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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理解

敏舒望著陳知墨的眼睛, 某種迫切都要從她的瞳仁裡漫出來:“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陳知墨託著杯子歪著頭:“沒有。”

敏舒眸光一顫, 剛湧起的微光轉瞬間熄滅。

陳知墨不想理會她的失落, 把玻璃杯又往敏舒跟前遞了遞, 狀似不經意地說道:“狀況才發生不到一天, 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你現在有什麼好絕望的呢?念念她——”

陳知墨停了一會兒, 這一停深意自在不言中:“她可是在你的死亡陰影裡掙扎了三年。”

敏舒本來是要接這杯水,聽到她的話手僵硬在半空。脊背發涼,呼吸都忘了。重新回過神後,她努力地吸了口氣, 失了血的嘴唇也有些顫抖,左手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梁軒看不過去,一把奪下了陳知墨手上的水杯:“陳導!”

他重重喊了陳知墨一聲, 語氣神色裡全是警告。陳知墨一臉無所謂地與他四目相對。過了好幾秒,見梁軒的神色還和開始一樣嚴肅兇狠, 不由得笑了。

陳知墨的笑容從來都是溫和的,因為她彎起嘴角的時候會習慣性地眯起眼睛, 看起來甚是友善。而這回,眼睛的弧度一絲未變,從眼角到眼尾折射出的都是冰冷,涼薄諷刺的味道又深一層。

她收回手, 優哉遊哉地坐回沙發,腦袋一偏,眼波一斜掃了下敏舒和梁軒:“難道我說錯了?”

這問話——很有攻擊性也很難接。

敏舒黯然地放下手, 頹然地坐在地上,指尖磕了下大理石茶几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她痛苦地揉著眉心:“沒說錯,都沒說錯…都是我的錯。”

坐在沙發上的蘇優嫵、黎羽芝和譚雅一個沉思不語,一個默默無言,一個未置可否。蘇鎏想說什麼,掙扎了半天最後狠狠咬了下唇沒有說。

喬宸摸摸鼻子:“小舒,你也別太責怪自己……”勸慰的話講到一半,喬宸自己都覺得內容太過蒼白尷尬地收了聲。

“地上冷,別著涼了。”梁軒去拉敏舒的手,想讓她起來。

敏舒對他擺擺手,蜷起膝蓋把臉埋進去。

蘇鎏朝梁軒翻了個白眼:“有地暖能涼到哪去。”

蘇鎏諷刺完後再沒有人出聲。一群人陷入進了漫長而又嚴肅的沉默之中。沒有人看手機,沒有人動作,只聽得時鐘滴答滴答,發出輕微的響。

陳知墨尋聲看了過去,直徑有一米大的圓形掛鐘並沒有懸在牆上,而是擺放在客廳裡的裝飾邊櫃上。琉璃鐘盤,鐵鑄的指標造型特別,花紋流暢精巧,一看就是符合顧念審美的產物。

她無聊地轉轉眼珠:其實根本不用著急,這只不過是自己陪顧念導演的一場報復敏舒的戲。

一週前,在給敏舒辦接風宴的那個晚上,顧念在電話裡對她說:“下週我要和a大請一星期的假。然後……我打算在敏舒她們面前演場戲。知墨,你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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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忙,我一定幫。”陳知墨應得飛快,顧念的事情她一直很上心。

顧念:“下週amis導演要去《fallthe city》的拍攝國家捐款,我也會跟著一起去。你知道的,中東戰區的時局不穩定……”

顧念躊躇了一下,接下來要說的真有些難以啟齒。可陳知墨卻沒讓她自己開這個口:“需要我配合你讓敏舒以為你失蹤了,叫她也急一急,嘗一下心愛的人生死未卜的滋味嗎?”

顧念:“知墨……”

陳知墨:“念念,我懂你的。”

顧念聽陳知墨這樣說,鼻子不由發酸,感動於她的貼心更感動於她的理解。

陳知墨:“我記得你說過,唯有親自經歷才能感同身受。而且,你也需要讓敏舒意識到你對她有多重要。”

顧念:“知墨……”

顧念的眼眶漸漸溼潤:“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電話那頭的她輕聲笑起來:“傻瓜,不知道怎麼說就不要說了。

彼時陳知墨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法梧桐樹。冬天葉子都掉光了,可粗壯的樹幹在寒風裡依舊□□:“你想說的,我都懂。”

她們說好,辦完正事之後顧念會告別james amis留在那裡,而陳知墨也會把她失蹤的假消息傳給敏舒。

陳知墨:“念念,記得去個安定點的城市。注意安全,每天與我聯絡,不要讓我找不到你。”三年前,這樣叮囑的話無數次湧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嚥下。不是不擔心顧念的安危,只是處在朋友的位置,有些過分親密的話和要求她不能說。

“如果真有個萬一,敏舒那裡我不好交代。”無言了好久,陳知墨還是補上這句話。光禿禿的梧桐,看起來蕭索而又孤單。

現在敏舒家這麼多人,陳知墨還是覺得孤單,不僅孤單還有些無趣。戰區武裝爭鬥頻發,擦槍走火之類的意外每天都在發生。她故意挑了一樁先告訴蘇鎏,再借蘇鎏之口讓敏舒知曉。然後,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亂成一鍋粥。

鐘響了一聲,整點報時,時針指標同時指向羅馬數字十二。陳知墨百無聊賴地站起身:“這樣幹坐著急也不是辦法。時間不早,小舒也忙了一整天。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早晨再想辦法。”

敏舒抬起頭仰望著陳知墨,微微頷首滿臉累極的樣子:“也好,先回去吧。麻煩大家了。”

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了敏舒幾句,才走向門口準備告辭。蘇優嫵沒看見蘇鎏,回頭一看才發現蘇鎏坐在高腳凳上一動不動。

蘇優嫵喚她:“鎏鎏。”

蘇鎏:“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舒姐姐再想想怎麼辦!”

