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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晚寧

兩人來到飛花島的一處海崖邊, 那裡怪石嶙峋,下頭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海, 海浪撞擊在岩石上頃刻碎成萬點雪沫,四周什麼都沒有, 唯剩茫茫海天, 一輪新月。

墨燃召來與自己定契的那把佩劍, 而後轉頭問楚晚寧:“師尊為何不會御劍?”

“不是不會。”楚晚寧說,“是不擅長。”

“怎麼個不擅長法?”

楚晚寧一揮衣袖, 神情裡多了幾分矜傲, 但耳朵根卻紅了:“我只能在離地面不遠的地方飛。”

墨燃有些驚訝,御劍這種東西,離地一寸和離地百米, 所消耗的靈力都是一樣的,既然楚晚寧能在離地不遠的地方飛,沒道理不能升到高空去, 便說:“師尊你試一試, 我看看。”

“……”楚晚寧倒是沒有召劍,而是面容寡淡道, “我平日不願御劍,是覺得武器終究需被敬重,踩在腳下, 未免不妥。”

“?”

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解釋起來,但墨燃還是點了點頭。

“師尊說的不錯。……但……我們總不能躺在劍上,或者掛在劍上飛吧。”

楚晚寧一時語塞, 抬頭卻見月光下,那個男人笑吟吟地瞧著自己,不由惱恨,說道:“平日裡,若有急事,我都是用升龍結界飛行的。”

墨燃微怔:“那條小龍?”

“它可以變大。”楚晚寧道,似乎稍微挽回了些顏面,但很快又有些尷尬,“不過遇到儒風門之變那場大火,就全然沒有用武之地了。它怕火。”

墨燃恍然:“所以師尊要學御劍,是想——”

“以備不時之需。”

墨燃不吭聲了,臨沂滾滾濃煙,怒焰火海,吞噬了多少性命。那個時候,楚晚寧立在自己劍上,看著下面的凡人被劫火吞噬,一攏一簇的被燒成灰,連根碎骨都不會剩下,而堂堂仙尊卻什麼都做不了,不能御劍去載任何一個人,當時的楚晚寧,會是什麼心情?

難怪這個出門寧願乘馬車,都懶得御劍的人,會忽然間跟自己的徒弟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知道了,師尊不必擔心,我一定好好教你。”

聽他這麼說,楚晚寧也沒作聲,垂落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他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抬手道:“懷沙,召來。”

一道金光倏忽凝起,墨燃便在這靜謐安詳的海天月色裡,再次見到了那把前世和他生死對決時才出現過的神武。

楚晚寧的殺伐之刃——

懷沙。

那是一把一看就很楚晚寧的長劍,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比楚晚寧更適合當它的劍主了。它紋飾寡淡,通體流金,因為金光太刺目,甚至微微泛著蒼白。那光芒源源不斷,十分從容地從劍身上流淌下來,垂落於夜色之中,猶如燃燒著的煙花線,又像滑落的白色細沙。

“這是懷沙。”楚晚寧看著它,說道,“你沒見過,它戾氣太重,我不常用。”

墨燃心情複雜,半晌點了點頭,低沉道:“是把好劍。”

夜風習習,墨燃踏上了自己那把佩劍的劍身,腳尖微動,佩劍就馴順地緩緩抬起,離地數寸。

墨燃回頭對楚晚寧說:“師尊也試試。”

楚晚寧也站在了懷沙上,懷沙十平八穩地也上升了數寸,載著楚晚寧原地繞了一圈。

“這不是挺好的麼?”墨燃說,“再起來一些試試。”他說著,控劍飛到了約為五尺的位置,低頭朝楚晚寧笑了笑,“上來這裡。”

“……”

楚晚寧抿了抿嘴唇,不吭聲地將懷沙升到與他齊平的位置。

墨燃道:“沒什麼問題,師尊,你不是會麼?我們再——”

他驀地住嘴了,因為他忽然注意到楚晚寧臉色蒼白,整張面容的線條繃地極緊,一雙垂落的睫毛和風中卷草般簌簌顫抖著,似乎在竭力隱忍著什麼。

墨燃低頭看了看才離地五尺不到距離。

再抬頭,難以置信地瞪著楚晚寧。

他心中忽然有個非常荒謬的想法——

師尊不會御劍,該不會是因為……怕高吧??

