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楠睜開眼睛。
雖然眼皮很澀, 但她還是努力睜開了。
她躺在湖裡。
……為他媽什麼。
懷裡有個熱源, 像剛開啟沒多久的暖寶寶那麼熱。低頭看了下，空楠發現她一手摟著龍，另一只手緊抓著靜靜的手, 後者還沒有醒。
……摟著龍。
她轉了下眼珠, 再次低下頭看。
真的, 她真的摟著那只龍, 他現在大概只有只吉娃娃那麼大。
花了兩秒鐘整理思路, 空楠艱難地站起來, 首先把靜靜單肩扛起來, 另一手揪著龍的後頸皮，拖著一人一龍往湖邊趟水過去。
湖外面是稀稀拉拉的樹林, 靜下來屏住呼吸，能聽見再往外去的騷動。
一頭墜落的龍當然足夠讓人騷動，即使現在是飯點兒。
躲在一顆松樹後喘了一會, 空楠試著叫醒靜靜, 但沒卵用。
她很擔心靜靜摔到了哪，檢查了一下卻沒發現出血點, 她又勉強檢查了一下龍, 除了變小, 他也沒事。背靠樹幹環顧了一下四周，空楠沒見到小公主。
現在怎麼辦。
說實在的，跟靜靜待一塊的時候，她說不說話是一回事, 可她醒不醒著又是另一回事。空楠自己是看著挺牛逼，上躥下跳的，可沒有靜靜，她一個人是有點慌的。
與惶恐一齊湧上的還有辛辣的快感，幾乎讓她發抖。空楠盡力壓住它，想了想，她試著喚醒靜靜，還是失敗了。她下意識抓起靜靜的手看了一下，手錶上顯示只過去十二分半。
冷靜。
深吸口氣，空楠迅速思考了一下，第一次違背原則，在靜靜沒醒的情況下動了她的挎包。
找出兩套她不知道帶給誰的袍子拆開穿上，袍子就是十元店裡那種很薄的化妝服，兜帽給靜靜戴上，她起身就走，龍蜷著身，被她毫不理睬地丟在地上的落葉之間。
“……”
“……”
幾秒種後，空楠罵著髒話走回來。
她迅速把自己的登山包清空，把龍抓起來塞進去，包背在前面。袍子一罩兜帽一戴，她看起來就像個有雞胸的巫婆。
和靜靜廣博宏偉的世界觀不一樣，即使想的時候知道應該放大視野，對人良善，可事兒到了眼前，找公主這個概念空楠壓根兒沒在腦子裡過。對她來說第一要務是救醒靜靜，也許……好吧，順帶弄醒龍。
彎腰把靜靜背起來，空楠繞著湖快步走，從她們墜落點的對面開始往樹林外去。
心臟仍舊有細微的不舒服，但她清楚這是缺眠帶來的，龍現在不抽取她的生命，這不造成影響。
所以說瞎幾把出來跑什麼，呆在城堡裡不行嗎？為什麼要出來的時候不拼命懟公主，都飛回過去一次還往外出，非帶著靜靜，攔住龍不就什麼都結了？
空楠在心裡瞎吐槽著自己，以掩蓋自責。
即使理智知道這是閉環的集體決定，可給靜靜找了麻煩的難受還是一樣的，沒差別。
快步走出樹林，眼前的外面是一段開闊地，種著一些紫色的……空楠眯起眼。
莊稼？
這還是個農業城市？
莊稼田邊有土路，路盡頭是條環城河。城牆並不高，城門邊上趴著幾隻看不出是啥的動物，肥得跟河馬一樣。
站在遠處觀望時，血液中的狂熱蠢蠢欲動，自責與恐懼來回交織，空楠壓著情緒往城門那走去。
墜龍了這幾個守門的還很淡定，這讓空楠有點奇怪，到了城門口她才看清，看城門的兩個守衛在和兩隻趴著的肥河馬賭錢，他們用一種二十面的骰子投數，骰子每次被扔出去都會大叫著喊出自己多少號著地。
戴帽子的守衛a掃了空楠一眼，懶洋洋地說：“賞金會還是大集市？”
空楠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想了想，她佯裝冷淡地選擇了一個：“賞金會。”
守衛抬了下手指：“事務官看龍去了，登記表你自己去填，帽子摘一下，包開啟。”
包裡有龍，空楠維持著冷漠的聲音，冒了把險。
她說：“你確定麼。”
守衛愣了。
“怎、怎麼不確定？”
“我可是去賞金會。”
空楠微揚起下巴，雙眸從帽簷低下盯著他，面無表情攥緊褲兜中的槍。
又擔心於麻煩，又期待於麻煩。
基於這個看似穩如狗實則慌得很面無表情的表情，守衛不知道自己腦補了啥，竟然填了表就讓她進去了。
空楠：“……”
這地方治安堪憂啊。
松了口氣走進去，她放眼而望。
