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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月上梢頭, 如霧般的寒芒將天地間蒙上了一層煙白之色,星辰密佈的夜空下之下,圍場上的帳子散發出斑駁的燭光,篝火還在噼啪爆著火星,侍衛們帶著刀巡視在外。

整齊的腳步聲漸漸走過,孫神醫往憑几上擺了一個銀碗, 食指長的利刃在火光下閃著寒芒, 新點燃了一支蠟燭後, 他才伸手:“鐲子。”

顧懷瑜使了個眼色, 綠枝上前兩步,將她早已取下的琺琅鐲子遞到孫神醫手中。

孫神醫捏著鐲子湊近燭火看了半晌, 不足小指粗細的鐲身上纏枝蓮枝蔓彎曲盤布,數朵或盛開或含苞的花瓣栩栩點綴其上,松石綠的琺琅釉做底, 花瓣邊緣描著金線, 淡粉色的的花瓣至花蕊處顏色漸濃, 數顆彩寶鑲嵌其中,做工精緻,頗為貴重。

顧懷瑜湊近瞧了瞧, 釉質細膩平整, 倒是瞧不出個所以然。她不信,德妃只是單純的送她個鐲子那般簡單,若有什麼蹊蹺必定隱藏極深,不會輕易被人所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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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不像是新制的。”孫神醫摳開接口處瞧了瞧, 蹙眉道:“有些年頭了。”

“師傅可有看出什麼蹊蹺嗎?”顧懷瑜問。

孫神醫放到鼻尖聞了聞,還是沒有異常的味道,他原想著,最容易動手腳的地方是這花樣和鎖釦處,可對著燭火看了這麼半晌,也沒有任何古怪。

孫神醫搖了搖頭,“暫未發現什麼。”

綠枝想了想,又從旁邊移了盞燭臺過來,“會不會這鐲子中間是空的,裡頭塞了東西?”

孫神醫掂了掂,又拿到桌上磕了幾下,搖頭:“入手頗沉,不像是中空的。”

“那會不會是在燒製這鐲子的時候就加了東西?比如混在這些顏色中?”綠枝又道。

“不會,琺琅的煅燒對材料及溫度要求極高,若原料有雜質,則色不純,顏不正......”話還沒說完,孫神醫腦中靈光一閃,看向綠枝,笑道:“聰明啊,我怎麼沒想到!”

綠枝看了一眼顧懷瑜,一臉莫名,既不是中空,又不是加了東西,怎的又誇她聰明了。

孫神醫從一旁拿起那把小巧的匕/首,問道:“不介意我損壞一點吧?”

顧懷瑜道:“請便。”琺琅鐲的訂做京中有數家,反正她不打算戴著,回京之後再做一個同等模樣的便是。

孫神醫捏著刀,將鐲子豎了起來,刀尖在釉彩上狠狠戳過,刮下了一小片,又用刀刃剷起,放到火上烤了片刻後,挑進碗中。

“拿點水來。”

涼水入碗,釉粉被衝散,水面上漸漸浮起微不可見的一點,似蠅腿般大小的蠟漬。

孫神醫朝著顧懷瑜招手:“過來看,還是經綠枝提醒我才想起,前朝時燒製琺琅的技藝不高,在煅燒之時易在表面留下砂眼,每每出現此現象之時,匠人常用的補救方法便是用石蠟加入色粉,填充進去,再打磨或是描上花紋。方才我還疑惑,這鎖釦處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何以釉彩如此光滑,現下看來,竟是在釉上又燒製了一層,蓋住原先瑕疵。”

顧懷瑜恍然:“您是說,這填補進去的石蠟中被摻了東西?”

“極大可能,若非如此她沒必要在釉彩上再覆蓋上一層。”孫神醫取了根銀針,朝著碗中探去,片刻後舉到燈下,用手捻去上頭沾著的水,放到鼻尖聞了一下後,沉聲道:“鐲子我先帶回去,這裡頭加的東西是什麼,我還得再看看。”

顧懷瑜點了點頭:“那就拜託師傅了。”

孫神醫將鐲子收起,:“此事你先當做不知,待我查明後再說。”

“想必您今日也看到了,芩美人手中,還有一鐲子與我這一模一樣,也不知她戴了多久。”

孫神醫面上閃過半絲躊躇,半晌,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旁的事你別去管,後宮之爭,總歸牽扯不到你身上。”

顧懷瑜頷首,低聲道:“我知道,我只是擔心,芩美人如今身懷有孕,若是出了事,不知會惹出多大的亂子。”

孫神醫想了想,向顧懷瑜招手,待她湊近些許後,以只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今日瞧著,她不像是個有孕象的樣子,也可能是月份小還未顯現,不敢確定,總之日後你見著她能躲多遠是多遠。”

顧懷瑜點頭,餘光處就見角落處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鑽了進來,嚇了守在門口的紅玉一跳。

孫神醫趕忙將那碗水潑到地上,顧懷瑜再一細看,可不就是芩美人那只御賜的兔子嗎,剛吩咐綠枝將燭臺撤走,一個小宮女便撩簾進來。

“哎呀,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她一把抱起兔子,朝著顧懷瑜福了福身:“多謝顧小姐。”

顧懷瑜笑了笑:“謝我作甚?”

