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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結婚後

雖然說了不操辦,但是聶母還是作了一大鍋的臊子面,過河給陳家的親戚們端了兩碗,而自家的親戚們,也一人來吃了一碗。

熱騰騰的臊子面作起來,二房那一長串的閨女們,聽說還有幾個吃吐的。

第一天陳麗娜是新媳婦,按例要在炕上坐一天的。

她正坐著,一個小家夥跑進來了,在炕上摸來摸去的摸著,摸到一顆花生,轉身就要跑。

“告訴我,你叫啥名兒。”

“不說。”

“不說就把花生還我,這炕上好多花生和糖了,你說了你叫啥,我才給你。”說著,陳麗娜剝了一顆水果糖,就在這孩子面前繞了繞。

“二蛋,我叫二蛋。”小二蛋的鞋子是新的,但是鼻涕糊了一臉,一把抓住糖就扔到了嘴裡。

“叫聲媽我聽聽。”陳麗娜沒打算把他給放了。

“媽!”嘴巴倒是甜得很,但是陳麗娜才鬆手,準備再給他摸兩顆糖出來,他轉身就跑:“姚婆,你是姚婆。”

就在這時,老聶家的二兒媳婦陳巧巧端了飯進來,“他叫你姚婆哩。”

“姚婆打娃不心疼,不是打,就是擰,除了棍子還有繩。”二蛋在外面搖頭晃腦的唱著。

姚婆,是齊思鄉本地人對於後媽的叫法,為啥,因為據說堯舜禹湯的時候,舜的繼母就姓姚,人稱姚婆。而舜那繼母,就是個格外壞的後媽。

你看看,民謠千古流傳,後媽可是從上古時代,就壞到如今了。

陳麗娜卻不在意這個:“娃都是人教的,也不知道誰教的他們這個,等他們叫我帶著了,我決不教他們說這些。”

陳巧巧臉上笑的訕訕的,放下碗也就出去了。

這還用說嘛,肯定是她教的嘛。

等到了晚上,就該要睡覺了。

聶家人多地兒少,原本聶父聶母,並聶博釗家的仨孩子一張炕,老二兩口子並兩個小的一張炕,剩下的四個閨女共同擠一張炕。

聶博釗回來的這幾夜,是他領著倆孩子睡一張,老二家的幾個閨女和爺奶共睡一張,但是,今夜如果把兩個小再送到爺奶的炕上,七八個孩子一張炕,就是站也站不下了。

“媽,就不能再鋪一張炕嗎?”聶博釗問。

家裡也不是沒地方,那就再鋪一張炕嘛,何至於全家就這樣擠在一張炕上。

但是聶母就不高興了:“是有四張炕,可是只有三張席子,這麼大冷的天兒,光土坯的炕上可沒法睡人,你們不是明天就走嘛,將就一夜吧。要不,讓仨孩子跟著你們一起擠擠得了。”

她向來省儉持家,而等這仨孩子一走,一月八十塊要變二十塊,她又怎麼可能有心給他們再鋪席子。

不得已,仨孩子和新婚的陳麗娜,聶博釗就睡到一張炕上了。

陳麗娜心想著這婚總算是結了,倆人總能多說幾句話了吧。

但是大炕上橫了仨孩子,聶博釗又還要忙著給他們洗臉洗腳又刷牙,等她困到眯眼睛的時候,都沒有找到跟他說句話的功夫。

“爸,我們的牙刷頭掉了。”聶衛民拿牙刷在嘴裡搗巴搗巴:“我們能不刷牙嗎?”

仨孩子,統共用著一個牙刷,本身上面毛就沒有多少,現在頭還掉了,咋刷?

聶博釗看著大兒子:“那就去拿清水涮個口,涮完了快點上炕,咱們睡覺。”

“我那不是陪嫁了三套兒,一個孩子一套,給他們仨用去。”陳麗娜還得鋪炕,抬起頭說。

聶博釗先就驚了:“那不是你的陪嫁?”

