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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你還是很厲害。

——你做得很好。

——不要怕,不要逃。

陸延用手擋住臉, 把頭深深地埋下去。

男人之前一直被長髮遮蓋的後頸比其他地方都要白幾度, 那片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廳裡燈光照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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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潤的液體落在指間。

陸延哭的時候沒有聲音, 安靜地不可思議。

他緩了一會兒, 聲音悶悶地說:“說了要叫延哥。”

肖珩手頓住。

陸延說話氣息不太穩, 在這個無關緊要得問題上意外地堅持,他鬆開手,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沒有多少哭過的痕跡, 只是眼眶發紅。

“……”

“想得挺美,”肖珩順手抽一張紙巾,直接蓋在他臉上,“誰大誰小心裡沒點數?”

肖珩說到那個“小”時, 特意微妙地停頓一秒。

陸延把那張紙拿下來, 想到身份證上差的那兩個月, 以及除開年齡以外的那個‘小’, 說:“給老子滾。”

把肖珩趕去電腦前敲鍵盤後,他又呆坐幾分鐘,起身去廚房燒熱水,等水開的間隙裡去浴室衝個澡。

洗澡的隔間很小,抬抬手胳膊肘就能碰到瓷磚。

水淋在身上, 陸延才想:媽的他怎麼哭了。

還是當著肖珩的面哭。

比起這份後知後覺的尷尬, 陸延關上淋浴開關,發現一件更尷尬的事情擺在眼前:他沒拿衣服。

“……”

掙扎幾秒後,陸延把浴室門拉開一道縫。

肖珩正在檢查程式碼。

煙已經抽完最後一根, 只能捏著打火機幹點火,剛“啪”一聲摁下去,鬆開手,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喂。”

肖珩回頭,對上一道縫。

“幫我拿下衣服。”那道縫說。

陸延壓根看不到肖珩在哪兒,但他能聽到肖珩起身時椅子在地上劃拉發出的聲音,然後是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等腳步聲越來越近,陸延把手伸出去。

肖珩站在門外,語調平淡地問:“想要嗎。”

陸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男人那副懶散的語調又說一句:“叫爸爸。”

“……”

我、叫、個、粑、粑。

陸延忍下一萬句髒話。

“你做個人不好嗎。”陸延說。

肖珩也就是逗逗他,他笑一聲,把換洗衣服塞在陸延手裡,鬆手之前提醒說:“你手機在響。”

陸延換好衣服,拉開門出去,擱在水壺邊上的手機確實響了好幾聲。

他拿起來,看到幾個未接來電。

——黑桃隊長。

肖珩側頭看他:“有急事?”

“應該沒有。”陸延撥回去說。

在這個平時聯絡基本靠網路的時代,打電話不是急事還能是什麼。

陸延解釋說:“……他把我微聊拉黑了,除了打電話也沒別的聯繫方式。”

肖珩:“拉黑?”

陸延之前為了撬牆角,私下聯絡了不少人,後來又為了賣蛋糕發展業績,把地下樂隊那撥人挨個聯絡一遍,也被不少人拉黑。

-最近生活過得怎麼樣?

-不跳槽。

-我們那麼多年兄弟,我找你難道只是為了這種事?

-?

-你先給我轉19.9。

-[轉賬]

陸延收完錢回覆:是這樣,我這有款蛋糕,我明天就把蛋糕給你送過去。

……

親身經歷過陸延強買強賣手段的肖珩聽完,手在鍵盤上敲兩下,心說確實是陸延的一貫作風。

陸延本來料想過肯定沒什麼正經事,結果回撥過去,出乎他的意料,黑桃隊長接起電話首先對著他大笑三聲:“哈!哈!哈!”

陸延:“……你瘋了?”

黑桃隊長實在是高興,忍不住又哈一聲:“哈!陸延,那黃毛答應明天要來地下酒吧跟我們一起演出,你們v團輸定了我告訴你。”

陸延算是聽懂怎麼回事。

黑桃隊長平時受他壓迫太久,這是好不容易讓他逮到機會,顯擺來了。

黑桃隊長略過“花了五百塊錢才把黃毛請來,並且黃毛本人暫時也沒有意向要加入他們樂隊”這個關鍵資訊,開始暢想:“只要他感受過我們樂隊的魅力,最後肯定會選擇我們樂隊!”

陸延把熱水往泡麵桶裡倒:“話別說太滿。”

黑桃隊長:“我很有信心!”

陸延沒說話。

黑桃隊長獨自狂嗨,充分向陸延展現完他的自信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通話電話。

陸延把“明天”,“地下酒吧”這幾個詞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靠著牆,點開李振的對話方塊。

[陸延]:在不在。

[李振]:?

[陸延]:明天走一趟地下酒吧。

[李振]:幹嘛去?

