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氣氛僵持，羅宇博連忙調節：“露姐, 你冷靜一下, 我大哥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他又對羅宇瀚道：“哥, 露姐也不是這個意思。”
“她就是這個意思。”意外的, 周雲憧開口了，低沉的聲音中還帶著幾分笑意，“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羅部長，我們做的夠多了，異能者也是人, 在被你們拋棄之前，我們也是你們的同胞。我們在煉獄的磨礪下生存下來, 依然將你們當做同胞, 但是如果你們不這麼想，我們也不會強求。畢竟, 我們異能者，已經被‘拋棄’過一次了。”
異能者的誕生, 本來就是因為大劫難時高層的逃逸。
“只有單方面付出的關係是不會穩定的, 無論是秦派羅派, 本質上都是一樣的，而我們挑選了羅派是因為我們以為羅派會有那麼一點點的誠意。”
羅宇瀚凝眉：“我們當然是有誠意的，但是目前……”
“如果你們的誠意就是告訴我們你們弱的不堪一擊，和外界傳言的一樣只能被秦派按著打，那我又為什麼要找一個如此孱弱的隊友呢？”
可以，但沒有必要。是不是？
周雲憧一句話將羅氏兄弟堵得啞口無言。
“憧哥, 我們走吧，這兒的人都是一個樣，看不清世道，放不下架子。我們別管他們，讓他們守著地下城做夢去吧。”林陌露適時地火上澆油。
“好。”周雲憧的視線一落回林陌露身上，又變得綿柔平和，彷彿剛才犀利的言辭並非出自他口。
他們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羅宇瀚的生意——
“二位留步。”
林陌露回頭，見羅宇瀚神色略微黯淡：“你們說的對，做了錯事就要付起責任，沒道理要外界一直為我們這些逃逸者犧牲。”
“羅先生，您的意思是……”林陌露想要一個更明確的說法。
“我現在就召開會議，明日必定給出二位一個可行的方案來。我們會保證三位在地下城的安全，同時，在地下城期間，秦派的一切反擊，由我們來對抗。”
林陌露臉上的義憤填膺頓時無蹤，一秒轉換，春風和煦：“羅先生真是通情達理。你說是吧，憧哥？”
周雲憧揚了揚唇角：“羅部長向來如此。”
羅宇瀚：“……”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
其實從前秦派和羅派兩個派系半斤八兩，周雲憧都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羅派有老羅帥打下的基礎，總還不至於徹底人性全泯。
在答應了周雲憧後，羅宇瀚果然立刻召集了羅派舊部，緊急列出了一套和異能者合作的方案。這期間姜羽然全程跟隨，不給對方一點兒耍小心機的機會。
羅宇瀚從政多年，還是第一次吃這種癟，但是偏偏他沒有選擇，沒有異能者的助力，他只能繼續和秦派僵持下去，無論是自己的身體，還是羅派，又或者是地下城都耗不起了。
會議結束後，周雲憧暫離，林陌露在辦公室等待的時候，想到今晨楊芸芸的事，問道：“羅先生，您知道‘樂土生命計劃’嗎？”
羅宇瀚點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這套提案的確是秦派提出來的。剛到樂土的時候，他就提出過，不過沒能實施，因為我們都認為事情沒有到這一步。人類也不至於就這樣滅絕，強行推廣，反而引起民眾不滿。”
“不過我受傷後，齊帆先後瓦解了我的很多下屬，現在更是明目張膽的搞一言堂了。”他道。
“那您知不知道，被帶走的女孩兒會怎樣？”
“這一點計劃書上有寫，但是……”羅宇瀚略微遲疑，他沉下聲音，“據我們派系的科學家回報，計劃書上的並不全是事實。因為來到地下城後，普通人的生育能力確實受到了影響，齊帆好像是在做什麼實驗。”
“不是說已經有成功的案例？”
“案例是有，成功過卻算不上，因為活下來的只有孩子，至於大人……雖然沒有對外宣佈，但是這種訊息是瞞不住的，那姑娘沒等順利生下孩子就……親屬得到了一筆撫恤金，所以才沒有大鬧，不過還是有一部分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民間才會這麼恐慌。”
對於那些妙齡女子而言，這不是生個孩子的問題，而是拿命換命的問題。
林陌露驚訝：“怎麼會這樣？有證據嗎？”
羅宇瀚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眼下是否要節外生枝。
