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中獎的表情, 靜靜的眼神很無奈。
衝她挑挑眉, 空楠轉過身嚴肅地說：“你可別騙我們。”
克洛夫特洛德被侮辱了一樣大叫：“龍從不說謊！”
空楠說：“哦，真的嗎？”
龍大聲說：“當然了！騙你是地精！”
空楠環起手：“你這可有點種族歧視。”
龍想了一下，說：“對哦。但他們就這樣啊, 愛說謊又髒兮兮的。”
“好吧。”
不再胡謅八扯, 兩人又走回來, 龍大致說了一下他的意思。
“基本就是這樣。”他瞪著眼睛, “我們做一個契約, 我幫你解開龍火的祝福——”
“詛咒。”空楠插嘴。
“祝福！”龍堅持。
“好吧。”空楠放棄地聳肩。
龍說：“我幫你們解開祝福, 交換條件是在這個世界的期間, 你們不準說出我的所在位置，也不準偷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停了一下, 他急忙補充：“還要給我貼一點你們的寶石。”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還要告訴我現在外面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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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空楠和靜靜說辭裡的漏洞，也沒有想到兩個初來乍到的位面旅行者, 為什麼能知道現在大陸的樣子。
摸著後頸變大一點的晶狀皮膚, 空楠和靜靜對視一眼，問龍：“可以是可以, 不過這個契約有什麼懲罰嗎？”
“違背了你們會死。”龍簡單地回答。
“那算了。”空楠乾脆地說。
龍：？？？
黑龍那張長馬臉上搞出了一個很標準的黑人問號表情。
朋友, 別質疑, 他真的能做出來。他能噘嘴還能鼓起眼睛上的皮，很形象了。
“……為什麼。”
龍忍著屈辱問。
空楠指指靜靜：“受到‘祝福’的是我，她沒必要跟著受這個罪，我不——。”
“好啦好啦那這個契約就單針對你好了。”龍打斷她, 意外大方地回答。
空楠卻來勁了。
“那憑什麼？只有我要被這個束縛嗎？為什麼只有我非要給你貼鑽石弄鱗片？”
靜靜說：“空楠——”
“嘖，你別說話。”空楠拍了她一下，低聲說：“討價還價懂不懂。”
“我聽見了！”
龍大聲插嘴。
空楠：“……”
攤了下手，她對靜靜說：“吶，暴露了吧。”
龍側躺瞪著她，生氣地呼嚕：“不可相信者！你的朋友可以避免這個契約，但你必須籤！一個字都不改的籤！沒人能解開我的祝福！沒人！不籤你就等死吧！sha！”他吐出一叢極小極小，小到沒有威脅力的火苗，分叉的舌頭發出一個沒法翻譯的音節。
好吧，反正都是死。
空楠嘆了口氣說：“那籤契約要準備啥？”
龍沒回答，嘟嚕一聲，又朝她吐出一個特別生氣的口水泡。
泡落在地上，輕輕爆開，跳出一串舞蹈的火精靈，它們成群結隊消失在龍哭出的淚之花中。
表達完憤怒，龍告訴空楠簽約很簡單，需要一隻空羽毛筆，一管血，還有一個第三方見證人。
“必須是本大陸的。”他說。
“所以，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依芙菈插著腰，瞪眼看著側躺在地上的龍。
“……對。”龍努力動了一下尾巴。
