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病是為了給辭職找一個藉口，還不至於太僵，他能騙過廠裡的人，卻騙不過賀成龍，郭峰也不打算騙賀成龍。他知道，賀成龍是一個幹事的人，一心想把華陽廠辦好，當初就鼓勵他去競爭廠長，現在又親自上門要挽留自己，郭峰笑笑說道：“幹的好好的嗎？我費心費力的要把企業幹好，只用了半年時間，不光把他們積壓的貨銷售完了，恢復了生產，還了貸款和欠工人的工資，把產量還提高到了原來的三倍，可以說是形勢一片大好。就這，有人還要在背後下刀子，這也不對，那也不合適，他們對，他們合適，讓他們幹去。”
賀成龍說道：“小郭，不能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打退堂鼓，調查組不是已經下了結論，只是對你口頭警告一下，也沒有做什麼處理。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關係到華陽酒廠百十號職工的吃飯問題。”
郭峰說道：“賀老，現在陷入困難的不僅僅是華陽一家企業，我做的再好，也不過是解救華陽一個廠子。再說了，調查組明確要求，讓我們改變獎勵的辦法。如果獎勵不能到位，無法有效地激勵工人的積極性，企業很快就又會回到原來的狀態，我也是無能為力，與其那樣，我還不如早早的離開。”
賀成龍說道：“我聽說了，你們有的職工一個月就能拿到幾千塊錢的獎金，是有些高了吧？”
郭峰說道：“有句古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我沒有這些激勵手段，憑什麼三個月把他們積壓的二百噸酒銷售完，靠我一個人行嗎？不要看著人家拿得多了，人家拿得多，是因為人家的付出也多，集體拿到的更多，幾十萬的貸款，欠近一年的工資，還有投入擴大再生產的幾十萬，還不都是大家共同掙回來的。幾千塊就眼紅，開始前後掣肘，獎勵辦法是針對每一個人的，只要有成績，誰都可以拿。”
賀成龍說道：“也不能光靠獎金吧，你也可以給與一些精神鼓勵，要相信工人們的覺悟還是很高的嘛。”
郭峰說道：“工人們的覺悟是很高，可他們也要吃飯，要養老人，要養孩子，怎麼就不能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我們為什麼要讓大家既流血，又流淚？”
賀成龍詫異地說道：“怎麼說既流血又流淚？”
郭峰解釋道：“工人們忘我的工作，我們平常就說流血流汗，這不是流血？日子過得艱難，工人們任勞任怨，苦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有淚往肚裡流，不是又流淚嗎？我又不善於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當這個廠長，既要抓好生產，還要搞好銷售，還得主意處理好和主管部門的關係，就這，一個匿名舉報，無憑無據的，他們就要來查一個月，還怎麼生產，我只好辭職。”
賀成龍問道：“你辭職了，那你打算幹什麼？還去擺攤？”
郭峰搖搖頭說道：“不，我準備過完年去南方，出去轉一轉，看看外面的形勢，然後再決定做什麼。”
賀成龍點點頭說道：“好吧，人各有志，
我也不勉強你。小郭，你年輕，頭腦靈活，思維活躍，有些看法確實有獨到之處，我老了，對你的有些想法理解不了，或許你是對的。你放心，我這點老面子還是管用的，我給他們打個招呼，在你辭職的問題，不要難為你。對於華陽酒廠廠長一職，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認為誰接任廠長合適？”
郭峰想了一下說道：“我認為最合適的是劉志新。”
賀成龍問道：“為什麼？”
郭峰說道：“咱們一個個的說。成毅然，馬上就快退休了，只求平穩，不思進取了，這從他主持酒廠那兩年的工作就可以看出來，所以不合適。範承運，私心太重，能力一般，做事不夠公正，不合適。丁銳智，管理生產是一把好手，技術不錯，為人過於呆板，不適合掌握全面工作，不適合。”
“財務科長蔣志成，為人謹慎，做事細緻，管財務不錯，掌管全面工作，魄力不足；銷售科長馬文軒，為人過於圓滑，原則性不強，不是廠長的合適人選；車間主任李永福，是一個技術型的人才，做一些具體的工作沒有問題，缺乏大局觀，但是是和丁銳智搭檔起來，生產這一塊就不用操心，所以，他也不是廠長的合適人選。”
“最後我們再來說說劉志新，劉志新這幾年在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得到了很好的鍛鍊，綜合協調能力不錯，既有原則性，也具備一定的靈活性；年輕，接受新事物快，對我的發展思路比較理解；而且，劉志新的事業心比較強，工作有熱情，加上丁銳智和其他中層幹部的支援配合，我認為劉志新適合擔任廠長，即使不能達到我的設想，也會把華陽搞的不錯的。”
賀成龍說道：“看你說的這麼頭頭是道，我怎麼感覺，你早就在無色接替自己的人選，是不是你很早就有了離開的想法？”
