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哥說:“送給你。”
“不了不了。”
“送給你。”
“不了不了, 真的不了, 請容在下拒絕。”
“……”
靜靜的語氣太堅決,蟲哥停頓了一下,疑惑地咕了一聲, 然後堅定地把那叢二維黑洞塞到靜靜鼻子底下。
“送給你。”
“都說了不需要啦!”靜靜欲哭無淚地拍開蟲哥的觸鬚。“這東西比我的粒子槍還危險簡直就是原子/彈本彈帶在身上萬一摔一下你就再也見不到我啦你這個笨蛋!”
她一口氣話說得很長, 通譯器的聲音疊加靜靜的嗓音, 蟲哥接收了一會才完全理解。
“不危險。”他眨動兩隻眼睛, “找目標, 丟出去。很安全。”另外兩隻眼睛隨著他演示的動作也眨了一下。
“送給你。”
靜靜:“……”
嗯, 她現在就有個想瞄準的目標呢。
不過蟲哥忽然執著於送她這個, 這讓靜靜很不能理解。
拋開它的實用性不談,而靜靜從沒見到過天然生成的壓縮蟲洞, 這東西百分之百是人工產物,先不去說技術,光是殺傷力本身, 它就足以成為一個族群的秘密武器。
這可不是星艦艦長的粒子槍, 拉開次元抽屜就有薛定諤的十萬只,這麼重要的東西真的能給她嗎?
給了她, 他用什麼?
靜靜沒有接已經快杵進她鼻子眼兒裡的樹枝, 把想法整理了一下, 她最終選擇先問問原因。
“為什麼給我?”她說。
“咕?”
遠方的母艦又一陣長歌,音波陣陣,蟲哥似乎沒聽清楚。
靜靜不知道蟲哥的耳朵在哪(事實上他並沒有耳朵),只能湊近到他的眼眸旁提高嗓音, 說:“這個是你上戰場時候重要的武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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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哥說:“對。”
靜靜說:“數量多嗎?每場戰役、每個戰士的配給有多少?”
蟲哥說:“不多。一場兩百塔戰線的戰役,每個100根。”
靜靜已經學會了基本的單位換算,兩百塔,就是四萬米。
換算完了,她啪地拍了蟲哥一下說:“這不是少的要命麼!那你給我幹嘛啊?自己留好啦。”
蟲哥眨巴了下眼睛,認認真真地回答說:“因為你會害怕。”
不,把它們帶在身上我才會害怕。
“……”
靜靜在心中習慣性地吐槽,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等一下。
她應該……從來沒有認真地跟蟲哥訴說恐懼。如果要說什麼時候提起,只是之前來的那一次,隨口講了一下而已。
而對於她來說那只是幾天前,可對於蟲哥來說,那隔了兩次漫長的遠征。
【痛過之後的退縮,就是害怕。】
【你害怕嗎?】
【我因為會碰到一些很危險的事,所以……是的,我常常害怕。】
是那一次,她想起來了。
她已經忘記了,而他卻一直記得。
在靜靜身上所發生的,能說出口的傷痛都是一笑便過的,算不上什麼大事。
她雖然重視自己,也努力的活著,但事實上在她看來,和宇宙相比,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什麼大事。
當然了,有朋友會記得她的話,很多很多朋友都會,有人會因為她的話沉思,大笑,憤怒,或者感慨,也有人會記住她的喜好,悄悄幫她在世界中心炸亮煙花,她曾經去過的修仙世界,還有邪教派的長老在她的誕辰,為她將人間燃成一片煉獄。
但付出這件事,其實相當因人而異。
也許是她的性格原因,大家都會因她的話而歡笑,有時悲傷,但大家最終都會圍繞著她,跳起快樂的舞,可是只有這個腦袋不靈光的笨蛋會說,因為你會害怕。
而且你看,他又張口了。
困難的、不熟練的、斷斷續續的努力表達著,生命第一次試圖去表達的東西,那些希望它噴湧而出,卻始終無法好好言語的東西。
“我是,蟲,我很小,你是偉大者,你是一切,但你害怕,但我……有、有這個,我……讓你好好活著。”
他斷斷續續,語序錯亂地說著,觸鬚緊繃住力氣,輕輕觸碰靜靜的臉頰。
他摸過他的肌膚,她貼在臉上的幾根頭髮,她眉心的小痣,還有她分泌出的、鹹苦的蛋白質。
“不害怕,不害怕。”
他乾巴巴的重複,像卡帶的復讀機,電力不足的播放器。
“不害怕,送給你,不害怕。”
靜靜抽搭著鼻子,臉整個癟起來,在母艦側面的船身上哭得有點喘不上來氣。
畢竟這裡氧含量不穩定。
“索西、呃,西斯。”靜靜好半天才能說話,“你真是個宇、宇宙級別的笨蛋。”
“咕?”蟲哥疑惑了一下,麻溜道歉:“對不起。”
靜靜一下笑了出來。