“仨孩子共用一個牙刷,口腔裡細菌相互傳染,非但起不到保護牙齒的作用,要說有了病,一個傳一個才叫快,我只有一張嘴,也有自己的牙刷,用不著,給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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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套的牙刷,在這村可算是奢侈了。仨孩子一喜,頓時就往放在牆角的臉盆跟前衝了去。

“一人一套,不要搶,三蛋,你也要刷,必須刷夠三分鐘。”聶博釗說著,頗為歉疚的回頭看了看陳麗娜,她皮膚細膩,五官生的可是真漂亮。

就是可惜了,偶爾嘴巴抽一下,是叫人給打傻了腦子。

不過,要不是傻了的話,聶博釗是真不敢讓她跑到烏瑪依去給他養孩子,大漠戈壁,一個好青年不該把時光浪費在沙漠裡養孩子上。

中間隔著仨孩子,磨牙的磨牙,說夢話的說夢話,老三軟綿綿的,身上瘦成了一把骨頭,小屁屁卻熱乎的很,還直往陳麗娜懷裡聳著自己的小屁屁。

“老聶同志,你相信鬼神嗎?”陳麗娜總算等到仨孩子都睡著了,壓平了心中的激動,就問了一句。

“我是唯無主義論者,不相信鬼神,只信馬列。”好吧,硬梆梆的給堵回來了,陳麗娜心說,這男人他到底解不解風情啊。

“那你相信人有來生嗎?”陳麗娜於是又問。

黑暗中,聶博釗皺了皺眉頭,說:“那是封建迷信,是四舊,你也只能在這炕上說說,下了炕,可不準四處亂說。”

好吧,這男人,說的就跟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似的。

“老聶……老聶……”喊了半天無人應聲兒,陳麗娜才回過味兒來,洞房新婚的夜,這男人居然這麼早的,就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就是分頭活動了。

陳麗娜負責收拾仨孩子的衣服行李,聶博釗負責到鄉上去買到省城的汽車票,然後再到省城搭火車到烏依瑪,火車票,是在省城的工作人員幫他買的。

聶母和二兒媳婦陳巧巧一起來幫陳麗娜收拾東西。

仨孩子的衣服,看得出來有些質量是挺好的,但是不是肘子破了就是膝蓋爛了,分明補一補還能穿的,全都裹成一卷兒的扔在箱子裡。

陳巧巧生了六個閨女,不停的說:“嫂子,你瞧這件破的不行了,留下給我家閨女穿吧,我覺著補補還能穿了。”

“小子們比閨女們更費衣服,你們一家四個全工分,布票應該也不少,自己買唄。”陳麗娜說著,把那破衣服卷了起來。

她可沒忘了,現在是70年,難過的日子從現在開始,還得持續好多年了。那麼三個皮小子,穿起衣服來可是真的費啊。

“媽,媽。”身後一個鼻涕滿臉的小家夥叫著。

陳麗娜轉過身,見是最小的三蛋兒,一摸身上只是件單褂子,心說難怪給凍成這樣。農村這地方,破衣爛衫穿結實了,只要不冷,就沒鼻涕,不然的話,娃們的鼻子上就永遠掛滿著鼻涕。

“老三,為啥叫媽啊,餓了嗎?”對於第一個向她投誠的,陳麗娜表現出了非常高的熱情。

“我想吃花生,想吃糖。”昨天結婚,炕上鋪了花生和水果糖,但那全叫陳麗娜給收起來了。

她剝了一顆給這孩子,又給他身上套了件衣裳,孩子在她腳邊跑來跑去的玩兒,不一會兒,那鼻涕就不流了。

“媽,媽。”過半天,小家夥又開始叫了。

陳麗娜於是又給了一顆花生,這孩子,小心翼翼的把花生殼兒剝開,舔盡嘴裡,極滿足的嘆了一聲,又走了。

搗騰空了箱子,也總共不過一大編織袋的衣服。

陳麗娜總覺得仨孩子的衣服不止這麼點兒,想來想去,應該是少了毛衣和大棉衣,孩子們過冬,怎能沒有毛衣和大棉衣了。

晚上聶博釗買好了車票回來,就見新娶的小媳婦兒正在收拾衣服了。

一眼見他進來,她立馬就笑開了:“怎麼樣,車票買好了嗎?”

