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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兩界共主(38)

謝茂在原地冷靜了許久, 才能耐著性子忍著暴怒, 追上正演渣攻賤受戲碼的“謝茂”和衣飛石。

一輩子確實很漫長。

和衣飛石從十五六歲的少年活到知天命之年, 中間有很多細節, 謝茂都記不清了。

重生之初的相逢太歡喜甜蜜,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試探與求之不得的珍愛, 這一段“初次相見”的美好時光,許多年後都能讓謝茂流連再三、嘖嘖不忘。

謝茂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

他去青梅山大營拐了小衣, 順帶白蹭了一個單眼飛將徐屈,還假惺惺地想要和衣飛石抵足而眠。

在徐屈的“提醒”下, 衣飛石藉口睡相不好, 堅辭與親王同睡的“榮幸”。謝茂夜裡提燈去了問水書齋,偷聽了衣飛石與徐屈的談話。他還記得當初那一絲悶熱的滋味, 從夾牆裡出來之後, 夜風一吹,渾身鬆快。

在神魂中行走的謝茂腳程很快,青梅山大營到行宮的距離似乎也沒有現實中的那麼遠。

謝茂趕到行宮時,“謝茂”和衣飛石已經商量好住處了。

——衣飛石住在了“謝茂”的寢宮內室。

徐屈在這個幻境裡根本不曾跟隨前來,“謝茂”單獨拐了衣飛石,以至於衣飛石孤立無援。

朱雨和銀雷都安靜地守在寢宮門外, 是了,這時候的謝茂還未登基,並沒有帝王不獨居的規矩,下人們不必總要留守一人在宮室之內。宮室內傳來不太正常的聲響。朱雨微微蹙眉,銀雷年紀也小, 偶爾抬眼往內看一眼,實際上門窗緊閉,他也看不見什麼。

mmp最好不是朕想的那樣,小衣還是未成年!你個狗日的“謝茂”敢碰小衣一根手指,朕打死你!

仗著沒人能看見自己,謝茂陰著臉直接闖進寢宮,一路熟悉地掀簾子進了內室。

啪——

簾子被掀開,又落下,砸得門框清脆一聲響。

榻上的“謝茂”和衣飛石都被驚動了。

謝茂看著被“謝茂”壓著不能動的衣飛石,眼眶倏地紅了,這時候,什麼神智冷靜都變成了渣滓,他的身體根本不必腦子指揮,餓狼一般憤怒地撲上去,一隻手掐住“謝茂”的脖子,拳頭直接砸向“謝茂”的眉心——若是砸得實在了,這個不管是什麼東西的靈體,都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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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視覺陡然轉換。

謝茂俯身兇殘撲殺的角度變得低了,他看不見“謝茂”,身下僅有呼吸低弱的衣飛石。

他看見自己身上繡文精細的闊袖,頭皮往上被髮髻束縛著,腰間還掛著小印與香囊。這是……變成“謝茂”了?謝茂對心魔的瞭解不算太多,在衣飛石的神魂裡發生了這麼奇妙的事,他也無法理解。

衣飛石正略帶疑惑審視地看著他。

兩個謝茂看著衣飛石的眼神截然不同,謝茂並非時時刻刻都會顯露情緒,專注時才會顯出溫柔與愛慕,心魔謝茂的眼神就不同了,隨時隨地都是一副嫌惡到死的模樣,彷彿衣飛石是個什麼髒東西。

謝茂一邊覺得坑爹一邊覺得欣慰。

欣慰的自然是自己恨得牙癢癢的“謝茂”消失了,小衣再也不用演渣賤戲碼。坑爹的則是,他突然變成了渣賤戲碼裡的那個渣,這戲他有點不會演啊!

