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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周郎顧(65)

周琅帶著肖時卿回去搬東西, 守在院子外面的士兵跟周琅說,長青被將軍派出去辦事了, 剛才回來沒見到周琅才託他來帶話。

周琅倒是不在意,進房去拿被褥和換洗的衣裳。

肖時卿跟著周琅進了院子, 周琅推門進去,昨夜點的紫述香撲面而來,站在門口的肖時卿被那香氣燻的四肢都有些發麻。

周琅隔著一道簾子在裡面收拾東西,轉過頭看肖時卿站在門口,“肖郎將進來坐一會吧。”

肖時卿這才走了進來,他看到屋子裡門窗緊閉,“周公子和將軍住在一處?”

周琅收拾被褥的手一頓, 含糊的應了一聲。

肖時卿看到房裡只有一張床榻, 心裡更是好奇,“怎麼房裡只有一張床榻?”

他問的沒有別的意思,周琅卻尷尬的很,“哥哥近來忙的很, 都不怎麼回來, 才讓我住在這裡。”

肖時卿聽周琅解釋,更覺得奇怪,周琅是將軍的親眷,大可以安排住在別的院落,怎麼偏偏要和將軍住在一起。

周琅也怕他再追問,匆匆將東西收成一個包袱,撩開簾子走出來, “勞肖郎將久等了。”

肖時卿剛坐下去,看到周琅出來又連忙站起來,“也沒有等多久——”他看周琅手上抱著一個包袱,伸手接過來,“周公子收拾好了?”

周琅要拿的只有這些,“嗯,該帶的都帶上了。”

“那我們過去吧。”肖時卿說。

周琅帶上門和他一起走了。

兩人回來的時候,燕城剛洗完澡,打著赤膊站在院子裡晾衣服。看到周琅過來,將木盆放到一邊走了過來,肖時卿看他身上還沾著水珠,就將他攔下,“你怎麼衣裳都不穿好?”

“熱的很,等會再穿。”燕城衝肖時卿擺擺手。

肖時卿看了周琅一眼,聲音沉下來,“回房裡穿衣裳去,周公子是客人,你這樣一點禮數都不講——”

燕城嘟噥,“平日我這樣也沒見你說什麼。”

周琅聽了有些想笑,“本來是我過來叨擾,你們一切如舊就好了。我也不是什麼古板的人。”

“你聽,周公子都這麼說。”燕城一下來了勁。

“你!”

燕城這時候想起自己要說的話,“周公子,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只是竹床我剛才洗了一遍,今天怕是晾不幹了。”

周琅還沒開口,肖時卿就道,“我們房裡還有張空床,若是周公子不嫌棄,今天就先將就一夜。”

“也好。”周琅實在不想再回去了。

肖時卿心裡一喜,拎著包裹就進了屋子。

周琅帶了薄被褥過來,肖時卿替他鋪好了,又將衣裳疊好了放在床邊。

周琅見他這樣客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燕城卻將他拉到一旁開始問東問西,“周公子是哪裡的人?”

“臨安人。”

“聽說臨安富庶繁華的很。”燕城只聽人講過,“周公子怎麼會來邊陲這樣荒涼的地方?”

肖時卿也在一旁聽著。

“我同將軍私下裡有個約定,就過來了。”周琅反正是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與令狐胤的妹妹和離才過來的。

燕城提到約定,就想起自己酒醉的那一回來,“如果說約定的話,將軍也和我有個約定。”

周琅問,“什麼約定?”

“將軍說,這一回打了勝仗,回去就去替我尋一門親事。”燕城到現在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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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琅聽了忍不住彎了唇角。令狐胤認識的女人只怕都超不過十個,還替人做媒?

“怎麼了?”燕城不覺得哪裡可笑。

“你要將軍替你尋親事,不如找我,我認識的女子比他多得多。”周琅說的倒是實話。

燕城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周琅道,“就是不知道你要找哪樣的女子?”

燕城面色有些發紅,還是鋪好床的肖時卿走過來幫他說,“燕城喜歡好看的,腰細的。”

周琅還真的認真思索了起來,“臨安南街胭脂鋪老闆的女兒,腰細如柳,只有一尺七寸,長的也頗是秀美。”

燕城知道肖時卿是又在拿他那回醉酒的事做文章,但聽周琅這麼說,也隱隱有些心動,只是他又望了周琅一眼。

周琅被他這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怎麼,燕郎將不願意麼?”

“不,不是不願意。”燕城在對著周琅的時候,說話就結巴的厲害,“只是想問,周公子有沒有妹妹。”

周琅沒想到燕城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我是家中獨子,並沒有姊妹。”

燕城一臉失望。

肖時卿怕燕城再說出什麼嚇著人的話了,連忙接腔,“燕城喜歡知書達理的女子,所以才這麼問。”

周琅一副瞭然的模樣,“知書達理的也有,我府上西席的女兒,如今年歲正好,和燕郎將也有些般配。”

燕城不知怎麼,聽周琅說的女子一點興趣也沒有。

周琅正說著,外面忽然響起了軍號,肖時卿和燕城都豎耳去聽,聽了一會,肖時卿說,“周公子,軍中號角聲響了,我與燕城都要過去一趟。”

