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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蕎麵軟煎餅

“陳場長。”秦勝說:“武裝部的同志們估計是弄錯了, 抓到一個人,以為是特務,嚇大家一跳,誰知道居然是……”

他笑了一下,說:“我可跟你說啊,咱們聶工為人嚴謹,不會犯錯誤的,回家你可不能讓他跪搓班啊。”

“看來呂嫂子經常讓秦隊長跪搓板啊。你不要亂說, 胡姐也是工業領域的專業人士,估計是夜來想去實驗室看看,沒想到咱們礦區的安保這麼嚴格吧。”

胡素一直在哭,不肯起來。

當然了,丈夫為了挽救國家利益而去世, 她雖然拿了大筆的補貼, 又可以到大慶油田上去工作, 生活是無憂的。

但是,就像陳麗娜上輩子一樣,那個人死了,就等於是燈滅了, 那怕再重活一世,找到的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人,悲痛當然可想而知。

“胡素,我請求你起來,我請求你不要哭了, 我請求你,回家再說行不行?”聶博釗急的抓狂。

畢竟武裝部的同志們,治安隊的人全看著呢,基地就這麼大,他是德高望重的工程師,出了這種事情,影響非常不好。

而胡素越哭,估計外面那些同志們就越覺得,他和胡素之間有什麼。

但事實上,聶博釗跟她的丈夫軍友關係還好一點,跟胡素呢,因為她的學習與理解能力與他差了一大截,在校的時候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

“小陳同志,你說這怎麼辦?”見陳麗娜來了,聶博釗簡直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陳麗娜說:“行了,你去加班吧,這事兒啊我來處理。”

胡素一見陳麗娜,頭埋的更低了,依舊還是哭,不停的哭。

“你大概覺得,自己死了丈夫,就理當被大家呵護,讓別人來承載你的痛苦,因為你現在確實過的很痛苦,迷茫,彷徨,找不到出路。但是,正確的道理是,這個世界上,不是說誰弱誰就有理,不是說誰弱,就可以一味的給別人渲洩自己的負面情緒,讓別人來給你的痛苦埋單。”陳麗娜直接就說。

好嘛,就好比扎針一樣,一針見效。

一直蹲在地上不肯起來的胡素一下子就站起來了:“小陳同志,你還小,說話難免跳脫沒禮貌,我原諒你,但什麼叫我弱我有理,我在向別人渲洩我自己的負面情緒。我和博釗是高中同學,大學同學,我們認識的很早,他是我的師哥,而且,他也是我丈夫的好朋友,我只是找他尋求點安慰。”

“他的妻子每天晚上哄睡了孩子,還要去農場搶夜收,一天累計下來要上十五個小時的班,所以,她比你更需要他的關懷和安慰。他的兩個兒子在上小學,孩子們剛剛開始讀書,一切都還在摸索中,需要他手把手的教,才能適應學校,他們也需要他的關懷,油井現在進入了含水開採期,井下作業的工人們隨時都有被水淹的危險,迫切需要他的實驗成果來挽救採油過程中會出現的危險和困難,石油工人們更需要他的關懷。

恕我多說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都需要在自己的崗位上拼搏,沒有人有多餘的時間去關懷別人。”

這話說的胡素臉上掛不住了,當然了,她也是處在很悲痛的情緒中嘛,直接就來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像我這樣的人,就該去死嗎?”

喲,小孩子拿哭下人,大人拿死嚇人?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所經歷的痛苦,只能你自己內化,而不是去折磨,或者靠近別人家的溫暖,然後在覺得別人家的溫暖很舒適,很像曾經自己所擁有的那樣時,就起非分之心,想把它奪過來。”

陳麗娜自己上輩子也喪偶過,是的,她哭啊,她找啊,她找老聶找的快瘋了。

那時候,她可沒有去找過別的有家室的男人,去尋求慰籍和溫暖,因為她知道那是不道德的。

“到底還是小女孩,你居然誤會我要插足你們的婚姻。我告訴你,我和他同學七年,要真追他,我早追了,不會等到今天。你這麼小的心胸,跟孫轉男真是有一拼了。”極輕蔑的,胡素就來了一句。

那意思就好像是說,要我想追他,要我也願意陪他到烏瑪依,你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一樣。

“我可不是什麼小女孩。以及,不論會不會插足,三更半夜跑私下去見一個已婚的男人,就是不道德的行為。婚姻之中可沒什麼大度和體諒,當然,也沒什麼心胸的狹窄與寬敞之分。我是他的妻子,我和他共同撐起一個家,我把自己的青春,身體,最光輝的一段歲月,一切都奉獻給了他,可沒有半夜三更跟別人男人談過心,他也就不能,這才是公平的婚姻。”

一席話,把胡素說了個啞口無言。

“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插足你們的婚姻,我只是覺得孩子很可愛,老聶很溫柔,而你……”

“我看到路邊別人家果園裡垂出在枝頭的蘋果又大又圓,我甚至能夠想象得到,一口咬下去,那種清脆多汁的甘甜。但是,我不會伸手去偷,我會回家,買一棵果樹回來,自己親手栽種,澆灌,等它結出果實來,坐在我的樹下吃。”陳麗娜說。