郭峰沒有隱瞞，說道：“其實從我進廠的那一天，我就在觀察他們，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賀成龍問道：“那麼早就考慮了，為什麼？”
郭峰說道：“我瞭解我自己的性格，我也知道我們現在大的環境，我的那些做法，在當下不是太合適的，有政策層面的，也有每個人認識層面的東西，隨時都可能被人給罷免，所以，有一個好的接班人，不至於全部回到過去的狀態，華陽廠還有救。這一次被舉報，不是偶然的，應該說是必然的，結果比我想象的要好。但是，這一次躲過了，下一次未必能躲過，還是趁機退出來的好。”
“不過，”郭峰繼續說道，“賀老，你不必擔心，華陽既然活過來了，只要不是有意要打壓，我相信，要是劉志新任廠長，華陽會創造出自己的輝煌的。”
賀成龍聽出了郭峰的意思，問道：“你是說除了劉志新，其他人都不行？”
郭峰說道：“廠長要是從華陽選，主要的幾個人咱們都分析過了，劉志新是最合適的。要是從外面派廠長，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他對華陽的瞭解我們也不知
道，要是他再重搞一套，光這樣折騰，都可能把華陽折騰死。所以，除了劉志新，別人會弄成什麼樣子，我也不清楚，就不能亂猜測了。”
賀成龍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大年三十，郭峰回到家裡，和郭正業把廠裡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現在工業局已經同意我的辭職，任命原來的辦公室主任劉志新當廠長。”
郭正業沉默著聽完了郭峰的講述，最後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郭峰說道：“我準備到南方去看看，尤其是鵬城，那邊的人頭腦靈活，思維活躍，我想到那邊幹點什麼。”
郭正業已經沒有開始那麼生氣了，從鞋廠辭職去釘鞋，又跑去擺攤賣服裝，後來竟然去競爭廠長，不但競爭上了，半年時間，還把華陽酒廠搞的紅紅火火，成了全市都有名的紅火企業，自己也看不透自己這個兒子了。
郭正業說道：“你現在成人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以負責了，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家裡不用操心。”
郭母有些奇怪，問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讓峰兒有個正式的職業，這次他把廠長都辭了，你反倒不生氣了？”
郭正業瞪了老婆一眼，說道：“他既然能爭上那個廠長，而且幹得還不錯，說明他還是有能力的，已經不是我能替他操心的了，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郭正業又說道：“峰兒，政策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會變得？”
郭峰說道：“爸，會的。你看華陽酒廠，就是因為機制僵化，把一個好好的企業都給辦垮了，我去了其實沒有做太大的變動，就把整個廠子啟用了。還有，你沒有聽收音機上的新聞，現在已經允許個體經營了，個體戶成了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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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正業說道：“個體戶那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去幹的，總是讓人看不起。”
郭峰說道：“這是才開始，都很正常，而且，從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出，中央發展經濟的決心是不會變得，那麼，企業經營體制的變革，也只是時間問題，政策上也會根據實際情況不斷做出調整，像現在這種只管生產，不管銷售的情況，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郭正業說道：“你說的這麼肯定，好像你是中央領導似的。”
郭峰說道：“爸，你不相信不要緊，咱們慢慢看著形勢的變化，就知道了。”
父子兩少有的沒有爭吵起來，只是議論一番就做罷。
郭母吆喝著郭夢蘭和郭林，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說道：“好了，你們父子兩不要再說那些了，今天大年三十，除夕夜，咱們吃團圓飯。小林，去把酒拿出來，讓你爸和你哥喝幾杯。”
“哎。”郭林應了一聲，跑到矮櫃跟前，從裡面翻出還是上次郭峰給他爸買的酒，拿到桌子上。
外面開始下起了雪，屋子裡暖融融的，一團祥和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