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椒沒注意到宗歲重, 他開啟神目,視線還落在法壇上。
那裡中規中矩放著幾樣常見的法器, 看不出什麼好,也看不出什麼不好, 不過劍、印、鏡上都有一些法力,可見至少請來的不是江湖騙子。
突然間,一道略低的男音響起:“阮學弟, 子樂, 你們過來。”
阮椒回過神, 一抬頭,才發現是宗歲重站在不遠處。
他連忙打招呼道:“宗學長。”
宗子樂也聽見了大魔王的召喚,趕緊拉著阮椒過去。
宗歲重看著兩人,開口:“子樂, 你們這是?”
宗子樂輕咳一聲, 說:“歲重哥, 學長對作法什麼的也有點研究, 我就把他請來了……”
阮椒乾巴巴地道:“宗學長,打擾了。”
宗歲重對阮椒的印象還不錯,先是冷冷看了宗子樂一眼, 而再看向阮椒時, 他冷肅的眉眼線條微緩, 說:“沒什麼。子樂淘氣,這次肯定還是他拉著你過來胡鬧。”
宗子樂抗議道:“什麼叫我拉著學長胡鬧——”
宗歲重語氣又冷下來,說:“難道不是?”
宗子樂的話卡在喉嚨裡。
說起來, 雖然阮學長是主動說陪他過來的,但前提也是他老是找人家幫忙,還擔心這擔心那的,追根究底,也算是他潛意識的要求吧,總不能在大魔王面前把鍋甩回去啊……不過,他這可不是什麼胡鬧!
宗子樂灰溜溜地換話題:“……歲重哥,我倆好不容易趕過來,還沒吃晚飯呢,這又累又餓的,你請咱們吃飯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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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歲重也沒太追究,他看了看時間,還算溫和地對阮椒說:“不早了,一起先去吃飯吧。阮學弟,跟我過來。”
阮椒可不敢在這時候多話,道謝以後,就趕緊跟了過去。
宗子樂拔腳就追,急急忙忙地說:“哎!歲重哥,阮學長,你倆怎麼走了?等等我……”
幾人走出四合院,穿過幾條遊廊,來到一片小湖。臨岸的地方有一座水榭,正是目的地。
水榭裡,窗戶上懸掛著銅鈴,宗歲重搖了搖鈴,就有個古裝仕女送進來一筒古樸竹籤,上面寫滿了菜名。
宗歲重把竹籤遞給阮椒,說:“點幾道你喜歡吃的。”
宗子樂氣呼呼地坐到兩人中間,嚷嚷道:“你們倆剛才是想把我給扔下吧。”
宗歲重一眼掃過去。
宗子樂噤聲。
阮椒連忙安撫道:“沒有,這不是等你點菜嗎?”
宗子樂見他這樣,倒是不好意思了,說:“學長,我不是……”
阮椒笑了笑:“我是選擇困難,就得你幫我一把才行。”
宗子樂還是有些猶豫。
宗歲重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對阮椒的印象更好了些,當即說道:“一人選兩個。”
阮椒和宗子樂聽了,這才都老老實實地點菜。
菜很快上來,色香味俱全,瞧著不比柳家菜差。
離上次解饞沒過幾天,阮椒又下定決心不再出醜,這回就沒有那麼急切,不過他眯起眼享受美食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還是吃得很香。
宗子樂也餓了,自顧自地吃。
倒是宗歲重,他對美食並沒有太多興趣,一邊從容用餐,一邊隨手把堂弟或者學弟愛吃的菜色推到他們的前方。
一陣風捲殘雲,當宗歲重放下筷子的時候,宗子樂抱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兒,阮椒抹了抹嘴,只覺得心滿意足。
宗子樂懶忍不住發問:“歲重哥,張姨請來的那個大師現在在哪兒呢?”
宗歲重回答:“說是沐浴更衣、靜思聚神,要身心潔淨,準備作法。”
宗子樂撇撇嘴說:“這一套一套還挺像回事兒的,不過誰知道是真還是假?”他轉臉問阮椒,“學長,你發現什麼沒?”
阮椒眼珠朝宗歲重那邊斜了斜,沒說話。
宗子樂陡然反應過來,也不再問了,但他馬上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難看,說:“對了歲重哥,我怎麼沒看見秦重?”
