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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比起早已快馬送來的捷報,軍隊由彭城到達下邳城外大營時, 已遲了許多。直到暢月之末, 季冬之初,方才姍姍而來。

金烏未墜之時, 曹操便親自來到大營營口等待。雖說他只是自己要來, 但其他人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自然是要跟著曹操。於是最後等郭嘉與劉關張三人帶著大軍到來時, 營口竟站了一大群人,饒是郭嘉,都有些意外。

意外歸意外, 郭嘉也僅是輕掃了下成堆的人,便把目光落向了為首之人。對人一笑, 輕喚了聲“明公”,未等曹操作何反應,便要翻身下馬。

哪知腳剛落地,郭嘉就被人扶住。藉著人的這穩穩的一扶,郭嘉恰到好處的掩去身體的脫力, 不被任何人察覺。熟悉的溫度隔著衣衫透來, 郭嘉回頭, 曹操不知何時已三步並兩步來到他身邊, 親自扶他下馬。

郭嘉這一回眸中的驚訝與不解清晰可見,曹操知道郭嘉在疑惑什麼,但他同樣早就在接道彭城於何日破城的訊息時,就做好了打算。

“放心, 有孤在。”

聲音輕到近似耳語廝磨,不被第三人察覺。曹操拍拍郭嘉的肩,示意人安心,這才朗聲,聲音大的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奉孝,辛苦了,徐州大捷,你當屬首功。”

一字都不提那份軍令狀,更不提破彭城遲的那幾日。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是聰明人,曹操今日的舉動,分明就是做給他們看的。而既然曹操認定了郭嘉此事只有功,並且是首功,那麼其他人再多話,只會惹得曹操不快。

郭嘉半愣,依他對曹操的瞭解,曹操不該做此選擇。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退後幾步,躬身作了個揖為禮,就抬頭對曹操笑著討賞:“既然明公說嘉當屬首功,那可要好好獎賞嘉啊。”

這回換到曹操微愣了,他不相信郭嘉不懂他的意思,但郭嘉的回應卻出乎他的意料。望著郭嘉臉上絲毫不見作假得滿含諂媚的笑容,他眸色一暗,把郭嘉先扶起來,又轉身向剛下馬的劉備道:

“此次彭城,亦是多虧玄德相助,一路上辛苦了。”

“曹公謬讚了,備並無任何功勞。”

相比郭嘉急切地邀功,劉備卻反而面無表情,連帶語氣都是毫無波瀾,不見一絲起伏。但在其他的人看來,劉備的反應反而更可以讓人理解。

氣氛略微有些尷尬,最後還是曹操大笑幾聲,又贊了劉備幾句,便拉著郭嘉往營裡走。待到了主帳,眾人坐定,確認過戰報的具體情形,便要開口論功行賞。

他瞭解郭嘉,也隱約猜到了郭嘉的打算,但他卻難得的不願依郭嘉的計劃而行。

但是,曹操不知道,郭嘉也同樣瞭解他,而且比他所想的還要瞭解。所以早在之前,郭嘉就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曹操的態度如何根本無所謂,因為在場的,可不是只有要看著曹操臉色過活的聰明人。

立於帳中央向曹操稟報完軍情,郭嘉的目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一處。果然,那被自己激將法逼出來隨軍的孔融,耐著性子許久,終於藉著這個空等不及站起身,在曹操論賞的話說出之前,便走到中央,作揖道:

“曹司空,融有事進稟。”

“孔少府這又是要說什麼?”不等曹操說話,郭嘉先瞟了眼身旁的孔融,嗤笑道,“上次孔少府進稟可是引經據典說了足足半個時辰,今日卻不知又要我等聽先生瞌睡多久。”

孔融理都不理郭嘉,一個馬上就要身首異處的佞臣賊人,說什麼都不值得他施捨一個眼神。他只繼續對著曹操道:“昔日在大軍離開彭城前,郭祭酒曾立下軍令狀,言一個月內定破彭城,否則便以命相抵。如今,一月期限早已過,融以為此時正是當執行軍令之時。”

