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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衣飛石(74)

謝茂從不知道張姿與謝範關係如此親近。

倘若不是關係好, 張姿哪有資格與謝範打成一團?張姿再是羽林衛前將軍, 謝範也是文帝親子,更是被皇帝倚重的實權派王爺,在旁圍觀的羽林衛於公於私都該立刻上前拉架。

說不得還要意思意思押下張姿,問王爺怎麼處置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沭陽侯?

這兩人當著太后的面就敢動手……

謝茂突然想起, 張姿是太后心腹,謝範也是太后故人。

這倆從前就認識, 很不奇怪。

——既然二人相識不奇怪,奇怪的就是張姿的來歷了。

要知道太后雖是林家嫡女, 但她的身世在京中也不算難以企及, 張姿不管是在宮外還是宮中投靠太后, 這都是能解釋得通的。謝範不一樣, 他是皇子, 他的生母也不是什麼小主,而是文帝朝中頗有權勢的康妃娘娘, 謝範自己在文帝朝更不算沒有存在感。

這樣一位皇子, 張姿非但能和他相識,還能隨口喊他小名“臭蛋”?

前世張姿一直以孝帝心腹的身份活著, 最終也以孝帝心腹的身份死去, 謝茂也很謹慎地從來不曾去接觸他。孝帝駕崩時, 張姿即隨殉穆陵。這從生到死的經歷, 沒有漏出一點兒破綻, 沒有任何人想過他竟然會是淑太妃的心腹。

謝茂比較瞭解的是張姿的弟弟黎順。然而, 黎順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的來歷。

現在謝茂覺得, 也許張姿和黎順根本就不是親兄弟。這二人自幼生長的環境相差十萬八千裡,去歲張姿自己想退不說,還順手把黎順坑離了御前,這是親兄弟能幹的事兒?

謝茂由侍衛扶著走下山坳,謝範、張姿都上前行禮,他瞥了二人一眼,沒說話。

“阿孃,山上不太平,先回皇莊。”謝茂將捂在懷裡的手爐遞給太后,扶著太后上山。

他沒問太后為什麼會跑到山坳裡來,也沒問馬去哪兒了,更沒有問謝範和張姿為什麼打架——萬一這其中的理由不太體面呢?他做信王時隨口瞎問就也罷了,這時候做了皇帝,他能隨口問,太后就不能隨口答。

“何事?”聽說“不太平”,太后立刻回頭,關切地問。

謝茂將刺客來襲的事說了一遍,扶著她爬上了山坡。侍衛牽來御馬,他親手扶太后上馬:“羽林衛正在搜山,大抵是無礙了。不過,早些回去穩妥些。”

太后騎在馬上一手執韁,往下看時,誰都比她矮了半截。

她一向是端莊溫柔的模樣,此時騎在馬上凜然逼視眾人,竟帶了幾分凌厲之色。

謝茂都能感覺到親媽異常不爽的心情,親手接過侍衛遞來的馬鞭奉上,勸道:“阿孃回駕。”

太后衝著張姿所在的方向哼了一聲,熟練地掉轉馬頭,神駿的御馬便載著她一溜小跑,隨行護衛的羽林衛即刻圍攏跟隨——這時候才出了刺客,為保太后萬無一失,她這麼一跑,羽林衛就跟著跑,連皇帝都跟在屁股後邊吃灰。

謝茂竟然聽見謝範發出了極其嘲諷的笑聲,小聲對張姿懟了回去:“娘娘生氣了。呵呵,等著回去罰跪吧香狗子!”

臭蛋,香狗子。你們倆這小名兒也是挺有創意。謝茂才回頭問謝範:“兄王,團兒呢?”

正得意的謝範表情瞬間呆滯,匆忙向皇帝告罪,轉身就往山坳裡奔:“謝謝,謝謝!”

一大幫子侍衛跟著謝範往山坳裡飛奔,謝茂無語至極,丟下親閨女忙著跟人打架,這也配當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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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吩咐垂首站在一邊的張姿:“你仍隨行護衛太后。去吧。”

太后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倘若不是極其信重張姿,這會兒母子都已經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張姿哪裡還有機會混到太后身邊去?

