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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岳母上門

本來第二天就是週末了, 按理到了這個時候,油田上都是一六制,上六天班,週末休息一天。

但是聶博釗休不了,聽說是切列克堤那邊又發生了兩方隔空交火的事兒,給領導們趕著軍訓去了。

雖說北方人普通體格高大健壯,油田上又還是個各民族混居的地方,但是聽王姐說, 就算那些以健壯著稱的哈族同事們,軍事訓練的時候,體能也不及聶博釗好。

所以,他雖是個科學家,但在油田上的臨時作戰指揮部, 還是指揮員呢。

臨時作戰部演習, 都是荷槍實彈全幅武裝的, 要是真正的邊防關兵,那當然是禁區。油田上的臨時作戰指揮部,因為就在三十裡外的沙漠裡演習,家屬們要去去看個熱鬧, 領導倒也不會有意拒絕。

王姐還想拉著陳麗娜一塊兒去看他們作戰訓練,陳麗娜給婉拒了。她給聶衛民的棉褲還沒衲出來。

孩子一天急的直在炕上翻筋斗,立等著出去玩了。

一早上,緊趕慢趕衲好了一件大棉襖兒,才咬了線頭, 聶衛民往身上一裹,嗷的一聲就跑出去了。

臨走時還高喊了一句:“小陳同志,謝謝你啊。”

隔著玻璃窗兒,陳麗娜見外頭四五個男孩子圍在門口,小聶衛民簡直是,驕傲的跟只小孔雀似的,指著棉衣就說:“瞧見沒,我媽衲的。”

好吧,在外人面前居然叫她是媽?

孩子一回頭,見陳麗娜在玻璃窗裡看著呢,羞的,一下就咬嘴唇了。

“那是後媽吧,我媽說了,後媽後媽,三天的熱情,等過幾天,有你好受了。”一個個頭頗高的說。這孩子陳麗娜認得,是劉小紅的大哥劉小剛,才七八歲的孩子,也沒媽。

基地目前第一批職工的孩子們也就六七歲,聽說小學今年才開,像劉小剛這樣的孩子,每天除了閒遊散轉,就是跑到木蘭農場,跟著那邊的孩子們鬼混,總之,這孩子是個刺兒頭。

小聶衛民大概是臉紅了,哼了一聲:“走走走,我不跟你們玩。”說著,他拉了幾個跟自己差不多個頭兒的小男孩兒過來:“來來,咱們一起玩,好不好?”

於是,大的幾個野狗一樣溜噠著走了,小的幾個留了下來,就在院門外玩著。

陳麗娜畢竟新來,仨孩子也是她的責任,不敢放開了讓他們撒野去。

就這麼在院子外面玩,孩子玩,她也放心,倒還挺好的。

突突突的,外面慢慢兒由遠及近的,就響起拖拉機的響聲來,一聽見這聲音,幾個跟聶衛民一起玩的孩子立刻就跟那小鳥兒似的,譁啦啦的全都跑了。

“大蛋,大蛋,你耳朵聾了不是,我問你,我的牛奶是誰拿的?”拖拉機聲一停,就是一個尖利的女聲。

陳麗娜本是在窗前坐著的,才要出門,就聽見二蛋兒在那邊炕上哭了:“不要外婆,我不要外婆。”

哄個孩子的功夫,外面的人已經吵吵開了。

“黃大娘,你不能這麼動手打孩子,孩子有啥錯啊你就打他?”

“他是俺外孫,我咋不能打他?”

“再是你外孫,他也沒犯你的法,你就不能打。”

“俺打俺外孫,管你屁事。”

陳麗娜也沒抱三蛋兒,讓二蛋兒看著他,連忙就從院子裡出來了。

一個頂多也就五十歲的中年婦女,穿的中山裝,風系扣記了個老緊,一頭二刀毛,頂上已經禿了,沒掉光的地方,梳的那叫一個油光水滑,全貼在兩鬢上。

這,肯定就是整個基地都聞風膽寒的孫母黃花菜同志了。

啪的就是一巴掌,她竟是直接就打到聶衛民臉上了。聶衛民這孩子呢,也不會叫,也不會還嘴,居然就任由她一巴掌一巴掌的搧著。

“俺咋說的,你舅一天要吃三碗乳酪,那乳酪是他的命,你倒好,居然就把牛奶給私截下了,俺就問你,你媽是咋教你的,你告訴俺,你舅是咱的啥?”

