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佩?”
百里安的腳尖點在羅聞佩的胸口, 他月白色的髮帶垂下來,正繞過百里安細弱的腳腕。聽到百里安這一聲, 他才像是清醒過來了似的,鬆開百里安的腳。
百里安將腳縮了回來, 掀起衣襬遮掩住。
羅聞佩起身,在燭火的掩映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皇上休息吧,微臣告退。”
“你今日淋了雨——”
百里安這一聲剛落,那羅聞佩已經撿起那經宮人烘乾的衣裳,披在衣裳,匆匆的退出去了。
……
第二日早朝, 百里安也提不起什麼精神, 側著屁股縮在龍椅上。
羅聞佩站在下面,面色紅的有些不正常,百里安知道他是昨天淋了雨,受了風寒, 幾次見他搖搖欲墜, 都恨不得讓一旁的太監搬一把椅子給他。但在這朝堂上,他終究還是不敢。
宣王看到了百里安落在羅聞佩身上的目光,他心裡一陣煩躁。
百里安託著腮望著羅聞佩發呆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他一聲,他循聲望過去,見到正是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何朝炎。何朝炎與羅聞佩皆是青年才俊,站在一眾老臣中, 極是顯眼。
百里安撐著扶手,墊著屁股坐起來了一些,“鎮軍將軍有何事?”
“臣看皇上臉色不佳……”何朝炎在下面一直看著百里安,見他總是在調整坐姿,像是哪裡不適的很。
百里安一愣,道,“昨夜沒休息好,精神不佳罷了。”
“皇上要保重身體呀。”周圍臣子都在說朝堂之事,只有他這愣頭青,全顧著百里安的身體了。
百里安也覺得尷尬,他坐起來一些,不想又碰到痛處,臉上一時出現幾分忍痛的神色。
宣王抬頭看了百里安一眼,見他這副模樣,心裡自然瞭然。
羅聞佩原來是低著頭的,聽到何朝炎這一聲,也禁不住抬起頭來,正看到百里安勉力坐直身子的一幕。
何朝炎總覺得百里安是傷了哪裡,但他身旁的何焱拽了他一下,怕他在這朝堂上,說出更不合時宜的話來。
“眾卿繼續吧。”百里安道。
下面臣子沉寂了一會,才有人開始上書。宣王見百里安這副模樣,只想讓他快些回去歇息,“皇上既然身體欠安,今日的朝政,都由摺子遞上來吧。”
朝中大臣私下裡都知道每日的奏摺,是由宣王在批,但看到他在朝堂之上,還這麼明目長大,就有些愕然。
百里安此時正好順著宣王的話退下來,朝臣也不好阻撓什麼,只是心裡,覺得那宣王威勢,要比那新皇大一些。
百里安才不管他們如何想,下了朝,就坐上攆駕準備回昌寧宮,追出來的宣王直接上了他的攆駕,百里安被他捉著手,抵到攆駕裡。
宣王冷聲詢問,“皇弟身上如何了?”
百里安身上是叫宣王弄的,現在宣王再說這話,就有些刻意羞辱他的味道了。
宣王見百里安不說話,想到朝堂之上,百里安忍痛的神色,就徑直伸手去掀他的衣襬去查探,“我看一看。”
百里安嚇了一跳,抓著衣襬,“皇兄!”
