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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偷瓜賊

兔子肉的鮮美在於, 它沒有肥肉,全是瘦肉,但是,肉又不像別的動物那麼緊,非常的細滑,易爛。

而且,燉它的時候不需要放太多的佐料,加上野蘑菇, 只要把糖色翻炒好了,糖份均勻的裹上去,就是一層天然的紅褐色。

而兔子身上最香的,就屬四條腿了。

一人碗裡一隻大肥腿,再一隻卷著用蘋果汁醃過的, 白菜絲和胡蘿蔔絲的蕎麵煎餅, 好久沒吃過肉的倆孩子卻不敢動手。

“吃吧。”聶博釗說著, 先拿起煎餅咬了一口。

二蛋於是立刻抓起兔子腿就咬了一口。聶衛民正在換下面的門牙,咬一口餅,就要留下個兔印子。

“衛民我問你,以後有人欺負了二蛋和三蛋兒, 你是不是也是提拳就打,想都不想。”聶博釗問。

陳麗娜才盛了湯,剛想說句行了吧,吃飯的時候就不要再訓孩子,聶博釗特別嚴厲的瞪了她一眼。

好吧, 媽媽也不敢說話了。

聶衛民認真的想了想,點頭:“打,必須打。不打不是男子漢。”

“所以除了訴諸武力,你就沒有更好的,解決這些事情的法子?”

聶衛民想來想去,堅決搖頭:“沒有。”

二蛋趕緊說:“爸爸,我的拳頭好使著呢。”他本身吃得多,爆發力強,小拳頭結實的跟石頭一樣,偶爾玩的時候撞陳麗娜一下,她能半天喘不過氣來。

陳麗娜噗嗤就笑了一聲。

於是,聶衛民和二蛋也咬著唇,很不好意思的就笑了。

“你們知道的,爸爸當時在48年,解放紅巖的時候,是給你們的爺爺奶奶送人,送給了後來的爺爺奶奶的。爸爸剛到城裡的時候,只有8歲,因為逃荒,營養不良,非常非常的瘦。而爸爸的養父母呢,因為是軍人,所以爸爸就住在當時的軍區大院裡頭。那院子裡住著的,全是各個團長,營長,參謀長家的家屬們,軍屬家的孩子們,都可熊可熊了,比你們還熊。所以爸爸剛到的時候,總是捱打。”

二蛋聽了很生氣:“爸爸這麼高,這麼大的拳頭,居然打不過幾個孩子?”

“爸爸那時候也是個小孩子。”聶博釗解釋。

但是,簡單如二蛋,他想象不到自己的爸爸還是個孩子時的樣子啊,畢竟在他生來,記得的爸爸就是這麼高,並且,無所不能。

“那時候,紅巖還沒有全面解放,咱們邊疆更加沒有,紅巖軍區的使命,是解放紅巖,邊疆和西藏,大人們都很忙,沒時間管我們。大院裡有個叫馬小芳的小姑娘,有一天給了我一顆冬果梨,她的哥哥馬大方知道了,就不依不饒,追著爸爸打,還把爸爸埋在雪裡面,不讓爸爸出來。”

三蛋兒都生氣了:“爸爸,跳起來打他丫的。”

聶博釗很平靜的搖頭:“爸爸那一回病了很久,然後,你們的爺爺正好當時回來休假,就教爸爸識字讀書,讓爸爸開始認字兒。”

二蛋氣的大口咬著兔子腿,恨恨說:“要是當時我在,絕對打死他。”

挑了一筷子兔子肉,又卷了一隻餅,聶博釗說:“後來爸爸就讀書了,小學只讀了兩年,初中也是兩年,然後就上高中,考大學。而馬大方呢,因為讀不進去書,解放後只在機關大院裡,找了一份送報紙的工作。58年□□,全國上下捱餓,爸爸因為在考大學的時候,物理和化學兩科滿分,國家特批,爸爸就去了工業大學讀書,而馬大方,則給下放到農村,大煉鋼鐵去了。”

“那他後來呢?”