畢竟也是高材生,雖然說短暫的迷茫過,看著人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也曾想,那個女人要是我該多好。

不過,理智最終還是迴歸到了她的大腦裡。

“對不起,小陳,大慶油田的調令其實昨天就來了,我明天就走,只希望你和博釗,能永遠忘記我今天夜裡的衝動。”

“大家都很忙,而且一天發生的事情那麼多,沒人會記得今天的事情的。”陳麗娜說。

回到家,陳麗娜應該和胡素兩個睡大炕,聶博釗依舊睡他那張鋼絲小床的。

不過,他顯然依舊非常煩躁,陳麗娜都睡下了,他又敲門,說要叫她過去談談。

胡素連忙說:“小陳,不要跟他吵,博釗是一個非常非常嚴謹的人,他和我沒有多說過一句話。”

“行了,你睡吧。”要不知道男人的品型,她會把自己的青春寄託在這戈壁沙漠上?

小書房裡,煩躁的聶工兩手搭在書桌上,半彎著腰,盯著妻子。

他眉弓高,眼深高鼻梁,兩隻眸子就跟那星空似的,嚴肅,刻板,但也帥氣,是真帥,尤其不笑的時候,稜角分明的帥氣。

“怎麼,是想坦白點兒什麼?”陳麗娜故意問。

聶博釗跺了跺腳,又清了清嗓音,然後看了眼牆上的掛曆。

掛曆上,原本每個月都會有一天要標個紅圈兒的,那個日子,是聶博釗計算過,陳麗娜一年12個月絕不會來例假的日子。

不過最近他不敢標了,給撕了,為啥呢?

因為聶衛民有一天盯著日曆,就說:“爸爸,我發現每個月的這一天,你都會回家,還要洗澡的喔。”

說著,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聶博釗給嚇的,有一個善於總結,以及喜歡尋找規律的兒子,真的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啊。

陳麗娜穿著件小背心兒,身材那叫一個凹凸有致。

說實話,聶博釗每次到三號基地,因為那邊靠近沙漠嘛,只要看到起伏的山巒,都要想到愛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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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拉燈辦事這是慣例,所以,他迄今為止,還沒看過愛人裸/體真正是個什麼樣子。

“我沒什麼可坦白的,我又沒做錯過什麼。我覺得胡素可能最近是不會走了,但是,明天就是咱們該過性/生活的日子,怎麼辦了 ?”

久經考驗的革命戰士顯然非常受艱難:“不行就提前一天,咱們今天提前過。”

“不過床會咯吱咯吱響的。”

“我必須讓胡素知道,我們是恩愛的夫妻,並且是有性/生活的那種恩愛夫妻。而且,你看,我在床上鋪的足夠厚,而且,我特地加固過彈簧,今天晚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聲音。”

理由找的很充分嘛。

“所以就算胡素聽見也沒關係?”

“沒關係。”任何事情,只要一旦找到理由和藉口,就像長江決堤,洪水席捲,老聶同志已經為自己找到了藉口,這架運轉精良的機器終於有一天,往回敲了一格。

“傻子,你是不是覺得,就只能四平八穩,躺在床上做伏臥撐?”

“小黃/書看過嗎?”陳麗娜往他書房裡最值錢的東西,那張辦公桌上一坐,腿一勾,就把男人給勾過來了,劈開雙腿往他腰上一環,再一勾,她說:“你上輩子第一次跟我洞房,會親吻,會愛撫,會好幾種姿勢,一晚上幹了三次,老聶,你能告訴我,現在的這個你,十五年後是怎麼變成將來的那個你的?

你總不能溫柔浪漫不如他,床上也不如他吧?”

受到打擊的老聶眼睛紅的跟只狼似的,恨恨盯著陳麗娜看了很久,忽而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盯著看一會兒,再咬一口,像餓狼似的,恨不能把她吃了,忽而撲身一壓。

……

當然,第二天天還沒亮,只聽院門咯吱了一聲,等陳麗娜追出去的時候,衚衕學已經坐著最早一班去煉油廠的大卡車,往礦區,繼而奔赴大慶去了。

還是聶博釗發現她沒帶自己給她寫的介紹信,又趕忙兒的,搭了一趟輸油車,趕到礦區去給她送介紹信了。

披星戴月,天上星星還明著呢,陳麗娜好容易把壁虎似的三蛋兒從身上扒下來,燒好了湯,又拿後院裡的冬蔥烙了一盤蕎麥麵的軟煎餅給幾個孩子當早餐。

聶衛民大了,也懂事,早晨起來洗臉刷牙了,就會跟二蛋兩個一起吃飯,然後去上學。

而她只需要帶著三蛋兒,一起去農場就好。

“小陳同志,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追那個衚衕學,你不是有小汽車嘛,為啥反而讓我爸去?”小聶同志嘴裡搗著牙刷,很不滿意聶博釗早晨起來就去追胡素。

“你爸跟她是同學,再說了,她也是石油冶煉方面的專家,才喪偶,需要的是關懷,我覺得他們還是需要私底下單獨談談才好。”陳麗娜說。

聶衛民撇了撇嘴:“沒勁兒。還有,小陳同志,你能買雙高跟鞋穿嗎?”