提到這個人,宗歲重皺了皺眉:“他沒來。”
宗子樂幾乎要跳起來,說:“什麼?!羽毛姐都這樣了,他居然沒來陪著?”
宗歲重沉聲說:“他最近沒去醫院,在正常上班。”
宗子樂暴躁起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把羽毛姐當成什麼了!”
宗歲重制止了他:“子樂!”
宗子樂深深地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明白,秦重的事,事關羽毛姐的隱私,大魔王是不希望在學長這個外人面前說太多……
阮椒也明白這點,所以雖然跟宗子樂熟到快無話不談了,這時候也是安靜如雞。
不過,宗歲重並沒有怠慢客人的意思,他乾脆略過這個話題,開始就阮椒的專業問題考校起來,並給與一些建議。
阮椒本來只是禮貌地回答,聽著聽著,發現這位宗學長的專業很強,可能是有經營家族企業的緣故,他的經驗豐富,很多問題分析起來切中要害,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而宗歲重看他的基本功紮實,也不吝嗇,把例項和專業書上的內容結合,把很多課堂上接觸不到的東西一點點掰碎了給他講解。當阮椒時不時給他丟擲一些學習中產生的疑問時,他也詳盡地進行回答……
不知不覺間,兩人越坐越近,相談甚歡。
宗子樂一開始還挺同情阮學長被大魔王“考試”的,可沒多久他就懵了——今天他們不是過來搞迷信的嗎,怎麼說學習就學習起來了呢?
惹不起惹不起,還是別發出動靜了,萬一大魔王轉頭盯上他呢?反正學長愛學習,還是讓學霸去面對學霸霸吧。
學習的時間果然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暗了。
宗子樂一看手機,快到八點了,也不得不打斷正在討論某個方案的倆人,揚聲說道:“學長,歲重哥,再不回去來不及了!”
阮椒頓時驚醒,臉上露出一絲窘迫。
他是不是拉著人問太多,時間太長……
“宗學長,不好意思啊,耽擱你了。”
宗歲重神情舒展,說:“不,跟你聊天很愉悅。”
阮椒一愣,手指輕輕地撓了撓臉。
宗子樂在旁邊催道:“快點快點快點,真要來不及了。”
阮椒連忙站起身,說:“宗學長,那咱們就快過去吧。”
宗歲重點點頭,帶著兩人回到四合院裡。
院子裡已經有不少人了。
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正從一位侍應生的手裡接過果盤祭品,一一擺放在法壇上,並在左右各插一根蠟燭。上面供奉的是一張雷神圖,香爐也早就擺好了,旁邊放著許多線香,做足了準備。
張馨儀站在旁邊,時不時往正房方向看幾眼,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急切。
道士把法壇恭恭敬敬地整理好後,走到張馨儀的旁邊,似乎跟她說了幾句什麼。
張馨儀連忙點頭,眼神裡透著希冀。
阮椒他們回來後,沒有湊近,就站在西廂的門前看著。
宗子樂看了一會兒,低聲問:“學長,你看那法壇靠譜不?”
阮椒說:“佈置是可以的,不過道士作法時所設的壇如果是新壇,要先供奉四十九天,之後再施法才有靈驗。”
宗子樂忙說:“這個法壇是今天剛設下的,那就是新壇囉?”
阮椒想了想:“不一定。供奉主要是為了跟神靈溝通感情,我看他供奉的是雷神,要是一直都供奉著,感情溝通到位,應該不要緊。”
“那,這個道士是有本事的?”
“再看看吧,目前法器還可以。”
雖然兩個人的聲音一直不大,但宗歲重本來就沒隔多遠,聽清楚後,神情微微一沉。
沒想到自己很欣賞的這個小學弟,在神神道道的事情上比那個不省心的堂弟更痴迷,再一想他和堂弟據說是在論壇上認識的,想必那論壇也是類似的聚集地。
宗歲重有心想勸導阮椒兩句,然而儘管他們聊得不錯,真提起這個,還是有些交淺言深,也只好並不多說了。
阮椒悄悄看了看宗歲重,發現他重新板起臉,就覺得挺抱歉的。人家剛才還好好給他指導科學知識呢,轉臉他就跟人堂弟大搞封建迷信,也夠對不起人的了……
正在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僵硬時,外面那道士正式開始作法了。
宗歲重頓了頓,推門走了出去。
阮椒扭頭問:“子樂,宗學長這是生氣了?”