“缺吃少糧,餓死了。”

“爸爸怎麼沒餓死啊?”

“因為呀,有很多爺爺,伯伯,還有相信爸爸一定會有所成就的人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給爸爸吃,讓爸爸好好讀書,爭取為國爭光,爭取把石油經濟搞上去,讓大家都不捱餓,所以爸爸就活下來了。”

聶博釗很傷感,但二蛋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他很好奇的就問:“爸爸,你那時候吃的都是什麼呀,也是肥肥的大兔子和卷煎餅嗎?”

“爸爸最餓的時候吃過皮帶,一根皮帶要煮上兩天兩夜才能勉強嚼得動,還吃過蕎皮燒成的灰子,拌著高梁杆子磨成的粉蒸的窩頭,哦,還有新剝下來的樹皮,很苦很澀,但也很頂飽。”

“爸爸,聽起來真好吃啊!”二蛋刺溜一聲,口水都流下來了。

聶衛民卻說:“拳頭爭一時長短,學習才能叫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爸,我說的對嗎?”

“你說的非常對。”聶博釗說。

聶衛民這孩子,智商高,善總結,當然,前期家庭的不和諧,大概也是促成他早熟的理由,總之,只要不長歪,會是個很好很好的,對社會有用的人材。

今天聶博釗洗碗,捱過批的聶衛民和二蛋特別乖,不用喊著,主動掃地拖地整理炕鋪,早早就睡下了。

陳麗娜進了書房,抱出自己農場裡的戶籍登記表來,就對著登記表發呆。

發完了,又對著桌上一隻大盒子發起了呆。

這大木盒裡,是兩隻用凝膠做的大腳印子,放在一盒土裡面,做了個沙盤。

農場失竊,還是最新品種的倭瓜,葡萄等珍貴作物,種苗專家田晉當然也很生氣。一隊隊長只是搜出孫多餘就完了,但是田晉覺得,孫多餘並不是真正的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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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

因為他比兌過當時留在現場的腳印,竊賊的腳印跟孫多餘的,完全不相符合。

畢竟他是專家嘛,為了能夠取到完整的腳印樣本,就自己動手製作了麵粉和澱粉質的凝膠,然後沉到了地裡的腳印上,做了兩隻完整的腳印模型交給陳麗娜,是準備讓她送到烏魯市公安局,讓刑偵科的同志們幫忙破案,找出真兇。

這時候凝膠已經凝固了,嗯,其實就是兩隻鞋樣子,它們還原了當時賊的兩隻腳在土壤裡的長寬,以及踏入的深度。

陳麗娜其實挺苦惱的。

要往烏魯市公安局送樣,當然得送農場的戶籍,而要把戶籍詳表送出去,基本上農場裡的黑五類就全都暴露了。為了抓個賊,她得兩賊俱傷啊。

“想找到小偷?”聶博釗洗完手,進來了。

“嗯,可不,特別想找到那個偷瓜賊。”

“來來來,我幫你找。”聶博釗說著,從他一直隨身帶的手提包裡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他的螺旋測微器,高度規,厚度儀等物。

“老聶,你這些實驗室的東西,不是絕對不能外傳的嗎?”

“給我家屬用,有什麼問題嗎?”他居然還反問。

量尺寸,列公式,這個在數學、化學和物理領域非常強悍的男人,居然準備用一套套的公式,幫她找到農場裡的賊。

不一會兒,鉛筆一調,他指著自己推出來的算式說:“這個人身高一米三五,腿短,但腳掌很大,以土壤的受力面來推斷他有六十五斤重,他的手也應該很粗,所以,身高是個問題,這人是個侏儒。”

“老聶,我們農場沒侏儒,還有,要能抓到,我就信你是個神了。”