墨燃:“……”

這就非常尷尬了,他也覺得很匪夷所思。楚晚寧這個人輕功很好,巍巍樓宇說上就上,說下就下,足尖一點掠地數丈,這樣的人怎麼會恐高?可是觀察立在劍上的這個人,確實是面色難看,目光遊離,哪怕極力按捺,眉宇間依舊透出些薄薄的惶然。

墨燃試探道:“師尊?”

楚晚寧的反應有些激烈,他倏忽抬頭,夜風拂亂了他的碎髮,但他也不抬手去掠,一雙吊梢鳳目裡閃著惱意,在紛亂的額髮後頭迸濺著警惕的花火:“嗯?”

“咳……噗。”

“你笑什麼!!!”

“我是嗓子幹了,咳嗽。”

墨燃拼命忍著笑,他想,沒跑了,原來真的是恐高,難怪剛剛解釋了那麼多,就是想給自己留點顏面。

那既然師尊要留顏面,做徒弟的當然也得配合著師尊給臺階下。

墨燃道:“御劍確實是越往高處就越難,我一開始,也是上到五尺就上不去了,要多練。”

“你以前也上不去?”

“嗯。”

第一次御劍就騰飛百丈高空的墨微雨,溫柔地點了點頭。

“沒準五尺都沒有,我不敢往地上看,所以大概……三尺?總之薛蒙他能輕而易舉地把我一腳踹下來。”

楚晚寧的心微微定了一些。

御劍恐高這種事情,他一直沒有好意思和任何人說,但現在看起來,原來也沒什麼可丟人的。

“師尊,你儘量別往下面看。”

“嗯?”

“你就看著我。”墨燃懸在上方,想了想,又降下來一些,“別管上升了多少,只要想著飛到跟我齊平的位置就好。”

楚晚寧就咬著牙,又往上升了一些。細狹光滑的劍身踩在腳下,原本和煦的夜風在這個時候於他而言,也變得像蛇一般溼冷,竄進他的衣襟裡遊曳匍匐,絲絲吐信。

“別往下看,別往下看。”墨燃不住和他耐心地重複著,把手伸過去給他,“你過來,抓住我的手。”

楚晚寧學得認真專注,說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墨燃就沒有再勉強他,楚晚寧的脾氣他清楚,這個人想要自己來的時候,若不是什麼大事,最好由著他。

一個做慣了參天巨木的人,是不習慣依託於人的。

陪在他身邊,與他比肩,才能讓他自在且舒適。

雖然他是真的很想把楚晚寧變成柔軟的藤蘿繞指的春水,狠狠揉進自己粗糙的軀幹裡讓他碎在自己懷裡化在自己血液裡。他像世上大多數的男人那樣,對於自己深愛著的人總會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可怕的佔有慾。

