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公主的名字, 兩人都松了口氣。
靜靜起身去開門, 空楠則仍舊握著槍，一把抓過在旁邊炸鱗的龍塞到被子底下。吃飽恢復了一夜，他比昨天大了五六圈。
打開門, 外面站著幾個男人, 清一色的騎士鎧, 正對門的是個戴著高帽子的傳令官, 他向靜靜兩人行禮, 同時再次傳達來意。
“公主特意叮囑, 如果‘那個該下地獄的蒸汽球’在身邊, 請二位務必不要忘記讓它跟著。”傳令官笑眯眯地說。
靜靜：“……”
她死魚眼著說：“嗯，我們知道了。”
“那臣下恭候二位客人。”
關上門, 兩人迅速開始收拾東西。龍變大了沒辦法再藏在空楠身上，商量了一下，靜靜把空楠的登山包全倒空, 把龍塞進去。
在離開之前發生了個小插曲, 龍不願意躲進包裡，他無論如何都要空楠抱著他。對於這個要求, 靜靜二人都覺得這逼就是揍得輕了。
但龍不走她們就走不了, 轉了一圈, 最後靜靜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龍還是呆在包裡，但空楠朝前揹著包，相當於變相抱著他, 龍吭哧半天同意了。
龍溫度變高了，有點像倒上滾水的毛套保溫杯，可空楠抱著他卻沒有出汗，她過剩的熱量全輸送給龍了，似乎只要還在這個世界，她就得履行契約，作為體外血罐勤懇工作。
從昨天集市回來開始龍就是這個溫度，空楠知道他在生氣，但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她還給他買了半隻燉人，這可是跟著靜靜絕對不可能有的待遇。
收拾停當，兩人走出旅店，市集上的商家都在各幹各的。
種族混雜的結果就是派系林立，人類作為最富有的一支的確掌控著世界的格局與樣貌，但國王的威權主義卻別想讓任何半人魚或者半精靈生意人對他高看一頭，更別說他的僕從。
走出旅店，剛走下臺階空楠就愣住了，靜靜隨著她的腳步一同停下來。
“怎麼了空楠？”
“……”
順著她的目光往側方去看，日光下淺茶色頭髮的聖騎士微笑著，笑容裡有同樣的意外。
“日安，巫師小姐。”他輕快地走過來，也向靜靜打了招呼。“看到您朋友好起來，我很開心。您也好，小姐。”
靜靜點了點頭，憋著笑站遠了點。與此同時，騎士的佩劍忽然亮了亮。
空楠實在沒想到兩次見面時間會間隔這麼短，沒能說出什麼話，隨著坎特蘭的靠近她張了張嘴，竟然沒出息地後退了半步，慫逼了。
騎士立刻停下，哀傷爬上他的五官。
“您不樂意見到我嗎？”
“……啊……沒……我那個……”結巴了半天，空楠清清嗓子，找回了點態度，“我挺樂意的，我就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面。”
剛才還在發抖的龍忽然停止了，空楠能感受到他溫度升高。他逐漸燙得像烙鐵一樣，尼龍揹包整個變形，空楠只好整理了一下姿勢。
與此同時，騎士試探著向前一步，空楠沒有再後退。
“我承諾過，會盡全力來見您。”
笑容再度綻放，他撩起身後的白披風，在空楠面前單膝跪下，執起她右手，用額頭輕觸了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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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原本我們不該此時再見面。”年輕的騎士仰起頭，目光裡有虔誠的雀躍。
“我是坎特大陸排程而來的騎士長，負責巡城與守衛，但蘭思特向我報告，他受到了來接引年輕女巫的臨時公主令，渴望與您相見的貪慾驅使著我，令我請求蘭思特，無論如何也要與他交換這份職責。”
他看著空楠，揚起的脖頸畫出一道漂亮的線。
騎士輕聲說：“在下能請求您，原諒我的這份貪慾嗎？”
空楠：“……彳……行……你說啥就啥……。”
騎士笑起來，雙眼中盛滿了整個白天。
“感謝您。”他說。
空楠好像負荷過重一樣，避開他的笑容，轉過頭盯靜靜。
哇，空楠看上去快死了。
站在邊上看戲的靜靜揣著手樂呵呵的，就差吧唧吧唧一把小零食了。
騎士腰上的佩劍剛才亮了，她認出了那是誰，當然主要因為劍先認出了她，它認出了靜靜手背上祝福。
不過雖然長得像，但靜靜更願意相信這人不是劍聖爸爸，寧願相信自己的旅行時間是線性前進。即使坎特蘭顯得太過年輕，與劍聖的氣質太過相像。
也許這是時間的把戲，但靜靜不願深思太多。
因為那是……
靜靜想起站在樹林邊，凝望那棟老房子時他的眼神，它與眼前這個年輕人虔誠的目光重疊。
那是太過悲傷的事情。
接住空楠求助一樣的視線，靜靜摸摸鼻子上前解圍。騎士雖然依依不捨，但他很快放開空楠，不願讓她不快。
隨著傳令官的長哨，登上馬車的靜靜她們被拉到皇宮，騎士隊停在宮門外等候她們。
仍舊前行的她們並沒有被正式傳召，馬車直走側門，停在了大花園裡。僕從隨後帶領她們開啟一扇又一扇金絲大門，直到聽不見外面任何聲音，她們終於見到了小公主。
她青了一隻眼睛，嘴角有點瘀血，半坐在床上在看書。