和她想象中相差不多，人類聚集地看起來都大同小異，旅館酒館，商店住宅，這裡的風格近似中世紀，除了滿大街不像人的物種以外，人類本身強大的文化殖民將所有他族的生活習慣暴力拓荒，全修改成適宜自身生存的場景。
進城後她角落觀察了一會，快速捕捉了這個城市的交易資訊。
跟著一串獸人找到交易所，她在腦子裡走了一圈，拿了幾顆鋯石在手裡，揹著靜靜走進去。二十分鍾再出來時，她手裡已經有了足夠八天住店吃飯的錢。
在交易所裡跟不是人的生物討價還價很困難，不過這還算她的生活工作範圍，經驗起了很好的作用，只是一直揹著靜靜和龍，空楠累的在路邊蹲了一會。
剛才交易所裡有地圖，臨走前她看了一眼，發現城市呈放射狀，中心點是高高在上的皇宮。
這中心條大路上鋪了地磚，沿街的商鋪擠擠挨挨，大多數是高頂帳篷，只有交易所這樣的大聚集點兒採用木建築，能搭起來的房子一律建得出奇的高。空楠起初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她目睹了一個發著微光，兩米高的妖精彎腰走進去。
哈，看來人類還是要遷就別族，這是場種族強弱的博弈。
莫名諷刺的痛快讓她咧了咧嘴。
休息的時候有小偷要來撞她，被空楠裝逼的眼神嚇跑了。身上衣服是溼的，她自己還好，但她擔心靜靜會感冒，現在不僅自己，她還揹著兩個人的生命責任，路邊不能久呆。
空楠很快起身，沿著街往更深裡走。
轉了兩圈，她找到一間旅店，旅館木建築，兩層構造，門高得跟故宮似的。走進去的時候空楠向上看了一眼，懷疑有巨怪住在這裡。
旅店裡很暗，櫃檯有三個尺寸的高度，空楠找到那個明顯合適自己的，吸口氣敲了敲櫃面。
【唰】
“吃飯住店？”
下面冒出一個矮人。
空楠瞪著眼看他。
她印象中的西方矮人不做生意，他們大多數有鬍子，光著腳，喜歡搗鼓寶石。這個卻不大一樣，這個長得像《霍比特人》裡頭那個主角。
她瞪眼的時候矮人敲敲櫃檯，“吃飯住店？”
空楠說：“……住店。”
矮人攤出一隻比例細長的手，上面的指甲修剪乾淨。
“身份證。”
啥玩意兒？！
因為她的二度呆滯，矮人不耐煩地說：“喂你是不是耳朵不好用？實驗做多了嗎？身份證。”
空楠：“……”
她他媽的怎麼知道這地方還要身份證。
空楠乾脆說：“沒有。”
“沒有——”
空楠一掏口袋，丟出一顆非常小的鋯石。
矮人一把捂住了。
“——也好商量。”
空楠：“……”
她避開矮人的網球般大小的眼睛，揹著靜靜轉身走向樓梯，語氣冷淡地問：“我住哪間。”
“您跟我來。”
跳下腳凳，矮人小跑到空楠前面，兩條短腿上肥大的褲子讓人明確了他的性別。
旅館裡很暗，但矮人沒有拿燈，引她上二樓後，空楠原本以為他會施個魔法，結果矮人抬起手拍了拍——
【啪啪】
廊燈亮了。
……感應燈嗎。
抬起頭，頭頂的亮起的燭火跳動著打了個哈欠，大聲說：“巫師兩位，八號！你，嘿，就你，別看我了趕緊走！”
跟著矮人進了八號房，空楠把錢給他，預定了未來三天的房間。
她維持著冷漠的站姿看著門輕輕合上，在確認鎖好後，空楠長嘆了口氣，把靜靜放在床上，脫了罩袍去浴室裡放了一大桶熱水。
出水的原理她搞不明白，也沒精力去搞，稍微刷了刷浴桶，空楠把靜靜身上的溼衣服全扒光，費老勁把她抱了進去。
湖水太冷了，靜靜又一直不醒，空楠真的擔心她生病。
不斷給她搓搓搓，直到感覺靜靜臉上暖和起來，空楠才終於真正放鬆下來，太陽穴有些跳痛，她靠著浴桶邊上趴了會兒頭，閉了下眼睛。
……想抽菸。
睜開眼站起身，空楠剛轉頭就給嚇了一跳。
龍站在門口。
說是站其實都抬舉他，克洛夫特洛德蜷著身前的兩個短爪子，用後腿勉強走著，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空楠第一時間給靜靜的浴桶拉上簾，環起手挑眉走過去，龍仰頭看她。
“哎。”她努努嘴，有點幸災樂禍地問：“你這輩子第一次仰頭看人吧？”
龍的回應是一聲狗子一樣的嗷。
大概聲帶隨著體型變小，他憤怒的嚎叫變成了“嗷嘰”，呼嚕聲又細又軟。