“笨蛋。”
她的腦子塞住,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這句話。
靜靜說:“小樹枝都給了我你用什麼啊?上戰場你就沒有武器用了。”
蟲哥坦然地回答:“搶別人的。”
靜靜:“……”
忽然沒那麼感動了呢。
靜靜哭笑不得地說:“你搶了別人的別人就死了啊。”
蟲哥說:“沒關係,女王還會生新的。”
“……”
雖然知道蟲哥不是故意的,但這段發實在言毫不意外的渣,也毫不意外的迎來了靜靜打在眼球上的一拳重擊。
不過生氣歸生氣,說到底這是對方的社會常識,不只不重視別人,蟲哥也不重視自己。
而靜靜這種重視每一個個體的人文主義常識,在蟲哥群體的當下社會形態中根本無從適用,別說改變了,提出異議都顯得非常可笑。
人類的歸人類,宇宙的歸宇宙。
不過站在旁觀視角是一回事,拉扯到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因此靜靜在蟲哥委屈地匆忙閉上所有眼睛後,有點生氣地對他進行了關於重視自這方面的教育,並且堅定的把小樹枝全還給了他。
蟲哥的個體意識太過淡薄,這讓靜靜很擔心。
戀情這件事就是這樣,是下雨天舉著剛拉好的一大根棉花糖,擔心一半,期待又是一半,在雨滴之間騰挪輾轉,凹出一堆造型,就是為了安全到家後的第一口甜。
嘆了口氣,靜靜低頭看表。
他們在母艦側身上消耗了不少時間,等靜靜回過神來時,已經只剩下三四分鍾了。
“我要回去咯。”
她跟蟲哥說道,而後者第一次展現出明顯的不捨得。
他用觸鬚把她緊緊包了起來。
“……”
“喂,我說。”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靜靜說:“你知道即使這樣,我到了時間還是會回去的吧?”
“!”
驚歎了一下後,蟲哥對此的反應是——
把她鬆開,然後塞進肌肉裡。
塞進,肌肉裡。
真的,肌肉。
靜靜眼睜看著他翻開自己的胸甲,裡面被神經束縛的束叢肌群讓到兩邊,露出肌腱和內臟之間的空隙,然後把她小心地塞了進去,擱在灰質網膜上,緊緊貼著,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面。
從正面來看,就好像蟲哥胸部上長了一張靜靜的臉。
媽、媽媽!她好像成為了某種恐怖遊戲中反派身體的一部分!
肌肉閉合的時候靜靜以為自己要被擠死了,然而它們順著靜靜的軀體線條貼住,讓出了足夠的空間。
靜靜的雙腳沒有著力,她像躺著一樣四肢展開被蟲哥包裹在自己的身體裡,後背被他的心臟之一隔著灰質網膜托住,左右都有肌群,正前方胸甲讓出了一點地方,閉合線正好頂著她的下巴,完美。
然而靜靜怕到快死了,她怕自己一亂動踢爆了蟲哥哪根血管,後者就要內出血而亡。
“喂,索西斯。”
因為下巴不太能夠移動,靜靜的聲音有點模糊。
“你幹嘛啊。”
蟲哥的頭顱倒彎下來,快樂地說:“不讓你走。”
他的聲線沒有辦法體現情緒,靜靜之所以能體會出快樂這個因素,是因為她感到雙腳下方的肌肉在不斷收縮放鬆,做出那種浪潮般的動作。
這種蠢蛋行為當然抵抗不了宇宙法則,靜靜哭笑不得地說:“快放我出去。”
“……”
蟲哥看了她一會,沉默著不回答。
“喂,索西斯。”
“……”
蟲哥還是不回答。
身邊的肌群中傳出一種模糊的滴滴聲,那聲音像被悶在被子裡的鬧鈴,雖然微弱,但它代表的意義是不隨著聲音大小而改變的。
深吸了口氣,靜靜近乎歉疚地對蟲哥說:“索西斯,我要走啦,下回再來我給你帶更多好吃的。”
在她視野中最後一閃而過的,是蟲哥收縮的四個瞳孔。
【——】
吧嘰。
靜靜掉回了床上。
“……”
已經入秋了,靜靜住的這個城市天氣還是很暖和,臨走前她開著窗戶,回來時,房間中充滿了樓下小區植物的氣息。
非常香,是平常不會注意到的那種香。
盯著天花板仰面躺了一會,靜靜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不等拿到跟前,一股強烈的蟲腥味就迎面撲來,還有一點橘子清新劑的味道摻雜在裡面。
靜靜原來一直都沒意識到,蟲哥身上的味道這麼刺鼻。
有一點討厭。
她爬起來坐著,片刻扭頭看了看床,床單上也沾了一些這種味道。她又抬手聞了聞,氣味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常見的螳螂身上那種味道,是無論聞幾次都覺得討厭的氣味。
可是明明這麼討厭,明明滿身都是,為什麼她還坐在這裡,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