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美人有所思最新章節列表 > 1、穿越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1、穿越

三月京城,城東的車馬店沸騰喧囂,人畜混雜,來往住宿的多是苦力客商,以及囊中羞澀的外鄉人,天南海北的話用南腔北調說著,雖吵雜卻也熱鬧。

甄珠搬了個板凳,坐在客房門前的廊下,看著車馬店老闆一家和各色的客人們來往說話,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一點點瞭解這個陌生的世界。

阿朗也搬個板凳,坐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看著這形形色/色的人,聽著這形形色/色的話。

時不時地,甄珠便發出莫名其妙,叫阿朗完全聽不懂的感慨。

阿朗也不詢問,只用他那雙黑琉璃似的眼珠靜靜地看著甄珠。

甄珠便笑著揉揉他稀疏枯黃的頭髮,敷衍地解釋:“沒什麼,我就是有些思念家鄉。”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穿越後綜合症,大抵也可以叫做思鄉吧。

是的,甄珠是個穿越者。

穿越前,甄珠是個空中飛人,滿世界地寫生取材,愛好便是吃美食,看美景,撩美人,再將這美食美景美人入文入畫,賺了錢再繼續滿世界地浪。

結果浪過頭,難得一遇的空難都給她遇上了。飛機的劇烈顛簸中,她一個不優雅的大馬趴狠狠撞到腦袋,再醒來,就到了這個歷史上查無此朝的朝代,這才發現,空難只是頭盤,傳說中的穿越才是主菜。

唯一可慶幸的,大概便是現代時她父母已逝,不用讓他們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而作為一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她有閤眼緣的性伴侶,丈夫孩子卻是沒的。

又因為總是天南海北地四處飛,雖有許多朋友,特別親密的卻沒有。

這麼一看,她倒真是無牽無累,適合穿越的大好人選。

穿就穿吧,畢竟白撿回一條命,甄珠也沒什麼不滿,只是這穿的身份,的確讓她有些想扶額。

她穿成了一個“年老色衰”的妓院花魁,花名就叫做珍珠。

珍珠姑娘不知怎麼想不開,尋了短見,身子就便宜了甄珠。

“年老色衰”加了引號,是因為甄珠實在不能苟同妓院各位工作人員,乃至珍珠姑娘自個兒做出的這個評價。

首先年老這條便大大的不能同意。

珍珠姑娘年方廿七,雖然不是青春少女,但怎麼也跟老沾不上邊兒吧,在現代同樣已經二十七的甄珠,一千一萬個不能同意。

至於色衰,不就是胖了點兒麼。

珍珠姑娘年紀與甄珠一樣,身高與甄珠一樣,就連臉與甄珠現代的臉也是一模一樣,唯獨體重,卻足足比甄珠多了五十斤。

這個朝代以瘦為美,珍珠姑娘纖腰細細弱不禁風時是人人追捧的花魁,可聽妓院工作人員說,最近兩年不知怎麼回事,她像是患上嗜吃症似的,一有空便不停地往嘴裡塞東西,誰也攔不住,當面你給攔下了,轉身她偷偷地也要吃。

於是,兩年下來,珍珠姑娘生生把自己從個弱不禁風體重不過百的瘦美人,塞成了個一百四十斤的胖子。再美的美人,多了五十斤肉也看不出什麼美了,更何況是這個以瘦為美的時代,一百四十斤的珍珠姑娘成了花樓裡最“醜”的姑娘。

原本人人追捧的花魁,如今愣是無人問津,兩年下來沒接一個客,全靠著積蓄過活,還礙了妓院媽媽的眼。

不過倒是便宜了甄珠,一穿過來,花幾天時間摸清了環境後,她提出贖身,媽媽除了要了一大筆贖身費,別的竟也沒為難。甄珠扒拉扒拉珍珠姑娘的積蓄,發現珍珠姑娘果然不愧曾是花魁,即便收入被妓院佔去大頭,身家仍豐厚地令人咋舌,贖身後居然還能剩下二百多兩銀子。

於是甄珠當機立斷便贖了身,付了贖身費後,收拾收拾金銀細軟,便包袱款款地準備投奔新生活。

只是,離開妓院時,一不小心撿了個小可憐。

這小可憐便是阿朗。

彼時她滿臉假笑地拜別了媽媽和昔日姐妹,從妓院後門離開,剛出門,就見後門巷子裡三四個龜奴正對著個小孩兒拳腳相加。

小孩兒衣衫襤褸,看身形十來歲的樣子,瘦骨伶仃的身子縮成一團,滿身的血浸溼了身下的青石板,他雙手抱頭,一動不動,任由龜奴們的拳腳雨點般落下來。

甄珠出來時,這場毆打已到了尾聲。

龜奴們停下拳腳,其中一個瘦瘦高高,四十來歲,臉上密密麻麻長滿了麻子的彎下腰檢視小孩兒情形,翻翻他眼皮,又探探他胸口,啐了一口:“不行了,這小崽子忒不禁打,扔老鴉崗去吧!”