臥室裡只有她和一個侍女，看見她們進來，依芙菈瞪起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克洛洛帶了沒？”
以小公主的智商，既然能查到她們在哪住，也當然知道她們的行程現狀，猜到龍現在什麼情況不會太難。可空楠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說：“你要他幹嘛？”
依芙菈說：“把他給我！”
空楠還想說什麼，小公主朝旁邊揮了揮手，說：“在她包裡。”那個手臂粗壯的侍女突然上前，以迅雷不急掩耳盜鈴的速度把克洛洛揪了出來。
下一秒，侍女的手臂就消失了，它變成一堆焦灰灑在地上。
靜靜和空楠同時炸起後背的汗毛，靜靜是因為慣性的警惕，空楠卻感到激流飛竄過周身的血管。
落到地上，克洛洛抖抖翅膀，張開收緊的能量，變到了兩米多高。
“凡人的髒手，不要碰我！”
他爆炸版釋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惡意，弓脖子盯著縮在自己失禁痕跡中哆嗦的侍女，噴吐出一道細細的龍炎，在炙烤的香味中大快朵頤，三兩口吞吃了胖侍女，一滴血都沒剩下。
“哈，肥皂味。”
他的咕嚕聲近乎咬牙切齒，為這不知名的怒火與煩躁。
媽、媽媽！
淦啊！當面吃人太虎了！
人被烤豬一樣當面吃掉，太過沒有徵兆，靜靜緊張到菊花縮緊，退道貼著後面的牆，拿緊包裡的小傘。
這條龍的性格實在不太穩定，論危險程度簡直可以和女王媲美。
余光中的空楠沒有動，靜靜吸口氣剛想伸手拉她，可一扭頭，她看見了她的表情。
“……”
愣了片刻，靜靜抬起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也許空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
沒有意識到……她看上去多麼的開心。
她喜歡的，真的是騎士嗎？
“啊，煩死了你！”小公主的聲音把靜靜拉回來。
轉過頭，依芙菈趴在床邊大聲抱怨：“你吃了她誰給我梳頭啊！她媽媽對我還很好，我怎麼跟她說啊？克洛洛你真是一點兒也不考慮後果！”
“人類多得很，換一個就行了。”克洛洛打著嗝咕噥，好像在對公主，也像在對自己說。
“你以後不要讓他們朝我伸手，我讓著你，可不會讓著他們。”
小公主哼了一聲，似乎因為克洛洛把她當朋友的話取悅了她，她沒再追究其他，連一開始的怒氣都忘了。
可如同空楠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靜靜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緊緊地皺起眉。
她能理解，卻不代表能夠同意。
靜靜有點生氣地說：“人類這麼多可以替換，龍也那麼多，你也可以被替換嗎？”
所有人都轉頭看她，克洛洛理所當然地回答說：“我們龍可是獨一無二的。”
喜愛殘酷，卻不代表喜愛高傲，空楠因此對他迅速報以嗤笑：“你這是哪來的狗屁高貴論。”
克洛洛好像更生氣了，大聲地呼嚕：“是神規定的法則！我比人類寶貴！”他目光炯炯地盯著空楠，意有所指。
“生權神授，天物法則，讀過書的人都知道。”小公主翻了個白眼接話，同樣理所當然地說：“你們兩個還是旅行者呢，見識真差。”
空楠嘖了下舌，而靜靜閉上了嘴。
人文主義和有神世界的刻板價值觀在此碰撞，幾乎同時的，穿越者的兩人都意識到，後者的觀念比她們更不可更改。
不可更改，就求同存異吧。
似乎叫她們過來就是要衝克洛洛發通脾氣，事情過去，小公主不知道怎麼做通了她爸爸的工作，安排她們住在了沒有幾個人照料的遙遠夏宮，方便克洛洛隱蔽和恢復，以便再帶她出去飛。
而那個侍女，再沒有被人提起過。
她們安頓下來後一連在夏宮裡住了六天，手錶時間終於走過了漫長的四十分鍾。
這期間，有時候空楠會獨自出門，受制於契約她會帶上克洛洛，靜靜知道她是跟誰去的，她選擇不追問。
每次空楠回來，克洛洛都會發脾氣，靜靜也總是會勸架，不過那以後，她再沒就價值觀的問題和誰爭論過。
有的晚上，靜靜會坐在院子裡反思自己那天的魯莽，穿越過這麼多世界，她一般不會衝動地頂別人的價值觀，而克洛洛又是很危險的傢伙。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在這裡呆的太久了。
或者……
她把頭埋進膝蓋裡。
或者她只是在責怪代表這個世界法則的黑龍，撬開了空楠社會性的殼子，從她身邊搶走了這個朋友。
騎士，巨龍，還有裹著糖衣的殺戮，空楠真的很喜歡這裡，她能看出來。
“……”
“喂，靜靜。”
靜靜抬起頭，小公主穿著黑斗篷，叉腰在看她。這段時間她總溜過來和她們玩。
“你不舒服？”依芙菈問。
靜靜笑著搖頭。
公主點頭說：
作者有話要說： “哦，那就好，今晚大集市上有妖精打架，我要去看，你也跟來。”
“行啊。”
靜靜振作起來，起身跟著她，邊走邊問：“那我去叫一下空楠。”
“好吧。”小公主轉頭威脅道：“不準讓我等太久。”
靜靜知道這是她作為朋友的讓步，她努力微笑一下，轉身向空楠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