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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出嫁

宋王妃愕然地張大嘴, 良久反應不來這是怎麼回事。今日門房不肯放她們進來,宋王妃故意帶著幕籬下車,搖搖欲墜地站在門口,往來所有人都能看到這一幕。宋王妃就是藉此逼虞清嘉妥協,如果虞清嘉還不開門,那不出今日, 所有人都會知道素來體弱的廣平王妃親自上門, 可是虞清嘉閉門不見, 導致廣平王妃犯了病。宋王妃雖然有些丟臉, 但是虞清嘉的名聲損失更大, 人都是憐惜弱者的, 這樣一來, 旁人會心疼宋王妃孤弱孝順,卻會覺得虞清嘉仗勢欺人、跋扈無理。此時世人都追求風度和名聲,宋王妃以虞清嘉的名聲做威脅, 不怕虞清嘉不妥協。後來果然, 宋王妃如願逼虞清嘉露了面。

可是宋王妃沒想到, 虞清嘉本人還沒說什麼, 慕容簷反倒不高興了。宋王妃剛上門的時候就覺得虞家的門房不像普通人,不光是門房,還有巷子裡時有時無經過的幾個便衣百姓,都給宋王妃一種說不上的感覺。那時候宋王妃沒當回事,現在聽到慕容簷絲毫不差地說出當時的場景,宋王妃才恍然大悟。原來, 這些人都是慕容簷安排下來保護虞家的暗探。

怪不得,慕容簷連和虞家相連的宅子都買了下來,又怎麼會疏忽虞家門口的防護呢。難怪,自從廣平王府的馬車停在虞家門口後,巷子裡不時有人經過,宋王妃也時常感到芒刺在背。宋王妃想到這裡時渾身不自在,她似乎,大大低估了虞清嘉在自己這位小叔子心裡的地位。

宋王妃心裡泛上苦澀,她也是王妃,她未過門那會,廣平王別說派人來保護她,就是問也沒問過一次。人和人之間的差別,竟然能如此之大。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宋王妃強逼著自己回過神,忐忑又懇求地看向虞清嘉。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弄巧成拙,本來打算逼著虞清嘉露面,不惜為此得罪人,結果現在,父親的生死存亡竟然落到虞清嘉手中。宋王妃顧不得顏面,懇切地對虞清嘉說:“六娘子,先前是我太狂妄,多次得罪於你。如今我落到這個地步也是報應,你有氣大可衝著我來,可千萬不要遷怒我的父親。我祖母老邁,母親怯弱,家裡還有好幾個未出閣的妹妹,如果我的父親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們就全都活不下去了啊。”

不得不說宋王妃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她知道如今廣平王已死,皇帝一家倒臺,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夫家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為今之計只有保住她的父親,宋王妃才有命可活,不然,她就真的徹底完了。宋王妃又哭又求,鬢髮散亂,涕淚俱下。她想起自己多次得罪虞清嘉,又是恩威並施,又是張羅讓虞清嘉做妾,當真是嚇得心都涼了。這樣一來,宋王妃的哀哭中當真帶上幾分真情實意。

虞清嘉當然不喜歡宋王妃,可是她有一句話說得對,冤有頭債有主,她和宋王妃的恩怨不能牽連到無辜之人身上。何況,宋況乃是朝廷重臣,處置就更不能兒戲。

虞清嘉瞥了慕容簷一眼,越看越覺得慕容簷怕不是故意以她為幌子放人,要不然,若慕容簷真想動手,何必等到現在。慕容簷又在利用她,先前他和虞文竣勾結起來騙她還不夠,現在竟然又做同樣的事。虞清嘉暗暗動氣,她哼了一聲,故意說:“殿下此話當真?我一個小女子心性最是狹小,我可不管什麼家國大義,只要有人得罪我,我恨不得讓他整個家族陪著倒黴。殿下當真將宋況將軍的死活交到我手裡?”