宗子樂以前為了逃離大魔王沒少做研究,當然也對他頗為瞭解,就說:“不是生氣,應該是覺得跟咱們沒有共同語言,覺得咱們會看他礙眼。”
阮椒沒想到會是這樣,不由說道:“那他也太體貼了吧。”
宗子樂死魚眼:“學長你管這叫體貼?”
阮椒:“不然呢?”
宗子樂:“你換個角度想。”
阮椒就真的想了想,試探問:“那……換個角度想,因為沒有共同語言,他看咱們礙眼,所以覺得咱們也會看他礙眼?”
宗子樂木著臉說:“差不多吧。”又忍不住道,“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如果不是你在這,他會直接把我踢出去。”
阮椒:“……那也還是挺體貼的,哈哈。”
宗子樂:“……”
兩人對視一眼,默默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一起走出房門。
宗歲重已經陪在了滿臉緊張的張馨儀旁邊,見他們出來後,只微微朝他們點頭致意。
阮椒想,宗學長果然很體貼。
剛八點正。
那個道士站在法壇前掐訣唸咒,唸完之後,他拿出一張黃表紙,用硃砂快速畫出一張符,又從旁邊人的手裡接過一碗淨水。符被焚燒放進水裡,他並指在水裡攪和幾圈後,再念了幾句咒語,才把插在旁邊的楊枝拿來,蘸水朝法壇灑了過去。
宗子樂偷偷問阮椒:“學長,他這灑水幹嗎?”
阮椒說:“在淨壇。”
宗子樂“哦”了一聲,繼續看。
道士灑完水後,把碗放到一邊,然後用腳尖在地面寫下幾個看不出原形的草字。他的表情很肅穆,連串的動作下來給人一種強烈而莊嚴的儀式感,隱隱約約的,好像也給法壇籠罩上一層神異的光輝一樣。然後他站在臺前,左□□印,右手持劍,在壇前步罡踏斗,唸唸有詞。
咒語念得很快,在場的人聽不清他在念什麼,但大約可以數出那道士足足念了七遍,隨後他朝東方猛吸了一口氣,再念咒語,又是七遍以後,才用劍往前面一指。
法壇上那面鏡子“嗖”地跳起來,懸浮在法壇上,前後左右都沒有支撐的東西,非常奇特。
下一刻,鏡子的表面泛起波紋,先顯露出一個年輕女人蒼白的臉,然後是她的大半個身體,她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
道士看見鏡子跳起來,松了口氣。
宗子樂眼睛瞪大,小聲說:“是羽毛姐。那道士真有兩把刷子,用鏡子就能照出人來。”他又偷偷看了眼很嚴肅的宗歲重,吐槽說,“學長你看大魔王,他肯定在想,那個鏡子是哪裡研發出來的超薄特型顯示屏,遙控器是不是被道士剛才用腳踩開的,遙控器在哪,找會玩魔術的人破解一下……”
阮椒下意識地看向宗歲重,發現他不同於張馨儀的緊張,好像的確在思索什麼,頓時一囧。
這位,不會是真在嘗試用“科學”破解吧?
然後他低頭對宗子樂說:“你現在還能記得吐槽,不擔心你姐了?”
宗子樂語氣低沉下來,說道:“擔心。不過我已經做了能做的事,城隍爺也答應要幫忙,我想,我姐早晚肯定能耗。所以我也不能哭喪著臉,不然她醒了肯定得愧疚。”
阮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說:“對,你放心,你姐肯定能救回來。”
宗子樂不想多說這個,乾脆問道:“學長,你知道那道士用的什麼法術嗎?”
阮椒還真知道,說:“圓光術和鏡子照邪合起來的法術,他在看你姐的詛咒真形。”
宗子樂驚訝道:“怎麼看?”