甭管腦子裡想著什麼,多年相伴,謝茂對衣飛石的照顧已經深入了骨髓。

理清楚思緒之前,他已經不由自主地撐起身子,不再壓著衣飛石遍是鞭痕的傷體。感覺到自己下裳穿戴整齊,謝茂也松了一口氣。幸虧勞資來得及時。狗日的死東西,剛才在路上就該揍你了!mmp!

他才剛剛挪開身子,衣飛石已迅速下床,倉促撿了一件外袍披上,屈膝跪在榻邊。

“卑職粗手粗腳不堪侍奉,殿下恕罪。”

此時文帝駕崩不久,謝茂在行宮守陵,居喪期間,穿戴使用都很簡樸素淨。

榻上的墊子都換上了銀白二色織物,衣飛石離榻之後,銀色粟錦上留下好幾攤鮮紅血跡,倏地刺入謝茂眼簾。謝茂再是少見鮮血,也知道榻上的血跡散佈得不尋常。

榻上有幾處擦痕看著是鞭傷擦過留下的痕跡,那幾處濃濃暈染的大灘鮮血,哪裡會是鞭傷?

“朱雨。”謝茂提高嗓音呼喊。

門外待命的朱雨即刻躬身進來:“主子,奴婢在。”

“打盆清水來,替……二公子裹傷。”謝茂已經對這個荒誕的世界絕望了,若不親自盯著衣飛石療傷,說不定這個朱雨就黑化了,往衣飛石傷口上撒鹽呢?

衣飛石眼底多了一絲迷茫與困惑,又多看了謝茂一眼。

謝茂這會兒也很煩。他不知道衣飛石的心魔究竟是什麼,沒法兒對症下藥。不能切實地剷除心魔,衣飛石就只能深陷其中一次次地重複過去的一切,所謂的“清醒”,對衣飛石沒有半點益處。

現在心魔被打飛了,謝茂自己成了“心魔”,他都不知道心魔的套路,接下來該怎麼辦?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知道心魔的套路,他能接著對衣飛石演渣攻戲碼嗎?天天毆打虐待小受,再睡遍身邊的美男,對小受虐身虐心?……難道小衣的心結是“渣攻回頭,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朕就算有點渣,也不是那種過分的渣法吧?!謝茂想著“謝茂”的作派,仍舊有點氣不順。

七月天氣還不算太涼快,宮室內門窗緊閉,朱雨認認真真地替衣飛石清洗傷口裹上藥,藥香與血腥氣摻雜在一起,味道有些不太好。謝茂沒有吩咐,也沒人敢去開窗。

——尤其是謝茂這會兒臉色陰沉無比,看著隨時都要捉人杖斃。

行宮裡前一天才死了兩個和殿下關係親厚的近侍,底下人誰不戰戰兢兢心理陰影無窮大?

衣飛石照例是不出聲的。因怕傷處感染,別處用清水擦洗,大傷口都用烈酒潑過,朱雨都害怕衣飛石會痛叫出聲,又惹殿下不快,被殿下責罰,哪曉得衣飛石只是低垂眼瞼看著地面,身上皮肉不受控制地顫抖痙攣片刻,漸漸地就安靜了下來。

相比起被君上直接言辭羞辱折磨的痛苦,療傷時的一點兒小動靜,對衣飛石而言真不算什麼。

身上傷口抹上藥膏,朱雨小聲詢問:“您……”

因坐榻染了鮮血,銀雷正帶著侍人拆換,謝茂換了一張坐榻歪在引枕上,目光幽幽地盯著朱雨給衣飛石換藥。衣飛石目光與他碰了一下,不敢多看。

猶豫片刻之後,衣飛石想了想被絞死的苦楚,再想想還有數十年漫長的一生,終究還是選擇忍耐。

他翻身跪在小榻上,雙手撐住榻沿雕著君子圖的靠山,讓朱雨看身後的傷。

……

謝茂倏地坐直了身子。

臥槽尼瑪!

狗日的對朕小衣做了什麼?!

