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映潼被電話連番轟炸，從床上滾下來，匆匆忙忙趕到工作室。
剛一推開門，一隻抱枕迎面砸來，林映潼反應雞賊快，迅速跳到一邊，險險躲過。
林映潼看了一圈裡面的人，大家都安靜做著事，沒人敢大聲說話。
小微走過來撿起了地上的抱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映潼，悄聲在她耳邊說：“波哥火氣很旺，你悠著點兒。”
林映潼走進去看到波哥正和人打電話。
波哥手裡夾著支菸，粗聲粗氣對那邊說：“只要你能想辦法幫我把熱度減下來，啊？錢？”
“你別跟我提錢的事兒，昨兒晚上跟你說的，效果怎麼樣，啊？今天早上給我衝到熱搜第二位？”
“什麼？是塵煙自己的錯，她不該手滑點贊讓人捉到把柄？誰沒個失誤的時候？反正這個事兒就這麼著，我花錢你辦事，你也別給我找藉口，今天中午要是看不到效果……”
話到這裡，波哥扭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林映潼，對那邊草草說了兩句掛了電話。
波哥一掛完電話，林映潼就覺得頭頂的低氣壓都集中到了一塊兒，馬上就要下一場傾盆大雨譁啦啦砸她一腦門。
“你行啊我的小祖宗，叫你別上網，你麻溜兒上的比誰都起勁，還手滑點贊，我看你是腦抽吧，這種節骨眼上還不收斂點，還想不想混了？”
波哥一想到這個事兒就來氣。
本來昨晚那條熱搜被葉奚沉那條更勁爆的壓了下去，沒成想這位祖宗吃瓜吃的歡脫，不小心手滑點了贊。
雖然她反應夠快及時取消了贊，但是人當時還在熱搜上躺著，不乏很多熱心網友截圖留下證據。
本來也沒啥，吃個瓜很正常的事嘛，最多也就被網友們嘲笑幾句，自己都還在熱搜上躺著呢，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去吃別人的瓜。
然而不知誰發了一條類似調侃的微博，一下子就被頂了起來，於是塵煙手滑點贊這條再次上了熱搜。
下面全是網友一溜煙的笑聲：
【自己的瓜都還熱乎著，跑去吃別人的瓜，哈哈哈哈哈哈哈頭都笑掉了】
【這位大哥是個人才】
【吃瓜吃著吃著瓜掉了，我們塵煙大大一臉懵逼：啊？我在哪裡？我在幹什麼？瓜為什麼會掉？我是怎麼又上了熱搜？】
【樓上的你是想笑死我繼承我的螞蟻花唄嗎】
……
評論都充斥著哈哈哈哈的調侃林映潼的沙雕畫風，還有很多說沒想到塵煙大大本人真的和她的文風一樣，很多路人轉粉。
這麼一來，波哥還挺高興的，沒想到因禍得福藉此機會扭轉林映潼的人設，吸了一波粉。
誰想到長春樹買的水軍黑子在評論裡帶節奏攻擊林映潼，再度把林映潼人品惡劣，和長春樹毀約等等帶上熱搜。
波哥簡直氣炸，一邊壓熱搜，一邊聯絡律師發聲明。
而評論裡也分成兩派倒的局面，一面是林映潼的書粉們力挺，另一邊是水軍黑子們和同行業的捧低踩高，試圖將她從神壇拉下來。
林映潼慢慢地一條一條拉著微博底下的熱評。
旁邊的小微擔心地看著她，看到林映潼面無表情，緊抿著嘴，看不出心理活動。
小薇提著一顆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她。
林映潼看到一個id雪落的評論。
【有本事就去網文圈發展啊，從小透明做起，如果還能有這個成績的話，我們就服氣。】
她眯了眯眼睛。
讓她注意到這條評論，是因為這個id很眼熟，像是在哪裡看到過。
她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很細微的小事有時候只是一瞥，就在腦海中留下了影子，很久以後還能想起來。
於是點開了雪落的微博，隨意翻了兩下。
這個雪落和一個叫松落落的作者互動很頻繁。
顯然雪落這個賬號不是作者號，但也有小一千的粉絲。
林映潼忽然悟到了什麼。
“還記得松落落嗎？”林映潼把手機拿給波哥看。
波哥看了一眼，眉頭就擰起來了。
靜了瞬刻說道：“風吟原創網的簽約作者？”
林映潼和波哥互換了一下眼神。
波哥輕呵了一聲，“原來是她。”
風吟原創網是國內最大的女頻站，而松落落就是該網站的一名寫手。
林映潼走出版，松落落在網文圈，兩人互不認識毫無瓜葛，起因是去年的那起抄襲事件。
作為出版界大神，林映潼的很多作品都是經典，最經典的是她的出道代表作品《小月半》，講的是一個胖女孩追男神的勵志故事。
這故事放在現在並沒有奇特之處，但是放在五六年前就不一樣了，書中很多梗都具有獨創性。