“我很忙的。”依芙菈昂著下巴，蔑視一樣看著克洛夫特洛德。“還有，你躺在這裡幹什麼？”
“……你在房間裡也只是玩瓶子妖精而已。”龍避開了她後一個問題。
小公主哼了一聲，轉頭看空楠說：“你真的沒有逃跑啊，不錯。”
空楠笑笑說：“小公主在這裡我怎麼敢跑。”
依芙菈滿意地笑起來，米白色的牙齒比珍珠耀眼。
“好吧，契約拿過來吧。”
所有人轉頭看著龍，每個人都在期待著克洛夫特洛德施展一個絢麗的召喚魔法，結果他費勁兒地伸出短爪子，很普通地摳開一塊皮下的袋子，挖出了卷舊皮紙。
靜靜：“……”
空楠：“……”
小公主冷靜地評價：“……克洛洛，你簡直弱到爆。”
龍：“你閉嘴。”
摸摸鼻子，空楠接過那捲紙和羽毛筆。
皮紙摸在手裡意外的柔軟，上面繪滿金紅色的符文。空楠沒見過這種皮，狐疑地摸了摸，靜靜也摸了，想了下她問道：“你沒有隱瞞什麼嗎？”
克洛夫特洛德生氣地吼道：“龍從不說謊！”
“行吧。”
吸了口氣，切開皮膚時空楠基本沒有猶豫，用血浸滿羽毛筆尖端，她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漢字最後一畫結束，契約上的文字忽然充滿活氣，它們從紙上鼓起來，抖動著，快樂地順著空楠拿紙的手臂遊走，鑽進了她流血的靜脈傷口裡，像一次交接。
血液瞬間停止流淌，傷口消失了。
“就……結束了？”
空楠反覆看著自己的手臂，又抖抖空無一物的舊皮紙。
“空楠！”
就在這句話落地的下一秒，她感到一股巨大的灼燒感在血液中游走。血管因到達頂點的溫度幾乎尖叫起來，鮮紅的液體開到一百度，沸騰嘯叫著衝撞她的內臟，五孔騰出蒸汽，皮膚蒸紅著瘋狂滲透汗液。
劇痛迫使她嘶吼著跪下，隨著燒灼的落差形成，澎湃的生命力大量流失，空楠感到有什麼在猛烈抽取她的活力，她感到站不起身，跪都跪不住，最後只能趴到地上。
生命體的水位差在三四秒之間迅速趨於平穩，屬於龍的熱量被從重洗過的身體中接納回去，屬於她的生命力又絲絲還回來。雖然不是全部，但這些足以支撐空楠站起身，掏出槍，指著能夠再次活動的克洛夫特洛德。
雖然她的雙手還在顫抖。
不是失去什麼，而是被反耍的憤怒，人的傲慢讓空楠牙關緊咬，面孔豹變。
重新浮現的厭惡，和另一種鼓譟在血液中的快感奔騰叫囂，這結果她有所預感，只是抽離來看，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仍舊會感到暢快。
但不需要理智，身體替她挑選了現在最合理的情緒。
“我要殺了你。”
她一字一句地說。
靜靜站到她的身後，手伸在包裡準備著，她看見空楠剛才的樣子，她當然理解怎麼回事。
好朋友不說淦你娘，但她真的想痛打空楠的狗頭！
朋友別瞎魯啊，現在說啥都晚了。
小公主事不關己地環著手站在邊上，龍則抖抖翅膀，重新站了起來。他沒有變回原來的大小，只是漲回了兩米那麼高。
盯著空楠的雙眸金焰炯炯，他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下鼻子，噴出一股溼熱的氣。
“噢，你不能。”
他低聲呼嚕，語氣中那超越種族的惡意和愉快讓人輕易感知，雙角猩紅。
撒旦之角。
撒旦。
黑龍。
空楠和他對視著。
她想證明龍說得不對，可她竟然無法扣動扳機。中指在粒子槍的包裹中打著顫，在每次被強迫靠近扳機時瑟瑟發抖。
他成為了無法瞄準的目標。
想吼叫，卻也想大笑。
奇怪，奇怪。
數次深呼吸，空楠抿著嘴問：“你抽走了我的生命，是不是。”
龍說：“一部分，這在契約裡寫了。”
空楠說：“但你沒有告訴我。”