阮椒往鏡子一指:“你看。”
幾句話的當口,鏡子裡有了新的變化。
躺在床上的陳蔚羽臉色突然出現了一層黑光,黑光慢慢變濃,逐漸形成了一顆模糊的骷髏頭,給人一種非常邪惡的感覺。骷髏頭的影像起起伏伏,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要把它□□,但它很快又縮回去了。在它縮回去的剎那,陳蔚羽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更蒼白了。
道士見了,長劍一揮,腳下的步子更急了,他口裡快速唸咒,唸完以後再用劍一指,鏡子就“哐”的一聲,落在了法壇上。
同一時刻,他的嘴角溢位一絲血來。
張馨儀滿臉驚慌,腳邁出一步想衝過去,又怕打擾道士施法,生生停下腳步,聲音顫抖地問:“大師,剛才我女兒怎麼了?她出什麼事了,怎麼臉色更差了?”
道士先沒回答,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支香後,走出地面那幾個字的範圍。
張馨儀小跑過去,焦急地追問:“大師,我女兒到底怎麼樣了?你能不能救她?”
這一刻,宗子樂的臉色也變了,一把抓住阮椒的小臂:“學長,他失敗了?要不要請——”
阮椒拍一下他的手背,說:“冷靜點,不算完全失敗。”他皺眉說,“他這是想用自己修煉的雷霆正氣引詛咒反應,找機會除掉,但是這詛咒纏得太緊,沒辦法全部引出來,要是貿然動手怕你姐承受不住。所以他收回法力的時候受到了一點反噬,問題不大。”
宗子樂的語氣沉重:“那他還能救我姐嗎?”
阮椒說:“你聽他怎麼講。”
那道士撥出幾口氣,抬手阻止張馨儀繼續往前走,說道:“令愛中的詛咒已經跟她緊緊連在一起了,剛才的骷髏頭是死咒,施咒人的目的就是讓令愛去死,屬於黑巫咒的一種。”他知道女善人真正想知道的是什麼,也沒賣關子地說出了方法,“要想救令愛,第一種是請我道中人給中咒的人進行解脫,用五道符開禁;另一種是直接毀掉詛咒的載體。我的功行還淺,修行的又是雷法,也不知道解脫的五道符怎麼畫,所以最好是找出詛咒載體,然後我請雷神下降,毀掉載體。到那時,令愛的詛咒就會自然解除了。”
張馨儀嘴唇哆嗦著:“那、那怎麼找詛咒的載體?”
道士思索一下,說:“我們道家的鏡子可以照現妖邪的原形,也可以用圓光法術顯露遠處的景象,剛才我作法觀看令愛所中的詛咒,用的就是這一樣本事。除此以外,圓光法術還能照見更遠地方的景象,也能追蹤夢境,用來尋找令愛的詛咒載體,是很合適的。”
這道士說話很穩重,張馨儀聽著他的解釋,臉上的表情不再像剛才那麼難看。
“那就請大師出手找到那個害了我女兒的人,我必有重謝。”她咬著牙,恨極了兇手。
道士卻搖搖頭道:“我這鏡子法力有限,做不到追蹤夢境。”他見張馨儀又露出急色,補充說,“不過我有個師叔功行很高,他有一面符鏡可以做到。最近他正好也在帝都,我馬上跟他聯絡,請他親自過來一趟。”
張馨儀頓時松了口氣,感激地說:“那就辛苦大師了。”
道士拱手:“善人不用擔心,令愛一定能解除痛苦。”
張馨儀聽著有些安慰,忙道:“謝謝,謝謝。”
道士很快走到屋裡,從挎包拿出手機撥號。
宗子樂看見這一幕,心情很複雜。
“本事不夠也敢接,真是……不過算他有自知之明,能及時收手換人。學長,待會兒要麻煩你盯著了,他那個師叔要是也沒本事,還請一定讓城隍爺救救我姐。”
阮椒點頭答應,不經意間,他往宗歲重那邊看了一眼。
宗歲重還是跟在張馨儀身後,但一直沒什麼動作,直到道士去撥號了,他才也拿出手機,對著裡面說了幾句話。
阮椒放開耳力,隱約聽見他說的是“情況怎麼樣”“請多研究”“有隔音,不會影響病人休息”之類的話。他頓時明白,敢情這位宗學長是在跟專家組聯絡——也就是說儘管他縱容張馨儀請大師作法,也依舊要確保排除對病人的一切干擾。
阮椒忽然想,之所以道士作法時沒把陳蔚羽搬出來,而是用圓光術照見詛咒,這裡面恐怕也是宗歲重的手筆?這位宗學長作為一個不信鬼神的頑固派,面對病急亂投醫的長輩,也算是在儘量周全了吧。
另一邊,道士告訴張馨儀,說:“我師叔就在永正街,半個小時內一定到。”
天色更暗了,所有人都在等著那個師叔,晚風吹拂,帶來陣陣涼意。
宗子樂摸摸胳膊,他起了點雞皮疙瘩。
宗歲重走過來,把一件外套往宗子樂身上一蓋,然後遞給阮椒一件。
阮椒感覺不到冷,但還是接過來披上,說:“謝謝學長。”
宗歲重低頭看他,說:“要是太冷,就回屋休息。”
阮椒朝他笑笑說:“我沒事,謝謝學長關心。”
宗歲重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和子樂一樣,也相信這個?”
