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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 126 章

從大帳走出來,郭嘉恰好看見了路過的荀攸, 笑著道:

“心乎愛矣, 遐不謂矣?”

荀攸腳步頓了一下,沒理郭嘉繼續向前走去。

然而郭嘉哪是那麼容易會被荀攸沉默是金應付過去的人。荀攸不理他, 他依舊湊到了荀攸身邊, 繼續打趣道: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

荀攸終於無可奈何的停下腳步, 轉過身直看向郭嘉:“奉孝,你有何事?”

“無事就不能與公達閒聊幾句?”郭嘉笑眯眯反問道,“說起來, 公達不應當惱嘉啊。元常在模仿劉備字跡之外寫的那份素帛,嘉明明直接交給了公達。”

“你沒有開啟看?”

“唔……”既然都以素帛的內容調侃了荀攸, 郭嘉顯然不能睜眼說瞎話,只能承認:“經由?蛸遞送來的東西,嘉自然都是要過目的,這是嘉的職責所在。”

“你看過之後沒有與主公聊起?”

“唔……嘛,公達也知道, 嘉與主公是無話不談的。”

荀攸回給郭嘉一個“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眼神, 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郭嘉看過素帛與曹操聊起, 曹操在給荀??蔥攀庇職顏獾弊魅な灤戳私?? 導致到現在,荀攸都因為不知道如何和荀??饈投?薹ㄌ岜駛匭擰\親圓換嵊邪敕衷褂齲?懿偈侵鞴??參蘅贍魏危??災揮洩?握飧觥白錕?鍪住? 容得他冷言冷語幾日。

當然,郭嘉也清楚,荀攸此時玩笑的成分遠大於生氣。他又纏著荀攸打趣了幾句,這才看清荀攸前往的方向,正了些神色,阻攔道:

“如果公達找主公不是急事,嘉建議公達晚一個時辰再去。”

荀攸腳步一頓,思索片刻,問道:“是因為關羽?”

“除了關雲長,不然還能有誰?”郭嘉攤手,語氣帶著半分抱怨,

“先前與嘉商量雲夢的計謀時,還灑脫的很。結果等江東真的把關雲長的首級送來,又犯了文人脾氣,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了。”

“既然如此,奉孝不去寬慰主公一二?”

郭嘉搖搖頭:“木已成舟,嘉去寬慰也不過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多此一舉罷了。”說著,他望向帳簾垂下的大帳,暗沉的眸子中凝氣點點晦澀,“主公什麼都明白,讓主公一個人靜一會兒,就都過去了。”

生離死別,亂世之中,他們經歷的多了,總要慢慢習慣、麻木。

無論是曹操,還是郭嘉。

二人正說著話,帳簾突然被掀開,本該僅有曹操一人的主帳竟走出一位文士,乃是楊家的公子楊修楊德祖。出了帳,他先與許褚不知說了什麼,說完要離開時恰好看到荀攸和郭嘉,緩步上前行禮:

“修見過荀尚書,郭祭酒。”

“看來,主公相通的比嘉以為的快多了。”郭嘉小聲和荀攸嘆了句,而後抬步向楊修方才走出來的主帳走去,“正好,公達也不必多等一個時辰了。”

相比荀攸在楊修見禮時就以禮相回,郭嘉對待楊修的態度往小了說是隨意,往大了說就是目中無人。然而楊修沒有露出絲毫的惱色,只是在荀攸又要往主帳走時,才溫聲道:“二位容修相稟。方才修離開時,主公剛吩咐了許褚將軍:如非十萬火急之事,一個時辰內不允他人入帳。”他頓了頓,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郭嘉,“任何人。”

郭嘉一愣,隨即不在意的笑了笑,邊往主帳邊說道:“那嘉到要看看這任何人是包含了哪些……”

“郭祭酒。”守在主帳門口的許褚卻伸手攔住了郭嘉,“主公有令,若非急事,煩請祭酒一個時辰以後再來。”

許褚說這話時自己也感到十分彆扭。他作為曹操常年帶在身邊的親衛,拒絕過許多人,卻從來未對郭嘉說過這句話。因為在過去,曹操的“任何”之外,總有特殊到連他進去通傳都不需要的存在。甚至有的時候郭嘉多時都不來,曹操還會糾結半響讓他以自己的名義撒著拙劣的謊把郭嘉請到帳中。

但現在,既然曹操命令如此,雖然彆扭,他也只能忠實恪守。

楊修垂下的眸中滑過一瞬光亮。

果然,如他所料。

信心滿滿的認為自己是例外之人,卻被攔在了帳外,郭嘉尷尬的站在那裡,進也不能,退也不是。還是荀攸主動上前為郭嘉解圍:“想來主公的確是有要緊的事情要獨自處理,攸只是來例行稟報軍中情況,晚些時候再來也是一樣。”

若是當真有要緊的事情,楊修又是如何從帳中走出來的?難道還有要緊之事,是只可說與楊修而不可說與他們這些跟隨曹操多年的幕僚說得?