宣王挾著他的腰,將他按到攆駕上,不顧他的掙扎,將他的衣襬撩了起來。
就在百里安屁股一涼的時候,攆駕外傳來羅聞佩有幾分沙啞的聲音,“皇上——”
百里安聽到他的聲音,連忙從宣王懷裡掙脫出來,“光祿寺卿,朕有事找你!”說著,就掀開了攆駕的簾子,羅聞佩看到其中的宣王,神色更沉凝一些。
往來還有下朝的臣子,百里安想宣王不敢再放肆,沒想到宣王想到方才朝堂之上,百里安看羅聞佩那個眼神,心裡一陣煩躁,道,“臣也有事找皇上。”說著,就捉著百里安的手,讓那簾子又垂了下來。
宮人抬起攆駕,正要離開,羅聞佩低喝一聲,“慢著!”上前一步,一把掀開遮擋的簾子。
“臣請皇上,御花園一議。”
百里安掰開宣王環過來的手臂,掙扎著從攆駕裡出來了。羅聞佩剛才見他朝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身上還有傷,於是上前一步,將他扶住。百里安也沒有推開他,和他一併走了。
國師派來的人,又無聲無息的站在了他的身旁,“宣王,國師有請。”
宣王坐在攆駕裡,抓著那金簾的手,忽然收緊。
百里安能從宣王手下脫身,自然對羅聞佩又是一陣感激,但他坐著都覺得難受,走著的時候,衣服磨蹭著傷處,他即便忍痛想自然一些,也是做不到的。羅聞佩將他這副模樣收入眼底,也看出百里安那難以啟齒的傷處在哪裡。
“皇上若是難受的話,微臣送皇上回昌寧宮歇息。”羅聞佩道。
百里安怕那宣王又在昌寧宮裡,“不必了,我們去御花園坐坐吧。”
羅聞佩伸出手臂來,扶住百里安的胳膊,百里安覺得舒服了一些,不自覺的就更傾到了羅聞佩的懷裡。
“宣王近來行事愈發大膽了。”羅聞佩道。
百里安以為他再說早朝上的事,道,“宣王比我,更懂怎麼處理那些政務,這些事交給他也是正好。”
羅聞佩感到手背一麻,側過頭就看到百里安柔亮的髮梢,垂在了他的手背上,一晃一晃的,讓他的心也動盪起來。
“聞佩是淋了雨的緣故吧,我上早朝時,看你臉色蒼白的很。”百里安道。
羅聞佩昨日一夜未眠,想百里安的事,到了深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想的愈深,他愈不能自拔。
百里安正好側過頭,“聞佩也要多保重身體。”
羅聞佩心裡一悸,‘嗯’了一聲。
御花園裡,大半的花都凋零了,百里安和羅聞佩在亭子裡坐了一會,不知不覺,就又說了許多交心的話。百里安是無時無刻不再想,自己如何妥當的從宮裡脫身,但眼下他確實沒有辦法,才想著提拔羅聞佩與何朝炎,分一些宣王的勢力,一切都按他預料再走,確實是近來最讓他欣慰的事了。
第二日早朝,蕭御史又提讓離王涉政的事。百里安本來是等著宣王出言阻撓的,沒想到等了半晌,那蕭御史都說完一大段話了,平日裡最是厭惡離王的宣王,卻還是一言不發。
百里安只得自己開口,“離王身體病弱,讓他整日為朝政煩憂,恐怕會害了他。”
蕭御史上回就被這個託詞敷衍,這一回已然想好了應對的話,“微臣前去廣和宮探望過,離王身體已經大好。”
也不知怎麼,那沉寂已久的離王一黨,又站出來紛紛為離王說話。
百里安見一個宣王,都頭疼的很了,哪能再把離王提到眼前來,他將這個問題丟給宣王,“宣王以為呢?”
宣王這幾日,面上添了幾分冰霜之色,聽百里安詢問,道,“微臣覺得,此事可行。”
百里安被他噎了一下,那些擁簇離王的,也是一呆。
宣王繼續道,“離王身子已經大好,又有治國之才,若是總將他養在深宮裡,怕不是要叫別人說,是微臣故意為之。”
百里安這下是真的為難了,他還以為宣王會替他駁回,沒想到……
朝中又爭執片刻,百里安也實在沒有駁回的說辭了,只得應允下來。
下了朝之後,臉色不愉的百里安正在同羅聞佩訴苦,沒有離宮的何朝炎擠了進來,何朝炎不喜歡羅聞佩,走近了見到是他,就擰起眉來。
羅聞佩臉色也變得冷淡。
百里安想起兩人從前生出的矛盾來,他就對羅聞佩道,“聞佩,你先回去吧。”
羅聞佩又看了何朝炎一眼,才應下百里安的話,轉身走了。
羅聞佩走了之後,何朝炎就急急的開口,“皇上,你怎麼與他在一起?!”