這是本性,也是本能。

雄性本能的侵略性讓他渴望把楚晚寧鎖起來,無休無止沒日沒夜地和自己纏綿,吞納著自己全部的熱情。

渴望他終日於溫床之上高臥,瑞腦金獸,靡豔芬芳,不會被除了自己的第二個人看到。

渴望他一輩子做自己的身下人,溫熱的身軀永遠包裹著他。

渴望他的身上青紫吻痕不消,將他養成慾望的饕獸,每夜用最沉甸最火燙的熱愛,才能將他的口腹填塞滿溢,喂到饜足綿軟。

但是,愛意又讓墨燃於心不忍。

愛意讓他想尊重楚晚寧,想看著他意氣風發,輕蹄快馬,想看他仗劍出紅塵,振袖落白雪。

想縱容他在叢林裡傲慢地長至參天,仁慈地投落廕庇,縱容他枝繁葉茂,也允許他在風雨裡折枝受傷。

於是,愛意給他的本能戴上枷鎖,為他的獸/欲套上轡頭,讓他低垂眼簾按捺著灼熱的呼吸,變得循規蹈矩。

讓他這一生,都寧願鎖著本性,拔去利齒獠牙。

他因愛而生佔有,變得自私,如今又因愛而生寬容,變得無私。

於是他不會再和上輩子一樣,試圖去禁錮楚晚寧,試圖去改變楚晚寧。

這遲來的至為純粹的愛意,讓昔日的踏仙帝君甘願臣服,甘願用一生,都只做陪伴著楚晚寧的人。

佩劍一點點地攀升,到了某個高度之後,哪怕楚晚寧不去看地面,手指尖也忍不住在廣袖之下微微顫抖了。

他頭皮發麻。

墨燃瞧出了他的緊張,便道:“不用怕,這和輕功是一樣的。”

“不一樣。”楚晚寧道,“輕功是靠自己,御劍是……”

“御劍也是靠自己啊。”

“御劍是靠劍!”楚晚寧怒道。

墨燃:“……”

他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自己的師尊輕功一流,但卻在御劍時恐懼的原因了——楚晚寧從不習慣依靠任何東西,他靠的一直都是自己,所以也只有在靠自己的時候,他會覺得最安心。

這個認知讓墨燃心口發酸,覺得很心疼。

他說:“沒關係的,師尊,你要相信懷沙。”

可楚晚寧神態隨作鎮定,眼裡的焦躁和慌亂卻是藏不住,墨燃見他額頭都滲出了細汗,腳下也開始不穩,心道不妙,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楚晚寧這個時候從劍上跌下來了,恐怕陰影會更深。

當即道:“我們先下去。”

楚晚寧對此求之不得,兩人落下地面,他緩了一會兒,問道:“飛了多少高?”

墨燃存心多報一些,就說:“五十餘尺。”

楚晚寧果然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眸:“這麼多?”

“是啊。”墨燃笑了,“師尊這麼厲害,下次飛的話,五百尺都不在話下了。”

“……”

聽到五百尺,楚晚寧原本就有些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一些,他擺了擺手,沒有吭聲,盯著懷沙發呆。

墨燃想了想,說:“這樣,師尊,我先帶你飛一圈,再適應適應。”

“你不用帶我,又不是沒帶過。”

“可是之前,師尊沒怎麼在御劍途中往地面看過吧。”

這倒讓他說中了,每次搭乘別人的劍,他總是儘量看著那個人的後背,或者別的某個點,竭力想著自己還穩穩待在地上。

墨燃再次把自己的佩劍召來,特意將它變得寬大了一些,自己先踏了上去,而後轉頭對楚晚寧溫和道:“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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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晚寧暗自咬牙,還是一掠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劍柄上。

墨燃道:“站穩了。”言畢腳尖一點,佩劍得了令,瞬息扶搖而上,直入雲霄。楚晚寧初時習慣性地閉上眼睛,但聽到墨燃在他耳邊的笑聲,便又猛地驚醒,打起精神往下面看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楚晚寧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墨燃這個孫子,帶著他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雲天深處飛去,飛花島被遠遠拋在身後,變得越來越渺遠,耳邊是狂風呼嘯而過的湍急聲,衣袍都被夜晚寒氣浸得冰涼,腳下除了這一柄佩劍沒有任何倚靠,他們往大海上方飛掠,夜晚藍黑色的海水像上古巨獸張開黑洞洞的大嘴,吞噬著往來生靈。

冰涼的睫毛在細碎地顫抖著,楚晚寧下意識地又要閉眼,卻聽到墨燃在身後說:“別怕,不會有事的。”