郭嘉撇撇嘴,面龐上充滿了不快,只是不得不按捺下去。他盯著帳子,半響,輕嘆口氣:“本來,嘉以為臨行前能和主公打個招呼的,看來只能等半個月之後的。”

“郭祭酒有要事需要離營?”楊修一聽,立即插話問道。

出身世家的楊修當然知道自己插話的行為並不合禮,但楊修相信,郭嘉有剛才那一試,審時度勢如郭嘉,應不會再視他為無物。

果然,郭嘉雖然愈發不快的蹙起了眉,還是“嗯”了一聲,當作回答。

“不知郭祭酒可需修……”

“嘉是有事。”郭嘉語氣有些不好的打斷了楊修的話。楊修還未來得及繼續說什麼,就見郭嘉突然舒展了雙眉,語調上挑,唇邊又噙起了笑意:

“可惜,是?蛸之事。”

楊修被噎了一下,只得停嘴。曹營中眾所周知不成文的規矩,凡事一旦牽扯到?蛸,除了郭嘉外,其他人不可多問一字。

但讓他欣慰的是,他很清晰的看到,郭嘉此時的笑意,並未到達眼底,更似是強顏歡笑。

心中愈發有了籌謀,楊修行禮告退。

等楊修完全離開,荀攸才回頭看向郭嘉,道:“楊德祖雖自恃甚高,但確為有才之輩,尚可用。”

“楊公子當然可堪大用了。否則,主公誰都不見,他卻是那個例外。”郭嘉眼波微轉,流出一絲哀怨,“倒是嘉,怕是再也得不了明公信任,要失寵了。”

“……對攸,奉孝有必要如此演戲嗎?”

曹操因為關羽之死,一時無心政事,不願見人,荀攸是信的。但召見楊修卻不允許郭嘉進帳,則未免太過荒唐了些,能欺的也大概只有楊修這種在曹營中未呆多久的人。而郭嘉後來刻意的舉動、言語,更是欲蓋彌彰,顯然是故意流露出給楊修看得。

“嘉只是估摸著主公的意思自作主張了一下,也算不得演戲。”郭嘉說道,不動聲色的將荀攸的問題繞開,“算了算了,等嘉回來,再好好問問主公。”

“奉孝此去,是為何事?”荀攸又問道。並非是他多事。他看得出,郭嘉剛才和楊修說是“?蛸之事”不過是在誆楊修。可既然是?蛸之外的事,他就必須儘量問清楚,畢竟這也是小叔在信中問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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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這麼多年,也只有荀??嶠?蹦晷熘蕕氖路旁諦納希?筆笨炭痰p墓?斡腫宰髦髡拋齔鍪裁詞劑喜患暗氖慮欏?br>

“你也只有在文若那裡,才是聽話的大侄子。”郭嘉說道,卻也不得不承認,“算了,哪怕是主公,面對文若,也不敢不聽話。其實,嘉是去……”

說著,郭嘉隨意一抬頭,恰好看到不遠處已經備好馬,等了他一會兒的那只老狐狸,不禁雙眼微眯,寫滿狡黠,

“嘉去釣魚。”

本當全速趕回京城的周瑜在聽到士兵稟報的情報後,硬是調轉馬頭,帶領近一千人往西陵北去。

西陵距江夏郡郡所不遠,地處山間峽谷,兩邊高山聳立,正是埋伏的絕佳之地。雖然心神不寧,日夜兼程,周瑜仍失去理智沒有急著入谷,而是分出五百兵卒持弓箭登上兩邊山岸伏守,這才帶領剩下的三百騎兵入谷。

山谷如此狹窄,一旦情勢不對,三百人正是進退皆宜最合適的人數。

山谷並不深,太陽雖能照進幾分,卻反而使環境顯得更加幽靜,即使是炎炎夏日地表也泛著涼意。面對這樣的地形,周瑜卻並不緊張,而是依據多年前與孫策遊歷於此的腦海中的記憶,有條不紊的指揮大軍前進。