這工科生,簡直就跟個神似的,當然,潛心於工作的工程師,黑眶眼鏡白襯衣,兩隻眼睛深邃而又專注,帥啊,真帥啊。

老聶同志扔了筆,把家屬往桌子上一肘,摘掉眼鏡,就很專注的望著。

陳麗娜嗅到了一絲很怪的氣味,情/欲,還不到滿月,這男人又發/情了。

好吧,他現在這樣焦燥,煩燥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不對啊老聶同志,現在才九月中旬,咱們上一回過完沒多久。”

聶博釗痛心疾首的說:“那個小陳同志,我得承認,一個月一次性/生活實在是太折磨人了,我天天想著這種事情,完全無法高效率的工作,今天野外射擊,我把把九環,有一把甚至脫靶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看見你就站在對面。”還是裸體的那種,天啦,聶工當時轉身躺在地上望著天空,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所以呢?”陳麗娜問。

小樣兒,就算是個機器人,她自信他也得拜伏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不過,這時候必須得端著,不能讓他看出她的得意來。

“所以,我打算這個月提前過,這樣應該會提高我工作的效率。”聶博說。

“你不是軍訓了一天?原來每次軍訓回來,你都藉口自己胳膊疼,抬不起來,連碗都不洗,既然累了一天,那還能做得起俯臥撐來嗎?”

“我想應該沒收問題,明天正好週末,我休息一天就好啦。”

“老聶同志,你這可是在破壞自己給自己訂的紀律,這可不是你的風格。還是說,你現在也被資本主義的腐朽墮落給迷惑了,只想享受,不想著建設祖國啦?”

“不不,我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投入工作,以及,提高工作效率,這跟資本主義的浮誇和奢靡沒有任何關係。”

扛槍負重跑了三十公裡,胳膊確實抬不起來,但老聶一想到脫了雨衣洗澡的快感,以及還不必怕愛人會懷孕,那胸中的豪情和雄心萬丈。

就好比大練鋼鐵時連門鎖鐵鍋都砸了的社員們一樣,簡直覺得自己能只憑空想,就把衛星放上天,就能畝產一萬斤。

“行了,真胳膊疼你就好好兒躺著吧,今天,你的小公主要給你來個新花樣。”愛人說著,就把聶工給攔住了。

……

“怎麼,小陳同志,這叫什麼?”

“這叫翻身農奴把歌唱,見識過嗎?”

聶工沒見識過,只覺得他的小公主不但騎他身上翻身農奴把歌唱了,突然還溜下去了。

他嚎叫一聲,把隔壁哈媽媽家的馬都給吵醒了,三更半夜,馬在嚎叫,聲音無比的響亮,才掩蓋了聶工的失態。

好吧,他的小公主,不,應該是白骨精,蜘蛛精,給聶工見識了一個,《聊齋》裡頭,狐狸精們食男人精髓的場面。

完事後,聶工呈八字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只憑一個土窯就煉出鋼鐵造出衛星,還真是把傳說中的衛星給放上天了。

這女人她不是女人,她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啊。

“那個,小公主,陳小姐,能再來一次嗎?”

“滾,你想得美。”

……

第二天一大清早,聶工在呼呼大睡,早晨發現自己給扔到隔壁,又摸過來的三蛋抱著媽媽,也不準陳麗娜起來,要一起呼呼大睡。

二蛋一人霸著張大炕,褲衩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肉嘟嘟的屁股蛋子叫太陽曬著,也在呼呼大睡。

就只有聶衛民已經起床了,小家夥昨天給打破了鼻子,疼的實在睡不著,爬起來到廚房裡給自己找了張昨晚的煎餅,卷了點兒菜一吃,就坐在客廳裡看書了。

“聶工的兒子打人了啊,陳場長的兒子打人了啊,瞧瞧我兒子吧,給打成這麼個樣子,路都走不了啦,醫院裡躺了一宿,沒人慰問,沒人上門,難道說,基地的是工人,天生就高貴,我們農場戶是務地的,天生就低人一等嗎,陳場長出來,聶工出來,我現在要給我兒子討公道。”