“咱的命。”聶衛民憋著嘴,居然就應合著來了這麼一句。

“這就對了,俺告訴你小兔崽子,你要再敢截我的牛奶,就是斷你舅的命,你舅的命沒了,俺就先殺你,再殺俺自己。”

“我要吃乳酪,乳酪好吃,牛奶是我家的。”聶衛民嘴犟著呢,竟就來了這麼一句。好嘛,他要不來這一句,黃花菜也就停手了,她最恨人嘴犟,也不搧巴掌,一腳踹在小聶衛民的屁股上,可憐娃才上身的新棉襖,穿著還沒給人看夠了,撲通一下,全蹭雪裡頭了。

陳麗娜那叫一個氣呀,見院子裡聶博釗劈柴的斧子還在那兒放著呢,一提,也是趁著黃花菜不注意,一斧子就給砍過去了。

“小陳,可不敢呀。”

“殺人啦殺人啦。”

……

其實甩出去的時候,就是斧背,當然,她也控制著力道了,沒砍到這孫母的背上,只是虛拂過而已。

但這一手,就足夠叫孫母知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碰見的是個不要命的主兒了。

“咋,你打我兒子幹啥?”

“你兒子,呸,那是俺家轉男生的,你還有臉叫他作兒子,俺告訴你騷/貨,他是俺大外孫子,俺女婿還答應過俺閨女,十五年不娶媳婦兒,你上趕著貼著臉的睡一炕,你就是個勾引人的騷/貨。”

好吧,一出口,這潑婦的戰鬥力高到,讓陳麗娜都咋舌了。

把聶衛民扶起來,搡進了院子裡,再把院門合上,大冬天的,正好週末,兩旁全是出門看熱鬧的工人和家屬,陳麗娜心說,早知會有一鬧,那不如今天就鬧個痛快。

“你閨女死了,我嫁到了這家,這仨孩子就是我的。你個黑心黑肺的老姚婆,賣女兒兒的老姚婆,仨個娃身上連衣服都沒得穿,你就只會打人,我呸,你還拿走了仨娃的撫養費,瞧瞧,一身穿的多溜光水滑,我的仨兒子卻是光著腚在這大雪天裡滿街的跑,你還有臉上門了你。”

“女婿是俺的,外孫也是俺的,錢是俺閨女拿命換來的,俺想怎麼花是俺的事,輪不著你個騷/貨來管事兒。”孫母說著,一橫一橫,那還是想突上來打了。

但陳麗娜手裡可提著斧子呢,剛才那一下,差點就把她給削了,所以她還有點兒忌憚,暫時就只敢空放嘴炮。

“喲,那我可得告訴你,從你閨女死的那一天,就不是這家的人了,我現在才是這家的女主人,你要再敢前進一步,我劈了你。”

“放屁,俺女婿答應了領導十五年不結婚,我才不信他會跟你個騷/貨扯證兒。”

“哎喲,天要下雨男要娶妻,他跟我扯了證兒了,燙金的紅本本,就在屋子裡頭裱了掛著呢,我是聶博釗的家屬,你就再生氣你也得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倆人還沒扯證兒呢,但這時候陳麗娜可不能屈服。

“俺不信,你要進去看,你要把結婚證拿出來,俺就敢去找領導。”

“這是我家,那是我的結婚證,你和我有啥關係我要給你看,你要趕進門,我就說你私闖民宅。”

“闖就闖了,這是俺女婿的家,就是俺的家,俺想進就進,你把門給俺開啟。”老太太說著,拖拉機的搖把一晃一晃的,這竟是想砸門了這是。

陳麗娜也毫不落下風,手中一把明晃晃的斧子揮舞著:“哎呀,劈了半天的柴,這手有點兒軟,要真砍到誰,那就屬她倒黴。”

“你就敢碰俺一下,俺立馬躺倒,你還得賠俺醫藥費。”

這種老太太,真打起來其實戰鬥力沒有年青人那麼強,但她會裝死呀,她要裝個死,陳麗娜和聶博釗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好啊,你來啊,我就問你五千塊夠不夠,仨孩子的撫恤金五千塊,夠不夠賠你?我要不小心砍了你,那撫恤金就當賠你了行不行?要不然,你今天就得把那錢還我,孫工媽,看在孫工的面子上,我叫你一聲大娘,把孩子們的撫恤金交出來。”

陳麗娜還沒忘了,仨孩子還有五千塊,在這老太婆手裡了 。

她是清水縣的潑婦,黃花菜是漳縣的潑婦,強強會合,孫母給她氣的頭暈眼花:“那是俺子的撫恤金,就是俺的,你個那裡來的騷/貨,居然還敢謀這個錢?”