朱雨這會兒也還是個小年輕,見狀臉都白了一瞬。

他硬著頭皮對衣飛石的傷處伸了伸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回過頭來朝謝茂跪下:“殿下,請御醫來瞧瞧吧,奴婢看著不大好。倘或耽誤了二公子的傷,大將軍跟前也不好交代。陛下和娘娘也……也必是不許的。”

謝芝對謝茂稱得上寵愛,淑太妃打發兒子到行宮守陵,皇帝撥了不少侍人隨行,其中就有常常給信王請平安脈、照顧脈案的陳太醫。

謝茂揮揮手,示意朱雨趕快去請大夫來看,他自己則捂了捂雙眼。

……這就是小衣的心魔嗎?

他寧願毀了自己的身體也不願和我在一起?

還是,他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個錯誤?他覺得我應該離他遠一點?

最讓謝茂痛苦羞憤的是,衣飛石的心魔竟然用了這麼殘忍的方式割裂他和衣飛石的關係。明明二人的關係很和諧,在謝朝時,念念不忘要吃肉的是衣飛石,被罰禁慾就忍不住要求饒的也是衣飛石,怎麼到了心魔障中,夫妻之間最理所應當的人倫大禮就成了衣飛石如此厭惡的禁忌?

這太打擊謝茂的男性自尊心了,哪怕明知道衣飛石忌憚的別有因由,謝茂還是很喪氣。

被利刃劃開的傷處很難處理,陳太醫忙得滿頭大汗,一直從傍晚忙到了次日凌晨,才算勉強處理好衣飛石的傷處。饒是如此,礙於醫療條件,陳太醫支支吾吾地回稟中也說了,傷勢暫時穩定了,不確定是否會惡化,隨時準備施針搶救,就算順利活下來了,以後生活也不大方便……

治療過程中消耗了很多體力,然而,衣飛石側臥在榻上,一直不曾睡著,陳太醫給他喂了幾碗麻沸散都沒效用,唬得陳太醫深怕謝茂罵他醫術不精籍貫蒙古。

衣飛石很虛弱,神志清醒,鮮血流了一榻。

謝茂走近時,衣飛石望著謝茂的眼神就帶了一絲哀求:求您別殺了我。

已經吃了這麼多苦,他想活下去,不想再重來一遍。

這才過去了短短一天。直到謝茂壽終正寢那一日,還有三十多年。苦難讓歲月漫長得絕望。

謝茂很少有小動作。

看著虛弱卻清醒的衣飛石,他第一次咬住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指甲總是修剪得很整齊,沒有多餘的指甲突出,他慢慢咬住指尖,上齒叩著硬的指甲,下齒勒進柔軟的指腹。一根手指也有陰陽。齒間陰陽相應,能幫他暫時穩定情緒。

對你來說,一切錯誤的根源,都在於我們在謝朝的相遇。

我不該在謝朝遇見你,不該在謝朝愛上你,不該在謝朝睡了你。

謝朝是你的小世界。你如此後悔,是因為你控制了小世界裡的一切,還是因為你控制不了小世界的一切?

許多事情都不能細想。

謝茂還記得在自己腦中幾次刷屏呱噪的系統,那自然是衣飛石意志的體現。

系統為什麼要他尋找殉死之人?

為什麼他前世那麼認真地尋找殉死之人,最終都失敗了?

是不是只有衣飛石替他殉死,他才能完成任務?

……現在你後悔了。你後悔了,我經歷的那一切,我暗中守了你兩世,愛了你那麼多年,與你相處的日日夜夜,又算什麼呢?都是應該被修正的錯誤嗎?

你讓“謝茂”用鞭子抽你,你讓“謝茂”調戲朱雨,這都罷了。你竟然讓“謝茂”用利刃毀掉你的身體?!這是你害怕的事?不,這明明就是你希望我對你做的事。

衣飛石。

你將我,置於何地?

作者有話要說:  老謝:朕真的傷心了。讓朕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