林陌露卻嚴肅道：“羅先生，如果您有能力，還請協助我，這也是地下城的大事，如果我們能證明秦派的實驗根本不是孕育生命而是殺人，也能成為我們對付秦派的助力……”
羅宇瀚揮了揮手，嘆氣：“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按下對講鈴，叫了助理過來，道：“你去找我們的人，把我們手裡關於生命計劃的資料全部給林小姐過目。”
助理一怔：“全部嗎？”
顯然，這項計劃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羅宇瀚剛才也沒有交實底。
“全部。”
助理肅穆：“好的先生，林小姐請稍候。”
等待中，羅宇瀚又道：“秦派的舉動越來越頻繁，他們已經開始進行喪屍馴化了，簡直喪心病狂……他們寧可相信那些活死人，也不相信活人。”
林陌露道：“也許他們連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做人類了，又怎會把我們視為同胞呢？只可惜樂土的人長期接受這種洗腦，又和外界隔絕，如果有辦法讓他們接觸到外界並非秦派所說的那樣，也許會形成一股力量，衝擊秦派的封鎖。”
“這個我們倒是能做到一些。”羅宇瀚道，“每周三、週日的全息午間播報，我們可以插入一些內容，但是樂土在外的無人機已經毀壞得差不多了。林小姐如果能提供內容，我們倒是可以想辦法夾帶。”
雖然羅氏式微，但正如周雲憧所料，他們也不是一點後手沒有。
林陌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羅宇瀚的意思。
“您是想要影片內容嗎？沒問題呀。”視頻剪輯製作，她的老本行，從前在公司的時候，做互動頁面演示做到後半夜是常事，公司小，ui除了要設計介面，還要兼職web和h5頁面編寫動效演示等等，ae，premiere手到擒來。
羅宇瀚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痛快，他糾結了一下時間：“可是大後天就是週日了，時間來得及嗎？我叫守衛傳送你們先回地面？”
“呃，這裡有電腦嗎？”林陌露問。
“當然。”
“那我現在就開始做，後天應該來得及。”
林陌露算了一下有將近50多小時，足夠了，對九九六社畜來說，這不算什麼。
羅宇瀚：？？？
方舟的工作人員技術這麼過硬嗎？
接下來，林陌露就不客氣地在羅宇瀚的辦公室開闢了一個小工作區域，一臺高配筆記本，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地紮營。
“幫幫，這些是關於樂土生命計劃的資料，你看一下，傳給八爺。”
幫幫精靈：“收到。”
因為系統有了實體，異地辦公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系統藉著林陌露的視線掃描了一遍資料，方舟那邊，就有林邦邦同學蹦蹦跳跳天真可愛的去研究所給汪國春跑腿了。
而另一邊，林陌露又透過林邦邦小朋友在方舟召集了一批攝影、後期，甚至是編導鬼才，加上上次冬至慶典的影片，兩個小時內出了一篇文案，敲定後方舟立刻開始拍攝，等到傍晚前，素材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半。
林陌露花了點小錢在系統商城買了個普通硬碟，幫幫把所有資料上傳，之後林陌露硬碟到手。
羅宇瀚休息之餘，看見林陌露嫻熟地操作著軟體，時不時低聲嘀咕著什麼，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工作十分投入。
等林陌露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八點鐘了。她抬起頭，對上週雲憧的眸子，嚇了一跳。
“憧哥，你什麼時候過來的？”說好分頭行動，他記得周雲憧和羅派的人去會議室了。
“三個小時了。”周雲憧敲敲桌上的熱水，“換了三杯。”
“你一直在？”林陌露看了看周圍，見羅宇瀚的辦公桌前空空如也。
“羅部長的身體狀況可扛不住你這樣‘加班’。”羅宇瀚還沒有恢復健康，剛才已經體力不支，回去休息了。他走前讓人告訴了周雲憧林陌露在這裡的事。
結果周雲憧從進屋到坐下，一直沒有出聲，林陌露就一直沒有“搭理”她。