陸延手指在手機螢幕上停頓兩秒。

他盯著還沒好的泡麵看兩眼,又把目光移開,去看坐在電腦前敲鍵盤的大少爺,最後低頭打出三個字:

[陸延]:去搶人。

明天是地下酒吧一年才舉辦一次的小型音樂節。

所謂音樂節就是請一堆下城區叫得上名的、叫不太上名的樂隊過來演出,每個樂隊一首歌……去年他們樂隊也去過。

黑桃隊長特意選這天,算盤打得挺響。

次日。

陸延出發去地下酒吧之前,坐在肖珩邊上以寫歌為藉口看他敲了半小時的程式碼。

他胳膊肘底下壓著的那張紙上壓根沒寫幾行音符,光顧著看眼前那雙邊抽菸邊敲鍵盤的手。

他記得這人昨天晚上也沒怎麼睡。

閉眼睡覺前,鍵盤聲不停歇。

第二天睜開眼,肖珩還坐在電腦前,這一坐又是大半天。

陸延屈指敲敲桌面,問:“你不睡覺?”

“睡過了。”

“睡了多久?”

“兩小時。”肖珩說。

兩小時也叫睡?!

陸延最後只說:“你要是困,直接睡我床就行,我出去一趟。”

“去吧。”肖珩往後靠,咬著煙看他。

肖珩說這話的神情跟昨晚很像。

陸延走之前把打火機揣在口袋裡。

去吧。

這兩個字一直支撐到他下公交車,最後站到地下酒吧門口。

地下酒吧並不是真建在地下,只是一個名字,由於今晚有演出,門口已經開始排隊準備入場。

李振和陸延前後腳到酒吧,李振倚著吧檯問:“你怎麼知道今天黃毛要來?”

陸延:“黑桃自己說的。”

李振:“我去,他挑釁你?”

陸延點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遞給他。

李振拍桌大喊:“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們這回說什麼也要把這吉他手拿下!”

李振話音剛落,第一個演出的黑桃樂隊正好上臺調音,舞臺背後那塊大幕布上映著音樂節標誌,紅色燈光照射下,混著乾冰製成的層層煙霧。

人和樂器隱在那片煙霧裡。

——這是陸延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在黃旭他們退隊之前,他曾無數次站在那樣的舞臺上。

調音調了幾分鐘後。

一個高瘦的男生從後臺緩緩走出來,那人身後背著黑色琴包,等走進了,走到燈光下,才照出那頭耀眼奪目的黃毛。

面對李振的雄心壯志,陸延手指搭在玻璃酒杯上,點點頭說:“行。看我三分鐘把他帶下臺。”

“……”

李振雖然剛才那番話說得豪情萬丈,但他還有理智,知道什麼叫‘現實’:“……三分鐘,你這牛逼就吹得有點太過了吧。”

陸延沒出聲,倚著吧檯,把手裡那杯酒一點點灌下去。

舞臺上。

黑桃隊長坐在架子鼓後邊,邊踩底鼓邊說。

“大炮,等會兒你就站袋鼠邊上。”

大炮點頭表示知道,站舞臺右側調裝置。

袋鼠走到隊長邊上,問:“隊長,你確定行?我感覺他對咱態度挺冷淡啊。”

黑桃隊長還是很自信:“沒有的事,袋鼠!你不覺得我們已經成功一半了嗎!”

袋鼠:“……是嗎。”

陸延離舞臺不遠,他就這樣看著大炮那頭黃毛和那張熟悉的臉。

他剛遇到大炮那會兒,是在一次樂隊演出後臺,這小孩攔下他問他中間那段速彈怎麼彈。

當時大炮還在自學,對著一本編排有問題的吉他書一個音一個音地練。

男孩不過初中的年紀,雖然嘴上喊著“你是我對手,我要打敗你”,在學校卻仰著頭跟同學吹“我有一個大哥,我大哥全世界最厲害”。

陸延腦海里閃過很多片段,他看著以前上臺表演緊張到冒汗的那個男孩子,現在異常冷靜地揹著琴站在臺上。

最後一個念頭是:

……這孩子長大了。

大炮調完音,又隨手彈了一段試手感。

就在這時,他透過舞臺上那片煙霧,隱約看到臺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男人坐在高腳凳上,身上是件簡單的黑t恤,眉釘被燈光染得有點紅,泛著冷豔的金屬光澤。一條腿蹬地,腿被拉得尤其長。

即使男人不是一頭長髮,但那個身影還是跟四年前酒吧裡長髮少年的身影逐漸重疊在一起,大炮眼睛猛地睜開,幾乎瞪圓了眼,徹底忘記下一個要彈的和絃是什麼。

黑桃隊長正配合著大炮的節奏打鼓,吉他聲突然戛然而止。

他正要問怎麼回事,就聽到大炮怔怔地看著臺下,半晌,嘴裡喊出一聲:“——大哥?!”

所有人都是滿腦袋問號,順著大炮的目光往臺下看。

黑桃隊長:“大哥?他大哥出現了?”

袋鼠:“他吉他道路上的燈塔?他的偶像?”

就連臺下的李振也在犯嘀咕:“那個傳說中長得最帥吉他彈得最好的男人?”

大炮目光過於熾熱。

陸延覺得那目光熾熱到幾乎能將他燒出一道口子,他手心略微出汗,無意識地掐了掐虎口。

——不要怕,不要逃。

陸延深吸一口氣,從高腳凳上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到舞臺邊上,毫不避諱地對上大炮的眼睛說:“好久不見。”

陸延頓了頓,又念出他的名字:“戴鵬。”

袋鼠:“?!”

李振:“?!!”

感覺很自信,已經搶人搶成功一半的黑桃隊長:“……?!!!”

作者有話要說:  大炮!入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