謝茂並不想用張姿。然而,太后對張姿高看一眼,謝茂覺得,張姿就算沒有做“皇父親王”的資格,養在太后身邊充作小狼狗也不錯……只要太后喜歡,他都能退一步。至於張姿欺負了衣飛石的仇?也不是不報,這不是還沒找著張姿最心愛……

謝茂突然僵住了。

林附殷打了衣飛石,他就拿林附殷最寵愛的幼子林質慧報復。

張姿亦是同謀,所以,他不止杖責張姿洩恨,還立誓要讓張姿嚐到心痛的滋味。

問題是,張姿除了黎順這個弟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每天除了上差,就是回家練武、睡覺。不喜虛榮,不慕美色,口腹之慾也無限接近於無。這是個幾乎沒有破綻的人。

大抵是知道皇帝睚眥必報的脾性,太后親自來找皇帝獻策,說張姿性子憊懶,最愛清閒,建議皇帝找個忙不過來的差使,狠狠招呼他——謝茂都已經打算一個侯爵把張姿晾一輩子了,太后親自來獻策(說情),他還能怎麼辦?謝茂只得把張姿按進了樞機處。

謝茂心想,他是做兒子的,總不可能活不過太后。等他找著張姿的痛處,等太后百年之後,或是太后不再在乎張姿的時候,他遲早要找張姿再報當日心痛之仇。張姿跟林附殷聯手打了他的心上人,他不戳得張姿涕泣求饒怎能洩憤?

……可,若張姿的心尖子就是太后?謝茂覺得,這可真是……坑了個親媽的。

張姿在謝茂跟前十分老實恭敬,對太后也很知道分寸,就是很正常的臣下侍奉君上。倘若不是謝範與他打架、鬥嘴,沒有人能看出他與太后有什麼較常人不同之處。謝茂吩咐他去護衛太后,他就和聽從旨意的普通羽林衛一樣,恭敬領旨,嚴肅點齊人馬,一路追了上去。

——就好像他自己並不想去護衛太后,完全是公事公辦,奉行聖旨。

謝茂懶得再想這點兒事。他不介意太后二婚,不介意太后養幾個男人,也刻意給太后製造機會,但他總不能真的去管太后床幃之中的事。太后也不是沒主意的人,真到了臨門一腳猶豫不決時,他再幫著太后下決心就行了。何況,他覺得太后也不會猶豫不決。

他帶上侍衛,跟謝範一起去找謝團兒。那丫頭是他目前最看好的儲君人選,他上心著呢。

所幸不等他再下山坳,謝範就已經把謝團兒抱了回來。

原來謝團兒懶得看打架,就蹲在幾塊大石頭背後,用山間殘留的積雪熱火朝天地堆著雪人。她不止沒凍著,大約是爬來爬去爬得累了,居然還熱得脫了一件斗篷,脖頸上都是汗水。

半人高的雪人,謝團兒統共堆了三個,中間那個高,兩邊都矮,三個雪人手拉著手。

謝範看了感動極了,問:“謝謝,這是父王,這是母妃嗎?”他指著中間那個高個的雪人,和右邊稍微矮個的雪人問。

謝團兒熱得小臉通紅,用懷裡的玉釦子給雪人填上眼睛,乾脆地搖了搖頭。

“這是我。”謝團兒指中間的雪人,又指兩邊的矮一點的雪人,“這是飛琥,這是飛珀。”

別的小姑娘都還在憧憬父母的疼愛時,謝團兒已經在毫不客氣地開後宮了。她半點兒都沒有捨不得離開家的想法,她和她的母妃一樣,生來就是當家做主的脾性,並不耐煩做父母的附庸。

謝範一顆慈父心瞬間碎成了渣渣。

謝茂則很滿意。

謝團兒的心性,不止不像這個世道大多數女性那麼荏弱,反而比許多丈夫都要強。

她連父母都不肯附庸,日後也必然不會被男人所轄制。

太后尚且被兒子絆住手腳憋屈死幾輩子,謝團兒嘛,謝茂覺得,只怕沒有什麼人能擋得住這個侄女兒的路。父母不行,男人不行,子女也不行——完美的皇帝品質。

回皇莊的路上,羽林衛就送來噩耗,留在皇莊中的內閣大臣紀默聲、趙良安遇刺身亡!

