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峪在聽見自己腦子裡的水聲時, 第一反應不是慌,而是啼笑皆非。
他在想, 這個世界究竟還會給他多少“驚喜”。
又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目的, 偏偏只把這段超出目前科技發展的奇幻經歷, 加諸在他和池杉身上。
還是說,這個世界上,其實也有許多人, 正在經歷著和他一樣的經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水聲越來越響, 越來越響, 從大腦散至軀體, 在血管裡汩汩流動, 直至最後徹底湮滅他的所有思緒。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他看見池杉驚慌失措的臉。
女生琥珀色的瞳孔裡, 倒映出他的樣子——臉色是平靜的,眼神是無波無瀾的。
彷彿已經接受了所有的變故和動盪。
......
每個人都容易誤以為自己是主角。
比如懷著必死的決心與仇人同歸於盡最後卻在火光中重生回到年輕時代的倪璇。
比如在正常世界活的好好的卻忽然穿越到小說裡的平凡少女耿晴晴。
又比如曾經的天子驕子陸峪。
滿心滿眼都是驕傲,一手拼下一片波瀾壯闊, 站在風雲的上端俯瞰眾生。
誤以為自己就是能掌控一切的神。
直到最後,他才發現, 自己根本不是什麼俯瞰眾生的神。
而只是一顆連命運都被別人牢牢把控的旗子而已。
陸峪醒在一片汪洋大海裡, 海水無休無止地灌進他的耳口眼鼻, 就好像什麼傳導介質,把無數紛雜的畫面傳輸給他。
他看見倪璇開著車,赤紅著眼眶, 不管不顧地往懸崖下衝。
爆炸聲起,漫天都是火光,坐在副駕駛的池杉喪生在這片火光之中,而倪璇卻靈魂出竅,重生回到了十九歲。
他看見倪璇重生後,一路披荊斬棘,名揚天下。
而池杉卻自作孽不可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苦苦掙扎,最後被人送進精神病院。
他看見失憶的“自己”終於恢復記憶,趕到精神病院時,卻只來得及望見池杉蒼白的面容和緊閉的雙眼。
從此天人兩隔,再也不能相聚。
他看見“自己”憤怒地去找倪璇算賬,卻最終被秦澤朔暗中報復回來,導致雙腿殘疾。
“陸峪”坐在輪椅上,耳邊海浪聲滔天,他望著天空,神情迷茫。
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天空出現了一道口子,露出外面詭譎絢麗的背景色。
就彷彿楚門的世界,而此刻,幕布正在被撕裂。
陸峪終於意識到,這所有的畫面都只是一本書。
那本池杉曾經告訴過他的書。
此時此刻,他親眼看著書裡的那個陸峪沉淪在痛苦的深海裡。
得知池杉墜崖而亡時的痛苦。
在精神病院裡看見池杉悄無聲息時的痛苦。
發現這個世界只不過是別人控制下的虛妄時的痛苦。
那種痛苦彷彿能傳導進他的神經裡,讓他感同身受。
就在這時,一雙大手從天幕外探下,把越開越大的口子給強行關回去了。
“陸峪”雙目一沉,瞬間失去意識,而天幕外,響起一個著急的聲音:“世界出現bug,世界出現bug,系統問題,請求儘快修復,請求儘快修復。”
等到“陸峪”再次醒過來時,時間線已經往回調了十幾年。
世界外的生物似乎無法肆無忌憚地插手這個世界的發展,所以他們最終選擇修復這個世界的方式是,創造了一個耿晴晴送進池杉的身體裡。
他們原本的計劃很簡單,讓耿晴晴代替池杉,和“陸峪”好好在一起,從而阻止“陸峪”自我獨立意識的覺醒。
最開始,耿晴晴做到了,但結婚之後,“陸峪”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朝夕相處下妻子身上的不對勁,讓他開始不自覺地開始往非科學的方向猜測。
最後,天幕再一次出現崩塌。
天幕外的生物竭盡全力,把時間線再次調回到了更早的時候。
而這一次,他們採取了另一種更保險的修復方式——讓所有中心人物都自動遠離“陸峪”。
不管是被耿晴晴替代的池杉,還是倪璇、秦澤朔,甚至是那個“陸峪”失憶時住過的村莊,都慢慢地,悄無聲息地被搬離他的生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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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為自己成功了。
只到那個饅頭團表情包出現在“陸峪”手機裡的那一刻,內部測試程式設計師才忽然發現,早在時間線被調回到最早的那個時候起,“陸峪”就已經無聲無息地覺醒了獨立意識。
無數次“宕機——清零——重啟”的經歷,多多少少還是在他的腦海裡留下了什麼,讓他偷偷給下一個新的自己留下線索。
於是系統重啟,重生點定在他的二十一歲。
——二十一歲那一年,在大學圖書館,“陸峪”第一次看見池杉。
在本該驚鴻一瞥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選擇:走到池杉的對面,坐下。
世界就像細胞,他邁出第一步,細胞核就開始分裂,由一變為二。
他走到池杉面前,細胞質分成兩份。
他在她面前坐下,細胞質的中間,形成新的細胞膜。
而後兩個世界徹底獨立出來,一個依舊平穩向前,被牢牢掌控在天幕外生物的手裡。
而另一個,它悄無聲息的,不知不覺的,成為了一個全新的衍生世界。
陸峪沉浸在這廣闊的意識海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又一幕。
他其實早有猜測,或許對於所謂的“書中世界”來說,他們才是二維的。
三維的生物降生到二維的時空裡,是猶如天神般的強大。
只有二維的生物穿越到三維的時空裡,才會變成一個平面表情包。
但那個時候他怕這些話會打擊到池杉,才故意換了一個方向,歪曲事實地跟她解釋那一切。
當然,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純靠猜測,並不瞭解個中具體細節。
直到此刻陸峪才徹底明白,自己所處的那個時空,只是一個同人世界而已。
因為“陸峪”不甘心。
不斷地被宕機,被清零,被重啟,一次又一次地經歷痛苦和虛妄,只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完美,成就主人公的順利人生。
第一次,主人公是倪璇,他和池杉天人兩隔。
第二次,主人公是耿晴晴,他和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女鬼,朝夕相處好幾年。
第三次,他們甚至要把他徹底隔離出主要角色圈。
他不甘心。
他想,總有一次,他也要做一次主角,掌控自己的人生。
哪怕粉身碎骨,神形俱滅。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
成功到,就連天幕之外的世界都奈何不了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召喚”他過來。
“你都看見了。”
意識海上的天空被撕扯開,口子裡露出外面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絢麗背景。
那聲音隆隆的,仿若雷聲,不帶思考感情,“那麼你應該知道,只要外面修改一道程式,你就會徹底湮滅。”
意識海波濤洶湧,海浪越卷越高,幾乎就要觸到天際。
陸峪笑了。
他說:“其實你奈何不了我。”
“哦?”