執行軍令。孔融說的委婉,但殺意卻清晰可見。既然郭嘉破彭城比一個月多了幾天,那麼依照他自己先前自己所言,理應以死謝罪。

“先生所言甚是,此時正是執行軍令之時。”出乎在所有人意料,郭嘉聽到軍令狀之事,不僅不緊張,反而笑得燦爛,“彭城嘉可是拿下來了,徐州其他諸郡嘉也拿下來了,軍中有功必賞,還請明公要重重賞賜嘉。”

孔融眉一皺,就厲聲道:“軍中有功必賞,但同樣有過必罰。郭祭酒軍令狀所立下的,可不僅是攻破彭城,而是以一月為期。但最後郭祭酒卻並未做到,還請郭祭酒依照昔日之言行事,維護軍威。”

“呵。”郭嘉仍是滿不在乎的神情,“一月之期嘉不過是隨口一說,何必當真。再說了遲了的那幾日莫非就延誤了軍情?無論是一月之內,還是一月多了幾天,大軍不還在下邳城下對呂布無可奈何?”

這郭嘉看來真是愚笨到自尋死路。孔融心裡暗想。他這句關於下邳的話可是犯了眾怒,就是曹操一派的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原本他還擔心,雖然軍中無戲言,但郭嘉畢竟僅遲了幾日,而且的確沒誤事,所以哪怕他咬死了軍令狀,只要有人以此為理由求情,就必然難以置郭嘉於死地。沒想到,郭嘉竟蠢笨到自己把這些開脫的話說了出來。

別人說和他自己說,效果可大大的不同。

郭嘉似是不知孔融心裡的這些思量,仍舊滔滔不絕:“除了彭城,嘉可還拿下了徐州其他郡城。沒有嘉的計謀,怕是大軍還被擋在彭城之外,攻下整個徐州更是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嘉分明立下大功,孔少府卻咬著那幾日不放,真是不知輕重,不明事理,何為腐儒之見,嘉今日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其他各郡?!”郭嘉一說這個,孔融怒氣也上來了。他本非性情平和之人,當即就厲聲叱喝道,“你郭嘉為了自己的功名,置黎民百姓於不顧,為了快速拿下城池,你讓彭城無辜百姓近乎全部喪命!此等行徑,上違天理,下悖人倫,非豺豹獸行難以形容,你卻居然以此邀功,當真是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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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無一髒字,但這罵的已經很難聽了。哪知道郭嘉不怒反笑,望著孔融的雙眸盡是輕蔑:

“說了這麼多,先生無非是要說嘉草菅人命吧。可嘉就是草菅人命,又如何?

一群百姓罷了,螻蟻之輩,縱使全死了,也沒關係吧。”

“奉孝!”

曹操呵斥止住郭嘉的話時已經晚了。待郭嘉說完最後一字,主帳中一片死寂,即便是孔融,都被郭嘉的話所怔到。

“孔先生,此事孤……”

“曹司空。”半響,孔融已經徹底不願與郭嘉廢話,也不想等曹操說什麼。他一甩袖跪到地上,沉聲堅定道:“請即刻依照軍令,將郭嘉就地正法,莫寒了三軍將士和彭城百姓之心!”

荀攸跪坐在側,面色平靜如水的看著帳中的一切,實際隱在廣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郭嘉之前對在場將士無能的嘲諷倘若還可被心寬的無視,那此時輕賤百姓的話則徹底斬斷了他所有的退路。他對人心的把握太準確了,所以字字都卡在點上,讓所有有心為他說情的人,都望而卻步。

依軍令,有軍令狀在,理當處死,以正軍威。

依人情,有彭城血戮,亦當賠命,以得民心。

所有的路,郭嘉都已經為曹操鋪好,此時,曹操只要順勢而為,便可以既整肅軍紀,又得到整個徐州百姓的民心。

但荀攸卻不能任由郭嘉這麼胡鬧下去,莫說他們之間的同僚之情和荀??搶錚?懿俅癰詹牌鵪燈凳構?吹難凵??腿盟?靼祝?匭胍?壓?蔚拿?o呂礎?br>

但曹操作為主將,就算再想要偏袒,郭嘉的話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能開口,否則,就如孔融所說,定會寒了三軍將士之心,他定下的軍令也都將形同虛設。而其他人

