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敬恍然大悟。先把原本要銷燬的封面改造成跨頁海報，再把帶有跨頁海報的雜誌，包裝成首發限定的紀念版本。這個年輕人的想法太驚人了。
他接著李帶的話往下說。
“所以我們只用在官網上發布公告說，前兩萬五千名向公司賬戶匯出全款預訂雜誌的讀者，可以免費獲贈搶先閱讀的電子雜誌，以及首發限定版的海報，就能吸引讀者儘快下單成交。有了訂單，我們就更有了生產的底氣！”
“沒錯。這樣一來，就把過去的先提供商品再進行銷售，變成了先提供訂單再進行生產。就稱之為「反向定製」模式吧。”
“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啊！”
當然了不起了。
先在消費者側聚集產品的購買需求，再對供應商側進行批次化的產品定製，讓使用者需求反向引導企業的研發、生產、銷售、市場等經營全鏈路，這可是異世界的革命性商業模式啊，風頭正勁的某多多，某嚴選，某優品，某製造，皆是如此。
李帶只是把上輩子的知識和經驗，提前移植到了這個新世界中而已。我不生產商業模式，我只是商業模式的搬運工，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文抄」吧。
外面仍在下雨，原本內心已經如同冰封大海般的甘敬，在跟李帶的一番長談之後，突然看見了破冰的希望，變得激動起來。
在偌大的印刷廠內，他來回踱步，步伐越來越響亮。
無論是「電子雜誌」概念的提出，還是「紙電同步」的數字出版思路，再到後面「首發限定」的營銷方案，最後歸結出「反向定製」的商業模式。他給出的全套解決方案如此完備，操作性極強，讓人躍躍欲試。
但是。甘敬習慣性地考慮了這個但是。
結果想了半天，發現眼下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但是的了。
是的，按照校對的思維方式，什麼東西都要考慮萬全，這固然是好的。
可是走出書齋，面對變幻莫測的大千世界，真的還存在什麼萬全的方案嗎？
想到這裡，他猛地打了個噴嚏，長年以來淤積在內心中什麼東西，忽然就煙消雲散，如同疏通水道，海晏河清。十多年來他被這個思維方式禁錮的太死了，做什麼事情都謹小慎微，對什麼人都唯唯諾諾，現在是重拳出擊的時候了。
甘敬出門，打了幾通電話，走到印製科劉主任面前。
“把第四編輯部的單子暫時停下來，所有可以調遣的空閒印刷資源全部投入到《破壁》中。招呼我都已經打過了。就照李帶說的這麼做吧！”
“沒問題。”
“謝謝甘老師！”
陳豎從未在甘敬身上見到這等魄力，統管若干個編輯部產品印製的甘老師竟然會把其他的專案暫停，全部資源投入到一本雜誌的創刊號中去，真是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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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的話，那麼大抵是，李帶的提案又一次創造了奇蹟。
她正準備回頭跟李帶擊個掌以示慶祝，結果回過頭來，卻連李帶的人影都找不著了。
“喂。你這傢伙。”
再看過去，李帶已經走到印製科那邊。
“請問劉主任，可不可以把《破壁》雜誌的三校稿件，給我這邊再審讀一下。”
對面把發排的清樣遞過來。
李帶找了個地方坐下，把原稿摺疊了五折，原稿在上，校稿在下，左臂伏案，右臂前舉，微微點頭，逐字逐句比對起電腦屏幕上的排版檔案和紙質版的發排清樣來。
“你跑到那邊去做什麼？”
這邊陳豎正大惑不解。那邊甘敬已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甘老師您又怎麼了？”
緩了好一陣子，甘敬才用顫抖的聲音說。
“這是，這是校對三十六法中的「平行點校法」！”
“什麼法？”
陳豎已經懵了，彷彿甘敬說的是武俠小說裡江湖失傳已久的神秘絕學。
“平行點校法。”
“那是什麼東西？”
“一種對照原稿，尋找校樣差錯的方法。融合了折校法、點校法和讀校法這三種常見校對方式的優點，是效率最高，效果最好的校對方式，堪稱校對行業中的絕活。”
“他為什麼還掌握了這種技能？！”
甘敬狠狠瞪了陳豎一眼。
“你應該問自己，為什麼你沒有掌握這種技能！給我打好編輯的基本功啊！”
“舉報封面就把我們折騰成這樣，正文要是再被人家發現出了什麼問題，後果不堪設想，李帶這麼做，是為了確保電子雜誌內文質量萬無一失。”
“想什麼呢，還不趕快過去幫忙！”
在三人的合作下，《破壁》的內文校對結束，新封面當天之內重新上機印刷。
官網上要求讀者進行全款預訂的通知也發下去了，本來以為可能出現反對的聲音，說雜誌又跳票了什麼的，然而效果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大家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閱讀雜誌裡的小說。
有電子書搶先閱讀正求之不得，何況還有珍藏版海報。兩萬五千冊很快被訂走了一大半。
後續的宣傳中，李帶再次找到了江城交通廣播電視臺，沒有任何隱瞞，他向讀者公佈了《破壁》雜誌創刊號出版遭遇的危機，以及他們後續的處理方式。
或許是經歷的曲折，或許是態度的坦誠，或許是新產品的新鮮感。這種種原因讓《破壁》編輯團隊完全得到了廣大讀者的信任。三天後，兩萬五千冊首發限定版搶購一空，預定的郵件仍然像雪花一般飄向新知集團。預訂數量達到兩萬五千冊。三萬冊。三萬五千冊。四萬冊。
四萬冊！這個數量足夠驚人，已經受到了集團高管的重視！
在集團高層管理者的月度例會上，聽完甘敬的彙報，總編輯吳畏站了起來。
“你是說，我們的雜誌創刊號連印廠的門都還沒有出，貨都還沒有發，就已經收齊了四萬筆預訂款項？這裡面甚至還有半年度和年度的預定？”吳畏滿臉驚愕，搖了搖頭，“瘋了，全都瘋了，簡直如同搶錢一般！誰提的方案？”
“是我，吳總。透過首發限定的營銷，推出紙電同步的產品，完成反向定製的模式。此前業內確實沒有出現過，不過值得我們率先嘗試。”甘敬也站起來，向前一步說。
“首發限定、紙電同步、反向定製？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方案！”
甘敬閉上眼睛。
他已經做好了覺悟，承擔領導的怒火。
只見吳畏話鋒一轉：“不過我喜歡！”
甘敬長舒一口氣解釋道：“我也喜歡這個方案，它提醒我們，原來出版行業還有這麼多的可能性。”
“說得好！不過這不太像是你的作風啊，甘副總。是哪位謀士給你出的點子呢？”
“是陳豎編輯那邊的作者，名字叫李帶。”
“李帶是嗎，我記住這個名字了。能招進集團裡來嗎？”
“恐怕不行。對方只有十六歲還是高中生。”
“那這樣，給你們開個特殊稿酬發放的口子，把雜誌的銷售分成作為獎金和稿費發下去。這樣的人要想辦法留住才行。”
“明白。”
過了一會，他又對甘敬說。
“哦對，還有。集團明年會成立數字出版部門，校對的活先交接給其他副總，新業務部門就由甘副總你帶著這幾個小朋友來接手吧。”
“好的吳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