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要說起m國證監會最討厭的人種, 除了華爾街那幫毫無底線只為賺錢的“黑心資本家”外，大概就是這幫時薪上千m金, 價格昂貴且助紂為虐的訟棍們。
因此, 當陸持在整個m國最有名氣的律師團的簇擁下走進證監會的大門時，整個證監會的工作人員們頓時感到頭疼, 並且清楚的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銅臭味”。
面對檢察官們或是好奇或是充滿敵意的打量視線，被律師團簇擁在中間的陸持則饒有興味的打量起證監會辦公大廳的裝修陳設——
感覺跟一般的辦公大樓也沒啥區別。
“看來你對我們也很好奇。”加州地區檢察官阿道夫史蒂芬森走上前, 親自把陸持引到會議室，態度友善的說道：“足夠的好奇心是促使我們進一步相互了解的催化劑, 這是個不錯的開頭。”
阿道夫史蒂芬森看上去有三四十歲左右, 西裝革履, 風度翩翩, 儒雅的臉上掛著屬於政客的笑容——只觀察外貌的話，陸持對於西方成年人的年齡判斷的並不是那麼準確。就像大多數西方人也沒辦法僅從外貌判斷出東方人的年齡。
不過從律師團給他的資料來看, 剛剛升任地區檢察官的阿道夫史蒂芬森現年四十五歲。能夠在這個年紀擔任如此高位的職務, 除開阿道夫史蒂芬森的個人能力足夠優秀外，他背後的史蒂芬森家族也功不可沒。
這是一個十分老牌的政客家族, 在m國政界有著非常深厚的人脈和影響力。也正因如此，史蒂芬森家族出身的政客們深諳“政/治的精髓”, 為人處世並不會像寒門出身的公務員那樣激進尖銳。事實上，史蒂芬森家族出身的政客們跟華爾街，以及華爾街之外的大多數資本都保持著非常默契的友誼。畢竟，每逢m國大選或者州選的時候，不論哪個黨派哪個立場的政客, 都需要資本的支援。
所以阿道夫——這位年紀輕輕，前程遠大，並且受到家族力捧的“史蒂芬森”，面對華爾街的態度仍然保持著家族的風度。
等到大家相繼落座後，阿道夫史蒂芬森還不忘諮詢陸持：“想要喝茶還是咖啡？另外我們這裡的糖果餅乾也不錯，要不要來一點？”
循循善誘的語氣就像是個哄小孩兒的大家長。
陸持皺了皺眉，不太喜歡這種黏黏糊糊，彷彿被棉花包裹到處使不上力的感覺。
阿道夫史蒂芬森見狀，不免笑著說道：“別緊張，放鬆點。只是例行談話，我們需要瞭解一些細節，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可以了。”
坐在阿道夫史蒂芬森旁邊的是他的得力助手——首席助理律師託比桑斯特。他翻了翻放在辦公桌上的一沓資料，故作驚訝的說道：“哇哦，資料上顯示你今年才十八歲。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只知道泡在圖書館裡查資料，要麼就是為那些從來都不正眼看我的姑娘傷心……”
“還是斯坦福大學金融系的高材生。”託比桑斯特雙手交叉放在資料上，搖頭感嘆道：“一個十八歲的千萬富翁。這種感覺真是太酷了。”
“你頭腦聰明，眼光精準，操盤的手段更是令人驚嘆。”阿道夫史蒂芬森也翻開自己手邊的資料，直接翻到陸持在做空ak電訊時電腦顯示的交易記錄：“……看看這張交易圖。2002年2月初，埃裡克維斯在媒體面前公開質疑ak電訊的盈利模式，並且爆出ak電訊董事局成員私下拋售股票的醜聞。第二天，你在ak電訊每股82m元的價位買入兩千兩百萬的股票，還加了二十倍的金融槓桿。緊接著，ak電訊爆出將與m國tr汽車聯手合作進入新能源汽車領域的利好訊息。ak電訊的股價從82.23m金一路躥升……然後就到了2002年3月8日，你在ak電訊的股價漲到126.5元的時候果斷清倉。然後，你又買入價值四億m金的空單。第二天，也就是2002年3月9日，ak電訊的股價從126.7元一路狂跌，直到2002年的5月21日，ak電訊的股價降到0.1m元，你直接抄底走人。一個禮拜後，ak電訊向法院申請破產……”
“你對買入賣出的時機掌握的如此精確，”阿道夫史蒂芬森衝著陸持微微一笑，露出保養的十分整齊潔白的一口白牙，彷彿一頭瞄準食物的惡狼已經退卻儒雅的外衣。他目光炯炯的盯著陸持，微微歪著頭，饒有興味的詢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打從ak電訊申請破產以來，陸持在做空ak電訊的過程中，展露出來的不可思議的天賦，精準的眼光和入微的操盤手段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大家嘖嘖稱奇瞠目結舌，見到陸持就跟見到了動物園裡的獅子，無數或真摯或恭維的稱讚也隨之洶湧而來。聽的陸持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就連金融系的教授們在課堂上講課時，都會隨手拿出陸持的操作當做經典案例來講解，甚至還邀請陸持到講臺上給同學們講述自己的操盤理念。下課以後，也有不少姑娘和小夥子們團團圍住陸持，各種搭訕示好絡繹不絕。
