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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情書

選修課只有40分鐘,原本遠遠來不及放完一部電影, 可是下課鈴響時, 大家強烈要求繼續看, 反正下節是自修課, 沒什麼關係。

老師有些猶豫。芝芝站起來,有理有據地陳述:“老師之前說,藝術在於感受,可半個月後再看, 劇情都忘了, 感覺也沒了。何況我們就算回去上自習, 肯定也念念不忘, 不能專心, 不如一口氣看完,我能保證大家不會耽誤學習的。”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女老師笑問。

“我是二班班長, 做不到的話, 我就引咎辭職。”芝芝面不改色, 甚至還有些小期待。

女老師深覺有趣, 一本正經地問:“哦,那二班留下, 一班的……”

莊家明舉手:“我也保證。”

寧玫趁機道:“這是我們一班班長。”

“你們兩個班倒是很齊心協力啊。”老師失笑,最終還是在他們渴望的眼神中點頭同意,“那就繼續看吧。”

同學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於是電影繼續。

到達學妹們找出舊日的借書卡,藤井樹翻過來發現背面有自己肖像的時候,故事終於到達的最高潮。

教室裡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芝芝看過一遍, 並不像她們那般觸動,只是驚訝於一個奇妙的巧合:藤井樹留給藤井樹的那本書,是《追憶逝水年華》的最後一卷,名字叫……《重現的時光》。

感覺很微妙。

而電影和聽歌一樣,看的是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莊家明的注意點,又和芝芝截然不同。

換在過去,他會惋惜藤井樹為何不早早將情意說出口,也許送書的那天告了白,一切都會不同。可如今真的暗戀一個人,反而能夠體會到那種心情。

患得患失,猶豫踟躕,不敢當面表述,只好用委婉的方式轉達。

《情書》很長,117分鐘,直到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還沒有放完。老師急著去吃飯,便走到芝芝身邊,低聲囑咐她一會兒看完了關電腦關門。

芝芝點頭應下。

等到電影放完,已經是晚飯時間了。窗外紅霞漫天,地面上是成群結隊奔向食堂的學生,夏日的熱氣隨著夜風逐漸消散,耳畔卻還殘留著電影裡的呼喊聲。

“你好嗎?”

“我很好。”

同學們坐在位置上,低聲交談著,久久沒有離開。

芝芝走上講臺,關掉多媒體裝置,提醒大家:“快去吃飯,晚自習別遲到了。”

“關知之,你越來越有範了嘛。”寧玫最先回過神,笑嘻嘻地打趣她。

芝芝假裝惆悵:“你有莊家明,我可沒有。婉婉沒良心,拋下我選了音樂課。”

寧玫瞅瞅收拾課本的莊家明,語氣微妙:“是你的莊家明。”

莊家明臉皮薄:“咳!”

寧玫做了個鬼臉,卻沒繼續說下去,和紀可人去吃飯了。

同學們三三兩兩離去,只剩下他們兩個。

“去吃飯嗎?”莊家明看看手錶,詢問道。

“都沒菜了,不去。”芝芝搖頭道,“我先去洗個澡,回頭買點麵包什麼的隨便吃兩口吧。”

她是個養生girl,就算是夏天也要打熱水洗澡,和只用涼水沖澡的男生不一樣。莊家明已經很清楚她的習慣了,順勢道:“那我給你帶吧。”

“你也不吃?”

“沒菜了啊。”他笑,又把剩下的半杯咖啡遞給她,“你晚上喝吧,回頭把杯子還給我就行。”

芝芝也想起這件事:“你等等,我去拿個杯子,你倒給我就行。”

“那不是多洗一個?”他抄起筆袋和課本,仗著人高腿長,兩步並作一步竄回教室,把她留在原地,“回頭給我,我先走了。”

芝芝:“……”差這麼兩分鍾嗎?男生好沒耐心哦。

她搖著頭,回教室把咖啡倒回了自己的杯子裡,然後杯子將洗乾淨,拐進一班,找到莊家明的座位,放回了他習慣塞杯子的地方。

抽手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了一封信。粉紅色的信封,封口的貼紙是一顆紫色的愛心。

芝芝很囧,看個《情書》就收到了情書,不愧是莊家明。然後面不改色地給塞了回去。

五點五十。

莊家明給芝芝送完全麥吐司,在抽屜裡發現了這封信。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趕緊夾進了習題冊裡。

讓別人看到這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他被開開玩笑也就算了,萬一寄信的人曝光,重則被打小報告,輕則被取笑,一點也沒意思。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找書,很快看到了洗乾淨的水杯。手指在上面逗留了會兒,慢慢鬆開了。

六點鐘,晚自習正式開始。

從高二開始,晚上的第一堂課不再是自習,不同的任課老師有不同的安排。有時候講試卷,有時候隨堂考,運氣好還有可能看會兒影片。

今天的語文老師就給他們放了一段87版《紅樓夢》裡,林黛玉進賈府的段落。這個學期的第一篇課文就是它,他們剛剛學過。

莊家明心不在焉地看著,多少為習題冊裡的信而坐立難安:芝芝還水杯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封信,會不會誤會什麼?

