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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快快, 快些走!”

呂宋的氣候不用說, 全年都是夏日, 雨季略微涼爽一些,但也麻煩。而現在正是六七月,大明的地界都熱的死, 更何況呂宋了。不過天氣再熱,也妨礙不了生意人發財, 呂宋最大最繁忙的港口,馬尼拉港口, 依舊是川流不息。所有人都在催促著做事, 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炎熱天氣的影響。

現在已經是當年打下呂宋, 設立呂宋總督之後五年了。五年的時間當然足夠改變很多東西, 特別是對於新歸於大明的呂宋, 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只說這馬尼拉港口,在這五年間不斷完善,不斷吸引商人在此中轉。

得益於周世澤和禎娘, 一人從官面上一人從商面上使力, 以及呂宋本身極有優勢的地理位置,現如今這裡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貿易中心之一了。來自世界諸國的貨物集散於此,有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天竺和波斯的地毯, 滿剌加的香水,爪窪的丁香,錫蘭的肉桂、天竺的胡椒等等, 全都是世界貿易中大宗又緊俏的東西。

這樣的地方當然是要多繁忙有多繁忙的,每日不計其數的荷蘭大帆船、馬尼拉大帆船在港口來了又去,巔峰時期可以達到一日上千艘!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就是在這個各路航線的交匯處完成了一次交換,所有人都出手了本國的好貨,帶走了自己國家十分受追捧的俏貨。

新入港的是一艘馬尼拉大帆船,這種帆船是周世澤與禎娘進入呂宋之後,禎娘請了好多頂尖船匠在參考許多已有的海船,又加以提升,最終造出的一種船。這種船最大的特色就是裝貨量大,以及安全。為此捨棄了許多其他的要求,譬如平穩性、行船速度、安裝火炮數量等等等等。

不過在禎娘看來,與其樣樣平庸,還不如有一兩樣做的十分出挑,甚至達到別人望塵莫及的地步。這樣的話,有這一樣特殊需求的客人就算是穩當了。而大海上運貨,確實有許多人最看重的就是運貨量大!

而這艘馬尼拉大帆船明顯是經過改裝的——原本馬尼拉大帆船是一艘貨船,不過船廠十分貼心,只要船東願意出錢,他們也可以按照要求改裝,做出符合需要的船來。至於說這一艘,真是十分明顯了,完完全全就是一艘客船了。

只是到底是貨船的底子,所謂改裝也就是往貨艙裡新增廁所,以及固定上下至少有四層的床——廁所是改善公共衛生的,減少船上的傳染病。而多層的床,是為了節省空間,裝下更多人的同時又保證了每個人都有一個獨立的床鋪。至於條件好不好,這可不是高階客船,話說高階客船也不會用貨船改了。

這樣的客船又是什麼人搭乘?當然不會是什麼王公富豪,也不可能是什麼世家公子。總結來說,都是日後呂宋發展的人力資源。要麼就是自家活不下去了,東拼西湊最後得了一張船票的價錢,來如今被傳做遍地黃金的呂宋找找機會。

要麼就是有頭腦的人伢子,或者說原本的人伢子。這些人原來是做人伢的,不過後來第一個人伢看到呂宋缺勞力缺的厲害,心裡就動了念頭——當時正是因為勞力缺乏嚴重,周世澤這邊的總督府是下達了公文的!

凡是能帶契別人來呂宋做事的,在港口做戶籍文書的時候會被給予憑證,而這些憑證是能夠直接到總督府換取銀錢。如果不願意的,還能夠換取當日指導價之下各種等值的貨物。

這樣的錢當然不多,至少介紹一個過來沒有賣一個來的賺錢。不過相比做人伢子,一般規模做不得大,做這一行專門介紹人過來呂宋就不同了。他們這些人,就算是做的小的,一批也至少拉來百來人。多的話有人專門包一艘船來,只怕有上千人之多。

他們本來就是做人伢子的,開口說話自不必說,在那些窮鄉僻壤裡揀擇好孩子,然後用他們那可以把白天說成黑日、稻草說成黃金的嘴巴,買下那些孩子,並且同時儘可能壓低價格。

“我雖做的是使人家骨肉分離的行當,我卻不怕遭天譴!只因為我心裡知道,我從不做那些柺子拐騙人家孩兒的勾當,只是到你們這等遭災地方來——你們當我假仁假義也好,不過我自個兒是這麼想的,你們這等境況,賣出去孩子那不是害了他,那是給孩子一條活路呢!”