而陸持則從最開始的羞赧忐忑不好意思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以至於在聽到阿道夫史蒂芬森手持圖表陰陽頓挫充滿讚賞態度的總結以後，他仍舊淡定的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雙臂搭在桌子上，興趣缺缺的把玩著放在會議桌上的一管黑色金屬外皮的鋼筆，完全沒有阿道夫史蒂芬森和其他檢察官們想象中的，那些少年天才們在乍然成功後的張狂恣意不可一世。
當然，也絕對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陸持被阿道夫史蒂芬森的表現震懾後流露出的倉皇失措。以及那些律師團們惱羞成怒的辯護。
“認真比對ak電訊在過去幾年對外公佈的財務報表，然後根據ak電訊披露的財務報表和業務報表算出它的投資回報率……”陸持說著，拔下手中的鋼筆蓋，在資料的背後飛快的列出幾個公式，然後把ak電訊公佈的財務報表上的數字帶入公式中，耐心解釋道：“正常來說，審計師在替客戶做審計之前，需要根據客戶的財務報表設定重要性水平，可容忍誤差以及sad名義金額……一般情況下，我們會設定一個範圍……”
陸持坐在會議室內侃侃而談。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在大學課堂裡講課的老師，而不是被證監會傳喚來的證人。
“我們可以看到，如果把ak電訊在2001年四季度公佈的財務報表中的幾項重要資料引入這些公式，得出來的資料完全不符合常規的數值範圍。而且ak電訊在很多地方使用的會計準則也不對，這意味著abc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在審計過程中，有意模糊了ak電訊真正的業務模式……”
一支筆，幾張紙，幾個公式，幾張圖表，陸持將一些非常復雜的運算簡單化，儘量用最直白的語言把這些數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清晰明了的表達出來。以至於普遍數學不怎麼好的m國檢察官和律師們一聽就懂一目瞭然，根本用不著時薪昂貴的律師團們絞盡腦汁的為自己的當事人做辯護。
所有人都清楚的明白了陸持在想要做空ak電訊這件事上，根本不需要什麼內線訊息——至少他的行為已經表現出，或者說是完美的解釋了他不需要任何內/幕訊息，只要幾張對外公開的財務報表和業務報表，就能夠把一家公司的運營模式和業務流程分析的清清楚楚。
這種沉穩犀利卻不留一絲餘地的行事作風，跟他在股市上錙銖必較的狠辣手段相比，還真是如出一轍。
真是個可怕的年輕人！
“哇哦！”託比桑斯特一臉驚歎的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陸持身邊，背對著辦公桌，左腿微微彎曲，愜意的繞在右腿的前面，試圖表達出自己驚奇且友善的態度，指著陸持面前攤開的，滿是報表圖和公式的資料紙問道：“能借我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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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陸持直起身，雙手攤平。他畫了這種東西就是給別人看的。
託比桑切斯溫聲道謝，翻看了兩眼資料，然後把它們遞給坐在主位上的阿道夫史蒂芬森。阿道夫史蒂芬森翻看過後，又遞給身旁的另一位檢察官。一一傳閱過後，阿道夫史蒂芬森和他的得力助手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
片刻的沉默之後，託比桑切斯繼續保持著一臉歎為觀止的欣賞笑容，一隻手一邊在身前比劃著一邊說道：“你知道，這簡直不可思議……事實上很多m國人的數學都不太好。所以華爾街那些繁雜的令人生厭的金融演算法總是讓我們頭疼。還沒有誰能夠像你這樣，用這麼簡單的方式把這麼複雜的事情告訴我們……你真是個天才。”