“我……沒有怕。”楚晚寧臉白如紙。

墨燃笑了:“好,不怕就不怕。那你要是覺得冷了,或者無趣了,你就跟我說,我帶你返回島上。”

楚晚寧沒吭聲,他知道墨燃是在給自己留面子。

畢竟一個在劍上凍得發抖的仙尊,也要比一個在劍上駭得發抖的仙尊來的威風。

墨燃見他有些受不住,又死倔著不肯開口,於心不忍,便道:“我再將劍變得大一些。”

他抬手將佩劍擴了五六圈,足以讓他和楚晚寧並肩站著。

“師尊,再過幾天,臨沂的劫火也要熄了,我們回死生之巔去,但帶來的那些人,該怎麼辦?”他說著話,試圖放鬆楚晚寧這把緊繃的弓弦。

楚晚寧也真是厲害,居然還能思考,他說:“帶去蜀中。”

“嗯?”

“先帶去蜀中,臨沂劫火過後,就是一片焦土,不能住人。”

墨燃道:“好。”

他望著楚晚寧蒼白的臉,過了一會兒,實在心疼,便問:“回去麼?”

“再等等。”

墨燃就又把劍擴了幾圈,他讓楚晚寧坐下來,坐著看會比站著要好受很多。他開了結界,楚晚寧扭頭問他:“你這是做什麼?”

“驅寒結界而已。”墨燃的目光很溫和,“太高了,會冷。”

楚晚寧也就由著他去了。

那結界和自己的一脈相承,極為相似,甚至光華流轉之間薄膜上凝成的也是海棠花朵,只不過是自己的是金色,墨燃的是紅色。

有了這一層半透明的結界,儘管知道除了驅寒沒有任何作用,但忽然就覺得四周多了一道防護,也或許是透過這層結界看下去的海洋不再黑得駭人,總之楚晚寧繃著的身子逐漸鬆弛,漸漸的呼吸也不再那麼凝滯。

墨燃坐在他身邊,笑道:“師尊,你看那邊。”

“什麼?”

“瞧見了麼?”

“……”楚晚寧往他指的方向看了半天,蹙眉道,“除了月亮,什麼都沒有。”

“就是月亮。”

楚晚寧微微一怔,說:“有什麼好看?地上瞧也是一樣的。”

墨燃笑了:“這還是第一次和師尊坐在一起賞月。”

楚晚寧沒回應,過了一會兒,當墨燃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他忽然輕聲道:“也不是沒有一起看過。”

“……什麼?”

墨燃有些意外,扭頭看著他。

月華渡在楚晚寧清俊的臉龐上,他的皮膚猶如寒夜裡的潔白花瓣,兩簾濃深的睫毛羅帷下,眼裡好像有比海水更深幽的回憶。

“太久了,你應該忘了。”楚晚寧道,“沒什麼。”

墨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活過的歲月比眼前的楚晚寧更久,很多初時往事都不再那麼稜角分明,以至於楚晚寧記著的過去,自己卻並不一定還藏在心裡。

他望著楚晚寧的側顏,覺得愧疚,但那愧疚裡卻又忍不住滋生出一絲一縷的甜蜜來。他甚至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錦囊,想起了昨天將要問出口的話——楚晚寧留著他們的結髮,留著許多的回憶,為什麼……

彩蝶鎮,金成池……

天裂時,豁出了性命去救自己。

為什麼。

他先前不敢妄加揣測,覺得自己膽大包天厚顏無恥。

但這兩天,那一寸一毫的發現,都在給他的狼子野心煽風點火。

——為什麼。

“師尊。”

“嗯?”

胸腔裡熱血湧動,激昂澎湃。他喉嚨裡很渴,盯著楚晚寧的時候,那雙眼睛極亮。他忽然很想湊過去,親他的臉,很鼓起勇氣問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御劍之上,天地之間,給了墨燃一種模糊的錯覺。

好像他們倆在這個世上已不剩任何羈絆,過往的愛恨情仇也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像透過輕雲灑落的月色一般恬靜純澈。

他覺得胸中的嫩苗終於成了大樹,粗遒的筋絡頂開死氣沉沉的土壤,翻出大地深處濃郁的腥氣。

楚晚寧見他良久不做聲,便回頭,問他:“怎麼了?”