慕容簷先前還是冷冰冰的,虞清嘉一說話,他的眼中很快浮出笑意。那星星點點笑意如浮光躍金,讓慕容簷整個人都鮮活起來。虞清嘉指桑罵槐的功夫越來越好,慕容簷也不在乎虞清嘉拐著彎罵他,想都不想點頭道:“當然,只要你願意,你做什麼都可以。”

“那我要將他們都殺了呢”

慕容簷微微笑了笑,喚一個侍衛上前:“傳令下去,就說宋況之女得罪了王妃,讓宋況以命向王妃賠罪。”

侍衛領命的時候有些猶豫,他見慕容簷不像是說笑的樣子,只好抱拳退下。宋王妃跪在一邊都驚呆了,當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未婚夫妻倆慪氣,怎麼就波及到宋家身上了呢?眼看侍衛當真要走出去了,宋王妃著急,連忙喊道:“琅琊王殿下!”

慕容簷眉梢動都不動,他本來留下宋況確實有用,但是嘉嘉不喜歡,那殺了就殺了,之後的計劃重新安排就好了。

這可是軍令,只要出了這個客廳,外面的士兵可不管合理不合理,他們只管執行。宋王妃央求了慕容簷好幾聲都沒用,她徹底慌了,只好試探地看向虞清嘉:“六娘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在此向您賠罪。六娘快勸勸殿下吧!”

虞清嘉原本一臉無動於衷,平靜地看著侍衛往外走,侍衛越走越遠,虞清嘉的手心也越攥越緊。最後,她實在撐不住,率先說道:“夠了。”

侍衛聽到聲音停下,不知道該怎麼辦。虞清嘉轉過身,怒瞪著慕容簷:“你到底想怎麼樣?”

慕容簷揮了揮手,侍衛這才退下。他看著虞清嘉,聲音含笑:“氣消了?”

虞清嘉瞪著眼睛不說話,慕容簷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抬手理了理虞清嘉耳邊的鬢髮:“我說過,只要是你的話,無論是什麼,我都會應允。之前騙你是無奈為之……”

虞清嘉用力瞪著他,慕容簷自己也編不下去了,識趣地改了說辭:“好吧,以前我剛認識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對我意味著什麼,故而做了很多騙你的事。但是現在,不會了。”

“那如果我剛才沒有阻止呢?”

“那就殺了吧。”慕容簷漫不經心,“你可能覺得我在利用你,但是剛才,我是真的打算將他們都殺了。”

宋王妃跪在地上聽得膽戰心驚,頭皮陣陣發麻。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公公已經夠瘋狂了,沒想到和慕容簷比起來,還是略輸一籌。這種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瘋狂勁,就是盡出瘋子的慕容家也比不上。

虞清嘉和慕容簷對視,他的眼睛清亮平靜,隱隱含著笑意,看起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不妥。虞清嘉漸漸感到心驚,狐狸精竟然是說真的。他的瘋狂程度,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高。

滿屋子人都不敢說話,慕容簷淡淡掃地上掃了一眼,語氣微挑:“還不走?”

宋王妃和其他人如夢初醒,慌忙爬起身告退。偌大的屋子很快就變得空空蕩蕩,慕容簷伸手撫上她的髮髻,問:“怎麼沒戴我送你的那支玉簪?”

虞清嘉已經從白蓉那裡知道,光熹二年除夕夜裡慕容簷送給她的髮簪,正是成德太子妃的遺物。那支玉簪來自慕容簷的曾外祖母,代代相傳,已經傳了三代人。後來,被慕容簷簪到虞清嘉的頭上。

這等信物象徵著什麼不言而喻,從前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這只簪子的來歷,虞清嘉哪裡還敢隨便戴。她移開眼睛,說:“我還在孝期,不能裝扮。”

“你對我也不說實話嗎?”