而松落落在之後的創作中，寫了一本相關題材的作品，和《小月半》連續撞上二十多處獨創梗。
此事被林映潼的讀者發現之後，告訴了林映潼。
她開始並沒有太當回事情，那時候自己也在忙著另一本書的宣傳，之後私信爆滿，實在不得不面對。
她就去看了對方的文，發現和自己的文滿滿的即視感，當即做了調色盤出來，找松落落詢問。
誰知松落落非但不承認，還絕口否認自己看過《小月半》。
這當然是騙人的。
之前松落落在微博上曬出的，對小月半喜愛的言語，也被刪除，好在林映潼的讀者都截圖了。
林映潼心裡很氣憤，看過就看過，有什麼不好承認呢。
但是一想到自己萬一真的開了這個口，怕幾百萬粉絲對這個小作者一頓炮轟，對方汙衊她仗著粉絲群體大欺負人怎麼辦？
而且現在抄襲這種事情，法律上也沒有一個非常標準的評判準則，尤其是被竊走設定和梗的。
而且文學創作這種東西，從古至今並沒有版權之說。
版權這個說法也是近代從國外傳過來的，法律上並不是太過成熟。
左思右想，林映潼只能忍著噁心，嚥下這口氣。
沒想到後來，松落落以這本書爆紅網路，甚至被影視公司看中買去了版權。
既然已經決定不去計較這個事了，林映潼也不再關注這些了。
很顯然，這位雪落和松落落關係很好。
波哥懷疑可能是同一個人，叫人查了下ip地址。
果然不出所料，雪落和松落落就是同個人。
沒想到，她不去找對方，對方卻找上門來了。
其實波哥挺心疼林映潼的。
她在大一開始寫文，《小月半》是她第一本書，完全是寫著玩的，沒想到出版之後反響很不錯。
於是編輯讓她開第二部，也是在寫第二部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波哥的工作室。
那時候林映潼大三，要兼顧課業，還要出去實習，同時還要寫文，白天沒時間寫，只能抽出夜裡的時間。
常常為了設計一個劇情甚至是一個小小的動作，絞盡腦汁，對著電腦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也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對著波哥情緒崩潰大哭，哭完之後擦掉眼淚繼續。
好在長久以來，一直有朋友讀者支援著她，加上本身對這個事情的熱愛，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完成了第二部作品，接著第三部第四部。
她並不是天賦型選手，但她絕對對得起現在擁有的成績，走到現在也可以說一句問心無愧。
波哥是看著林映潼一路從毫無經驗的小丫頭，到現在即便天塌下來，也能一笑了之從容淡定的對待。
雖說短短五六年時間，林映潼真的成長了很多。
所以當得知她的心血之作被人抄襲甚至拿去盈利之後，波哥比林映潼還要生氣。
但是林映潼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笑，說了句不值得。
“偷來的東西永遠不會成為自己的，小偷不值得我們這樣生氣。”
“有這把生氣的時間不如放在接下去的創作之中，我擁有的創作能力是無限的，而她只會吃我嚼碎又吐出來的東西。”
“這麼喜歡就拿去好了，有眼睛的人都會看，到底誰對誰錯誰是誰非，一清二楚，我們無需為自己辯解什麼，說多了就是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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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波哥真的被小姑娘的通透給震驚了，才二十三歲的女孩，活得跟七老八十一樣佛。
但還是忍不住心疼。
她這麼一路走過來，別人只看到光輝的成績，只有波哥知道有多不容易，實在為她不值。
“你別管了，安心休假，後邊的事全都交給我。”
說著波哥從林映潼手裡抽過她的手機，“手機暫時沒收，這段時間不許上網。”
然後波哥摸出另一個準備好的老人機，交給林映潼，“聯系人都幫你儲存好了，這段時間用它就可以了。”
林映潼盯著波哥，大眼睛彷彿蓄滿了淚水，快哭了。
波哥把林映潼手機卡插進新手機裡，無情地塞進她手裡：”別裝，撒嬌也沒用，要哭回家哭，要是再讓我看見你上網衝浪，我就……”
“波哥，”林映潼突然打斷了他，收起了手機，一秒鐘恢復正經的語氣，“我想去網站寫小說。”
“啊？”波哥愣住，“什麼意思？”