墨燃沒有答話,他頭腦昏沉,他渴望佔有他,擁抱他,親吻他。

他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然後,他忽然發覺,開了結界之後,楚晚寧雖然稍微緩過些了,但他依舊抿著青白的嘴唇,臉色很差。他雙手抱臂,細長的手指下意識地交叉握著胳膊,緊緊攥著冰涼的布料。

楚晚寧連害怕的時候,抓的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墨燃怔了一下。

而後,眼底侵略性的精光熄了,化作了細碎的,星星點點的光亮,猶如漁火。

很溫柔。

原本想去貿然親吻他的唇,微抿起,帶了柔軟又苦澀的笑。

原本想去唐突擁抱他的手,停下來,片刻之後,觸及他寒涼的手背。

“你……”楚晚寧吃了一驚,蒼白的臉上湧起一抹緋色,卻低啞而警覺地,“幹什麼你。”

他想把手抽走,可是墨燃握住了,就沒有再肯放掉。楚晚寧只覺得自己凍成冰的五指落進了一隻極為溫暖的大手裡,從掌心到指尖,都被嚴絲合縫地裹住,貼合住。

“別總靠著自己了。”墨燃說道,“我在這裡,你可以靠著我。”

如果說方才楚晚寧還能鎮定自若,那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哪怕再遲鈍,再猶豫,都不可能覺不出其中的情意。

何況還有那樣一雙要了人性命的漆黑雙眼,莊嚴而鄭重、溫柔而繾綣地凝視著他。楚晚寧的心跳剎那間和滂沱暴雨一般忐忑,點點滴滴敲在他的魂靈之間。

他不敢再去看墨燃的眼睛,猛地轉開了臉,低下了頭。

太熱了。

百尺高空,怎會熱成這般模樣。

他從來矜傲又從容,此刻卻好像忽然踏進一個自己渾然不知的領地,身上的甲冑都被剝下,尖銳的指爪都被剪去。在墨燃突如其來的直白面前,楚晚寧慣用的拆招好像都無效了。

男人炙熱地撬開了他的蚌殼,用直勾勾的眼睛,望著裡面瑩白顫抖的肉。那含光的珍珠也好,腥甜的蚌肉也罷,就都赤/裸裸地露在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這個驕矜又從容的人,就丟盔棄甲,忽然感到惶急又無措。

怎麼辦……

他該說什麼?

他……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墨燃握著,細密貼合。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急又緊張,眼眶都有些紅了,下意識又想把指尖抽走。

可只是動了一下,就被墨燃緊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沁著汗,是溼潤的。

“別拿走。”

“……”

他的力道那麼大,固執又倔強,不知為什麼,楚晚寧忽然覺得,他的言語間,似乎有些悲傷。

墨燃眼神沉熾,盯著他看了良久,低沉沙啞道:“楚晚寧……”

“……你叫我什麼?”

“……是我言錯。”

楚晚寧此刻的身子繃得比先前還緊了,心跳比初時御劍更快,他不習慣,太不習慣。

他努力拾掇自己的陣腳,再墮入這大深淵前,再做最後的一次垂死掙扎。

他低垂著眼簾,說:“嗯,知道自己言錯,那也不是無藥可……”

墨燃心很熱,終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晚寧。”

救。

最後一個字,楚晚寧還沒有來得及說口。

再聽到這一聲帶著嘆息的溫柔嗓音時,他腦中嗡的作響,剎時一片空白。

這最後一個字,也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無藥可救。

無藥可救——

他們在愛欲的泥潭外踟躇猶豫了那麼久,終於忍不住一腳踏入,陷於其中,從此天羅地網,入骨悱惻。

墨燃嗓音低啞,他凝視著他:“晚寧,其實這幾天,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你。”