有個女人的聲音,又尖又厲,迴盪在整個基地的上空。

“衛民那孩子不打人吧,他就是愛領兵做戰,整天嘴裡喊著點到為止的孩子,咋會打人?”王姐首先就不信,牽著金寶就出來了。

哈媽媽正在喂馬,也說:“是啊,他昨天還幫我提了一桶水呢,他一般不打孩子的呀。”

“真是怪了事了,你看那幾個孩子,鼻青臉腫的,頭上包著紗布,一看就是給人打過的樣子嘛。”

終於,老聶家的大鐵門轟隆一聲響,一群圍觀的人,還有討要公平的農場社員們全圍著,一個瘦筋筋的男孩兒就出來了。

“就你,你家長了,啊,把人孩子打躺到醫院裡了,話也沒一聲,水果也不提一籃子,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啊,給上三五十塊錢就行了嗎,看看我家李耶的腦袋,以後估計他是上不了學了,腦子都給打傻了哇,你們賠錢,賠錢。”

李耶他媽一把就把聶衛民給揪住了,一巴掌搧在孩子頭上,另外幾個家長也連指帶戳::“賠錢,叫陳場長出來給我們賠錢。”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這些家長們的心態還是好的,就想著,人家賠禮道個歉也就完了。

但到了醫院,這不陳麗娜忙,夜裡沒顧得上去嘛。

幾個家長七嘴八舌一商量,嗨,變卦了。

聶工可是整個礦區的頭號人物,總理天天收音機裡表揚的人,說不定國家都獎了他多少錢,陳麗娜又是場長,開著基地頭一號的小汽車,這樣的人家,你說他們沒錢,誰信啊。

陳麗娜雖然是場長,但是吧,她這個場長公正,公平,畢竟女人嘛,面情軟,這時候大家不訛他家一筆,更待何時?

“對,賠錢,一個孩子一百塊,現在就賠錢。”

大清早的,還穿著睡衣,陳麗娜睡眼迷濛的就出來了。

幾個農場的社員們一人一隻手,連撕帶扯,連推帶搡,把個最好面子的聶衛民圍在中間,簡直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一樣。

而聶衛民呢,一言不發,低著頭,就那麼直杵杵的站著。

“你們把我兒子放開。”

“陳場長,你是我們敬愛的陳場長,但你也非賠錢不可。”說著,李耶他就把聶衛民給放開了。

結果,陳麗娜又回去了。

這邊李耶他媽奔到聶家門上,剛想說話了,一桶溲水就潑出來了。

“管教無方,縱容孩子,你還有臉了你。”

“小陳,你是場長,注意紀律,這樣可影響不好。”王姐的三胎才顯懷,不顧人多就上來護陳麗娜了。

哈媽媽也說:“小陳,不能這麼衝動,你可是場長呢。”

“我現在不是場長,我就是個潑婦。”陳麗娜袖子一挽,指著李耶他媽說:“我問你,你家孩子多大了,啊?”

“八,八歲。”

“你放屁,你是第一批到農場的老搬遷戶,就只有64年報過一個孩子,那時候他已經八歲了,就是這李大耶,你在農場八年沒生過孩子,你說他八歲,你騙誰了你?”

“就,就算他十五了,也還是個孩子,畢竟個子矮,是你家兒子打的他。”

“我兒子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一個十五歲的青年,不上學不讀書,整天閒遊散轉不說,還把我們專家苦心培育出來的大倭瓜偷了,葡萄全吃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一筆損失?”

說著,陳麗娜就提了根棍出來:“是,十五歲也是孩子,現在法律可不講關少管所,這就更氣人了,你毀了我們一年的成果,損失慘重到不可估量,而我還不能把你給關監獄裡去,那我就更得收拾你一頓了。”

“陳場長,你可不能空口無賴人,偷瓜的賊是孫多餘,早給送到公安牛局去了,這事兒關我家李耶啥事兒?”

這時候說話還有用嗎?

陳麗娜提著棍子,就衝著李大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有誰知道聶工的衛星是怎麼放上天的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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