蘇優嫵:“回去吧,讓你舒姐姐好好睡覺。我也有些公司的事想和你說。”

蘇鎏背過身子:“說了不走就是不走。”

蘇優嫵挑起眉峰吐了口氣,徑直走過去把蘇鎏從高腳凳上拽下來:“走了!”

她不由分說地把蘇鎏拉到門邊:“穿上鞋子,不要都二十五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蘇鎏一臉的不情願,可礙於蘇優嫵的態度還是磨磨蹭蹭地穿了起來。

“舒姐姐,那我明早再來找你……”穿好鞋子的蘇鎏還想再和敏舒說點什麼,直接被蘇優嫵拍著背推出了門。

大門被關了起來,敏舒在地上坐了很久,坐到手腳都發麻,用手肘撐著沙發都沒能站起來。

梁軒:“想起來了?”

他主動走過去,託著敏舒的腰,半扶半抱地把她入沙發。跪在地上,兩隻手在敏舒的腿上交替揉捏:“忍著點,按按就好了。”

敏舒去隔他的手:“不用按了。”

梁軒不理睬,換個位置繼續按摩。

敏舒:“我說,不用按了!”

聽出她明顯加重的語氣,梁軒嘆著氣放開手:“我沒別的意思。”

敏舒輕咳一聲:“還沒走?我以為你也回去了。”

梁軒抬起頭:“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他看她的眼光寫滿真誠和擔憂,對著如此發自內心的情感,淡薄如敏舒也不忍再看:“你不用這樣。”

她很清楚,依梁軒的身價和條件身邊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可她卻不清楚,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為什麼還是不肯放棄?

梁軒:“這是我自願的。”

敏舒的臉上沒有一絲動容:“你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

梁軒坐到她身邊:“面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怎麼能說是浪費?”

敏舒聽了無可奈何。腦筋一轉,突然側頭正色地問起梁軒:“你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梁軒呼吸一滯。

敏舒把整個身子都側過來:“我自認我沒有什麼女性魅力。無論是性格還是穿著打扮都相對中性,我實在不理解你為什麼喜歡我?”

梁軒眉心皺了起來,講不出話。

敏舒:“也許我這麼說很唐突,但是……”

梁軒吸了口氣忙不迭打斷她:“沒有但是!我喜歡你不假!我是個直男也不假!”

眼見敏舒還想再說,梁軒肯定地說:“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也是把你當作女人來喜歡!”

敏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眼珠轉了轉,點點頭正過身子翹起二郎腿抱起雙臂:“孤男寡女多少應該避嫌。梁董好走,我不送了。”

梁軒:……

“知墨,顧念她沒有失蹤吧。”蘇優嫵開著車,聲音沒有起伏。副駕駛坐著的蘇鎏倒是動靜很大地一側身:“姐姐,你說什麼呢?”

後座的陳知墨笑了,她挽了縷頭髮去耳後:“蘇優嫵,我就知道你沒有這麼好心。”打從蘇優嫵支開司機,說要親自送她回家開始,她就猜出來她要問她。

陳知墨:“她確實沒有失蹤。”

對著蘇優嫵這樣的不在局內的聰明人,她犯不著說謊。

蘇鎏驚詫地回過頭:“知墨姐!你又在說什麼呢!”

陳知墨眼波流轉對上蘇鎏的雙瞳。空曠的街道,微弱的路燈光,陳知墨的眸子似乎泛起了琥珀色:“念念沒有失蹤,這是嚇唬敏舒的一場戲!”

蘇鎏瞬間喜上眉梢:“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念念真的沒有失蹤嗎?”

見陳知墨笑著點頭,蘇鎏興奮得恨不得跳起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蘇優嫵瞟了她眼:“你倒是不生氣自己上了當。”

蘇鎏不理解地問:“上什麼當?念念沒有出事就很幸運了!”開心極了的她自然不會怪陳知墨故意放假訊息給她,引誘她主動去找敏舒說顧念失蹤的事。也不會氣自己白白擔心顧念那麼久:“只要念念好好的,這些不重要。”

狂喜過後的蘇鎏看著窗外,一路上風景倒退得很快:“這些都不是事啊……”

蘇優嫵無奈地搖搖頭,不由也淡笑起來。蘇鎏對感情的執著與情深真是像極了自己:“那你天亮還去找你的舒姐姐嗎?”

蘇優嫵這麼一問,蘇鎏不禁犯了難。好幾個念頭在心中來來回回,忍不住道:“念念這麼對舒姐姐,挺過分的…我從來沒見過她慌成那樣。難道,還要再讓舒姐姐急上幾天嗎?”

陳知墨:“同情她?那念念以為敏舒為救自己死了,內疚悔恨了三年,又找誰說去?”

蘇鎏嚅囁道:“話雖如此……”

陳知墨望著天,都市裡光汙染嚴重看不見幾顆星星,仔細看卻能見到隱在黑暗裡的雲:“敏舒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遇到紅燈,蘇優嫵停下車,食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方向盤:“你就不怕我們告訴敏舒?”

陳知墨:“你們不會。”

蘇優嫵:“鎏鎏也許不會,可是我…”

“你更不會。”陳知墨接道。

蘇優嫵在後視鏡裡看著陳知墨的臉:“為什麼?”

陳知墨:“理智上你也覺得敏舒不值得同情。”

蘇優嫵差點笑出了聲:“沒錯!說白了就是報應,她活該。”

蘇鎏眉目一轉也笑了開來:“自作孽不可活,就讓舒姐姐自己傷心難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