“我所在的時空,是它自己主動分裂出來的,而非你們所創造。”
海浪卷著天邊一朵雲,波濤裡傳出的聲音很淡,“你們能重啟自己編寫出來的世界,卻無法控制世界自己分裂出來的另一個世界,不是麼?”
天幕沉默了一下。
“你的本體拼盡全力,才為你取得一線生機,你就一點都不管他的死活?”
“我的本體?”
大海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你是說那個被你們操控,一次又一次宕機重來的愚蠢npc?呵,他也配被稱作是我的本體?”
“......你果然已經徹底偏離了我們寫出來的程式設定。”
天幕頓了頓,“事實上,我們查到,穿越到陸峪手機裡的那個表情包,和遊戲世界的連線媒介,是你。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究竟在裡面做了什麼手腳?”
程式設定。
遊戲世界。
......呵。
真是沒想到,那些一遍遍不斷經歷的痛苦和折磨,只不過是別人寫下的程式設定。
而他,甚至只是一個遊戲世界的同人角色。
生活啊,過著過著,總會遇到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陸峪的語氣裡帶著幾分自嘲和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的遊戲,應該還在測試階段吧?”
“......”
“因為我這麼一個bug,才不得不無數次清零,重新寫程式碼和程式,再開始測試,對吧?”
“......”
“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麼你們非要拆散陸峪和池杉?他們兩個在一起,會對你們的遊戲產生什麼影響麼?”
靜默片刻,天幕終於回答了:“池杉和倪璇是對立的兩個角色,註定一生一死,不能共存。”
也就是說,如果倪璇生,池杉就必須死。
而如果池杉死,倪璇就必須被她踩在腳下不得翻身,這樣才有虐渣的爽感,遊戲才能玩的痛快。
而以原本池杉的人設,她是絕對不可能做到這麼絕的一步。
所以程序設計部考量之後,加入了耿晴晴這麼一個角色。
把重生復仇的遊戲劇本,改成了穿書虐渣的劇本。
“但事實上,只要有我在,你們的測試就永遠不可能成功。”
大海的波濤漸漸平息,發出的男聲卻越發嘲諷,“那個表情包,根本就是最開始的“陸峪”母體,在分裂世界埋下的一顆種子。”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表情包是被陸峪他自己召喚過去的。”
“你怎麼知道?”
“表情包的形象,是我幾年前親手設計的,除了我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陸峪頓了頓,嗓音微微沙啞,“如果我猜的不錯,那應該是“我”留給我的線索。”
他說的很繞。
但很明顯,天幕聽懂了。
因為聽懂了,它甚至還有些憤怒:“他這樣做,只會讓我們徹底毀了遊戲世界,到那時候,別說改變命運,他和池杉都會徹底覆滅。”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把池杉設定成主角模式?”
天幕愣了愣:“......什麼?”
“反正“我”已經在分裂出去的世界埋下了種子,不管你們重啟遊戲多少次,永遠都會有表情包去提醒遊戲世界裡的陸峪真相,不是麼?”
“.......”
“既然這樣,你們為何不乾脆把主角模式替換到池杉身上?面對重生女鬼和穿書女鬼的雙重夾擊,本土女士勇敢反擊,然後五年前的自己穿越過來,作為一個表情包,和五年後的自己裡應外合,最終成功拯救回自己的肉身,打敗嫉妒她的重生女鬼——這種模式,玩起來不是更有意思?”
“.......”
天幕徹底愣住了。
大概是沒想到,一個遊戲世界分裂出去的同人世界裡的二次元人物,居然還能給創造他本體的程式設計師們提意見,
——而且提的似乎還挺帶感。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呀,這兩天實在是太忙啦。
之後這幾天我都努力雙更把落下的章節補回來噢。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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