“那你們快去吧。”周琅看兩人神色就知道那軍號怕是出了事。

燕城穿好衣裳,急急的和肖時卿走了。

周琅在屋子裡又坐了一會,他昨晚沒睡好,在床上靠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燕城和肖時卿趕到演武廳的時候,就見十幾個士兵打扮的男子被麻繩捆著,跪在前面。

令狐胤也在,他臉色冷的很。

肖時卿不知道是什麼事,就去問旁人,但不等他問的那人回答,坐在高位上的令狐胤就站了起來。

整個演武廳鴉雀無聲。

燕城和肖時卿站在一起,兩人看令狐胤走到一個綁著的男子面前,揪著他的頭髮將他的頭抬起來,才看清是軍中一個品階不低的將軍。

“臨戰前夕,你膽敢給北狄通傳我屯儲糧草的營帳。”令狐胤身上陰沉感更甚。

令狐胤既然將他綁到了三軍前,自然拿得出證據。那人口中喊著饒命,被令狐胤拔劍一下斬掉頭顱。

令狐胤挨個問罪,手中長劍的鮮血滴了一路。

燕城看到滾到自己腳下的頭顱,有些噁心的踹了一腳,問身旁的肖時卿,“這些是奸細?”

肖時卿也不知道,盯著燕城筆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這一隊跪著的人中,還有三個北狄國歸降的將軍。

令狐胤走到三人面前。

三人皆是冷靜的很,令狐胤的劍指著他們脖子的時候,他們還仰著頭一副甘願受死的模樣。

“他們犯了什麼罪?”燕城又問肖時卿。他雖然不喜歡北狄國的人,但這些北狄國歸降的將軍,來了天擎也從未做過什麼逾越的事。

肖時卿也不知道。

令狐胤殺了兩人,最後一個北狄的將軍抬起頭來,說,“太子,北狄才是你的故國。”

他聲音壓的極低,只有令狐胤一人聽見。

下面的將士只看到令狐胤神色一變,平靜無波的眼中陡然湧現出極其強烈的戾氣,而後一劍刺過面前人的肺腑。

等到地上的鮮血流淌開之後,令狐胤指著一地的屍首開口,“再有通敵叛國者,這便是下場。”

血腥味瀰漫開。

“散了。”令狐胤說完,將手上攥著的染血絲絹擲在地上,轉身離開了。

等令狐胤走了之後,演武廳的眾人望著地上那一地的屍首打了個寒噤。

戰場上殺人如麻他們見多了,但沒有多少人,在殺人時,能同將軍這樣平靜。

令狐胤回了議事廳,他這幾天為了查處軍中的細作,都睡在議事廳裡,今天終於將人除去,他心裡沒有一點輕鬆,反而更沉重了許多。

令狐胤將沾滿血的衣裳脫下來丟在椅背上,眼角的餘光瞥向身後,“出來。”

雲藏從他身後的屏風裡繞了出來,開口叫了一聲,“太子。”

“我不是什麼太子。”令狐胤這一回是直接否認。

雲藏抿唇。

“那些人我已經殺了,你若是不想死,趁早滾回北狄去。”令狐胤被這樣的身世困惑許久,如今終於是下了決定。

雲藏從幾天前,令狐胤下令查處細作的時候,就知道令狐胤要藉著這個託詞動手除掉那幾個欲輔佐他回北狄起事的將軍,好徹底斷了與北狄的聯絡。

“無論你承不承認,你身上流淌的,都是北狄皇室的血。”

令狐胤長養在天擎,對北狄的感情遠沒有對天擎來的深厚。

“你在戰場上殺的,都是你的臣民。”

令狐胤忽然一拍面前的桌子,“夠了!”

雲藏深深的看了令狐胤一眼,“太子,你覺得北狄屠城罪不可恕,那天擎對北狄的人又是如何?二十年前——你舅舅被令狐沛那個老賊,生生用酷刑折磨至死。太子——”

“我說夠了!”令狐胤正要動怒,忽然覺得頭疼的厲害,用手捂住那痛處。

“太子到底在意誰?”雲藏想到了周琅,這四年他在令狐胤身邊,還沒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人過。若是那天晚上將周琅綁走,那令狐胤……

令狐胤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最在意什麼。

“我勸了你四年。”雲藏見到令狐胤這副模樣,自嘲道,“最後卻還是這麼一個結果。”

令狐胤低著頭,按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攥了起來。

“你對天擎盡忠,對令狐沛盡孝,但他們會真的接納你嗎?”

這些事令狐胤不是沒有想過,越想越覺得要將自己逼瘋。更痛苦的是,他必須自己來承擔所有的事,沒有任何可以傾訴的人

“滾,不然我殺了你!”令狐胤按著額角站起來,腰間的長劍已經拔了出來。

“太子,若有一天你後悔了,就拿著這個來找我。”雲藏將手上墨玉扳指放到令狐胤手邊,“屬下告退。”

說完,雲藏就消失了。

令狐胤跌坐到椅子上,手中的長劍落在地上。

發出一聲低沉的,彷彿哽咽的聲音。

他忽然想去看看周琅,但是他現在滿身都是血腥氣。

如果去找他,會把他嚇到吧。

還是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