“……”

心燙得厲害,墨燃緊緊攥著楚晚寧的手,手指在發抖:“不,我不問你了。”

楚晚寧才剛松一口氣,卻聽得墨燃說了下一句。

“我什麼都不問你了,我只想告訴你。”

墨燃斬釘截鐵,永不回頭。

一口氣,傾盡了全部勇氣。

“我喜歡你。”

心臟在劇烈震顫著。

“我喜歡你,不是徒弟對師尊的喜歡,是……是我膽大包天,我……我喜歡你。”

楚晚寧閉上眼睛,指尖在那人燙熱潮溼的溫暖中,由顫抖,漸漸地、漸漸歸於止息。

怎麼會。

怎麼會……

他肯定是聽錯了,他那麼難看,那麼兇狠,那麼不會說話,那麼沒有情趣,他一無是處糟糕透頂是個傻子。誰會喜歡他?

“我喜歡你。”

楚晚寧愣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心下大慟,全無章法,他竟覺得苦澀,竟覺得畏懼,他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他想一如從前,拂袖叱道“胡鬧”,想說“可笑”,想了很多,卻都噎在喉間無法言表。

僵了很長時間,楚晚寧才沙啞地,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脾氣很差。”

“你對我很好。”

“我,我年紀大了。”

“你看上去比我小。”

楚晚寧幾乎有些急了,他茫然且無助地:“我那麼醜……”

這回輪到墨燃怔住,他睜大眼睛,凝視著面前那個俊美至極的男人,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好看的人,竟會自慚形穢?

楚晚寧見他不吭聲,心中更是慌亂空白,低頭道:“我不好看的。”

“……”

“沒你好看。”

這樣默默唸叨著,忽然臉頰被一隻溫熱的手撫摸,他聽到墨燃的嘆息,竟比今晚的月色更溫柔:“你願不願意看一下我的眼睛?”

楚晚寧:“你的眼睛……?”

墨燃目光溫潤,倒映著一個白衣男人的身影,他說:“看到了嗎?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楚晚寧瞪著他,雖然心裡已是驚濤駭浪,但那張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臉龐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

墨燃攥著他的手心,汗涔涔的。

他又輕聲說:“我喜歡你。”

楚晚寧似乎被刺了一下,手指顫抖,片刻之後,他驀地低下頭,“我喜歡你”像是一把尖刀,扎進他的心坎裡,於是熱血奔流,一發不可收拾。楚晚寧的眼眶紅了,大概是真的等的太久了,他竟不知自己聽到這句話,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很著急,幾乎都要急哭了,他說:“我不好的。我沒有……我沒有被人喜歡過。”

我沒有被人喜歡過。

從來沒有人,會因為擁有我,而感到開心,感到驕傲,感到珍貴。

三十二年了。

沒有人喜歡過。

墨燃聽到這句話,看著眼前那個低著頭,連臉都不願意抬起來的男人,忽然覺得那麼疼那麼疼,疼得心臟皸裂,筋骨揉碎。

那是他的珍寶啊,卻蒙塵了近半生。

他疼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最後,只是笨拙地,緊緊握著楚晚寧的手,他不住地說:“有的,有的。”

有人喜歡你。我喜歡你。

你是有人要的,你有人要的,不要再那麼自卑了,不要再那麼傻,把最好最好的自己,說的那樣一文不值。傻瓜。

傻瓜楚晚寧。

我喜歡你啊。

過了好久,墨燃問他:“那你呢?”

“……什麼?”

墨燃垂著眼簾,睫毛簌簌:“我……我那麼笨,那麼不懂事,那麼不靠譜,我……我還做過許多不能原諒的錯事。”

他頓了頓,小聲道:“你會喜歡我嗎?”