虞清嘉嘆了口氣,道:“太貴重了。”

“有什麼貴重的。”慕容簷不以為意,說道,“我母親說這只玉簪要留給未來的兒媳,你早就是了。你要給虞老君守孝一年,所以我讓欽天監把吉日定在了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我就向全天下昭告,你是我唯一的王妃。”

虞老君死在去年八月十四,慕容簷將訂婚的日子定在十五,可真是多等一天都覺得浪費。虞清嘉無奈,但心底泛起細微的感動。

廣平王納虞清雅時,不顧孝期讓虞清雅赴京,苦心經營賢王名聲的廣平王尚且如此,而慕容簷比他的堂兄更極端,更不顧一切,卻願意周全虞清嘉的孝期,等她出孝後再定親。

雖然是出孝後的第一天,但是,這樣做反而突出他的用心。

虞清嘉最終還是心軟了,她知道慕容簷曾經那麼惡劣是因為還不愛她,難得他自己也肯承認這回事。現在,他依然沒有原則,惡劣不堪,底線堪憂,可是,他對她卻最真誠不過。

虞清嘉輕輕點了下頭,微不可聞地說:“好。”

雖然慕容簷早就自顧自將她認成自己的王妃,可是虞清嘉知道,直到現在這一刻,她才真正答應嫁給他。

八月十四,虞清嘉脫了孝衣,重新換上鮮亮的顏色。第二天一早,禮部的旨意就送來了。

“故成德太子之子琅琊郡王慕容簷天資縱橫,文武並重,今未有婚配。虞氏祖居兗州,門庭昭煜,地華纓黻,其第六女性行淑純,行孝有嘉,秀外慧中,故賜虞氏第六女為琅琊王妃。宜令所司,擇日冊命。”

冊封旨意送達後不久,欽天監就送來了他們精心算好的吉日——十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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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吉日定的可謂絲毫沒有尊嚴,欽天監最開始當真老老實實算吉日,特別認真地算在了明年三月。慕容簷低頭看了一眼,扔回來讓他們重算。欽天監的官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後來經人點撥,才恍然大悟地往前挪了挪,定在年底十二月。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慕容簷,慕容簷還是不同意,欽天監和禮部的人只能硬著頭皮提前到十月廿五。其實慕容簷依然覺得太晚了,可是禮部的人都快哭出來了,堅決不肯再妥協,慕容簷只好作罷。

八月十五訂婚,十月廿五就要成婚,這時間不可謂不趕。其實戰亂年代,朝不保夕,不可能每一戶人家都有時間將六禮走一遍,下定後快速成婚的人家並不在少數,可是慕容簷不講理就在這個地方,雖然他把時間壓縮地很緊,可是卻不許省略任何一個禮節,六禮一定要全部走一遍。

禮部的人聽到這裡血都嘔了好幾升,慕容簷當政後,成德太子平反案很快推動,如今成德太子及慕容簷在那次變故中喪生的嫡庶兄長全部恢復名號。慕容簷本人倒一直是琅琊郡王,明武皇帝在殺了太子後,沒過一年就思念起自己最愛的幼孫,臨終前最後一道敕令就是恢復慕容簷的封號。

換言之,慕容簷本來就是皇族郡王,按儀製成婚禮節絕對不少,再加上他還是執政郡王,禮部的官員虧了誰的禮節都不敢虧慕容簷的。偏偏他又將時間壓縮到極致,兩個月的時間,光是兩人的婚禮正服都趕不出來,更別說婚禮當天慕容簷和虞清嘉絕對不止一套衣服。然而衣服只是最小的一個環節,六禮中的五穀、牲畜、木具、絲縐、金銀禮器,婚禮當天儀仗和禮樂,王府修繕,制書起草……每一樁每一件都不是省心的事。禮部的人從得知時間那天就連軸轉,大小官員腿都要跑斷了,偏偏還不敢有怨言。