宮女欠身道:“這兔子與您有緣,連著跑來見您兩次,若非您在指不定就被誰剝了皮,還請顧小姐同奴婢一道回去,芩美人定有重謝。”

這理由說的太過牽強,她的帳子距芩美人甚遠,好端端的這兔子怎麼可能跑到她這裡來,芩美人有心找她,不知是為何。

不著痕跡與綠枝使了個眼色,顧懷瑜道:“那走吧。”

宮女抱起兔子,笑著轉身,率先走了一步,顧懷瑜斂目跟在後頭。待紅玉一撩簾子,夜風拂面而來,顧懷瑜身子晃了晃,踉蹌幾步向著旁邊就栽了過去,被綠枝眼疾手快地抓住。

“小姐!”綠枝半抱著顧懷瑜,哭喊道:“小姐,您別嚇我啊!”

小宮女聞得她一聲喊叫,趕忙轉過身,綠枝已經將顧懷瑜的頭按進了懷裡。

“顧小姐這是怎麼了?”愣了半晌,小宮女才問。

綠枝一邊哭一邊說:“都怪奴婢啊,小姐今日卯時不到就起身準備,連水都未喝上一口,又坐不慣馬車,暈了半日才到,晚間也用不下東西,身子本就虛弱,奴婢……奴婢……嗚嗚嗚……”

小宮女疑惑地看向綠枝,正要說話,綠枝就嚎啕起來:“紅玉!大夫囑咐你帶著的蜜餞呢,快,給小姐拿來。”

紅玉當下反應過來,朝自己臉上扇了扇:“都怪我,竟疏忽了!”說罷就匆匆往帳內跑去。

孫神醫頂著林嬤嬤那張臉跑來,眉頭皺成了一團,顫顫悠悠地說:“小姐這是陳年舊疾,定是太過勞累,又犯了,這位姑娘,還請回去稟告芩美人,望芩美人見諒。”

帳內亂成了一團,綠枝忽然打橫抱起顧懷瑜大步跑到床邊,將人擱到床上後,又看著那小宮女嗚嗚哭了幾聲。

小宮女原也聽說過這顧小姐是因為身子不好才被送出去,現在見這三人具是神色慌張,綠枝更是涕泗橫流,看模樣不似作假,只能嘆了口氣。

“既如此,那實在太過可惜了,顧小姐好好休養吧。”言罷,便抱著兔子走了出去。

綠枝還是哭兮兮的,紅玉取了蜜餞過來,像模像樣的跟喂藥似的往她口中塞了一塊,又是好一通忙活。

孫神醫行至門外看了一眼,小宮女的背影已經離了好遠,轉身道:“行了,別裝了。”

顧懷瑜抽了口氣,差點被蜜餞噎住,綠枝方才捂著她的臉死命往懷裡按,可憋死人了。

“這麼大晚上了,她找小姐想做什麼?”紅玉問道。

顧懷瑜囫圇將蜜餞吞下,輕聲道:“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她雖不瞭解這個芩美人,可今日一見便能看出,恃寵生嬌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位份尚且低微,便敢目中無人。

初一有孕就到處放出風聲,稱是個皇子,皇上倒是高興了,可這後宮之中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的存在,悄無聲息取了她性命更不是難事。

再者,即便無人對她動手,誰又能保證肯定是個皇子呢,若足月後生下的不是皇子,因著她這場聲勢浩大的宣傳,皇上屆時有多期望便會多失望。若是個皇子,現下皇后尚且無子,會容她一個小小的美人養著嗎?

況且,她還在這期間為自己樹了這麼多敵,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有腦子的,顧懷瑜也不怕今日之事惹得她針對,畢竟,她能活多久,還尚未可知。

或許還沒等芩美人做出什麼,德妃就先動手了。

顧懷瑜嘆了口氣,道:“熄燈吧。”

草叢裡蟄伏著的夏蟲幽幽地叫著,德妃的帳內只留了一盞燈,重重紗帳垂下,內室中德妃只著了件中衣,赤腳站在地上,旁邊有個衣著古怪,頭上纏著黑布巾的老婆子,手中舉著一把點燃的藥草,圍著她不停地繞。

煙熏火燎中,德妃被嗆得滿面通紅,待老婆子燒完手中的藥草後,忍不住捂嘴問道:“這東西還要燒多久!”

老婆子咧了咧嘴,漆黑且泛著青光的牙露了出來,配著她枯樹似的皮膚,看起來有些恐怖,她聲音低啞,似蛇般帶著嘶聲:“娘娘身上的毒,暫且還找不到根源,只能靠這般壓制著,若是停了,反彈起來的痛楚,比之上次更甚。”

德妃溫柔面具撕裂,露出的是裡頭陰森的怨毒:“那你就快找啊,符家養你這麼多年,是幹什麼吃的,這毒是你自己配的,你現在告訴我你沒辦法解?”

老婆子喉間似卡了痰般嚇嚇兩聲,吊梢眼只露出一雙黑眼珠:“毒被人改過了,娘娘您是知道的,世間萬毒何其多,此藥煉製過程又複雜,若在其中加、改一兩味,要想尋出,不是易事。”

“真的不是你的人做的?”這毒是眼前這個老婆子親自研製的,所有配方都在她手中,若說不是她下的毒,德妃想不出還有誰會。

老婆子搖頭:“不是,老身也很想知道是誰這麼有本事,若抓住了,定要會會他。”

正說著,紗簾就被靜秋姑姑掀開,她被嗆得一咳,忙屏住呼吸,躬身道:“娘娘,二皇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