老鴉崗是個亂葬崗,因為總有死屍被扔到那兒,招來了許多吃死人肉的老鴉,久而久之便被叫做老鴉崗。

兩個龜奴抬起那小孩兒,小孩兒沒有一絲反抗,一隻腿以不正常的形狀軟軟地垂下來,晃晃蕩蕩像是一隻空褲腿,沒血肉似的。

龜奴抬著小孩兒從甄珠身邊走過,她呆呆地,沒料到剛一出來就見到一條生命的逝去,看著小孩兒空蕩蕩地褲腿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忽然,就在龜奴即將走過去時,那看上去像是已經死了的小孩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角。

他手上滿是血,瞬間便將她的裙子染上一朵朵血花。

“等等,他還活著!”甄珠瞳孔緊縮,連忙喊道。

方才那讓人把小孩兒扔了的麻臉龜奴就跟在後面,一聽甄珠這樣說,陰笑著瞥了她一眼:“這會兒活著有啥用,一會兒就死了。”

說罷,就上前去掰小孩兒的手。

然而小孩兒看著奄奄一息,頭都抬不起來,然而手卻抓地死緊,枯瘦的手像鋼筋擰成的爪子一樣,牢牢地鎖住她的衣裙。

那龜奴皺眉,吐了口唾沫,一手握住小孩兒手腕,一手就要強拉。

甄珠也皺了眉,狠狠將他的手開啟。

麻臉龜奴抬頭,陰測測地看她,“怎地,珍珠姑娘都從良了還想妨礙咱做事兒?這小子不受調/教,媽媽說了,不服管就打,打死了就扔,不服管的奴才就是這下場!”

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樣,陰陰地纏在她身上,這讓她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甄珠皺眉——這是身體原主珍珠的反應。

妓院養的龜奴,多是老鴇買來了從小調/教的,最是心黑手狠,折磨不聽話妓/女的方法更是層出不窮,原身想必也是吃過苦頭的,因此被這龜奴一看,便不自覺地打冷顫。

只是,看著那只仍舊死死抓住自己裙角的手,甄珠壓下身體的反應,直視著那龜奴,知道不能跟這種人硬抗,便儘量心平氣和地道:“我看他傷地也不算太重,找大夫治治還能救回來。好歹是一條命,再說也是花銀子買回來的,真死了豈不可惜?”

麻臉龜奴“嘖”了聲,倒不陰笑了,只是毫不掩飾地譏笑。

“珍珠姑娘,你還真是不知民間疾苦,這小崽子買來能花多少錢?”他忽然一把拽著小孩兒的頭髮往上拉,讓他的臉露出來。

小孩兒臉上滿是血跡,然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他那道從左臉到右臉,貫穿了整個臉頰的猙獰疤痕。

疤痕處的肉與膚色無異,鼓起的疤肉也都是老舊的,顯然這疤痕是早就有了的。

被龜奴這樣拽著頭髮,小孩兒茫茫然地睜開眼,只睜開了一瞬,漆黑的眸子在甄珠臉上停駐了一下,片刻後便又無力地闔上。

麻臉龜奴拍拍他那道傷疤,也沒再把他拍醒。

麻臉龜奴看甄珠,譏笑道:“您當能賣到妓院做龜奴的會是啥好貨色?都是各處挑剩了賣不掉的,這樣的小崽子,一吊錢都用不了,撐死了半吊,找大夫?出診的錢都不夠!”

甄珠愣了一瞬。

她早知道古代人命如草芥,只是,這般直觀地感受到什麼叫“人命如草芥”,與書上電視上看來的終究大不同。

但她也只愣了一瞬。

看著那依舊緊緊抓著她衣角的手,眼前飄過方才那雙漆黑的眸子,她深吸了口氣,對龜奴道:

“半吊錢是吧?既然如此,我出半吊買了他怎樣?反正也是要扔的,能賺些錢,媽媽定然是高興的。”

那麻臉龜奴沒料到她會說出這話,陰測測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好幾番。

良久,忽然咧著嘴,露出缺了兩顆牙的後牙槽,笑道:“成交!”

於是,甄珠便花半吊錢買了個小孩兒。

然後為了給這小孩兒治傷,又花了足有二十兩銀子。

她找了最便宜的車馬店,跟小孩兒一起在那兒住了一個月。車馬店來往人員混雜,她把自己怎麼邋遢怎麼折騰,銀錢貼身放著,片刻不敢離身,又去估衣店買了幾套舊衣裳,給自己和小孩兒換了,看上去就是兩個鄉巴佬兒土老帽兒,才總算安安生生地過了這一個月。

小孩兒醒來時,甄珠穿著估衣店買來的灰撲撲的粗布衣裳,手上臉上抹了灰,頭髮在腦後抓了一個鬏——就是農村老太太喜歡盤的那種鬏——用塊兒破破爛爛的黑布綁著。

這般裝扮,再加上還頂著一身肥肉,彼時的甄珠,跟鄉下農婦沒什麼差別。

小孩兒睜開眼,看著她,黑漆漆的眸子有些茫然。

甄珠想著那花去的半吊錢和二十兩銀子,肉痛,心更痛。

見小孩兒睜開眼睛,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道:“你,我買來的。”

又伸出食指,彎了一下,“買身,半吊錢。”

又伸出兩根手指:“治傷,二十兩。”

小孩兒的嘴微微張著,漆黑的眸子看著她。

甄珠笑地溫柔。

“在你還夠我這二十兩又半吊錢之前,你都得聽我的。”

“跟從我,聽從我,順從我。”

“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打得過紈絝,鬥得了流氓。”

“這叫三從四得。”

講了個現代廣為流傳的老段子,甄珠揚著下巴,有些幼稚地想看小孩兒目瞪口呆的眼神。

小孩兒的確呆了一下。

他雖然小,遭遇又坎坷,但起碼三從四德還是知道的,而他知道的版本,與甄珠說的顯然截然不同。

所以他愣了一下。

但旋即,他點了點頭。

“好。”

他輕聲道,眼睛裡清晰地映著她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