林映潼振臂：“他們不是都說我，在網文圈翻不出浪花嗎，我要用實力碾壓他們！”
波哥探手摸她的額頭，“寶貝兒，你沒發燒吧？”
“我很認真，超級認真，網站我都想好了，就去風吟，我要換掉塵煙的筆名，開小號去寫。”
波哥見她臉色不像開玩笑，還是不放心，“網文和出版風有區別，節奏文風都不一樣，你沒有寫網文的基礎，我真的擔心……”
“怕啥啊？”林映潼笑眯眯的，“不會可以學嘛，我這麼聰明，看一眼就會了。”
“而且，”林映潼咬了咬嘴唇，“粉絲這麼相信我幫我說話，我也要努力不能拖他們後腿啊，我要證明給他們看，他們沒有喜歡錯人。”
波哥聽完她的話，心裡一動。
這小姑娘做任何事情都這麼認真，這麼較真。
嘆口氣，知道她心意已決，也不好再阻撓，只好說：“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我安排一下。”
從工作室出來，林映潼戴著口罩走在s市的大街上。
南方的冬天霧霾實在太嚴重了，即便是有太陽的晴朗日子，天空也總是悶悶的，好像永遠蓋著一層黑罩，教人透不過氣來。
林映潼沉沉地從口罩後面呼出一口氣，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剛才波哥說請她一起吃中飯，被她拒絕了。
想到昨晚上，葉奚沉說今天上午去她那裡接葉奚瑤，現在應該接走了吧。
又沒見上面。
葉奚沉一直很忙，她也不空閒。
雖然和他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但是這人整天飛來飛去，一年也難得見上一面。
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都已經有點忘記了。
林映潼拿出手機，這老人機按鍵實在不習慣。
她摘掉毛茸茸的手套，在鍵盤上滴滴按了兩下，螢幕亮了。
時間上午十點鐘。
摸摸肚子，林映潼有點餓了，早上匆忙啃了一塊麵包就趕過來了。
看來看去附近哪裡可以吃飯，忽然手機一震。
一聲超級無敵巨大的《東方紅》歌聲，震動在空氣中。
濃郁的社會主義氣息，讓人誤以為還活在上個世紀，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林映潼顧不得看來電號碼，手忙腳亂按下接聽鍵，摘下口罩：“喂？”
話筒對面傳來葉奚沉略帶低沉的嗓音：“微信怎麼不回？”
“手機……”
林映潼差點要說手機被波哥收走了。
葉奚沉雖然知道她寫文，但從來沒有關心過也不知道她的馬甲，一直以為她就寫著玩的，沒有那麼高的知名度。
要是現在說被經紀人收走了手機，豈不是暴露了，於是馬上改口：“手機掉了。”
“……”葉奚沉默了幾秒。
再開口時語氣有些微妙，“你腦子怎麼沒掉？”
林映潼從他的語氣中感悟到了什麼。
她的智商出了偏差，不代表葉奚沉的智商也出了偏差。
林映潼繼續語氣平靜的圓謊道，“我這只是跟人借的，路邊小賣部的阿姨好心借給我的。”
小賣部阿姨？不知道她又在鬼扯什麼？
葉奚沉坐在車內，遙遙看向距離一米遠的那個背對著他接電話的女孩，嘴角輕扯了下，難得耐心十足道：“林映潼？”
女孩毫無預知地朝前面走著，邊走邊低頭對著葉奚沉說話：“嗯？你說，我聽著呢。”
葉奚沉慢慢開著車。
這輛拉風的名車以生平最緩慢的速度跟在女孩身後。
男人單手控著方向盤，輕笑著對電話那頭的女孩說：“你什麼時候這麼缺錢，手機號都賣給小賣部阿姨，缺錢你跟我說啊。”
林映潼剛想說“呸，你又裝逼葉奚沉”。
忽然覺得不對勁，身旁路過的行人都在朝她看。
實在怪異的很。
哪怕她用一個老人機打電話，也用不著用這種又驚羨又歎為觀止的眼神看她吧。
難道她用一個老人機打電話，在現今社會是如此讓人羨慕驚喜的事情？
就在林映潼愣神的當兒，聽到身後一聲喇叭。
伴隨著話筒那邊，男人低聲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如炸開的煙花般。
“甜心，轉頭。”
那一瞬刻，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的聲音彷彿和她胸腔裡的心跳聲，達到了共振的效果。
繼而心臟猛烈一縮，林映潼握著手機，緩緩轉過身，看到了坐在那輛酷炫跑車裡的男人，正微笑地看著她。
也就在這時，林映潼突然開竅。
那些路人為什麼這麼看著她。
絕對跟她用老人機打電話沒有半毛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