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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沒說你吃小魚幹,手給我,給你擦油。”路巡眼裡帶笑。

周行朗臉紅了,嘴裡仍是死不承認:“我沒吃!”

路巡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尖下:“這叫沒吃?”

周行朗嗅到了泡椒小魚幹的味道,這才想起剛才路巡牽了自己的手,百口莫辯下,他伸手搶走一張溼巾:“我自己擦。”

怕褲袋裡壓著的半包小魚幹漏油,周行朗還是硬著頭皮把零食拿出來丟掉了,路巡看見了,但什麼也沒說。

雨點拍打在車窗上,周行朗翻開了自己的速寫本,本子比普通書本要小一些,很厚。他翻開第一頁,是一副水彩畫,畫的是景觀和建築,落款日期是幾年前了,看建築的外形,應該是在歐洲某個國家。

辦公室裡還有許多這樣的小速寫本,厚厚一摞,他想瞭解自己的創作靈感,所以離開的時候隨意抽了一本。

周行朗一頁一頁地往後翻,裡面不全是建築,也有動物和植物。路巡就坐在旁邊,會告訴他這是哪裡哪裡。

“這是阿爾比大劇院,我們一起去的。”

“這是馬德里bbva銀行總部。”他指著某一頁說。

“這是……”

路巡似乎比他這個建築師還專業,有名氣的他很快就能認出,沒名氣的他也能告訴周行朗這是哪裡,周行朗的水彩畫筆下,大多是一些有趣的建築或風景,有里斯本街頭的咖啡廳和貓,北海道的稻田和海,在過去十年,他似乎從未停止過記錄風景和靈感。

路巡的無所不知,搞得他心越來越沉:“都是……我們一起去的啊?”

路巡說是:“我們還沒結婚的時候,就一起去西藏朝聖,你高反很厲害,我就只好全程照顧你。”

周行朗聽得有點臊,怕牽扯出更多的往事,便快速往後翻。

因為下著瓢潑大雨,又是下班高峰期,今日比往常更堵,車流如織。

忽地,周行朗在速寫本上翻到了一頁人像,半身像,用炭筆畫的,白紙上還有些手指印,畫上的男人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眼睛彎著,眼睛裡有溫暖的光,耳垂擦出白色的高光,代表他戴耳釘,脖子上還掛了串珠子。

落款是四年前的秋季。

他很快認出——這畫的是路巡,正欲翻過,路巡卻一下瞥見了,手伸過來阻止他翻頁。

“那時候我們還沒戀愛。”路巡把拇指放在那一頁灰灰的指印上,有些懷念地道,“你給我畫了很多副肖像,然後我就意識到,你喜歡我,巧的是我也喜歡你。”他看著一臉“嗶了狗”的周行朗,恬不知恥地道:“那天晚上我們就在雪山下做了一次,你很享受。”

周行朗“啪”地一下,把本子合上,沸騰著一種把這手上玩意兒丟掉、把路巡也丟掉的強烈念頭。

“可是我全都不記得了。”潛意思是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以閉嘴了,但沒有很直白,只希望路巡可以get到他。

可路巡顯然沒有那樣的領悟力:“客廳有一幅葛飾北齋的雪山,”壓低聲音,幾乎以耳語的語調道,“惠姨睡得早,行朗,我今晚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周行朗:“……”

他咬著牙:“不說這些話題,我們還能做朋友。”

他手都放在了門把手上,如若不是因為車子在行駛,他肯定奪門而出。

路巡那像被雨水打溼了般的黑色眼睛凝視住他:“都是發生過的事,你逃避不了。”

周行朗手指微動,低頭看了眼他的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覺得悶,便把車窗開了一個縫,輪胎碾過雨水的聲音、汽車鳴笛聲傳入耳朵裡,深呼吸了幾下,然而周行朗還是覺得熱,尤其是臉,燒起來了。

路巡伸手摸了摸周行朗的耳朵,很燙。

回家,周行朗打電話把周天躍罵了一通:“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啊,我是你老闆還是他是你老闆?你怎麼什麼都聽他的,你都不打電話問我確認一下!萬一我被綁架了怎麼辦?”

周天躍很委屈,覺得自己變成了他們夫夫鬥爭的犧牲品,可迫於他的淫威,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認錯:“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不會那樣了。”

周行朗就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重了:“我也不是怪你,你姓周,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是不是!”

周天躍應了幾聲,心說我還不是怕你後悔:“弟弟,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路巡他不會傷害你,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這件事,想和他離婚,那就離吧。”

“我倒是想……”

“去找他好好談談吧。”

周行朗盤腿坐在床上,做了一個深呼吸,慵懶地籲出了一口氣:“我又不是沒跟他談過,我怕他受傷,他那麼……”愛我。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他能感覺到路巡對他的愛,和父母愛的方式不同,父母因為血緣關係所以愛他,而路巡是世界上第一個,和他沒有任何聯絡,卻這麼愛他的人。

如果路巡是女人,是他老婆,那無論如何,周行朗都會接受這麼一個深愛自己的伴侶。

“不行,我不能跟他談,萬一他難受的哭了怎麼辦?我還要時間再好好想想。”

他父母已經從馬爾地夫回來了一陣,昨天剛通了電話,說要給他寄臘肉過來。

周行朗想了想,乾脆還是親自回去拿臘肉算了,反正也要回老家參加同學會。

給父母打了電話,周慶松問他:“路巡也一起?”