百里安是真的苦水往自己肚子裡咽,“聞佩是朝上重臣……”
何朝炎眉頭擰的更緊,“他當初,當初那樣對你……”
百里安知道他口直心快,怕他說出什麼糊塗的話,叫宮人聽去了,連忙拉了他一把,“去我宮裡說。”
何朝炎被他一拉,果然安分下來。
百里安將他帶到昌寧宮裡,因他身上有傷的緣故,宣王送了許多塗抹傷處的藥膏來,都還擺在桌子上,何朝炎走進去看到了,拿到手裡,“你果然是傷了哪裡。”
百里安將瓷瓶奪過來,“是叫御花園裡的花刺扎傷了。”
何朝炎知道這是假話,但看百里安不想提,也不再多問了,只是又提了方才所說的事。
“那羅聞佩只是表面君子,當初在駙馬府……竟,那樣對你。”何朝炎才入朝不久,許多事都還沒弄清楚,偏偏他對那羅聞佩如何在朝為官的來歷,打聽的清清楚楚,“他是叫宣王提拔上來監視你的?”
百里安當初說了自己想離宮一事,何朝炎便以為,是宣王有意打壓他,現在又出了這討人厭的羅聞佩,他自然也將之歸類到宣王那一派去了。
偏偏這誤會,百里安還不好解釋,“聞佩雖是由宣王提拔,但他現在是我的人。”
何朝炎不懂。
百里安也不願再多說,“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何朝炎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百里安一目十行的看下去,面上終於有了幾分喜色。
何朝炎見到他開心了,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顏來。
百里安上次入宮,就和那何朝炎說了一些,還請他替他說服何焱——何焱雖在宮中中立,現在卻有些偏向宣王。
百里安想借他之手,將宣王手裡的金令討來,到時,能借那些禁軍,將妙音討回來,自己也好遠走高飛。
何朝炎卻不懂,只要是百里安說的,他便想也不想的去做了。
“你傷了哪裡?”何朝炎見他拿著信,心裡一動,貼過去細聲細氣的又問了一回。
百里安正高興的,忽然聽聲音響在耳畔,側過頭就看到何朝炎低下頭來,湊在他的鬢間。
百里安不自然的偏了偏頭,“花刺兒在胳膊上刮的一道。”
因為他側頭的那個動作,何朝炎在他衣襟裡,瞧見了一道鮮妍的紅痕。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那印子,他一看便知是怎麼印上去的。
百里安卻沒有發覺,“都幾天了,已經好了。”
何朝炎忽然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將袖子捋了起來。百里安手臂間,還有些紅痕沒有褪去,印在肌膚上,刺眼的很。
百里安將袖子拉下來,有些急了,“何朝炎!”
何朝炎的手還懸在半空。
百里安知道那樣的痕跡,他說是蚊蟲都蓋不過去。
何朝炎剛才看到他衣襟裡的,尚且還可以自欺欺人,但見到百里安紅痕遍佈的胳膊,卻怎麼也替他掩飾不了了。他心裡莫名有些酸澀,卻故意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告罪,“是臣冒犯了。”
“你退下吧。”
何朝炎的聲音也消沉了下來,“是。”
等何朝炎走後,百里安忽然想到,自己如今後宮裡已然是有妃子的,所以……他方才那麼極力遮掩這些痕跡,是因為太心虛了?
從昌寧宮裡退出去的何朝炎,正迎面撞上了羅聞佩。
羅聞佩是來昌寧宮裡找百里安的,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徑自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何朝炎本還在為百里安身上的痕跡黯然神傷,現在見到羅聞佩,心裡莫名的生出些火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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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寧宮的人已經認識羅聞佩了,見他來了,都讓開了路。何朝炎看著他進了昌寧宮,心裡那忽然而起的暴戾叫他一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