阮椒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後,低聲反問:“那學長你為什麼不信呢?”
宗歲重沉默。
就在阮椒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說道:“從來沒見過。”
這回輪到阮椒沉默了。
然後他還是忍不住反駁:“就算學長你見了,恐怕也不會相信吧。說不定……你還以為是在做夢或者產生幻覺了呢。”
宗歲重一愣,想起上次幻覺,皺眉說:“子樂跟你說了?”
阮椒剛才沒忍住,現在也就直接說:“提了一些,他覺得學長你是撞鬼了,不是什麼幻覺。再說我跟學長你見過幾次面,也不覺得你精神上有什麼問題,學長自己卻說自己有……是不是太……”
宗歲重聽懂了阮椒的意思,沉聲道:“你覺得我是不肯面對現實?”
阮椒小聲嘀咕:“我覺得學長太固執了。”
快速說完立刻閉嘴,他不確定這位宗學長會不會發火。
宗歲重並沒有惱怒,思索之後,他認真回答:“鬼神之說古來就有,我承認鬼神文化,也承認道佛信仰對人精神上的安撫作用,但是沒有真正看到、感受到的東西,我不會隨便下定論。我之前遇見的所謂鬼怪是可以用幻覺來解釋的,而且在繁忙的工作裡,個人產生不自知的壓力並因此產生幻覺也是合理的。至於今天看到的幾種法術,都可以用科技做到,所以不能說服我改變觀念。”說到這,他看向阮椒,“學弟,這就是我的解釋,你認為呢?”
宗歲重的鄭重讓阮椒也鄭重起來。
“學長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他說,“我親眼看見過,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存在。”
宗歲重點點頭:“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也堅持我的觀點。”他頓了頓,問,“你是子樂找來做說客的?”
阮椒說:“子樂跟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我挺同情他的,他對我不錯,所以……”
宗歲重:“同情他私底下叫我大魔王?我對他已經手下留情了。”
阮椒摸了摸鼻子:“反正……學長配合一下唄?”
宗歲重微微搖頭:“我的工作很忙,不可能隨便配合你。”
雖然是拒絕,但阮椒卻從裡面聽出了一絲可能性。
“隨便配合不行,不隨便的話,那學長有什麼要求?”
“我給你佈置題目,你按照題目寫論文,寫一篇讓我滿意的,我就配合一次。”
阮椒難得瞪大了眼。
——這是個什麼鬼要求?!
宗歲重:“怎麼樣?”
阮椒不知道做出什麼表情好,充滿猶豫看過去,說:“……學長真是好為人師。”
宗歲重頷首:“只有這個要求。”
阮椒沉默好久,才閉上眼:“好。”
往好處想想,這也是接受業界大拿指點的好機會不是?雖然、雖然以後會多出很多作業……
宗歲重眼裡閃過一絲欣慰。
小學弟是個不錯的人才,好好培養可堪大用,不能讓他沉迷在鬼神的世界裡而忘記現實生活。他剛接手公司不久,人才稀缺,看得上的苗子要早點摟過來。抽點時間出幾道題目不是什麼難事,如果小學弟能認真完成論文,那麼就要著力培養,等小學弟再長大一些,就能順理成章地收入公司給他“賣命”了。
一旁的宗子樂已經看呆了。
用論文換配合……什麼騷操作啊?
