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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金雀翎(175)

百里安在房間裡躲了一天, 也不知羅聞佩在外是如何周旋的,連那德妃都哄回了宮中。到傍晚的時候, 滿堂賓客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百里安才得空溜出來, 去找那藏身在箱子中的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在箱子裡蜷了一夜,還是百里安扶著她,她才有力氣從箱子裡站起來。她也還是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嫁娘模樣,百里安本來是要引她去見羅聞佩的,哪裡知道玉真公主並不願意,在知道羅聞佩默許此事,不會牽連百里安之後, 就換下身上的衣服, 離開了去找她住在宮外的姨母,百里安也攔不住她,送她從後門走了。

玉真公主剛走,回到房裡的百里安就聽到門外有喧譁聲, 細細聽了一會, 來人像是羅聞佩在宮外的好友。

羅聞佩臨出門時,為了叫百里安在房間裡呆的更自在一些,將外面那些伺候的宮女都遣走了,如今整個後院連個看門的丫鬟都沒有,可不叫那幾個在前廳喝酒的人,一路無阻的闖進來了麼。

“駙馬可真小氣,娶了公主, 也不帶出來讓我們瞧一瞧。”

“人家玉真公主是絕俗的美人,娶回家裡,可不要小心藏起來。”

說話的人聲音都透著幾分醉意。

百里安還在想外面的人應當不敢進來,就聽他們又道——

“都說玉真公主是夜北國第一美人,今日也讓我等見識見識。”

百里安心裡一抖,他身上還穿著羅聞佩的衣裳,剛才他帶著玉真公主自由出入,就是因為外面的人都叫羅聞佩遣去別處了,現在如果叫人闖進來,看到他是個男子,怕不是又要橫生出什麼枝節。

門外傳來敲門聲,緊跟著一人笑嘻嘻的道,“公主——”

百里安哪裡敢回答,放下茶杯就鑽回了床上。

外面的人連叫了兩聲,他聽他含含糊糊的同身旁的人說了什麼,緊閉的房門就叫人推開了。

百里安是沒想到他們真的敢闖進來,闖進來的三人看到床上坐著一個人,隔著床幔,影影綽綽的,一時也怔住了。

百里安是不敢開口將他們喝退出去,要是現在,是真的玉真公主在這裡,恐怕已經叫宮人將這三個冒犯的人拉下去問罪了。

這三人也是醉糊塗了,不想這房間裡的人是堂堂公主,只想著進來瞧一瞧那夜北國第一美人的姿容。

百里安將綁起來的頭髮又扯開,蓋在臉上,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動作,面前的床幔已經叫人掀開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看到眼前晃過一片藍色的衣角。眼前的簾子只掀開的一瞬就又落了回去,緊跟著是外面的人撞到桌子上,發出的一聲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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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們也敢冒犯?”頭一回,羅聞佩的聲音裡揉了一些其他的東西進去。

被他拽出去的人,撞到桌子,痛了一下也清醒了一些。他一下意識到自己這是冒犯公主,出聲討饒,“駙馬恕罪,公主恕罪——”

和他一起的兩人還沒有酒醒,還在一旁嚷嚷,“公主又怎麼樣?嫁了人,還不是得聽夫家的——”

羅聞佩攔在三人面前,低聲喝止,“出去。”

清醒的一人已經準備退出去,餘下兩人還在糾纏。羅聞佩本就是寡言的人,與這三個喝醉的人僵持著。

百里安剛才也只是被三人忽然的闖入嚇的方寸大亂,現在羅聞佩回來了,他的心也是定了下來,躲在羅聞佩身後將衣裳解開,又撿起昨夜脫下來的嫁衣披在身上,低著頭從床幔裡伸出手,牽住羅聞佩的衣袖。

羅聞佩沒想到他會有此動作,即刻回頭望去。

百里安散開的頭髮遮住大半臉龐,看不清面容,羅聞佩是正站在床邊,此刻他一回頭,百里安就順勢依偎到他的懷裡。

方才有一人還在教訓羅聞佩,娶了公主就畏首畏尾,現在藏在床幔後的人一露面,他那說到一半的話就梗在喉嚨裡。

“外面怎麼這麼吵。”百里安是悶在羅聞佩的懷裡,又刻意捏著嗓子,細弱如少女的嗓音一般。

聽到聲音的三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還是那清醒過來的人,冷汗涔涔的賠罪,“我等冒犯公主,實在有罪。”

另外兩人見到玉真公主都露面了,一時被酒氣衝的混沌的腦中也清明了起來,跟著那人一起賠罪。

羅聞佩一下明白了百里安的用意,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吵著你了?”

