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言諾洗完臉, 站在鏡子前，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
“包言諾。”突然有人叫了包言諾一聲, 他扭過頭看過去, 看到了江崇或。
“你……”包言諾試探性地開口, 想要確認江崇或是不是也聽到了那些傳聞。
他現在心裡極度不安，不想跟任何人接觸，甚至怕江崇或也因此厭惡他。
“我們倆逃課吧。”江崇或輕描淡寫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接著對包言諾微笑，笑容裡毫無雜質。
沒有惡意, 就好像只是跟朋友開玩笑，提了一個小小的建議。
“為什麼要逃課？”他問。
“在學校裡我待著不舒服, 所以我們逃課吧, 你陪我出去走走。”
包言諾看著江崇或, 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考。
如果是以前，包言諾一定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然而，今天包言諾居然點了點頭。
江崇或對包言諾勾了勾手，示意包言諾跟著他走，接著首先帶路。
包言諾跟在江崇或身後, 最開始腳步還很遲疑，慢慢的開始輕快。能夠逃離讓他惶恐的泥沼，光想一想，他就覺得渾身舒暢。
江崇或出門後就把外套丟給了包言諾, 自己穿著校服外套，看著他說道：“穿上吧，外面風大。”
“你呢？”
“我體格好。”
“我不需要照顧，我是男生。”
“我知道。”江崇或回答完笑了笑，“怎麼可能不知道？”
包言諾拿著江崇或的外套，還想再說什麼，江崇或已經帶著包言諾去了院牆邊：“我經常鍛鍊，根本不怕。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書，估計風一吹就散了。過來，我把你送上去。”
包言諾點了點頭，終於穿上了外套，接著被江崇或扶著上了牆，坐在了牆頭上。
緊接著，江崇或又跟著助跑，上了牆，越過去後又接住了包言諾。
兩個人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江崇或也沒什麼思路，結果他們倆最後乾脆去了圖書館。
因為是工作日，圖書館的人並不多，包言諾還一頭扎進天文學的書架前，看著不相關的書籍。
坐在這裡看書的人，大多也不願意抬頭看別人，他們倆倒是沒引起什麼主意。
包言諾站在書架前翻看著書，江崇或覺得沒意思，去別的書架上找了一本心理測試的書，坐在角落看了起來。
看了一個小時後，江崇或打賭，這絕對是他看過最無聊的書。
他一會是個溫柔的人，一會是個衝動的人，一會是個小孩子，孤獨又無助。
他拿著書，跟包言諾讀題目，包言諾捧著書，認認真真地回答。
回答完，江崇或卻不說謎底，他探頭看了一眼心理測試的題目，測試他會不會是一個好女朋友。
女朋友？
原本還在附近看書的一個男生也離開了，包言諾才合上書，扭頭問江崇或：“你也知道了對嗎？”
“哦……黃允打架的事？”
“還有我跟黃允。”
“……”江崇或立即特別不爽，抬眼看了包言諾一眼，罵道，“他就是一傻逼。”
兩個人的談話就此陷入尷尬，包言諾低著頭，再沒說什麼，只是捧著書開始發愣。
江崇或似乎是在讀心理測試，實則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最後也合上了書，對包言諾說：“剛開學的時候，還有人傳說我跟4班的一個女生在學校後操場接吻。”
包言諾扭頭看向江崇或，問：“你談戀愛了？”
“沒，她正好想要去取外賣，我在那邊逃課跳牆回來，碰到了而已。”
“呃……”
“學校裡的新聞非常多了，這群人無聊，整日裡就八卦這個，八卦那個的。”
“我和他是……”真的在一起了。
“分了吧。”
包言諾立即扭頭看向江崇或，驚訝得不行。
“你們倆的畫風都不一樣，而且，繼續在一起，只會讓全校的學生都關注你們倆。傳說中的同性戀，在他們身邊出現了，他們會像觀光稀有動物一樣的圍觀你們倆。黃允沒事，你呢，你受得了嗎？”江崇或問他。
包言諾就此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了，他捨不得分手。
“我聽說，其他學校裡出過這樣一對，其中一個轉學了，反正鬧得挺大的。你們倆呢，會怎麼樣？現在黃允鬧這麼一出，就跟向全校宣佈，他就是個gay，誰不服就揍誰似的。”江崇或繼續說了下去，看向包言諾，“然後讓你一個人，在流言蜚語裡瑟瑟發抖？”
如果，包言諾跟黃允只是交往，江崇或不會管，他也不願意做“拆廟人”。
但是黃允做的舉動，傷害了包言諾，江崇或就坐不住了。
他原本只是想去看看包言諾的狀態，怕他被欺負，在包言諾的班級裡沒找到，最後在洗手間碰到了包言諾。
一個人站在洗手池前洗臉，似乎是流了鼻血。
身邊有人路過，說著難聽的話，包言諾單手支撐著身體，纖細的手臂像張開的弓箭，手背上都是綻放的青筋，顯然是努力忍耐。
