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故事講完沒多久, 空楠就回來了, 她邊走邊大笑,笑容有點亮世界的力量。龍蔫蔫地藏在她包裡,露出小半個頭, 渾身滴滴答答。
靜靜看著她走來, 站起身接過龍, 嚥下故事, 吐出話語。
“你們去幹嘛了?”
空楠還是停不住地笑, 靜靜被她帶的也笑, 她從小挎包裡抽出條毛巾給龍擦擦, 後者則嘟嚕著把鼻子躲開,生氣的嚎道:“謊言師!欺詐人!不可相信者!”
“哈哈哈哈。”
“空楠, 到底怎麼了?”
“哈哈哈哈。”
“你該被鬼怪割走舌頭!”
“哈哈哈哈。”
“空楠,不準笑了。”
“……唔。”
接住靜靜的目光,空楠抿著嘴憋住, 斷斷續續地解釋了剛才的事。
其實事情很簡單, 一開始聊得好好的,後來克洛夫特洛德這個蠢貨因為信了空楠的胡謅, 攢了十罐自己的龍屁, 打算拿去和精靈交換寶石。
龍再珍貴龍屁也是屁, 除了能燃燒沒任何用,於是他就被精靈們用酸液噴出來了,還沒出息地當場哭著打了兩個滾。
靜靜:“……”
嗯,不想對這個故事做任何評價。
龍還是很生氣, 空楠抬手拍拍他高溫的腦袋,笑著說:“行了我錯了,回去我給你修指甲行吧?”
龍鼓著眼睛上的皮盯著她,呼嚕著問說:“真的嗎?”
“真的。”
“撒謊你的舌頭會倒墜進喉嚨裡。”這是句小小的詛咒,它被吐出來後,順著空楠的契約血線鑽進了身體裡。
空楠:“……喂,真惡毒啊你。”
龍啪裂開嘴露出後槽牙,嗒啪嗒地甩甩尾巴:“哈,你欺騙龍,這就是下場。”
空楠剛張口要說什麼,龍脊樑上的鱗忽然炸起來,猛地扭過頭。與此同時,地面微微震動,遠處噠噠的馬蹄飛馳而來,黑馬銀鎧,雪白的長劍。
是坎特蘭。
龍的溫度驟然升高,尼龍包上早已變形的塑膠拉鎖徹底融化了。
他趕來的速度很快,從地平線上見到他到他趕過來,似乎只過了幾秒鐘。躍下馬背,騎士有些喘息,朝小公主和目光微愣的靜靜點點頭,他徑直走到空楠面前,望著她說:“小姐,騎士坎特蘭前來承命。”
“啊……”空楠清了清嗓子才說話,但她也沒太想好,於是說了句傻話。“我沒給你啥命令啊。”
“怎麼會呢。”坎特蘭溫和地笑說:“守望您就是我的使命。”話落他執起空楠的手,用額頭輕觸她的手背。
“……”
哇哦,空楠又宕機了。
史詩帶來的傷感和看熱鬧的哈皮心情交織著,讓靜靜的五官扭成一個很奇怪的形狀,像醃皺的糖橘子。她面容扭曲地擠著眼睛,旁邊小公主嚇了一跳。
“靜靜。”公主叫她,用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市井話,嚴肅認真地問:“你怎麼一臉屎相。”
靜靜:“……”
這是公主,這是公主,項靜靜你要冷靜,□□長刀收回去。
靜靜放鬆面部肌肉,哭笑不得地說:“我沒事。”
她扭回頭,看到騎士握住了空楠的手,不,不如說從剛才他就沒放開。他們站得很近,像蓋茨比和黛西那樣在低聲說話,空楠臉上又顯現出那種她沒見過的表情。
尼龍包因為嚇人的高溫整個變形了,貼合著龍的身軀顯現出鱗片的模樣。從剛才觀察到這點,靜靜的手就在小包裡握緊了小花傘,她以為龍一定會爆發。
可他沒有,直到空楠將自己的粒子槍還給她,脫下唯一一件從她這裡借來的斗篷,把龍交給她,赤條條地站在那,龍還是沒有爆發。
他在包裡蜷縮著,渾身發抖的忍耐,只是忍耐。
靜靜握住空楠遞來的東西,她身上已經一樣現代的東西都沒有了。
她有點呆愣地問空楠:“你要跟他去郊外?”