然後,他拉了拉阮椒。
阮椒:“怎麼了?”
宗子樂的聲音特別特別小,說:“我覺得,學長你真厲害。”
阮椒費解。
宗子樂閉上嘴。
能跟大魔王這麼說話還做交易,能不厲害嗎……
時間走得很快,還沒到半小時,道士就把他師叔接進來了。
阮椒遠遠看過去,突然一愣——這不是前不久剛見過的餘道士嗎?
餘道士依舊很正經地穿著一身道袍,腰懸七星劍,走路帶風,很正派大氣的樣子。走到院子裡裡後,他一眼看到了那個法壇,大步走過去看了看那塊摔下來的法鏡,摸了摸鏡面。
張馨儀見狀,等他忙活完了才問:“這位大師,您看出了什麼?”
餘道士沉吟道:“趙師侄鏡子裡的法力用完了,攔住了大半反噬,現在我重新起壇作法,掛符鏡追蹤。對方要下詛咒,用的東西可能是令愛的生辰八字,或者令愛的頭髮、血液、指甲、貼身物品等一切可能加入詛咒載體的東西……所以要用圓光法術追溯對下咒之人的夢境。我想先用令愛生辰八字試一試,如果沒用,再一樣樣試過。”他頓了頓,“用上的東西越準確,能看到的範圍就越大。”
張馨儀毫不猶豫地答應:“可以,您只管施法,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我絕對全部照辦。”然後她有些擔心,“現在還早,查、查夢境的話,如果那個下咒的人還沒睡……”
餘道士解釋說:“這門法術子時後再行最好,但事不宜遲,如果對方還沒睡下,施法不會成功,我調息一會兒,等子時後再施法就是。”
張馨儀明白了,感激道:“那就有勞大師了。”
餘道士才對趙道士說:“師侄,我們供奉的神靈不同,你好好送走神將,散壇吧。”
趙道士沒有異議,立刻又送上一些供品、敬香,然後利落地散了他的法壇。
餘道士虔誠地念了一會兒道經,開始設壇。
大概的流程跟之前區別不大,只是供奉的神靈有所不同,並且在法壇上放了一面更古拙的鏡子。這面鏡子的邊緣鐫刻了一些奇妙的花紋,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花紋其實就是符籙。
餘道士同樣先淨壇,再左手印右手劍,步罡踏斗唸咒。
唸咒多次後,他把劍放下,迅速拿來黃表紙書符,又將陳蔚羽生辰八字也寫上去,拿劍刺穿,對著法壇上的蠟燭一晃——符頓時燃燒起來。
下一刻,他用穿符的七星劍對著符鏡一指。
符鏡頓時跳起來,掛在半空,鏡面裡出現了很多雲霧。
餘道士沉聲說:“法術成功了。”
在場的人都緊張地看過去。
阮椒很好奇。
對於神靈來說,只要擁有神力,幾乎就是無所不能的,所以對法術沒多少研究,很多時候可以說是簡單粗暴的。但是道士們要溝通神靈才能讓道法生效,為了節約神力,反而擁有很多精細的、不同門類的法術。
今晚看到兩個道士施法,阮椒感覺到一些神力的痕跡。
但是,天地間已經沒有神靈了,道士們溝通的是什麼?又是怎麼使出道法的?
這裡面,肯定還有他不知道的東西。
阮椒現在神力淺薄,這個想法暫時只是閃過,壓在心底而已。
七星劍穿透的黃符漸漸燒光,雲霧也逐漸散開,露出了裡面清晰的影像。
這是……一個男人。
要不是阮椒死死按住,宗子樂就跳起來了。
“我就知道這個傢伙有問題,要不然他怎麼會出現在兇手的夢裡?”