“謝謝。”陸持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態度，不亢不卑的說道：“確實有一部分華爾街人，喜歡用繁雜的公式，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名詞，以及層層套構的金融衍生品向投資者們展現他們的專業。但是我更喜歡把事情攤開，讓所有人都明白我們在幹什麼，我們是怎麼賺錢的。”
說話間，陸持緩緩的靠在椅背上。交叉的雙手從桌子挪到膝蓋上。雖然仰著頭與託比桑切斯說話，但是他的氣勢卻一點都不弱。他態度悠閒的看著站在他身邊，還不足一個拳頭遠的託比桑切斯。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試圖用他成年人並且長時間在健身房鍛鍊的健康體魄施加壓力。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託比桑切斯笑眯眯說道：“我們想把這些公式和圖表拿去給專業人士檢驗一下。你知道的，我們的數學都不太好……”
言下之意，也不知道這些數字和公式，還有那些所謂“更加準確的會計準則”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麼神奇。
“當然。”陸持不動聲色地笑道：“這是你們的工作。”
託比桑切斯低頭看著陸持，那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漸漸清晰。他就這麼看了陸持一會兒，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謝謝你的配合。”
然後，他招了招手，示意另外一名工作人員拿著陸持剛寫的圖表和公式出去檢驗。
而在另一邊，阿道夫史蒂芬森則收斂了原本帶著狼性的笑容，改為更加慈祥和藹的微笑。聲音溫和的，彷彿聊家常般的說道：“說起來，你跟我的兒子羅恩同歲。他在耶魯唸書，讀的也是金融。成績很不錯，還是賽艇隊的隊員，他是我的驕傲。不過跟你比起來，羅恩倒是有點遜色。”
陸持有些不太明白，阿道夫史蒂芬森為什麼會突然提起他的兒子。坐在他旁邊的律師團們則非常熟悉阿道夫的手段，不由得搖頭輕笑。有人湊到陸持身旁耳語幾句。
陸持恍然。
阿道夫史蒂芬森看著陸持跟律師的互動，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循序漸進的問道：“所以，我很好奇的是，一般人就算能夠看出ak電訊賬目作假經營不善，也未必能像你一樣，如此精準的掌握股價的每一次波動——”
“不，應該說沒有人，能夠僅憑一些紙面上的虛假數字，如此精準的預判出一家能源公司所有的操盤手段。所以……”阿道夫史蒂芬森微微前傾，以足夠壓迫性的姿態牢牢盯住陸持的眼睛，聲音低沉的詢問道：“你又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自信，精明，對金融有著自己獨到的眼光和見解，我們相信你的才華。也相信你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大放異彩，甚至讓全世界震驚。正因如此，你不必操之過急。我們知道，年輕人急於追求成功的時候，總會或多或少的犯一些錯誤。這一點我非常理解，我的兒子羅恩也是這樣。但是我知道，你們本質上都是聰明乖巧的小夥子。跟華爾街那些黑心的投機家不一樣。甚至你們的錯誤也是值得原諒的。”
阿道夫史蒂芬森說到這裡，整個上半身都快匍匐在會議桌上，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頭狼，一雙碧色的眼睛裡綻放出森然的光芒，攝人心魄的說道：“只要，你配合我們，老老實實地說出你們——你跟埃裡克維斯，到底做了些什麼。”
“史蒂芬森檢察官——”坐在陸持身旁的律師先生出言打斷阿道夫史蒂芬森的蠱惑，彬彬有禮的提醒道：“容我提醒，面對您毫無證據的引/誘/性言辭，我的當事人有權保持沉默。”
“史蒂芬森檢察官，請注意您的言辭。否則我的當事人有權控告你汙衊。”
陸持擺了擺手，打斷律師先生的話。他單手蜷曲撐住臉頰，微微抬起眼眸，瞥了阿道夫史蒂芬森一眼，興趣缺缺的說道：“隨便挑一隻股票吧？”
阿道夫史蒂芬森聞言一愣，下意識的問道：“什麼？”
陸持一手撐著臉頰，另外一隻手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敲打著，興趣缺缺的重複道：“隨便挑一隻，或者幾隻股票。快一點，我中午還約了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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