約莫走了一刻鍾,周瑜終於見到了拋下重餌引他來此的人。

時光的痕跡似乎從來不會在此人身上留下分毫。仍舊是一襲青衫,青絲垂散,被過穀風風吹得飄逸飛舞。而澈如清潭的雙眸,永遠噙著淺笑的嘴角,更是與周瑜記憶中那個令人厭惡的模樣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他是刻意等在這裡的,見到周瑜,也不意外:“公瑾,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郭奉孝,”周瑜眼中寒光迸現,“果然,你沒有死。關羽一事,也是你的謀劃。”

“禍害遺千年,嘉哪能那麼輕易‘英年早逝’啊。”郭嘉刻意咬重了“英年早逝”四字,顯然是特有所指,這意料之中讓周瑜的眸中殺意更濃。若是目光可以殺人,那郭嘉恐怕早被周公瑾凌遲幾百遍了,“嘉的確是將除掉關雲長送給了江東,公瑾不必為此過於感謝嘉。畢竟,嘉還是心中是有愧的,擔當不起公瑾的謝意。”

“你不必有愧。”周瑜冷漠道,“瑜也不會感謝將死之人。”

兩側崖上箭矢搭弦,兵卒所著乃江東服制。

“公瑾,”郭嘉猶笑的輕鬆,彷彿對身處險境一無所知,“你應該知道,嘉還活著並且會出現西陵的情報,和當年嘉留給你的書箋一樣,都是拋出去的餌子。就是為了讓江東始終冷靜沉穩的大都督,留有無法擺脫的弱點。

你也當清楚,主動權掌握在嘉手裡,所以在這西陵,必定佈下了重重陷阱等著你。

哪怕嘉的餌下得那麼拙劣,你居然還是來了。”

說到此,郭嘉眼中湧起懷念之色,似乎想起了往事:

“明知前方是龍潭虎穴,明明其他人已經提醒的那樣明顯,卻仍自恃才能,欣然往之。你和孫伯符,還真是像。”

“郭先生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周瑜聲音更冷,就好像可以藉此將湧上心頭的酸澀凍住,“西陵雖然地勢險要,但離江夏郡郡所極近,絕非最佳的埋伏地點。瑜以身涉險,郭先生僅帶這些人就敢與瑜見面,又何嘗不是以身誘虎。”

江東並非非劉備,他們人手充足。一旦有大批人馬調動進入江夏郡,周瑜一定會第一時間就收到軍報,可是並沒有。更何況,郭嘉為了引他上鉤,也不會帶過多的人馬讓陷阱過於明顯把他嚇走。

雖然兇險,但和除掉他周公瑾對曹操大業的益處相比,周瑜很清楚郭嘉的選擇。

“公瑾錯了。”郭嘉搖搖頭,“嘉會來以身當餌,是因為嘉很肯定,贏家是誰。”

周瑜沒有回話,直接一揮手,身後親兵縱騎而上,用行動給出郭嘉答案。

郭嘉帶來的兵卒不過幾十人,面對周瑜訓練有素的親兵,自然是不堪一擊。不多時,周瑜手中的長劍就已指上郭嘉的脖頸,一切順利的,就像預先安排好得一般。。

郭嘉瞟了眼似乎隨時能奪去他生命的鋒刃,輕一挑眉,未有一絲懼色:“公瑾不覺得,這未免太過簡單了?”

“所以,瑜要先擒了你,才好以不變應萬變。”

“那麼,公瑾現在是不肯殺了嘉為孫伯符報仇了?”

“……國事為重。你活著,對江東更有用。”

“巧了,嘉也這麼認為。”

話音剛落,周瑜看見郭嘉突然挑起一抹微笑,頓時大為警戒。可過了許久,也不見郭嘉有什麼異常之舉,彷彿此時郭嘉詭異的微笑,僅是窮途末路的虛張聲勢。

可不該是如此。

郭嘉沒有理由處心積慮的送上門來,只為給周瑜當人質。

周瑜剛想到此,變故已經降臨。

是在後方。

訓練有素的鐵騎身披肅殺衝入山谷,如同一柄利刃瞬間刺入了江東軍,刀戢碰撞聲,嘶吼慘叫聲,接連迭起,立刻將谷中的靜謐一掃而空。

這是張繡麾下來自西涼慣於殺戮的騎兵,可周瑜看得很清晰,此時,張繡只居於副將的位置,真正領兵的,是位英姿挺拔的貴家公子。江東人僅見過他的畫像,今日見到真人,才不得不心中暗道,拙劣的畫師真是連來人一分風華都未畫出來。

那人正是,曹丕曹子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