避開龍朝她小腿噴出的一口細小火苗，空楠彎腰抓住他後頸皮，半抱著他走出去。
點了根兒煙，空楠疊起腿坐在床沿。
龍在她吐出的煙裡打著呼嚕眯起眼，發現這個，她笑了一下，刻意朝他鼻孔噴進煙霧。龍扒拉了兩下爪子，忍不住打著呼嚕後仰脖子，蹭她的手指。
空楠剛想嘴賤，想了想，最後什麼都沒說。她幾個指頭撓撓他的後頸，換來龍更大聲的呼嚕。
龍很快回過神來，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羞恥，他嗷嘰地吼了兩聲。
空楠笑笑，叼起煙從靜靜包裡找出她的手機，拎著他拍了張照片，返回去給他看。
“看，你現在就這麼一點兒。”她用拇指和小指指肚比劃。
龍看著手機螢幕瞪大眼睛。
龍的眼神驚恐，“這是偷我靈魂的魔法嗎！”
……魔你媽。
心裡還掛著靜靜，空楠沒跟他鬥嘴，把煙在床梆按滅，空楠仔細觀察了龍一下，正色問：“你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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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盯著她不說話。
空楠腦子轉了下，剛想開口，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事。
頓了片刻，她直截了當地說：“嘿，我不和你繞彎子，咱們攤開說清楚。你現在這個樣，我掏出小刀捅兩下你就直接死在這了，你承認吧？”
龍被她抱著爪子下面拿高，耷拉著脖子盯著她，眼睛上的皮一直鼓著。
可掌控感挺沒勁的，但空楠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覺得他有點可愛。猶豫了一下，她伸出手摸了摸他頭背，又撓了撓他翅膀根。
龍沒忍住，沒出息地嗚嚕了幾聲，張口要咬她，被躲開了。
空楠挑了下眉，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怎麼了，但是你現在狀態絕對不好。哦對，公主還丟了。我記得她說過你害怕出門，還害怕一個人呆在黑夜裡，所以最起碼在能飛回顛倒山之前，你需要我的幫助，對吧？”
“……”
“沒錯吧？”
她需要他親口承認這點。
“……”
又沉默了一會，龍勉強咕噥了一聲，空楠就當那是個“是”。
她拇指朝背後的浴室比劃了下，坦誠地說：“靜靜現在躺在裡面，她沒什麼事兒但是一直沒有醒，我……很擔心。”說到這她頓了下，“她是我朋友，是我心裡分量最重的人，即使剔除這些，我……”她猶豫般的停頓了一下，“我也需要她才能回家。”
她對龍說：“如果你幫我叫醒靜靜，我就幫你找回公主，並且盡全力隱藏你，怎麼樣。”
“……”
這看起來是目前唯一的選擇，而龍無法拒絕。
可噴了口火苗，他仍舊撐著說：“不可信者，你會撒謊。”
“哥們兒，差不多得了吧？”空楠給氣笑了，“之前我坑你一把小的，你坑我一把大的，咱倆誰和誰啊？”
“……龍沒有撒謊。”
克洛夫特洛德咕嚕兩聲，低著頭躲她的眼睛。
即使嘴上這麼說，他心裡其實知道，那是不折不扣的詭計，是被其他龍唾棄的詭計。
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懦弱，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哪只龍的尊嚴會允許他隱瞞血契約的內容，如果這些事傳回去，他連龍島都會被禁止踏足。
想起以前在島上的經歷，克洛洛耷拉著腦袋，渾身鱗片都炸開，又緩緩收緊。
黑巫師說得對，無論如何掙扎，他沒有其他選擇。
“……好吧。”
最終，克洛夫特洛德說。
“我會幫你的。”
【空楠：距靜靜續起來還有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