有一座大宅。

眼見那大宅內還亮著燈光,他遂問道,“那是何處?”

屬下答道,“殿下,這是晏丞相府。”

“晏相?”

他一頓,立刻發話,“過去看看。”

屬下應是,一行人立刻往晏府行去。

這個時辰,除了值守的家丁,晏家人早已在夢中,聽見有人半夜叫門,看門的本來沒什麼好臉色,但一見是寧王親臨,立時給嚇得精神抖擻起來,慌忙去叫晏楚。

晏楚聞訊趕來,眼見來者果真是蕭鈞,驚訝之餘立刻行禮,“不知殿下大駕,臣有失遠迎,實在罪過……只是不知殿下這個時辰來,是有何要事?”

蕭鈞神色嚴肅,略略環顧晏府,問道,“本王方才在城外遇見一刺客,一路緊追,眼見她沒入了附近,得知此乃晏相府邸,特前來問一問,近來外地屢有官員遇刺,晏相已經聽說了吧?”

“刺客?”

晏楚一愣,立刻道,“謝殿下關懷,臣之前確實聽過此事,只是從未想過會發生在京城。”

說著又問家丁,“剛才府中可有什麼動靜?”

家丁搖了搖頭,“並沒有。”

蕭鈞卻道,“那刺客武功十分高強,晏相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的好,話說,府中最近可有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