包言諾的身材太單薄了，所以發抖的時候會十分分明。
一定被嚇壞了吧，就像一條受了驚的小鹿，單薄無助。
江崇或一瞬間就做了這個決定，帶包言諾逃走吧。
“我……勸勸他，跟他說……不再這樣了……”包言諾回答。
江崇或見包言諾不想分手，於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話也不再多說。
兩個人看書到了晚飯時間，一塊去附近的一家小飯店吃飯。
“要回去嗎？”江崇或問包言諾。
“明天吧……”
“那你今天晚上住哪裡？”
“我想回家。”
江崇或點了點頭，又吃了幾口之後停了下來，想要詢問包言諾為什麼。
為什麼沒選他呢？
他不會讓包言諾這樣害怕。
可是想了想，又放棄了，只是說道：“我送你去車站。”
“謝謝你。”
“謝什麼啊。”江崇或回答，苦笑起來。
“你以後會……覺得我噁心嗎？”
“為什麼噁心？你犯罪了嗎？你殺人放火了嗎？你什麼都沒做錯，你只是遇到了喜歡的人，不是嗎？”
包言諾點了點頭，心裡突然暖了起來。
幸好還有江崇或安慰他，江崇或人真好啊。
包言諾回到自己的家裡住了一晚上，手機始終沒開機。
他沒看書，回到家裡洗漱完畢後，坐在客廳裡看了一會電視。
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他就算逃課回家，父母也不會發現。在熟悉的環境裡，他自己一個人，會讓他覺得有安全感。
電視機播放到凌晨，包言諾回到房間裡，取出褪黑素吃了兩粒，接著躺在床上，等待睡著。
第二天早上，他按照生物鐘起床，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後，從櫃子裡找出了一件外套後，打算去上學。
站在門口遲疑了能有五、六分鍾後，他才下定決心走出了家門。
回到學校，包言諾再次感受到周圍人送來的目光。
學校裡還有一些不認識包言諾的人，知道的人還會興奮地跟身邊的人說，他就是那個包言諾。
包言諾低著頭回了教室，一進去，就看到黃允坐在他的位置上，臉上的傷依舊沒好，所以顯得特別兇惡。
“你昨天去哪了？”黃允問他，語氣帶著火氣。
“我……回家了。”
“你在跟我生氣？”
他們倆剛剛說兩句話，班級裡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們，似乎很想看看“同性戀”吵架是什麼樣子的，跟他們有什麼區別沒？
“我……”包言諾被看得很慌，身邊就像有很多人，用手裡的針在扎他的身體。
原來目光也可以刺痛人。
黃允對於包言諾的不告而別十分憤怒，他昨天回到教室就看不到包言諾的人，問遍所有人，他們都不知情。再加上包言諾徹夜未歸，黃允擔心了一整晚。
不過看到包言諾好好的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黃允松了一口氣，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包言諾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兩個人再次開始冷戰一樣，都沒跟彼此說話。
黃允是在生氣，想包言諾主動跟他道歉，告訴他是怎麼回事，結果包言諾一直沒回頭。
包言諾是不敢跟黃允說話，他怕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不敢回頭，因為他知道，他只要回過頭，就又會引來周圍人的目光。
兩個這樣僵持了兩節課後，到了課間操時間。
今天的課間操有點特別，因為黃允打架，學校的領導公開批評了打架的學生，並且要挨個上去讀自己的檢討書。
黃允就在其中，被安排在最後一個上去。
包言諾站在人群裡，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黃允，因為佇列裡總有人探頭探腦地看向他。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置身於黑暗裡，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身邊都是魑魅魍魎，對著他不懷好意地笑著，取笑他，嘲諷他。
他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
沒錯，周圍的人都在議論他，他甚至猜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耳朵邊都是別人罵他的話。
然後他聽到了黃允拿著話筒，讀了自己的檢討書。
在最後，黃允說：“包言諾，我喜歡你，就是這樣。”
當著全校的面，說了這樣的話。
包言諾猛地抬頭，腦袋裡的最後一根線，斷了。
所有都崩塌了。
他沒有感動，他竟然覺得，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