不光朝廷被支使的團團轉,虞清嘉這裡也驟然忙了起來。虞清嘉的嫁妝從出生起就準備著,一應傢俱木器都是齊全的,可是衣服卻要新做。而且以前也沒料到過會嫁入帝王家,故而還得準備許多合乎王妃儀制的器皿。白芷如今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個人使喚,一睜眼就在想她們家娘子還缺什麼東西,府中上上下下的僕奴沒一個倖免,每一個都被她支使得團團轉。

丫鬟們忙亂起來,虞清嘉也謝絕了外界所有邀約,全心待在家中準備嫁衣。今日,虞清嘉的屋裡大清早就亮起燈來,侍女們都圍在一起,陪虞清嘉挑選成婚當日的團扇花樣。

虞二媼不問世事多年,可是在虞清嘉出嫁這種大關頭上,她也沒法置身事外,忍不住想過來替虞清嘉盯著,生怕她出嫁那天出現什麼紕漏。

條几攤著許多花樣,銀珠不懂這些風花雪月,她只是憑著直覺,挑那些花團錦簇看著就吉利的。銀珠拿起一張畫著大團海棠的花樣,說:“娘子,您看這個紅紅火火的,怎麼樣?”

此時婚禮不穿紅嫁衣,按照“紅男綠女”的古訓穿深綠花釵翟衣,同樣也沒有紅蓋頭的說法,新嫁娘為表矜持,都用層層團扇遮住身形和面容。若想看到新嫁娘真容,全看新郎的能耐。為此,婚禮那天的團扇說大不大,並不是什麼古法規矩,說小也不小,決不能隨意對待。

她們現在挑的,就是遮住虞清嘉臉頰的團扇花樣。這一項可謂吵翻了天,每個丫鬟都有自己的看法,就連虞二媼和虞文竣也要來挑上一挑。白芷第一個不同意,說:“海棠太俗,不如芙蕖,方顯娘子品節。”

白蓉也不同意:“芙蕖雖然有君子之節,但是色澤終究太淡,不適宜婚禮。”

虞二媼忍不住說:“不如山玉蘭,佛家聖花,正好衝一衝這幾日京城的煞氣,保六娘日後平安順遂。”

“可是這個顏色和娘子的耳墜顏色重了……”

虞清嘉本來只是隨便聽聽,聽到這裡她都開始頭疼。眼看選項越說越多,虞清嘉趕緊打斷:“都好了,你們說的這些花樣都好,手帕、香囊、繡鞋,有的是地方用。”

“可是娘子長得花容月貌,堪比姮娥,遮臉的團扇若不能襯托出娘子美貌,豈不可惜?”白芷不滿地喃喃,就連虞文竣也說:“嘉嘉你不必擔心費工夫,你的婚禮不同其他,勢必要盡善盡美。”

這大概就是一個父親的矛盾心理,女兒在深閨裡嬌養到這麼大,從小不捨得打不捨得罵,教她詩書禮儀,又教她人情世故,怕她不懂人心險惡,又怕她知曉這世上的險惡。就這樣忐忑地養到十六歲,終於到了送她出嫁的這一天,更令人心情複雜的是,騙走他女兒的小子正是他的主子。

虞文竣心中百味陳雜,慕容簷有權有貌,文武雙全,冷靜果決,偏偏還對虞清嘉用心備至,無論作為君主還是女婿都無可指摘,虞文竣只能釀著一腔醋意看女兒滿懷期待地備嫁,從此走向另一個男子身邊。虞文竣一顆老父親的心揉來揉去,他看慕容簷當然是不爽的,可是心裡還有微妙的得意感,他的女兒這樣美麗聰慧,婚禮當天撤下團扇的那一瞬間,勢必要將豔驚四座,將慕容簷的眼睛都驚亮才好。

所以,虞文竣作為一個男子,被虞二媼明裡暗裡趕了好幾次都裝聽不懂,非要留在這裡陪著眾女一起敲定女兒的婚禮細節。討論到虞清嘉遮臉的團扇,虞文竣更是調動起自己多年名士生涯的審美,親自下場挑選團扇上的繡花,他嫌市面上的花樣太俗,還親自畫了好幾個。