且不說這句話裡多少強詞奪理,至少那些煎熬著的父母都是信了。而這些擅長說服人的人伢子,買人賣人都能做的了,何況是收攏人去做工?往往是在遭災地方,整個村整個村的招人!

現在這艘馬尼拉大帆船中下來的也是這樣人伢子包下的,而且只是一個人伢子。這人姓丁,人都叫做丁老三,做到呂宋的務工介紹,在這個營生裡,他也是規模最大人頭最熟的幾個人之一。不過三四年前,他剛起步的時候卻只是一個最不起眼的小販而已,能崛起這樣快,除了自己能力不錯外,就是搭上了總督府的管事,從總督夫人那裡拿下了外包出去的生意!

想到那位總督夫人的交代,丁老三大聲吆喝起來:“我說你們都快一些,我丁老三算是最厚道的了,不然你們去打聽,哪個人會在船上還管飽飯!現在這樣沒精神,倒是顯得我一樣刻薄了!”

他們這樣來呂宋討生活的,有自己出錢來的,也有像這樣被人一批一批帶來的。前者將來賺的錢都是自己的,後者則是用以後的月錢做抵押。這個所謂抵押,一般都是三個月到半年的月錢,這自然比從大明到呂宋的路費要多。但這就和借錢是有利息一樣,你有錢自己出路費,那就不必忍受這一層盤剝了,實在是沒的話說的。

然而其中前者自己出錢來的暫且不說,那些有人出路費的,伙食當然不會太好——做生意的都是逐利的,誰不想省些成本?路費不收,所有的伙食都是自家出錢,那麼自然就是維持一個餓不壞人的程度就好了。這丁老三基本還能讓帶的人吃飽飯,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也確實值得他拿出來說了。

抱怨了幾句,丁老三帶著一起做事,第一回跟著做這個行當的外甥就小聲道:“三舅,這一回裡面有許多安曼人、暹羅人、高麗人、倭國人,最多就是會幾樣日常話,您說得官話只怕難得聽懂。”

的確,這一批到呂宋的還有許多外邦人。這些人的來歷也簡單,該說哪裡都有活不下去的,這些外邦當然也一樣。像是暹羅、安曼和高麗,與大明接壤,許多人本國過不下去了,實在是水深火熱,就南逃北逃的到了大明地界。

只是這些人既然是活不下去的,那就大都沒得知識,沒得能力,到了大明還是個外鄉人,就更沒有出路了。許多都逼得自賣自身做奴僕去了,甚至有些自賣自身都沒得人要——語言不通,有許多活兒都做不得。

聽到外甥的話,丁老三輕輕哼了一聲道:“這些外邦蠻子倒是好命,要是往常年月,哪裡還活得下去!倒是如今,朝廷下大力在南洋這邊用兵,經營起這邊——這要用多少人?特別是呂宋這邊,有總督大人和總督夫人,需要的人力更是不見底。以至於大明那邊都不能滿足!不然也沒得這些人什麼事兒了。”

嘟噥了幾句,看自己這個外甥似乎不大懂的樣子,丁老三也沒得說這些的興致了,把嘴一撇。指著外頭道:“你去那邊車馬行租一輛車來,然後再帶這些人去海神廟那邊歇歇腳,我先去一趟總督府!”

丁老三帶的人多,有上千人呢!哪怕是住最便宜的腳店也是一筆不低的使費了。而且一路上都是他花錢,這時候可捨不得,因此直接叫外甥帶這些人去個郊外的寺廟歇腳。自己則是趕緊上總督府,把這些人的分配定下來,也就不用再馬尼拉這邊停留了。

不過去到總督府,可不是像他在外頭吹噓的那樣見總督夫人。實際上,他除了在第一回和另外兩個做同樣差事的一起見過禎娘之外,就再也沒見過了——想想也知道了,禎娘日程排的那樣緊,想要見她的人滿天下都是,他這件事哪有次次禎娘都見一見的必要!