宗歲重也皺起眉,是秦重。
秦重在鏡子裡的樣子跟平常有微妙的差別,雖然仍然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但是五官卻精緻了很多,氣質也顯得很冷漠,特別精英的感覺。但實際上的秦重的性格不是冷漠款的,他跟陳蔚羽認識的時候熱情又衝動,才能讓陳蔚羽跟他相處得來,只是後來他在工作中吃了一些虧,才逐漸端起來,並用平光眼鏡擋住眼睛,好掩蓋他容易洩露的情緒。
也就是說,鏡子裡的秦重並不是真正的秦重,反而像是一種趨於完美的幻想——或許也是秦重最想留給人的外在印象。
隨著秦重的出現,周圍的場景也迅速搭建起來。
他走在一間公司的過道上,路過一片坐滿了人的員工區。所有人都在伏案工作,氣氛很嚴肅,當他走過後,突然有個女人抬起頭來,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很久。
秦重好像感覺有人在看他,回過頭。
女人連忙低下頭,繼續忙碌地工作。
大概因為這是夢境的緣故,除了秦重以外,其他人都很模糊,有的甚至虛化成背景。第二個影像清晰的就是那個女人,但是她的臉也看不清。
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夢境的主人。
餘道士開口問:“有善人認識這個地方嗎?”
宗歲重沉聲說:“悅來科技。”
張馨儀表情很難看地補充:“秦重工作的地方。”
阮椒問:“子樂,你知道這地方不?”
宗子樂的表情也很難看,說:“是個上市公司,但比起我姐家的差遠了。秦重不進陳家的公司,聽說是不想依靠女朋友,要自己創業才能配得上我姐,當時張姨知道還誇他上進來著。結果呢?也不知道在他搞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差點害死我姐!”
夢境看到這裡,大家的心裡都有一些猜測。
但夢境通常都是不連貫的,這個也一樣,只見秦重路過之後,場景就飛快地碎裂了,又是一段短暫的黑暗,換上了新的場景。
下班時間,秦重開車來到了陳家的公司大門口,他斜靠在車門上,表情很冷淡。
還是那個女人,她坐在不遠處的小吃攤上,一邊低頭吃東西一邊偷看秦重,偶爾秦重不經意將目光掃過,又不經意地收回,沒有施捨給她一點注意。
女人不敢對上秦重的眼,總是埋頭吃東西,眼神很貪戀。
時間飛快地推移,所有人的動作都好像快了十倍。
然後,公司裡走出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人。她穿著很合身的淺色裙子,亞麻色的頭髮捲起大波浪,襯得她十分美麗。
秦重眼睛瞬間亮了,冷漠的側臉也變得柔和了很多,顯得格外俊美。
美女輕快地走到秦重面前,朝他露出一個纖柔的微笑。
秦重開啟車門,讓美女上了他的副駕駛。
車子開走了。
小吃攤上的女人這才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飛快遠離的車子,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宗子樂憤怒地踢了一腳,說道:“什麼玩意兒!”
阮椒拍拍他的肩安慰:“只是做夢,全是那個女人自以為是,很主觀的。”
不怪宗子樂生氣,夢境裡的年輕女人就是陳蔚羽,但是這裡的陳蔚羽相貌雖然好,給人的感覺卻很虛偽,笑容、眼神都透露出一種裝模作樣的柔弱,而秦重卻對她死心塌地,感情熾熱。
張馨儀比宗子樂更瞭解自己的女兒的品行,氣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夢境再變,連續很多畫面紛至沓來。
有些畫面裡是對所有人都很冷漠的秦重和偷窺的那個女人;有些畫面裡是只對陳蔚羽溫柔的秦重、始終白蓮花的陳蔚羽,以及那個偷窺的女人;有的畫面裡是陳蔚羽得意而輕蔑地看著那個女人,還有陸續出現的新面孔……這些新面孔無一不是男人,無一不是陳蔚羽在言笑晏晏地和這些男人曖昧相處,而偷窺的女人滿心憤怒……
當某個人影出現時,阮椒驚訝地朝宗歲重看去。
那個畫面裡,陳蔚羽正側頭對著一個青年露出笑容,青年跟秦重一樣穿著筆挺的西裝,相貌英俊,氣質冷漠,雖然沒有戴眼鏡,可是當他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覺得,秦重跟他給人的感覺很相似。
正是宗歲重。
在面對宗歲重時,陳蔚羽的笑容裡帶上了脈脈的情意——那是在面對秦重時沒有的,她側頭笑著的時候,眉眼間更柔弱,帶著似有若無的引誘。
不得不說,宗歲重的形象還是很逼真的,從氣質到相貌完美還原。
偷窺的女人遠遠地看著,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不甘和憤怒……為秦重不甘,為秦重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援和月月的淺水,群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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