“買好了,咋,你在收拾衣服?”說著,聶博釗自然而然的,就坐到了她身邊,來看陳麗娜疊衣服。

孩子們都在外頭玩兒,這窄巴巴的屋子裡,就他們倆個。

陳麗娜於是伸了手過去,撒嬌似的就說:“那拿來,我替咱們收著。”

就在她手觸上去的那一剎那,聶博釗整個人似乎是僵住了一樣,他也未躲,未閃,因為陳麗娜整個人湊了過來,下巴就靠在他的脖子上,軟綿綿的,散發著雪花膏清香味的,少女的體香,頓時瀰漫開來。

這種自然而然的親暱,當然不會發生在兩個陌生人的身上。

緩緩的,聶博釗就站了起來,這是轉身要出門去了。

畢竟於他來說,娶個沒人要的傻姑娘還好,但要讓他在這傻姑娘智商不線上的情況下跟她形成事實婚姻,他還是作不出來的。

尤其是,這腦子給打壞了的姑娘生的非常漂亮,一雙水溜溜的大眼睛,皮膚白的就跟城裡人似的。他想了想,還是認真說:“小陳同志,我覺得就算咱們要成事實婚姻,也得把你的頭治好了以後,到那時候你要還願意,咱們就開誠佈公,你說呢?”

“要到時候我不願意了呢?”傻子才願意嫁這麼個不解風情的男人。

“你要不願意,隨時我都放你走。”喲,他還給她硬梆梆的頂回來了。

好吧,她現在是個傻子。

陳麗娜裝傻裝的頭疼,硬擠了個笑出來,心說老聶啊老聶,你這真是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呀。

你且等著,看我收伏了你的三個孩子,你還敢不敢再說這話?

她把自己整理出來的,仨孩子的衣服給他看:“這三個孩子,你是從烏依瑪送到這兒來的,去年冬天應該就在這兒,你送孩子來,咋不給娃們帶毛衣,帶棉衣?”

聶博釗開啟編織袋瞅了一眼,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聶母嘴裡唧唧歪歪的就說開了:“你們到了城裡,多少衣服買不來,就那幾件毛衣棉衣,留著給老二家的幾個閨女穿吧,何必要帶走了?”

“媽,把三個娃的衣服拿出來,我來分配。”聶博釗說。

陳麗娜在窗子裡看著,三蛋兒也湊了過來,在窗子裡看著他爸。

聶母吱唔了半天,總算從二房的屋子裡掏騰出一條大編織袋來,不用說,裡面裝著的,全是三個孩子的毛衣和棉衣。

黃桂蘭不停的挑著:“哎呀,這個小了,小了留給老二家的閨女穿,哎呀,這個也小了。”

倒弄來倒弄去,老太太倒騰去了一半兒,聶博釗進門的時候,只剩下半袋子衣服了。

陳麗娜挑了挑眉頭:“三孩子過冬的棉衣,就這幾件兒?”

“回到烏瑪依,應該還有。”聶博釗的語氣挺虛。

“應該還有,那是有,還是沒有?”陳麗娜挑眉看著男人,男人一米八幾的個頭兒,一臉剛毅,英俊的跟電影明星似的,當然,也是一看就沒有生活鬥爭經驗的那種人。

“你看見三蛋兒臉上的鼻涕了嗎?”陳麗娜反問,嘴還抽了一下。

好吧,她現在還是個給打壞了腦子的臭老九,腦袋不合適,這個得一直裝到扯了證的那一天。

“他們從小就這樣。”聶博釗說。

“那我就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他們就不是這樣兒了。”說著,陳麗娜就走了出去。

“媽。”她直愣愣的就喊了一句。

聶母抱著一大堆的棉衣和毛衣,正準備要回房了,見新媳婦兒出來了,也是笑著就應了一聲:“哎。”

“媽,我可會作衣服了,這些衣服你拿來,我拆拆改改,我家娃還要穿了。你看看這件兒,大蛋穿不了了,但是二蛋還能穿吧?”

不由分說的,陳麗娜把兩件毛衣先奪了過來,再抓過另一件棉衣,“雖說這件二蛋穿著小了,但是兩邊掐一下腰,三蛋穿著不是正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