他看著林陌露左手靈活地敲擊鍵盤，右手推動滑鼠，那些零碎的片段就被她拼接起來。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熟悉的像是做過了千百遍，她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他在黑洞中看到過的原生世界的林陌露。
這樣的感覺叫他陌生又新奇，同時也萌生了一種恐懼，彷彿他們之間一直隔著空間和世界。
林陌露才意識到這麼晚了，他們一直沒回去，楊芸芸母女會不會報警什麼的……
“已經讓小姜去告訴他們了，就說我們住在朋友家，這兩天不回去了。”
林陌露放下心，又道：“你吃飯了嗎？我從空間拿點東西吃？”
周雲憧搖頭：“我已經吃過了，倒是你，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時間來得及，嗯？”
周雲憧的聲線太好聽，像大提琴弓弦交錯，又像鋼琴的低音鍵敲擊耳膜，林陌露聽話地離開電腦。她在一邊坐下，從空間裡取了些熱食吃，周雲憧就取代她的位置，按下了播放鍵。
影片已經大致成型了，林陌露的思路很清晰，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剪出了一套可以上電視的宣傳片。
他失笑：“累壞了吧，怎麼不叫別人去做？”
林陌露搖搖頭：“叫了，大部分是別人做的，我只是拼接一下，我總感覺得……別人理解不了你想表達的內容，不經手一遍我不放心。”
“別人不能，你就能了？”周雲憧看她。
“哈，八/九不離十吧。”林陌露有點兒小自信。
她的宗旨是要麼不做，做就全力以赴，做到不能更好為止，一直以來做任何事，她都是這樣的。何況想到這段視播出去，又可能救不少人，她就忍不住投入一些感情，一些這一年多自己在末世掙扎浮沉的感受。
她希望這段影片能把這份“真心”傳遞出去，如果連自己都不能說服，又怎麼能戰勝異能催眠，喚醒地下城居民呢？
方舟也曾經險些四分五裂，最開始進入方舟的人也惶惑不安，不知未來在哪裡，可是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適應了末世，接受了現狀，他們找到了新的目標，不再迷惘，而是著手改變現狀。
這恰恰是樂土的人最缺乏的。
“你不覺得我只是為了私心嗎？”周雲憧道，“也許我只是想再吞掉一片樂土。”
今天和羅派的交鋒，讓他彷彿又回到了諾亞期間，高層勾心鬥角，勢力盤根錯節，彼此試探不信任。周雲憧正是厭惡這樣的環境才主動退出，沒行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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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露看到他眼中的疲憊，篤定地說，“你不是那樣的。不管紅龍，司天臺，又或者是戰火……你從來沒想要吞掉這個吞掉那個，你就只是做你覺得該做的事情而已，憧哥，你就是你。”
周雲憧要的並不是稱霸一方，當這個末世的王者，他做一切就只是因為他想做，他想要按自己願意的方式活著，所以就有了方舟，而在方舟，他也從沒有壓迫過別人，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線，他甚至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恰恰是因為這種變相的“佛”，叫樂土的政客們完全無法掌握他。
用九宮格形容，周雲憧和曲孟澤，大概是中立善良和守序邪惡的區別？
想了想，林陌露笑道：“我覺得你是一個自由的靈魂，我也是。”
說到底，他們兩個都是奇怪的人，擁有強大的實力，卻沒有匹配的野心，又見不得這世上惡人猖獗，好人遭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們都願意幫助別人，可若情勢不由人，他們也做得出冷眼旁觀。
無愧於心即可。
叮咚，系統主動上線的聲音傳來。
“幫幫，有事？”
幫幫精靈：“親，汪國春老師的反饋回來了，對你應該有幫助。”
林陌露：“發過來我看看。”
林陌露將資料匯入硬碟，在螢幕上開啟，和周雲憧一起翻開。看到最後，他們越來越心驚。
“這個齊帆簡直是個瘋子！”林陌露簡直不敢相信。