陳麗娜高聲說:“我是聶工老家人,就是因為聶工父母受不了孫工這個惡毒的母親盤剝,欺負幾個孩子才來的,慢說撫養費,你苛扣了我家的米,我家的面,我家的清油,仨孩子給餓成個面黃肌瘦,我告訴你,那一樣樣兒,我全要要回來,我婆婆也說了,要我真控制不住砍了人,她來了之後,給基地的領導們說明情況,給我頂罪,但無論如何,一定得保障仨孩子不餓肚子,有飯吃。”

聶母要聽說兒媳婦這樣掰扯自己,估計得氣的跳上天去。

但是,這會兒要不把聶母給搬出來,咋治黃花菜這個老姚婆。

“聶博釗他娘也管不了俺。”

“但她能管得了聶工,咋,你是孫工有媽,聶工就沒媽生嗎?”

王姐於是說了句公道話:“是啊,畢竟孫工都死了,老太太,外孫是你家親戚,小陳可不是,再說,人家可是奉著聶工他媽的命令來的,有啥你該找領導,不該跟小陳犟,她和你,可沒啥關係。”

黃花菜這本身就屬於胡攪蠻纏,無論要錢還是啥,該找領導不是。

老太太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來了,一月三十塊的撫養費。

“你還俺的撫養費。 ”

“仨孩子由我帶,撫養費就是我的。”

“你要再敢搶俺的牛奶,俺的棉花,俺的白糖,俺非但要跟你拼命,還要鬧的你們整個基地都關門。”

喲,這證明她攔截了的,不止有牛奶,還有棉花和白糖。基地從農場購買的福利,合著屬於聶家的,全叫她給截留了。

“我得告訴你,我可不是搶,明明白白兒,孫工死的時候,撫卹費是給仨孩子的,我就要拿回來。牛奶是該仨孩子吃的,棉花也該是給他們衲棉襖的,至於白糖,你要敢搶我的白糖,我明兒就敢拿著斧子,去殺了你家孫大寶。”

“你敢。”

“孫大寶是你的命,白糖就是我的命。”

對視片刻,終於還是陳麗娜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死的勁兒,就把孫母給嚇住了。

“你要再敢搶我的牛奶,我就在你家的牛奶裡放老鼠藥,你要敢搶我的棉花,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家存棉花的庫房,我一個孤女子從內地來,我啥也不怕。人為財,鳥為食亡,你搶我的食,就是搶我的命。”陳麗娜揮舞著斧頭,一句又一句,嚇的孫母直哆嗦。

“你,你給我等著……”眼看著,孫母這是要走了,當然,圍觀的群眾們也自發的讓開了路。

但是,陳麗娜早就知道,這肯定是虛晃一槍。

潑婦她見的多了,那手段她還能不知道嗎?

果然,嗷的一聲,她突然回頭,就衝著陳麗娜撞過來了。只聽咣的一聲,好嘛,撞到鐵皮大門上了。

“你等著,俺要到基地去找你們領導,俺要到烏瑪依去報告阿書記,俺還要讓阿書記來趕走你這個騷貨。”孫母一聲比一聲高,兩隻腳跟那觸了高壓電似的,不停的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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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你就去?”陳麗娜得意洋洋,“我還巴不得你去了,快去快去。”

……

傍晚,火爐子邊上,聶衛民大概還沒這麼喪氣過,耷拉著腦袋,在等自己的新棉衣幹呢。叫外婆揍了一頓,陳甜甜當時全看在眼裡,孩子大概覺得丟人的不行。

“這有啥,新棉衣本就要洗一水才能穿,等曬乾了,媽再給你拍一拍打一打,就又是一件新棉衣,好不好?”

外面不時傳來孫母的哭嚎聲,一聲又一聲的俺,一會兒是在怨聶博釗無情,一會兒又在哭自己的大閨女命苦。

也不知道她在哭啥,總之,風雪之中,聲音那叫一個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