“嗯。”空楠笑著說:“我晚一點就回來。”
“可是……”靜靜聽到自己尾音的細微顫抖。“龍怎麼辦?詛咒……”
“是祝福!”
龍虛弱的氣音悄悄抗議,語氣堅決。
空楠笑著搖搖頭,抬眼去看騎士,靜靜於是順著她的視線也去看騎士。
她看到一隻光芒大盛的聖萊伯尼茨,它銳利的劍鋒迎著龍的方向,地上有什麼連結住空楠的東西跌落著,像被逼退的影子。
她又向上去看,她看到騎士湖藍色的雙眼,她看到狂熱,看到苦難,看到冰冷的視線打在自己懷中的尼龍包上。
龍顫抖著發出嗚咽,他在哭,可劍聖爸爸也哭過。
你說,這世上到底誰的眼淚更珍貴些呢。
靜靜抿著嘴,忽然展開一個笑容,像庭院裡曬飽了太陽,打著滾的貓。
“那你們好好玩。”
空楠走來使勁兒摟了她一下,悄聲說:“謝謝。”
他們騎馬走了。
拉起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公主,抱著龍,靜靜帶著他們回到了夏宮。
一回到宮裡龍就爬到空楠的房間發了通脾氣,這通脾氣發得很大,血腥味和碎瓷聲徹夜傳來,掩蓋了靜靜坐在庭院中思考時,腦海裡的雜音。
後來龍消停多了,可沒過半天他又開始哭,吚吚嗚嗚的,發出懦弱者獨有的哭聲。
空楠一去就是兩天,直到將要回家前一天的晚上才回來。
她第一個去找靜靜,給了她自己一堆買到的奇怪東西,當聽說自己住的地方被毀了,她先是大笑,接著聳肩說:“正好換個地方住。”
那天晚上她和靜靜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靜靜起來時空楠已經不見了,女僕告訴了她空楠的去向,靜靜於是去找她,她卻看上去有點蛋疼。
“怎麼了?”靜靜問。
空楠告訴靜靜,在皇宮裡住確實比在外面舒服,但她蛋疼於龍的莫名其妙。他開始時莫名其妙地生氣,後來莫名其妙地糾纏,現在又莫名其妙地——
“給你。”
空楠盯著他推過來的金像。
送東西。
空楠挑眉。
“給我這幹啥。”
克洛夫特洛德已經恢復了原有的大小,他坐在空曠的廢大廳裡,粗硬的大尾巴搖擺幾下,又藏了起來。
龍低聲咕噥說:“你說之前那個做的不好,不喜歡。”
空楠:“……你是說,清晨你丟進院子來那個熱黃金澆出來的糞堆麼。”
龍反駁道:“是金字塔!”
空楠:“……”
龍半趴下一點,把人像又往她這裡推。
人像很華美,衣服動作栩栩如生,純金的臉上是扭曲的痛苦,大睜的雙眸被挖開,粗暴地按上了紅寶石。
這是用真人澆出來的。
空楠繞過克洛夫特洛德,走到他身後去,變回原尺寸的龍有點笨重,雖然咕嚕著躲開她,但閃閃的尾巴上禿掉的一小塊的實在太顯眼了。
“哎,克洛洛,你可是龍啊。”空楠咧著嘴說,“怎麼窮到連做個金像的寶石都要從尾巴上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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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有!那個是蹭掉了!”龍吟在大廳中迴盪,把尾巴抱著藏起來,克洛夫特洛德有點委屈地抓過人像塞給她。“給你!”