荀攸暗望了眼身側賈詡。從剛才開始,賈詡就穩穩地跪坐著淡然的看著主帳中的情形,彷彿對一切毫不關心,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想要讓他開口,更是不可能了。

其實,荀攸倒是錯怪賈詡了。雖然他面上淡然,但並不代表他對一切毫不關心,相反,他正在腦海中思索著許多事情。

郭嘉什麼打算,賈詡同樣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卻認為,縱使郭嘉想要讓曹操佔下彭城並贏得民心,也有其他哪怕屠了彭城卻能推脫給他人的法子,比如劉備不還在那裡絲毫未被牽連安穩的坐著呢嗎。雖然有可能不如這般徹底萬全,但比起如此慘烈的賠上自己的性命,依郭嘉的才智,應當明白那其他的法子,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隱隱覺得,郭嘉這次行事,太急了。

急得就好像,哪怕今日他不被曹操處死,也命不久矣一般。

鳳眼微眯,賈詡細細想著他剛才偶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猜測,不由覺得,眼前這出戲,更好看了。

更何況,他還要依據今日這出戲的結局,做個重要的決定。

“主公,攸有一言。”最終,荀攸只能硬著頭皮出聲,在得到曹操頷首後繼續道,“軍令如山,不可動搖,所以依照軍令,郭嘉的確應當以死謝罪。

但剛才郭嘉所言,雖放肆不堪,但仍有片言可聽。他未達成軍令狀所述,是罪,但最終攻下彭城並使得徐州眾郡,無論方法手段如何,都可算是功。軍中事事都當以法紀行事,有罪必罰,有功必賞。今日功過相抵,主公依照軍法,當免以郭嘉死罪,替以他罰,方是合乎法度,可彰軍紀之威。”

郭嘉已經將路堵得太死了,荀攸只能以退為進來找到突破口。不求免罰,只求免死,又託以軍紀,這便讓這盤死局,稍微出現了些活色。

只要,郭嘉不再開口雪上加霜。

“呵,公達如此說,是在嫉妒嘉的功勞嗎?”面對出口為他求情的荀攸,郭嘉反而恩將仇報的諷刺道,“就算功過相抵,嘉分明也是攻大於過,何來懲罰?”

“郭奉孝!你給孤住口!”曹操怒喝一聲,虎目一瞪,郭嘉嚇得笑容頓收,白著臉閉了嘴。見郭嘉終於不再給局面火上澆油,曹操狠狠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這才儘量沉聲平靜道,“公達所言有理。那便依公達所言,功過相抵,免去死罪,責以軍杖三十……”

“曹司空。”孔融哪能讓這懲罰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立就刻開口,“郭嘉不僅違反軍令,殘害百姓,還在剛才出言不遜,視軍令人命於無物,就算可免死罪,但若懲罰過輕,必然會引眾人不服。”

“……那便責以軍杖五十。”

“曹司空,軍中軍紀規定,若私自飲酒,責以二十軍杖;若貽誤軍情,責以四十軍杖;若違抗軍命私自行事,責以五十軍杖。郭嘉之罪,遠遠不僅違抗軍命,此罰實是過輕。”

“孤作何決定,孔先生都出言反對。孤到不知,這軍中是孤為三軍統領,還是先生了。”

“非也,非也。”面對曹操的威壓,孔融仍舊面不改色,義正言辭,“融只是如實相稟,來幫助曹司空更好依軍法行事,也免去他日,曹司空因處罰過輕,反而背上袒護親信的惡名。”

“孔先生倒真是替孤著想。”曹操冷笑,不再看孔融這老匹夫,心中卻已起了殺心。他沉思許久,鳳眸微眯望向從剛才起就面無表情,隱坐在角落裡幾乎被眾人遺忘的劉備。

“玄德公。”

“備在。”

“依著孔先生的話,孤今日做什麼處罰可都要背上不公的汙名了。”邊說,曹操目光邊輕飄飄掃了孔融一眼,其中的寒光卻足以讓人膽寒。目光又轉回,曹操向劉備繼續道,“所以,孤現在有一事相求,不知玄德公肯不肯幫忙。”