所謂的“樂土生命計劃”，實質上居然是異能者嬰兒研製計劃，齊帆一方面對異能者趕盡殺絕，一方面又在人體身上進行異能融合實驗。之所以挑選女性一是因為胚胎時期的嬰兒更容易接受異能，二則是他發現女性覺醒異能的規律比男性要明顯。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要人為地改變地下城居民的身體，增加戰力，以維持高層不倒的地位。
這已經是完全違背人倫的實驗了！
周雲憧臉色也十分陰沉，他不發一語，盯著報告的視線透出一絲鋒利。
“憧哥，我乾脆把這些內容也做進去，一起曝光他！”她就不信，這麼大的石錘擺在這裡，這些人還要效忠。
在周雲憧和羅派周旋的期間，裴剛也沒有閒著，有了羅派的幫助，裴剛混進了樂土的真正出入口，確定了其對應的地面位置。
只要突破了這個位置，地下城的大門就算正式開啟了，到時候要不要出去，就由地下城的居民自己決定。
羅宇瀚說到做到，星期三的正午，巨大的全息投影午間新聞自樂土落成以來，破天荒地播放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地面景象。
畫面裡一改之前的血腥殘酷，播放了異能者用異能翻地種植，小農場試驗田的新作物，方舟的冬至慶典，精彩的舞臺表演，熱烈的觀眾反應，熱鬧的交流集市……還有很多方舟建設中的紀實資料，這些畫面上統一的特點，就是人們的臉上沒有末世帶來的絕望茫然，反而生機勃勃，彷彿生活在另一個地面上的世外桃源。
地下城沸騰了。
“這是……異能者的基地？”
“他們的糧食長得真好啊，這都是真的嗎？不是說末世的土地已經不能耕種了嗎？”
“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是現在嗎？外面已經沒有輻射了？是不是我們可以出去了？”
“我好像看見了認識的人！原來他沒死，還成了異能者……”
看著當初無法一起進入樂土的舊友不但沒死，還過得很好，故人淚流滿面，恨不得立刻走出去擁抱他們。
外面的天真好看啊，連雪都彷彿帶著溫度，和這死氣沉沉的地下截然不同。這些畫面播放出來，是不是代表他們終於不用藏在地底，可以回到他們曾經生活的地表了？
這一天中午，幾乎所有行人駐足，室內的人也來到街道上，或者推開窗，看著宛若夢中的畫面。
“地下城的同胞們！”一個清澈柔和的聲音響起，“我們是來自地面的異能者，你們所看到的畫面，就是我們所建設的地表基地。我們不敢說地表的危險已經完全解除，在城市裡，在無人區，依然有大量的喪屍橫行，危險重重。但是我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力量，面對喪屍病毒，我們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
“因此，我們鄭重的邀請大家，回來吧，回到我們的藍天下，回到我們真正的家園。大劫難以來，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人類只有團結在一起，才能捍衛自己的未來，奪回自己的權利，重建我們的文明！同胞們，‘樂土’不應在陰暗潮溼的地下，我們要的是井然有序的城市，是風吹稻香的田野，是我們的工廠，我們的科技，我們的文明！只要家人團聚，生活安寧，哪裡都是真正的樂土！”
“異能者並不是‘異類’，是被迫和你們分開的親人，朋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可現在卻有人為了私利，蓄意挑起戰爭，想讓我們自相殘殺。他們甚至利用喪屍作為武器，讓這些可怕的怪物與你們的丈夫、父親，兒子一起戰鬥，他們一邊口誅筆伐異能者，一邊卻欺騙適齡少女來做異能者實驗……”
“怎麼回事！”
電臺的樓下，秦派的高層拍案大怒：“是什麼人在說話？立刻帶人圍剿電臺，立刻！”
“部長，是羅派的人……”
“他們居然私通異能者，他們瘋了嗎？！”
齊帆不過才離開樂土一個星期，那個病歪歪隨時像要死了似的羅宇瀚，秦派已經不放在眼裡的羅宇瀚，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他就不怕齊帆直接弄死他？
“加派人手，加派人手！讓街上的人都回去，不許在外滯留！”
好一群異能者，這是想兵不血刃地拿下地下城？！
作者有話要說： 林仙女：要不怎麼說我們文武雙全，搞事搞事。
星期一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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