虞文竣吹毛求疵,偏偏虞二媼也不是個好說話的。虞文竣身為名士好風骨,虞二媼多年禮佛偏好清淡團圓模樣的,兩人各有所好,眼看著又要吵起來,虞清嘉只能嘆了口氣,說:“祖母,父親,你們且等等。你們說的花樣模樣好寓意好,可是換個角度想,放在別人家同樣能用。既然大家爭論不下,依我看,不如用個獨一無二的。”

虞文竣和虞二媼都停下動作,白芷若有所思:“娘子,您是說?”

虞清嘉從書架上抽出一卷紙,緩緩推開:“因緣巧合,我擔了個虞美人的虛名。我自然是擔當不起虞姬之花的名聲,但是既然我姓虞,以此花為徵,也無不可。”

畫軸上,是虞清嘉親筆所畫的虞美人圖。據傳霸王兵敗別姬後,在虞姬自刎的地方生長出一簇簇紅色花朵。這種花枝莖纖細,花朵紅的熱烈,偏偏花蕊是沉重的黑色,黑紅碰撞在一起,越發顯得柔弱不堪承擔花托,偏偏又熱烈地盛放著,彷彿燃盡畢生心血,只為這片刻綻放。因為這花奇異美麗,又在虞姬的墓前開放,所以被後人稱為虞美人。

如今這個故事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後人附會已無處可考,但虞美人的名字卻流傳了下來,虞清嘉的容貌美豔,豔色中又帶著不堪一折的柔弱靡麗,竟然奇異地契合虞美人花的感覺。再加上她姓虞,這個稱號一語雙關,說不出的合適,難怪很快就傳開了。

虞清嘉曾經很討厭別人這樣叫她,無他,把她比作虞姬,這也太不吉利了吧。後來屢禁不止,再加上狐狸精有時候也會以這個稱號調笑她,漸漸虞清嘉看開了,他們愛叫,那就叫吧。虞清嘉平心而論,覺得狐狸精還不至於淪落到霸王的下場。

虞文竣看著畫軸上如躍紙外的虞美人花,又抬頭看看虞清嘉的臉,嘴唇囁動一二,竟然無法說出別的話來。其他人沉默片刻,不由認同了虞清嘉的主意:“娘子所言有理,娘子的花也畫的極佳,這般珠玉在前,還有什麼花配擋在娘子臉前?就它吧。”

虞文竣和虞二媼都沉默,顯然是預設了。最重要的一項敲定,滿屋子人隨即又投入其餘扇面的討論中,吵得熱火朝天。虞清嘉見大勢已定,悄悄松了口氣,無聲無息地走到外面來。

外面風聲蕭蕭,今年一直多雨,即使入了秋也時常陰雨連天。今天也不例外,雖然不再下雨,可是天空一直壓得低低的,天色昏昏沉沉。虞清嘉長袖及地,長風吹過迴廊,將她的衣袖灌得鼓鼓噹噹。虞清嘉獨自走了一會,身後很快追來腳步聲,白蓉臂彎中搭著一件披風,快步追過來:“娘子,當心風大。”

虞清嘉點了點頭,繼續在庭院中漫步。婚期定在十月廿五,距離今天只剩半個月,虞清嘉有時自己都覺得恍惚,她竟然這麼快就要嫁人了?她所熟悉的閨房,相伴十餘年的親人,很快就會離她而去,她會搬到另一處府邸,和慕容簷開始自己的後半生。

白蓉亦步亦趨跟在虞清嘉身後,問:“娘子,據白露傳信,前些日子虞側妃興許是受了驚,頻頻肚子疼。她向宋王妃請了好幾次,想召一個御醫過來請脈,都被宋王妃拖延過去了。”

“肚子痛?”虞清嘉在心底算了算時間,目露訝異,“她都懷胎五個月了,按道理前三個月最危險,五六個月胎氣早已穩固,她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肚子痛?”