劉備連忙站起身,誠惶誠恐作揖道:“曹公說笑了,無論何事,備都不敢推脫。”

“此次郭嘉領軍,你一直跟在軍中,軍中瑣碎雜事,你也是最清楚不過。”曹操一字一句望著劉備的眼睛緩緩道,話語中不乏暗示與威脅,“故而,不如就由你來決定,今日郭嘉究竟該受何責罰。”

曹操相信,劉備和孔融不一樣,他是個知道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但曹操不知道,劉備是個聰明人,但經過彭城一事,由郭嘉相逼,他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明公……”郭嘉輕喃了聲,面色蒼白,似是終於知道曹操這是要真重罰他,在乞求的看向曹操無果後,他轉過身望向劉備,卻是嚇得話都已說不清楚,“玄德公,在,在彭城時嘉可是對你多,多有照顧……”

“郭祭酒昔日對備的恩情,備沒齒難忘。”劉備迎著郭嘉的目光,一臉平靜,“但今日備既然受曹公所託,就當依據軍紀秉公行事。依孔先生所言,軍中違反軍令私自行事,杖責五十,而郭祭酒今日之罪,一在未按期攻下彭城,二在殘害彭城近千名百姓性命,兩罪相加,再合以功勞,備以為,責以軍杖百下,最為妥當。而且,應當當著三軍眾人之面處以責罰,方可向全軍彰顯,軍紀之不可侵犯。”

“玄德!”

無視曹操狠戾的目光,劉備再是一禮,便退回原處跪坐下,脊樑卻挺得筆直,以示其心不可轉。

而郭嘉已是駭的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且不說當著三軍處以軍杖,會讓他從此顏面盡失,再無臉見人,就說這杖責百下,縱使是身強體健的壯漢都未必能受的住,更何況是他這身體一貫不好的文士。說是免去死罪,卻實際與死罪並無二樣。

劉備亦是意料之中的,起了殺心,而且比起孔融,他的話雖然委婉,但卻更為致命。

剛剛荀攸已經求過了情,誰都不可能再求一次,故而這個責罰,已經確定,再無法更改。

若是曹操直接下令,依照軍令狀處死郭嘉,於理於情都合適無比,但卻仍難保後日有人說郭嘉分明是替曹操受過,進而言曹操冷酷無情,再不敢有人肯為曹操盡心賣命,而今日曹操百般為郭嘉降罪,卻是讓很多人看到了曹操身為人主仁慈的一面。但另一方面,只要郭嘉不死,彭城的民心就絕對安撫不下去,軍中的軍紀也會被毀於一旦。所以,最好的局面,就是雖然所罰並非死罪,但也要重到能取了郭嘉的性命,方可忠心與民心,魚與熊掌,二者得兼。

郭嘉猜到了,荀攸一定會替他求情,而曹操也或許順勢便也為他開脫,所以他便提前,連劉備的心思,也算了進去。

在場之人,都以為是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卻不知其實不過是在按照郭嘉既定的劇本,一一作為角色將這場戲唱下去而已。

只是,在賈詡眼中,郭嘉的演技分明還是差了些。

哪有害怕的站都站不穩的人,眸中深處卻全然是計謀得逞興奮的笑意呢。

快點吧明公,嘉僅等著你最後一句話,這場戲便可以落幕了。

曹操分明從郭嘉的雙眸讀出了這句話,就連聲音彷彿都能在耳邊響起,語氣帶著一如既往的笑意與輕佻,彷彿討得不是曹操要殺他的話,而是埋在樹下的哪壇美酒。

然後,就和郭嘉先前所預料的一樣,曹操,畢竟是曹操,他的理智絕不會讓他在此時,冒天下之大不韙,不計後果保下郭嘉。

曹操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聽在旁人耳中,卻是沉聲嚴肅,公正無私:

“玄德公所言甚是,那就依你所言,責以軍杖百下,由許褚執杖。

一刻鍾後在場諸位與孤同去軍場,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