謝茂原本摟著謝團兒同乘一騎正在講故事,聞言即刻將謝團兒放回謝範馬背,一路打馬飛馳而回。

紀默聲是謝茂極其倚重的一位內閣大臣,往日雖是林附殷一黨,又隱隱有應聲蟲的名號,可是,這位大人辦事綿密卻有決斷,處事春風化雨外和內剛,相比起去年被燒死的季擎,謝茂是真的想好好倚重他十多年,賜他個晚年榮歸衣錦還鄉。

趙良安年紀稍小一些,在文壇儒林卻是赫赫有名,陳琦與紀默聲年紀相當,趙良安是謝茂預備的儲相,一旦陳琦、紀默聲告老,趙良安就是太平朝的下一任首輔。

居然都死在了皇莊!謝茂憋得脖子都紅了,似閣臣這樣的良才美玉,真不是隨手一撈就有!

才幹,年資,經歷,性情,運氣,為人……哪一樣不是恰到好處,才能順順當當地混上來?有才華橫溢脾氣|狗屎的,有智商奇高情商感人的,還有什麼都好命犯災星蹉跎壞了性情的,看上去全天下到處都是人才,真正到了頂尖的那一撮,樣樣都不短板的,依舊是極少數極少數。

現在陳朝還沒打下來,真打下來了,謝茂前世用慣的那位首輔也還差點歲數,他是真心疼啊!

守在皇莊的羽林衛都已經快要瘋了,在餘賢從的指揮下又把整片山頭梳篦了一遍,謝茂趕到皇莊時,非要去看兩位大臣遺體,拉都拉不住,謝範把謝團兒送到了太后處,親自陪著皇帝去看。

衣飛石正在檢查兩位大臣遺體。

此地沒有仵作,不過,常在軍中的好手都能從傷處看出一些端倪。

餘賢從是正兒八經的太平侍衛,他給信王當侍衛長時,頂多就是捉拿幾個不慎衝撞了親王儀仗的刁民去打板子,武功雖好,砍的人還不及衣飛石從軍一年砍得多。成了御前侍衛之後,上陣拼殺的機會就更少了。

餘賢從沒有經驗,他手底下的御前侍衛也沒什麼經驗,有經驗的只剩下衣飛石與張姿。

衣飛石是在邊軍陣前廝殺過的,張姿則是前羽林衛將軍,相比起謝茂那一水兒沒見多少血的侍衛,孝帝心腹羽林內衛幹的髒活兒就多太多了。這會兒張姿也在,不過,大約是害怕自己前羽林衛將軍的身份蹦躂出來惹皇帝矚目,他就站在一邊,偶爾和衣飛石說句話交換意見。

“箭傷不是致命傷。”衣飛石按了按紀默聲咽喉上貫穿的羽箭,“這是死了才捅進去的。”

“陛下駕到。”

不等屋內人出迎,謝茂已經匆匆步入山房。

兩位大臣的遺體都還擺在遇害時的位置沒動,衣飛石忙後退一步,屈膝施禮:“拜見陛下。”

謝茂走到紀默聲的屍體前,看著這位日益發福輪廓變得圓潤的大臣,想起他昨日還在向自己笑眯眯地諫言,臉就禁不住地發黑:“紀閣老、趙閣老遇害時,此地守衛呢?”憤怒之中到底還是沒忘了衣飛石,順手將人扯了起來。

“都殉職了。”衣飛石指了指隔壁的房間,“屍體暫時放在外間。”

“這是有多少人殺了進來!”謝茂都驚住了。

紀默聲與趙良安所在的山房,是謝茂指定給他二人處理來往公文的地方,京城乃至謝朝最緊要的政務在此流轉來回,必然重兵把守。論起安全等級,除了皇帝、皇太后寢處,就這裡最重要,連同為宗室王爺謝範的住處,都沒有此地防守嚴密。

有人能衝進山房來把紀默聲、趙良安殺了,謝茂已經很難以置信了。現在居然告訴他,不止閣老死了,連守在這裡的護衛都殉職了?

這沒有千兒八百人,不可能做到啊!

真要這樣,羽林衛這會兒早該屍橫遍野,他也該屁滾尿流的逃回京城了。

“陛下,據臣推測,刺客應該是喬裝之後,混入了皇莊。殺人時,並未驚動外圍的羽林衛。”

衣飛石對此不陌生,他自己也幹過潛入敵軍城池,躲過重重護衛,刺殺大將之後從容逃走的事。

只要情報足夠真實細緻,身手足夠好,人也不是極度倒黴,這事兒辦起來沒什麼難度。

何況,這裡只是皇莊,又是才進駐一日的新營地,護衛與被保護的紀閣老、趙閣老也不甚熟悉,太容易被鑽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