事情也沒出乎所料,等到丁老三到了總督府,先是遞了帖子求見總督夫人,但最後見到的人是總督府裡的一位管家。不過即使是這樣的人物也是丁老三需要十分巴結奉承的——這也是之前幾趟負責與丁老三對接的那一位,當即送上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禮物也不是什麼出格的東西,都是從大明帶過來的,有一箱子緞子、兩瓶花露水、幾樣藥材,然後就是土產之類。那管家略掃了幾眼就讓小廝收了,臉色也更加和緩。這不是他眼皮子淺,被一點子東西收買了,而是為了對方這一份知情識趣和尊重。

略說了幾句家常話,就忍不住感嘆道:“丁先生你倒是還好些,雖說要海上奔波,卻到底能在故土盤桓。我們這些人在呂宋也有五年了,見不到老家一點塵土星子。也就是託你們帶一些家鄉的玩意兒,算是個念想了。”

這話說的是真的,不過丁老三可不會沒眼色地就去寬慰人家。話說這位管家用得著寬慰?有失有得的事兒罷了——沒錯,是遠離了故土。不過這管家本來就是人家家裡奴僕,主家在哪兒就跟到哪兒,不是應有之義?更何況,他們跟著在總督府,就算只是一個小管家,出去也有的是人奉承,往來油水也不少。如果真的讓他們選,去到老家看宅子,只怕那才是不願意呢!

因此只是陪著道:“這話是如何說的?老哥這可就說差了。我們這樣的人海上漂泊,認真說起來著家的日子也少的可憐。且又有一重,海上的事兒實在風險太大,就算沒什麼不好,家裡人也是鎮日擔憂的。這樣看起來,老哥是絕沒必要說這等話的。”

然後又不動聲色奉承了幾句,果然那管家漸漸高興起來,與他道:“你這一回來的不巧了,我們家大小姐和大少爺才剛剛從老家過來。這幾日夫人都是帶著二小姐、三小姐、小少爺和大小姐、大少爺親近,等閒事情都是不許打擾的!”

這五年裡頭,不曉得是不是呂宋這裡的風水旺周世澤和禎娘兩個。之前周世澤同樣只禎娘一個,她也難得懷孕,十來年也只周洪鑰和周洪鈞兩個。卻沒想到到了呂宋,五年就生下二女兒周洪鈺、三女兒周洪錦、小兒子周洪釗。

到了這時候孩子才一個接一個地出生,這在如今倒是十分稀奇了。倒不是年紀不對,說起來禎娘也才不過三十出頭,據說有些農家婦人,到了五十歲上下還能生呢!問題是在男子身上——自古男兒多薄倖,有幾個男子會對年過三十的正妻還十分鍾情的?既然男子冷淡了,那怎麼也不會有孩兒的。

周世澤當然不是那樣人,實際上總督大人不近女色和懼內的名聲早就傳了出去。只是知情人都知道,那哪裡是懼內,明明是只鍾情一個罷了。也有人耳聰目明的,知道周家往上數兩代,那也是‘從一而終’,一時心裡激盪起來。

特別是那些有女兒的人家,哪個不是眼前一亮!周家小兒子周洪釗一歲不到,自然沒什麼可想的。可是大少爺周洪鈞卻是眼看著就要長大的,再幾年不就要給尋摸婚事?這樣家教的孩子,怎麼看都是如意郎君。當然的,除了對於家風滿意之外,周家如日中天的地位也是很被考量的,這就不言自明了。

這新出生的孩子,因為是在呂宋出生的,也沒有適應不適應的說法,因此一直在周世澤和禎娘身邊長大。倒是洪鑰和洪鈞兩個,一直在大明長大,只每年接過來小住一兩月。而每到這時候,禎娘也確實儘量擠出時間陪伴。

這個事情丁老三心裡也有數,一時面色發苦起來。不過管家很快笑著道:“丁先生也不必為難,這件事不過是小事,到時候我看著時間合適,就上前報給夫人知道,順手的事情就安排了。”

雖然沒得這管家的話,丁老三帶來的人也遲早都是要安排的,但這其中有不同。等著旁的人打理這件事,快的話三五日,慢的話要一旬功夫。要知道他可是帶了上千人過來,這上千人難道不要衣食住行?再如何儉省也要一筆開銷的呢!

然而有管家往禎娘那裡遞一句話,那就全然不同了,禎娘這裡必然是會立刻有吩咐。而來自禎娘的吩咐,底下的人哪一個敢延後,哪一個又敢打折扣?到時候誰不上趕著把這件事辦完?!