“為啥我要穿高跟鞋?”陳麗娜覺得奇了怪了,這孩子大清早的起來,總粘在自己屁股後面。

“衚衕學本來沒你高,穿了高跟鞋就有你高了。”聶衛民想了想,又說:“而且,她的襯衣也特別白,披風的顏色也很鮮豔。”

“所以,你這是覺得她比我更漂亮嗎,就因為她的波浪長髮高跟鞋,還有白襯衣?”萬惡的直男審美,陳麗娜很生氣:“人靠衣裝馬靠鞍,小子,我要打扮起來,比她更好看。但是,我要買了那些東西,你們的書包從哪裡來,你們的鉛筆橡皮,那些都不要錢嗎?”

“我不要鉛筆也不要橡皮,更不要上學,我要天天跟著媽媽去農場,還要媽媽穿高跟鞋,畫口紅,有漂亮的披風披著。”二蛋睡眼濛濛,大口的吃著餅子。

“傻孩子,勞動最光榮,想要穿漂亮衣服,有的是時候,什麼時候就該做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呀,收麥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還是覺得高跟鞋和裙子更重要,我想爸爸也會這麼認為的。”小聶同志憂心忡忡。

“所以,你怕胡阿姨搶走你爸爸?那如果我和胡素同時給你選,那怕她打扮的再漂亮,再溫柔,你更愛的也是我吧?”

“哪裡?我只是不想再換個媽媽而已,而且,我也不想聽到你們吵架。”小聶同志頓時就紅了臉。

好吧,衚衕學的到來,給了仨小只空前的危機感。

害怕失去,才會珍惜。

陳麗娜心說不錯不錯,雖然早知道豬養大了都會跟著白菜跑,但至少在他們小的時候,是很依賴,並且愛我的。

天還太早,不到上學的時候,他們又非得要跟著,陳麗娜也就給帶到農場了。

王紅兵每天早上不是都要送劉小紅上學嘛,等他騎腳踏車送劉小紅的時候,把他倆再帶回學校也就完了。

搶麥子的季節,農場的工人們都是夜裡十二點睡覺,凌晨三點就起來搶收,所以等他們到農場的時候,田野裡滿滿的都是正在割麥子的社員和知青們。

伴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大家都坐在田野上吃乾糧。

當然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野狗,還有幾隻流浪狗在地裡野竄著,等著人吃剩了,施捨它點兒東西吃。

“媽媽,你說我要是那只流浪狗,該有多好啊。”

不肯上腳踏車,不肯去學校的二蛋看著遠處的野狗,分外愁悵的說。

流浪狗很嫌棄的看了二蛋一眼,撒丫子跑了。

好吧,連狗都嫌棄他。

“好啦,今天姐姐會幫你補習的,快上車吧,我抱你。”劉小紅說。

於是,胖丟丟的二蛋和劉小紅坐在前槓上,聶衛民獨自一人坐在後槓上,王紅兵腳踏車一蹬,就送他們去學校了。

整整忙碌了半個月,麥子才算全部入倉了。

麥子收倉之前,要稱斤,稱完溼重還要曬,曬完之後再秤淨重,然後才能入庫,當然,也才能交給礦區。

這時候賀敏腳上纏著紗布,還在自已家裡焦急的等待康復之後重新出山呢。

大糧倉裡,望著一隻只用麥杆編織起來的,巨大的麥栓裡堆成小山高的金黃色的糧食,陳麗娜就問王紅兵:“全部過秤了嗎?”

“過完了,不過麗娜,咱們真的要截留下兩麥栓嗎,這要萬一給礦區領導知道,會不會也算咱們貪汙截留啊,像處理孫想男那樣處理你?”

王紅兵很擔心,覺得陳麗娜不該截留糧食,畢竟公產,就該如數上繳嘛。

陳麗娜搖頭:“不止麥子咱們要截留兩栓,各類果子,葡萄,花生,倭瓜等東西,姐夫,你也得悄悄做賬省出一些來,我得留著給農場裡的知青,給老教授們用。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們理應得到比領導更高的優待。”

“但賀敏腿好了還是會回來的呀,麗娜,農場現在可不是你的一言堂。”

“割腿不會小把戲,我會想辦法徹底趕走他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姐夫,至少現在,我在這個農場裡需要的,是絕對的領導權。”

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隨著政策的轉變,也隨著所有人最敬愛的總理生病,無法保護知識分子們。

這些老教授們將要渡過一個非常難熬的時期,陳麗娜得存下更多的糧食悄悄補貼他們,因為上面分配給他們的口糧,將會越來越少的。

上輩子,就是從今年開始,聶博釗的很多老同事,老領導們,沒能熬過去的。

推開倉庫的大門,沃野良田,雪白的棉朵正在綻放,接下來,該收棉花啦。

作者有話要說:  聶衛國:不用上學,每天曬太陽就好,而且還有人給東西吃,流浪狗的生活簡直不要太幸福啊。

流浪狗:這麼幸福的生活,也不是誰想要就能得到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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