“不,他不回來,就我一個,我想吃媽做的紅燒牛肉。”

周慶松說:“那你什麼時候到,把航班發來,我來接你。”

掛了電話,周行朗火速買了機票,順便捎帶上了周天躍,畢竟是“十年”沒有見家人,他還得問詳細的情況。

路巡第二天看他收拾東西,才知道這事兒。

“去多久?”

周行朗一邊扒拉衣服一邊說:“就幾天,我跟堂哥一起。”他看了路巡一眼,說,“我去見老同學,穿什麼比較好?”

路巡就給他挑了兩件,一件是雙排扣的柴斯特大衣外套,內搭淺藍襯衫,黑色長褲和黑色的長圍巾:“見同學用不著多正式,你老家那邊現在也十多度了,氣溫低,穿多點,免得著涼。”

衣服穿著倒是好看,有氣質,就是沒有logo,周行朗想穿那種一看就知道特別貴的,最好把名牌標誌露在外面的那種——他穿個高階定製,誰知道他穿的是個啥玩意兒,認都認不出來,還怎麼好好裝逼?

但他不好意思對路巡說出口,便道:“我戴什麼表好?”

路巡拉開放置手錶的抽屜選了一下,最後把他自己手上的表摘了下來,戴在周行朗手上。

把他送到了機場,路巡在安檢口抱了抱他,沒有過多的親密,一下就分開:“行朗,我等你回家。”

深夜,飛機落地,兩人出機場,周行朗終於見到了周慶松。

“爸!”他拖著箱子奔過去,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周慶松顯然有些意外,笑著拍了拍他的背:“都多大年紀了,穩重一點。”

“二爸。”周天躍叫他。

他父親是周慶松的哥哥。

周慶松點點頭:“我叫了車。”他主動拉過周行朗的行李箱,“小朗,這次準備待幾天?”

“還沒訂回去的票,我想在家裡多住幾天。”周行朗說著,注意到他爸的腳走路有些跛。

不是吧?

他認真地看了幾眼,終於確認了,不是眼花——是真的跛腳。

正想問他是不是腳崴了,周行朗忽地想到了什麼,抓著周天躍的肩膀,低聲問:“我爸的腿怎麼回事?”

周天躍顯然是忘了這回事,因為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沒想起來要提醒周行朗這件事:“等會兒說。”他示意周行朗不要說話。

周行朗意識到有什麼內情,腦子“嗡”了一聲,快步走到周慶松旁邊:“爸,我來提行李。”

周慶松叫的網約車,他們在車上聊天,聊周行朗的工作,周行朗嘴裡一邊說自己要參加法國政府舉辦的競賽,一邊在手底下給周天躍發短信:“他腿怎麼回事?”

“被人打的。”

周行朗:“???”

“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爸包的工程出了點問題,他被開發商坑了,沒錢發工人的工資,工人們就找他,你爸躲著,他們把你給找到了,你頭鐵,跟他們起了爭執,被揍了幾拳頭。”那些工人也不是真的要教訓周行朗,只是粗魯慣了,打了他幾下,受了點皮肉傷。

周天躍繼續發消息:“你爸知道了,去找他們,然後就被人失手打斷了腿,落下了後遺症。”

看見這段文字,周行朗難以想象當時家裡的處境,他手緊緊捏著手機,微微發抖,心裡不可控地想到了路巡,他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受的傷。

周天躍扭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發了一段:“你那時候二十歲,放寒假一回學校,就做了自己的事務所,賺了錢。”

很幸運的,周家挺過了危機,周慶松重新爬起來,而周行朗漸漸自立。

到了家,周行朗吃了一頓文琴女士親手下廚做的飯菜,都是一些家常菜,在飯桌上嘮家常。說誰家的孩子又怎麼了,考上了什麼大學,誰家的又結婚了,誰家的又離婚了、出軌了、車禍了好慘啊……文女士有些話癆,還很八卦,嘴碎,說得很起勁。

吃著吃著,周行朗埋下頭,眼睛溼潤。

他抽了張紙,假裝擤鼻涕擦了擦眼淚。

文女士看見他眼眶紅了,表情不對,立刻追問他怎麼了:“生意上的問題?還是跟路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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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太好吃了。”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同意自己跟男人結婚的。

“有什麼事兒啊,就一定要跟家裡說,別憋著知道嗎?”

周行朗埋著頭,說知道。

包裡手機振動,周行朗拿出來一看,是路巡,就順手一滑,結束通話了,並自動發了個“你好,開會忙,等下回覆你。”的資訊給他。

文女士讀出來他的神情,一猜就知道他肯定是感情上出問題了。

可行朗這孩子,結婚後鮮少會帶路巡迴家,問他什麼,也不說,導致她和行朗他爸什麼都不知道。

這棟房子是後來買的,周行朗沒記憶,連自己的房間在哪都不知道,還是周天躍給他帶的路:“這套房子也是你親自操刀設計的。”

房子很有格調,挺大的,臥室有配套的衛生間。周行朗把行李箱開啟整理了下,躺進浴缸泡澡,這才拿出手機。

路巡發的訊息:“還在開會?”

周行朗回覆:“開完了。”

訊息過去,來電鈴聲緊跟著就過來。

“剛才你們在開家庭會議?”

周行朗“嗯”了一聲,不知道說些什麼。

路巡問他氣溫,周行朗說還好,問他父母怎麼樣,他也說還好,敷衍得不得了,問他現在在做什麼,周行朗說泡澡,順便也禮貌性地問道:“你呢?”

路巡舌尖抵在齒關,啞聲道:“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