白蓉搖頭,不敢妄言。她停了一會,低聲說:“說來也奇,照虞側妃這個疼法,尋常女子早就落紅了,可是虞側妃愣是保住了胎兒,最近越來越趨於穩定。宋王妃一直不喜虞側妃,先前留虞側妃在王府裡,未嘗沒有看熱鬧解恨的心思,如今看側妃成功保住了孩子,宋王妃心氣不順,特意給娘子遞了話來。”

虞清嘉暗暗皺眉:“什麼?”

“宋王妃請示,聽說虞側妃曾幾次三番暗害娘子,王妃聽聞後極為氣憤,問娘子打算如何處置虞側妃?”

慕容簷曾和虞清嘉說過,虞清雅在他這裡已經是個死人了,換言之,白蓉白露完全聽從虞清嘉的命令,虞清嘉想如何處置虞清雅,就如何處置。現在,宋王妃也乖覺地遞上臺階,只要虞清嘉點頭,宋王妃自然會出面當這個惡人,讓虞清雅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虞清嘉沉默,虞清雅罪跡斑斑,她身上還擔著虞老君這條人命。虞清雅死不足惜,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虞清嘉順著迴廊走了良久,直到走到水邊,前方再無通路,她才折身回來。白蓉將披風抖開,蓋到虞清嘉身上。虞清嘉手指握著細長的繫帶,輕聲說道:“再等等吧。”

“娘子?”

“她罪該萬死,可孩子是無辜的。”

白蓉不以為然:“虞側妃不知道給自己用了什麼藥,這個孩子保不保得住還是一說呢。”

“兩碼事。”虞清嘉肩上繫著白色披風,衣角長長地耷拉到地上。她雙手攏在袖中,合袖在迴廊中行走,風吹動她的長髮,虞清嘉不得不停下身來,將眼前的碎髮撥開:“她對孩子做了什麼是她的事,我們卻不能以此為藉口。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必急於這一時,等她將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是。”白蓉領命退下。

宋王妃接到信後不失詫異,她本以為,虞清嘉會順水推舟默許她的做法,畢竟有別人動手,虞清嘉都不用髒了自己的手,只需坐享其成就能除掉一個心腹大患,何樂而不為?可惜虞清嘉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留虞清雅將孩子生下來。

沒能將那個孽種和虞清雅一起弄死,宋王妃深感可惜。但是虞清嘉這樣說了,宋王妃不敢違逆,只能咬著牙將虞清雅和李氏、柳流蘇這一家子打包扔到庵堂,任由她們自生自滅。宋王妃這樣做還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庵堂裡沒有油水,三個女人到了庵堂後如何相處,虞清雅能不能將這一胎如願生下來,那就不關宋王妃的事情了。

秋風漸起蕭瑟,轉眼間已到月底。廿五這天,天好沒亮,鄴城中許多地方就忙活起來。

新修繕的琅琊王府裡已是燈火通明,侍從們走路如風,人人臉上帶著笑,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就是王府的女主人進門的日子。

這座王府還是明武帝在世時賜下的,空置了好幾年後,今年重新刷漆,殿宇又恢復了曾經的光彩,甚至比當初更精緻。穿過前廳主院,順著中軸線往後,就是王府的花園。花園裡亭臺水榭應有盡有,花園中特地引了一汪活水進來,順著地勢修成一泓湖泊。水邊點綴了許多或飛簷翹角,或恢弘莊重的樓閣,草木掩映間,有彎彎曲曲的廊廡將湖邊建築連接起來。繞過湖後,順著南牆一直往西走,有一個突然多出來的跨院,牆體上還能看出新打通的痕跡,這就是曾經李氏的住宅,後來被慕容簷買下,一同併入王府。走進跨院,再過一道牆,就是虞家在京城的宅子了。

虞家此刻也燈火通明。全天下此刻都知曉,今天,就是琅琊王慕容簷和王妃完婚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兩更結束,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