果然,這管家趁著禎娘得空的時候就遞了話道:“夫人,外頭家裡差遣的買辦丁老三已經從老家那邊過來了,這一回又帶了上千人。如今正等在二門外,夫人說一句話,也好分配這些人。”

禎娘正給已經玩兒瘋了的兩個小女兒擦汗,聽到這樣的話,想了想立即道:“哦?竟到的這樣快,我記得上一批還沒來多久,別個可沒他這麼快的手腳,倒是一個能人了。”

那管家恭恭敬敬道:“夫人明見!竟能記得這樣的微末小事——也確實是這樣,這幾年我冷眼看著,當初給家裡產業介紹工人的買辦裡頭,果然是這個丁老三最得用。他辦事最快速也最牢靠,勤勉到如今從來沒有過差錯。而且據說他還是少見的有人情味的,在工人那裡口碑不錯。我正是見他有這樣多的好處,才待他與別個買辦不同,想著夫人以後要重用,也必然是重用這樣的人。”

禎娘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才點頭道:“這說起來倒是及時雨,之前有好幾位掌櫃都說作坊和廠子裡工人不夠用,是擴張產量最大的障礙。上千人依舊是不夠用的,不過至少暫時讓他們少在我面前多些話了,我也耳根子清靜一些。”

說著又要了這一回的名單,才道:“這人倒是比旁的人多些機靈,旁的人比他手腳慢倒不一定是懈怠了,畢竟誰和錢過不去?多帶些人,多跑一趟就是銀子。只是如今大明的地界,哪裡有那麼多人來海外地方,帶人過來也要費工夫。”

禎娘最先看的當然是人數,有一千三百人出頭。然後很快就發現這份名單的不同,這裡面寫的籍貫,竟不只是大明百姓。還有許多外邦人,倭國、高麗、暹羅、安曼,還有其他外邦,都是有的,人數還不少呢!正是因為此,她才有這樣的評價。

想了想,問這管家:“那丁老三有沒有與你說,這些人裡面那些人最要管理的嚴一些,那些人又格外好用些——到底是些外邦人,他們的習性不熟,如果沒個底,不好隨便有分派。”

就禎娘自己的體會,哪怕是一省之中,東西南北的人也有不同,擴大來看就更不用說了。體現在如今呂宋招工上,雖然因為人力短的很而不能挑剔,但各個作坊管事也會隱晦地提醒要哪幾省、哪幾縣的人摻活著來人。

這種十分注意籍貫的做法,除了遏制工人之間結成類似‘客家幫’‘香山幫’‘蘇州幫’,給管事帶來各種麻煩之外,也就是為了選到更好的工人了——事實就是這樣,同樣都是大明百姓,有的人安分又勤快,有的人刺頭又懶惰。這些不一定完全由地域決定,但在不能仔細篩選的時候,按地域劃分也是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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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管事也很會應對,一開始他見到名單上有這些外邦人的時候就問過這件事了,因此當下就能十分流利回答禎娘:“夫人看的精!確實有這樣的顧慮。那丁老三也說過,這一批人都是窮苦出身,脾氣也磨的差不多了,不然不敢給夫人帶來。不過要說最得用的還是倭國來的女工,據說倭國之內最會教養女子服從,一應事務又多是由女子操持,包括那些極沉重的。因此這些倭國女子既安分又有耐力,不只能到紡織廠這樣的地方做女工,就是下礦山採礦都使得,還比一般男人更好用。”

禎娘聽著皺了皺眉頭,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是女子的關係,聽到這種話自覺不喜。不過這也是人家倭國的問題,她一個大明的女子當然無話可說,因此沒有表露什麼,只是道:“沒有那個道理,讓女子下礦山什麼的。還是按照分派,女工就去做女工的事情罷!”

既然是禎娘這樣說,這件事便沒有什麼疑義了,那管家立刻把這件事記下來,到時候要按著這個來。然後趕緊道:“夫人,那,那這一回新到的一千多人到底如何分?夫人給個示下,到時候我好與丁老三,還有各位要人的管事、掌櫃去說。”

這些事禎娘心裡都是有本賬的,因此並不需要多想。很快道:“既然是這樣,到時候甘蔗種植園那邊要兩百個男人,榨糖廠那邊男女各一百。至於菸草種植園那邊要一百五十個男人,紡織廠要兩百個女工。還有金礦那邊,只要年輕力壯的男子,要四百人,至於幾個金礦自己如何分,讓各處管事自己商量。最後剩下的你交給港口龍掌櫃那邊,他一直嚷著差人,而且各色人都要得。”

這五年,禎娘直把一個呂宋經營成了大本營,比當初的泉州還要誇張的多。一個是因為她也不是當初初到泉州的自己可比,另一個則是泉州已經繁華了幾百年了,能佔的都讓人佔下,禎娘去的時候什麼都要和人爭。呂宋則不同,彷彿一張白紙,隨便她塗抹。

也是因此,塗抹出了了如今的樣子——處處都是禎娘的痕跡,產業也不必說。一千多人看著多,禎娘隨隨便便就消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