楚晚寧原本已經把臉抬起來了,一聽他這樣說,驀地對上那雙柔黑的眼,竟又心慌意亂,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將手抽了出來,別過臉去。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但墨燃清清楚楚地看到楚晚寧的耳根紅了,紅到了花枝般秀麗的頸。

“那個錦囊……”

“別說。”楚晚寧忽然悶悶出聲,這下是整個面龐都紅了,“不許說。”

墨燃望著楚晚寧不甘又羞赧,憤怒又茫然的模樣,瞳水裡光影流動,月光縈淌。

他坐過去,重新伸手,捉住了楚晚寧的指尖。

楚晚寧在顫抖,墨燃的手指也在輕顫,他覆著楚晚寧的修細五指,而後,一一疊住,以一種從所未有的方式——

十指緊扣,掌心貼合。

楚晚寧漲紅著臉,把面龐別的更開。

這一次,卻沒有再掙開他。

於是墨燃握著楚晚寧的手,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忐忑不安地確認。

楚晚寧……也喜歡他。

他終於,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仗劍出紅塵,振袖落白雪,參鑑修改於《古劍奇譚一dlc天墉舊事》陵越臺詞,原句為“振袖拂蒼雲,仗劍出白雪”。

今日圍脖有:

“一坨大懶毛”太太的改圖8連殺,包您笑到腹痛無法自拔,我已經在裡面出不來了,哈哈哈哈哈,還有太太之前就畫好了的6張圖,有甜有虐,都很有意思,而且畫的很好看~太太你太有才了嗚嗚把舞臺給你,讓你跳舞2333蟹蟹太太~~

“樵木”太太的狗子發現錦囊之後,一臉苦惱的表情,狗子的樣子真的好俊俏嗷嗷嗷,並且姿勢我也好喜歡,有種小流氓的感覺但是又不流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流氓並正經著!總之真的太棒了哈哈哈哈~~蟹蟹太太~

“鶴狸蝶d根號七”太太的角色填詞,主要人物都被圈進去了好厲害,我都不會填這種型別的詞,趕緊呱唧呱唧拍爪爪~~蟹蟹太太~

“青楓棠”太太的各種q版車,實在太q了,為神馬開個車都可以辣麼q啊啊啊啊我爆炸!而且還有一張動物擬人的,真的是日了貓的狗哈哈哈哈哈笑到肚子疼!蟹蟹太太~

“三納沙皇中”太太的師尊攬鏡自照覺得自己太醜了的插圖,鏡子表示師尊需要拯救的不是臉,而是眼睛,哈哈哈~還有一張看起來就很欠打的狗子23333可愛,蟹蟹太太~

“犬川鴉渡”太太的狗子2.0x師尊,真的敲擊美啊啊啊啊,狗子2.0的眼神實在太溫柔嚕~師尊的表情也好喜歡嗚嗚嗚~下雪天請你們待在一起!激動地搓手手~蟹蟹太太~

“波瓜瓜是個愛畫畫的鹹魚ikun”太太的敲漂亮的章子和狗子x師尊~太太的字真好看嗷嗷嗷,再對著自己的塗鴉字,我陷入了沉默23333,狗子和師尊也都很好看~想襲狗子胸哈哈哈,蟹蟹太太~

小劇場《今天還需要小劇場?》

薛蒙:咦?今天演小劇場的人呢?

肉包:你猜。

薛蒙:mmp我師尊呢???

肉包:哎嘿嘿。

薛蒙:……

街角賣盒飯的梅含雪小哥哥:別找你師尊了,坐下來,吃一碗魚腥草炒肉蓋澆飯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問了。

薛蒙:???

薛萌萌:師尊今天好像有點事情,我打他電話也不接,說是該使用者正在“飛行模式”……emmmm,我記得師尊不會御劍呀?好吧,那我來替師尊念吧~謝謝“兔秋子”“醃不死的魚”地雷x2,“涉川”“好大條江鰍”“wawa”“好一朵美麗的麼麼噠”“應物”地雷x2 “裴斐”“溺斃的黑貓”投擲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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