好不容易熬完了影片,他開啟習題冊,藉著書的遮擋,悄悄抽出了這封信,裡面是一首抄錄的情詩:“one wordtoo often profaned,forto profane it……”

老實說,他看到英文的剎那,暗暗松了口氣。再仔細一讀,更是放鬆下來。

沒有署名。

他草草讀完,悄悄收起,隨手塞進了裝滿試卷的整理袋裡。

這種信件不能隨便亂扔,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去翻垃圾桶,而且若是被對方知道,也不知道會有多麼傷心。

所以他從不回信,都是好好收起來帶回家裡,塞進床底的紙箱。或許哪天搬家的時候,它們會不知所蹤,又或許會一直在那裡,等到他白髮蒼蒼時翻出來,依舊猜不到是誰寄來的。

確認信藏好後,莊家明的心思就放到了如何和芝芝解釋上——刻意問起來,會不會叫她誤解什麼,可若是等她主動問起,又像是不想令她知曉。

怎麼辦呢?明明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可他卻如此煩惱。

情書這種東西,芝芝沒有寫過,也沒有收到過。

大學裡和男朋友交往,也是因為提前加了企鵝,聊著聊著聊出來的,表白也只是非常簡單的一句“我挺喜歡你的,要不咱們在一起吧”。

講真,就算是2011年,學生們也很少用情書了,用q-q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但是,那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會火遍全網,並不是沒有緣故的。

大家還都懷念那樣的一封封信,一句句用筆寫出的情話。

她有點羨慕莊家明。

下了晚自習的路上,她主動提起這件事:“不好意思,我放杯子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不過沒拆開啊,什麼都沒看見。”

莊家明正煩惱該怎麼開口,如此正中下懷,解釋說:“沒事,就是封普通的信。”

“現在寫信的人很少了。”她說,“你要好好珍惜啊。”

莊家明頓住腳步,盯著她問:“珍惜什麼?”

“以後就不一定還有人願意寫信了。”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感嘆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寫過信了。”

莊家明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鬆口氣:“你現在也可以寫啊。”

“不一樣了。”星光漫天,蛾子飛舞,芝芝走在回宿舍的小徑上,陷入回憶,“小學的時候,我還交過筆友,哎,那些信我還留著呢。一晃好多年了。”

莊家明的表情有點奇怪:“你說的是那個叫‘禁林獨角獸’的筆友嗎?”

“對啊,我還給你看過他的信,你記得吧。”芝芝興奮起來。

她小學的時候,大家流行交筆友。當時沒有電腦,交友的啟示登在雜誌內頁最下面的條欄裡,她精挑細選,找了個自我介紹說很喜歡魔法的“禁林獨角獸”,洋洋散散寫了一頁多(那個時候還是小學雞,湊滿一頁不容易)給寄了過去。

然後日盼夜盼,盼著收到回信。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足足等了半個多月才收到回覆。對方很有禮貌地說“很高興和你做朋友”,其他不記得了。但是,這絕對是關知之小學生涯中最有紀念意義的事。

在她的印象中,他們通訊了大半年,基本不聊日常生活,說的全是魔法——是的,因為《哈利波特》《魔卡少女櫻》和《聖少女》一類的作品流行,她一度非常堅信世界上有魔法的存在,一本正經地和人家討論“五角星不叫五角星應該叫做五芒星”“世界上有風、水、火、土四大元素”。

“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失去聯絡了。”時隔二十年,芝芝記不清了,惋惜之餘又有點慶幸,“不過這樣也好,都是黑歷史啊。”

莊家明:“……”

他決定保持沉默。

週五晚上,莊家明從奶奶家吃飯回家,鎖上房門,從床底下拖出了紙箱。先把不知名的情書塞進文件袋,然後從最下面翻出了一個藍罐曲奇的餅乾盒。

費了些力氣掰開蓋子,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信封很花哨粉紅,拆開之後,信紙還頑強地散發著劣質香水的味道。

他被燻得咳嗽了下,抖了抖信紙,這才攤開看了起來。

“禁林獨角獸你好,我是芝士少女。看到你在《xx》雜誌上的交友啟示說很喜歡魔法,決定給你寫一封信,因為我也是個魔法師……”

“噗嗤”,他壓抑不住,趴在枕頭上笑瘋了。

信封上,是郵局退回信件的紅戳。

唉,自稱是魔法師的芝士少女並不知道,她抄人家地址的時候抄錯了幾個字。郵遞員發現查無此人,又給她退了回來。

而當時,莊家明作為班長,負責收取班上所有的信件。他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來信,發現退回後,悄悄收了起來,冒充對方寄了一封回信,還絞盡腦汁編了個搬家的藉口,給了她新的地址。

往事過去得太久,早已塵封在記憶的深處,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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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曾有過這般美好的歲月。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黑歷史真的是比補習的事還要黑,芝芝要是知道,可以絕交了……

那啥,你們都好汙啊,居然想間接接吻!

家明用自己的杯子,只是想借她東西而已,就好像當初告白的妹子偷偷拿了他的筆沒還一樣,非常單純的事啊。阻止她擦唇膏,是不想她太見外。沒有別的意思,很純情的啦。不過無所謂,反正芝芝把杯子洗乾淨了。

今日份的懷舊,大家當初交過筆友嗎?可能年紀輕的小朋友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小學的時候,很流行那種寫信的大禮包,五塊八塊,裡面有信封信紙的搭配,我儲存了很久,包括和陌生筆友的信。

迄今為止,我也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他自稱是男生,但感覺是個冒充男生的小女生。我們討論了很多魔法和占星的事。有一次,我問他說,你知道獨角獸嗎?他說我知道啊,就是xxxx,所以今天把這個梗寫出來了。當然,我沒有芝芝那麼中二,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魔法師(應該沒有吧……)

那個時候,每天都很期待來信,天天去傳達室看,有一份等待的心情,現在想來都還很懷念。可惜的是,我近些年好像都沒有再看到過這種筆友的梗了……唉!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