“嗯。”

羅聞佩側過頭看門口三人,“你們還不退下?”

三人聽了羅聞佩這一聲,連忙退出門外。

等到聽不到聲響,伏在羅聞佩懷中的百里安才問出一聲,“他們走了嗎?”

“嗯。”

百里安這才從羅聞佩的懷中坐起來,“嚇死我了。”

羅聞佩聽到這一聲,忍不住彎了彎唇,“不要怕,他們沒見過玉真公主。”

“我怕他們發現我是男子。”百里安道。

羅聞佩沒有說話。

百里安慶幸道,“還好你回來了。”

羅聞佩心中莫名一動,眼前這人,就真的好似是等待夫君回來的嬌妻。

百里安自然看不到他心中所想,他將披在身上的嫁衣又扒下來,換上剛才脫下的衣裳。

“以後這種事還會有。”羅聞佩道。

百里安一聽,就蹙起眉來。羅聞佩說的是事實,以後德妃召見,或是旁人探望,都是不小的麻煩,但那都是後話,眼前的麻煩才是最麻煩的,“玉真一直住在宮裡,見過她的人應該不多吧。”

“嗯。”

“那我以後想在府上自由走動,就非要換上女裝了?”百里安道。

羅聞佩頓了一下,“嗯。”

百里安苦著一張臉。

羅聞佩坐到床邊來,“我府上沒有那麼多走動的生人,等過幾日賓客散了,你在府上自稱是我遠方的表親就可以了。”

百里安一聽,又歡欣起來。

羅聞佩看他喜怒全擺在臉上,更覺眼前還是個不知事的孩童。

百里安想的是過幾日,自己就等同於一個自由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自然就喜不自禁。但轉念一想,羅聞佩掛著駙馬之名,卻沒有娶到公主,以後在外面快活的時候,還要時刻謹記自己是個有婦之夫,就覺得自己作為玉真的幫兇,有些對不起他,“駙馬,我幫玉真做了這一出荒唐戲,你還這樣待我——我實在,實在是……”

羅聞佩抬手揉了揉百里安的頭。

低著頭的百里安因他這動作一下抬起頭來。太子也常常做出這樣的舉動。

“公主不願嫁我,與你有什麼關係。不要將錯都歸咎在自己身上。”羅聞佩剛才也只是看百里安那個模樣可憐兮兮,手心癢癢的才伸手去撫他的頭,但看百里安抬起頭來,就覺的自己的舉止不妥,將手收了回來。

百里安也是懷了私心的,所以才覺得對不起他,“如果以後被人發覺,我和玉真會承擔此事,絕不牽連駙馬。”

羅聞佩倒是沒有想太多,聽到百里安這樣說,便又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的臉頰。

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被捏住臉頰的百里安沒想到羅聞佩會有這個舉動,一時愣在了那裡。

羅聞佩傾下身,幾乎要挨著百里安的臉,“明明是個小孩子,說出來的話怎麼一板一眼的跟個大人似的。”

百里安說那話,也只是想讓羅聞佩定定心,免得以後將他和玉真都供出來了。

羅聞佩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睫幾乎要掃到百里安的額頭,“就當是你嫁給我好了。”

百里安一驚,那靠的極近的羅聞佩又一下拉開距離,面上那笑意隱去。

“駙馬不要開玩笑。”百里安乾巴巴的道。

羅聞佩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晚上想吃些什麼?”

百里安沒想到他會突然轉話題,“隨便。”

“隨便是什麼?”羅聞佩煞有介事的問。

他本來感覺的到百里安從宮裡出來,對他拘謹的很,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去逗弄他。

果然百里安又被他梗了一下,“我喝蓮子粥好了。”

盛夏時節,正是長蓮子的時候。

羅聞佩應了一聲,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做去了。因為天色已晚,百里安也用不著出去了,等著羅聞佩親自端著一碗蓮子粥過來。百里安是沒什麼胃口,今天這一天折騰的他心神俱疲,一點餓意都沒有,但羅聞佩也是一片好心,他才隨口說出一個蓮子粥。

羅聞佩端了蓮子粥進來,百里安伸手去接的時候,被碗沿燙了一下。

羅聞佩看他慌張收回手,問,“燙著了?”