龍從喉嚨裡發出一串咯咯聲，像只快樂的小母雞下了十三個蛋。
“但我沒有說謊。”龍說，“我告訴過你，龍從不說謊。”
空楠無法言語。
這如果是靜靜，她一定能理解。
她能理解自己，能計算他人，還能跳出來，去思考超越人類身份的情感。更重要的，她能不耍心眼地去和別族溝通，也一定能穿透並識破這種詭計。
但這場主導的是她。
沒睡覺的是她，夜聊的是她，輕敵選擇耍心眼的也是是她。
她自找的，她活該被套住。
被他媽的一頭惡龍。
在二者對峙時，靠牆站著的小公主忽然出聲。
她懶洋洋地說：“克洛洛，快點救她，我還要聽故事結尾。”
“哦，對。”
龍抖抖翅膀，改變四肢著地的姿勢，用後腿站起來。他舔了舔自己的短爪子，對空楠說：“過來，我給你把刺拔掉。”
反正已經沒用了，空楠緩緩收起槍，眯著眼看龍。
靜靜擔心地摸了摸她的胳膊。
“空楠……”
空楠回手握住她。
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盡力找補，靜靜思考了一下，輕聲對她說：“契約都籤了，他現在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麼多餘的事。”
“嗯。”停了一下，她鬆開靜靜，低聲說：“謝謝。”
靜靜撓了撓她後肩胛作為回應。
粉紅流汗的皮膚如被曬傷般，灼痛無法停止，但空楠還是回頭，對靜靜笑了一下。
吸口氣，她走到龍身前，撥開頭髮露出後頸。
龍緩慢落下上半身，像被一片無法抵抗的陰雲漸漸籠罩，溫暖的灼息靠近，空楠的後頸起了陣寒毛。
下一秒，一個有點刺刺的東西刷過她的頸項，有種細微的隱痛忽然消失，皮膚上彷彿暴露一個空洞，缺少什麼的真正刺痛傳來。
接著是舔舐。
一下。
兩下。
三下。
皮外的刺痛消失了。
“好惹。”
龍的呼嚕有點含糊，空楠回不過神地抬起頭，頭頂上方極近處，龍正嚼著她身體中抽出的血晶石，咯吱咯吱的。
“好次。”他評價，“你hin好次。”
後退出龍的籠罩範圍，空楠摸了下後頸，石頭般的觸感的確消失了。
他說的明明是幫她把刺拔/出來，但卻連帶治好了她後頸的空洞，這讓空楠微有些迷惑。
“好啦。”
旁邊有人拍拍手，空楠瞬間回過神。
小公主踱著步走過來，找了塊翹起的石磚拍打拍打，整理了下裙子後坐下，兩手撐著下巴。
“快告訴我故事結尾，我還要再聽兩個新的。”
公主的要求是她自己承諾的，空楠當然無法拒絕。
搓搓臉平復了下心情，她就近找了塊空地席地而坐，靜靜也在她旁邊坐下，遞給她一瓶水。
龍似乎看上同樣也有興趣。反正也是在契約中的內容，他在原地打了個轉，一屁股坐下，抬起一隻短爪子，從皮囊裡掏出一把什麼握在爪子裡。
整理了下思路，空楠清清嗓子，開始講故事。
靜靜的冒險旅程本身足夠精彩，在她胡謅八扯的言語編纂中則更加絢爛，十四年宮廷生活的小公主和兩百多年蝸居的龍都聽得很入迷。
尤其是龍。
每當空楠說到險境，他那長長的呼吸都會停止，直到“靜靜”逢凶化吉，他才更長地撥出一道熱氣。
作者有話要說： 聽故事時龍咀嚼的嘴就沒停下來過，他抓在手裡一把零食，每塞一個都發出嘎嘣的聲音，小公主最後受不了地打斷空楠，回頭說：“克洛洛，不準吃了！”
“——”
龍正嚼到一半，聞言他唰地停住，兩隻金眸挪了幾下。
【咕嚕】
“……我太吵了嗎？”
與此同時，龍卻並沒有看著小公主。
他在盯著空楠。
啊……你看，自古以來，最受歡迎的永遠是勇士和吟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