“臥槽你——太沉了喂!”空楠趕忙把人像立到一邊,“不過說起來,之前在城堡裡我的確只見到金子。”
龍更加委屈地大聲逼逼:“除了黃金沙海我還有很多寶石!我沒帶下來而已!”頓了一下,他低聲說:“我都可以給你。”
空楠說:“謝了,不需要。這國家物價太低,我這幾天賺的那點兒就夠投資移民的,沒有啥弄錢的慾望了。”
克洛夫特洛德看上去近乎憂愁。
他像小狗子一樣吚嗚著找補:“……金像不好嗎?”
空楠:“……”
克洛夫特洛德的人格好像是斷層的,即使空楠努力習慣與他相處,這會還是覺得這傢伙的行為莫名其妙。
他表達情緒的方式實在激烈,在燒吃六個僕人的大脾氣發過後,他現在又進入了可憐兮兮的階段。那天在精靈商店他們其實玩得很開心,空楠還看到他和店員私下嘀咕什麼,可空楠不知道在這兩天的空白過後,他為什麼突如其來的開始送禮物。
想了下,她評價道:“金像挺好的。”
龍的尾巴剋制不住地搖起來。
“但我不要。”
龍的眼睛瞪大了。
空楠聳聳肩:“與其說收你的,不如我自己賺一樽比較爽。”
克洛夫特洛德的短爪子猛然捂住了眼睛,委屈的呼嚕從喉嚨裡灑出來。
“乎蘭赫爾說的根本沒用!你根本沒有感動!”
……哦。
空楠嘆了口氣。
“我說克洛洛,你到底要幹嘛?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她說,“你想跟我道歉嗎?如果是這樣那我沒生你的氣,包括詛咒,包括墜落,包括所有的事,人生本來就該是誰的誰負責,行吧?”
“……”
龍停了一會,張開一隻爪子,露出閃耀著鎏金的眼眸,淚膜在那繁複幾何中打轉。
“不是的。”他小聲說:“我生氣,生了六次氣,你都不理我。”
空楠:“……你見過哪個傻逼在龍發脾氣的時候往上衝。”
龍繼續說:“我吃掉和你說話的人,你也不理我。”
空楠:“……大哥,自己的罪自己擔好吧。”
龍又說:“你出去,也不常抱我了。”
“……。”
“我可以變小,但你每次出去玩都不理我。”
“……”
“明明之前,會給我帶湯喝,還會講故事。你只理那個長著海藻頭的人類。”
“……”
“我給你金子你也不要,第一次見面明明很想要。”他湊近她,鼻孔張開,噴出一股潮熱的蒸汽,“因為那個人類是不是?因為他的藍寶石眼睛?你想要他的眼睛,是不是?你只想要他的藍寶石,就不想理我!”
空楠死魚眼看著他。
這根本就是養狗子的有了男朋友之後,狗子瘋狂往人面前湊著找存在感啊……。不知道那個精靈到底教了他啥。
她看著龍被自己的話弄生氣,在大廳裡猛地蹦躂起來,他趴下上身,用圓月般的金眼看著她,龍息森森,他真的發怒了。
“我承認我很懦弱。”他輕聲說,“雖然打不過他,但挖出他的眼睛我還能做到。我把它挖出來送給你,這樣你就不會不理我了吧?”
“……哥們,冷靜。”她拍拍龍高溫的鼻樑,“別的我不管,有一點我得跟你說明白。別說瞎了,坎特蘭就是禿頂陽/痿啤酒肚我也喜歡他。”
“……”
克洛夫特洛德的鱗甲猛地張開,噴出大量蒸汽。龍壓森森,哀唱怒焰,飛過夏宮的鳥雀不幸觸到,折斷翅膀墜落下來。
“我不行,對嗎。”
“……”
“一定要是人類對嗎。”
“不是的。”
龍執拗地
作者有話要說: 問:“因為我變不成人類?”
“不是的。”
龍哀傷地問:“你說謊,你們總是在說謊。你永遠不能接納我,是不是?”
“……不是的。”空楠嘆息著說:“克洛夫特洛德,也許的確在剛落地時我很想要殺死你,但你相信我,經過這些日子,現在如果誰要傷害你,我一定做你的龍騎士。”
“可你要知道,只要是坎特蘭伸出手,我就不可能不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