百里安吹著指尖,“嗯。”

羅聞佩看他這個模樣,舀了一勺粥出來,“我喂你。”

百里安‘不用了’三個字還沒說出來,羅聞佩已經吹好了一勺蓮子粥喂到了他的唇邊。

他在長樂宮裡的時候,柳青蕪也常常這樣喂他,所以他只遲疑了一瞬,就張口含住了勺子。

粥是用新鮮的蓮子熬的,清甜軟糯,百里安吃進肚子裡,才終於感覺到了餓。

羅聞佩又喂了他一會兒,百里安起先不覺得什麼,但吃了一半才琢磨出不對勁,“你吃了嗎?”

“晚些再吃。”蓮子粥一熬好,他就端過來了。

始終是吃人嘴短,“蓮子粥很好吃,你等下也可以吃一些。”

羅聞佩的勺子遞到他的唇邊,百里安張口含了進去。

“很好吃嗎?”羅聞佩看碗裡剩下的半碗蓮子粥。

“嗯。”百里安點頭。

羅聞佩用勺子在瓷碗中攪了攪,然後舀了一勺,喂到自己嘴巴中。

百里安想說那勺子自己剛才用過,但看那羅聞佩已經吃進去了。

百里安,“……”我的意思是你再去盛一碗。

“很甜。”羅聞佩如實道。

百里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

羅聞佩又要喂他,百里安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不吃了。”話一出口,他又不想讓羅聞佩覺得自己是在嫌棄他的口水,就揉了揉自己的肚皮,“我吃飽了。”

半碗……飽了才怪。

羅聞佩將碗收拾出去,百里安看他帶上門走了之後,才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但不等他長吁短嘆多久,羅聞佩就又折返了回來,百里安連忙將翹起來的腿放下來,交疊成乖巧坐的模樣,“駙馬,你不去歇息嗎?”

羅聞佩道,“德妃留了兩個宮女在府上。”

百里安一下明白了羅聞佩的意思,如果德妃一走,他倆就分房睡,那兩個宮女肯定要跟德妃通風報信。

羅聞佩解了腰帶,從櫃子裡拿了幾件衣裳出來,鋪在桌上,像是又要睡在桌子上的模樣。百里安想他新婚之夜睡桌子,今天又睡桌子未免太可憐了一些,就客套道,“駙馬一直睡冷桌子,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羅聞佩的動作一頓,他轉過頭見百里安跪坐在床上,墨髮披散在兩肩,就在那煌煌的燭火下望著他。

百里安想那羅聞佩應當不會讓他睡桌子,為了顯示自己真的過意不去,就做出起身的動作。

羅聞佩果然攔住了他。

“床榻寬闊,足以兩人同寢——我今夜和你一起睡就是了。”

只是想要客套一下的百里安,“……”

羅聞佩也不收拾桌子上鋪著的衣裳,徑自坐到床邊來。

百里安想著兩人枯坐更尷尬,反正這床榻就如羅聞佩說的,確實寬敞的很,他就往裡面挪了挪,等快要靠到牆了,才躺下來。

他揹著身子躺了一會,沒有聽到身旁的動靜,轉過頭,就看到近旁的羅聞佩已經閉上了眼。兩人中間隔了一塊空處。

堆在床上的被褥一直沒有拆,百里安怕自己晚上睡迷糊了,滾到羅聞佩身上去了,就起身將那被褥抱過來,隔在兩人中間。

屋子裡的燭火靜靜燃燒著,滾下的燭淚慢慢累積在燭臺裡。向來淺眠的羅聞佩忽然聽到耳畔有一陣呼吸聲,睜開眼,就看到從床裡滾到他身旁來的百里安。原先隔在兩人中間的被褥已經被百里安踢散了,他的手腳都攀在那被褥上。那本來是再尋常不過的場面,但羅聞佩的視線,莫名的就凝在了百里安那從衣裳裡透出來的一截腰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