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江宇典而言, 這段感情是順其而然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他跟賀庭政, 都對對方瞭如指掌, 清楚對方的每一個優點缺點,清楚對方的所有脾性,故而不需要像普通情侶那樣經歷長時間的磨合。所以他聽見郭美心要來, 也不會產生提前“見岳母”的焦慮情緒。
他只是摸著狗,狀似無意地問了賀庭政一句:“你媽要來啊?她什麼時候來?”
春運回國的機票,應該比較難買,但郭美心帶著賀斯予出遠門, 一定是要乘坐私人飛機的。哪怕是即刻出發, 也要等到明天晚上, 才能夠到吧?
賀庭政說:“就這兩天吧。”他一邊嫻熟地包餃子, 一邊問他道:“大哥, 你剛剛聽見我打電話說的話了嗎?”
“啊?”江宇典嘴角噙著一抹笑, 裝聾作啞,“沒聽見, 你說什麼了?”
賀庭政也笑, 又跟他重複了一遍:“我剛剛說,要跟你長相廝守, 要跟你結婚, 也要跟你白頭偕老。”
江宇典便淡定自若地“嗯”了一聲。
賀庭政輕聲問道:“你願意嗎?”
江宇典哦了一聲, 他背對著賀庭政,所以表情是不需要偽裝的,他臉上是有笑容的, 但聲音裡聽不出來,聽著還是稀疏平常的模樣:“你是說你準備嫁給我了?”
賀庭政頓了頓。
——大哥說什麼都好,嫁就嫁吧,
於是他就回答了好。
江宇典一聽高興了,但固然高興,也沒很快地說好這件事。
他不疾不徐的道:“阿政啊,我才二十歲,考慮這個未免太早。”
賀庭政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沉默了下道:“嗯,我都聽你的。”
他知道江宇典在顧慮什麼。
前世江宇的死,一直都是個謎題,他在江宇死後的五年裡,一直在調查此事,每每感覺摸到了一點來龍去脈,又變成了霧裡看花。
就好比江宇這個人一般,賀庭政感覺自己和他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從香港賀家到現在,超過十年了,可賀庭政對他仍有一些似乎永遠都猜不透的地方——江宇典從不會告訴他這些事。
而賀庭政陪在他身邊的時間,快要比陪伴父母的時間都要多了。
吃了飯,江宇典守著電視看春晚。
但他還沒能熬到十二點,就因為受不了春晚的無聊而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了。
春晚現在愛啟用新人,邀請小鮮肉來參加,但江宇典顯然還沒有紅到這個地步。一般都是要在娛樂圈紅了兩三年以上的小鮮肉,才會有這樣的殊榮。
賀庭政把他抱上床去,江宇典已經睡了一覺了,被人抱起來,導致他又醒了。他含糊不清地問:“阿政,你媽來了嗎?”
賀庭政笑了,低聲安慰他說:“還沒來,睡吧。”
江宇典放心了,賀庭政知道,其實江宇典遠不如他看起來那麼地平靜。
等第二天起床了,江宇典又問了一遍:“阿政,你媽媽來了嗎?”
他睡覺的時候老是想到這件事,還做了個因為郭美心的到來,他的正常生活一下被打破了的奇葩夢。而郭美心為了讓他離開賀庭政,更是丟了張千萬支票給他。
現在回想起來,他在夢裡似乎拒絕了郭美心的支票,還丟給她一張好幾億的支票說:“你兒子的賣身錢!”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江宇典頭疼地繼續窩進暖和的被窩:“什麼時候來了就告訴我,不然我搬出去住幾天吧?”
“你不想見我媽嗎?”賀庭政問道。
“不是不想,”江宇典輕輕擰了下眉頭,“好吧,就是不想。”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他把被子抓起來,蓋在了臉上。
賀庭政鑽進被子裡,壓著他、抱著他,腦袋靠在他的胸口處:“今年第一天,我們不做點什麼嗎?”
“做你妹啊,起開,你別趴我身上了,沒看這兒一個洞漏風的嗎?”江宇典含混地說著。他閉著眼睛,想翻身把他丟開,可是睡意濃厚,他要是動作大了,那立馬就得清醒。
賀庭政卻不依不撓,腦袋鑽進他的睡衣裡,悶聲悶氣地道:“大哥,你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江宇典佯裝生氣地說:“你讓我睡覺,別瞎鬧。”
賀庭政沒辦法了,只好起身來,低頭湊在他的臉龐上,鼻子輕輕碰了碰,嘴唇也碰了下:“我不鬧了。”
江宇典比鼻音嗯了一聲,微微睜開眼,在他下巴上親了下,旋即抱著他的頭:“乖啊。”
他倒不是怕郭美心。
不想見她的原因,是因為以前有一次郭美心跟賀華強吵架了,反正是發生了什麼矛盾,冷戰了幾天。江宇在賀家的花園裡,看見郭美心坐在陽光房裡滿臉愁緒地掉眼淚。
他想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結果郭美心看見了他,反倒招手讓他進去。
郭美心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掉過眼淚了,眼睛溼潤的模樣就美得更加驚心動魄了。江宇喜歡她的長相,可惜的是,她結婚了。
如果她還是未婚單身,那麼江宇是很樂意坐下來安慰她一番的。
但現在他沒這個興趣,所以哪怕進了陽光房,也離她足有一米多遠,還將陽光房的玻璃門敞開著。
郭美心抬頭注視著他,注視他年輕而朝氣的面孔,似乎是感到自己韶華已逝、青春不再,所以低落地垂下眼,擦了擦眼,低低的自嘲般地道:“我再年輕個十歲,我就不跟庭政他爸好了,我就追你了。”
從那過後,江宇對她始終避之不及,他可沒有從已婚婦女身上找刺激的想法,哪怕郭美心再好看再漂亮,他也不感興趣。
更別說賀華強死了好幾年了,這美婦人萬一要是——不是江宇典自戀,他常常都很清楚自身的缺點,他能夠如數家珍地說出來,虛心接受堅決不改,但別人喜歡他,他卻從來不會懷疑原因。他能感覺到自己是有討人喜歡的本錢的,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喜歡上他、或者短暫性地對他產生迷戀,這並不奇怪。
而賀庭政,和他母親郭美心的長相的很相似的,她那漂亮的中葡混血的面孔五官,映照在了賀庭政的臉上,並生成了男性化的特徵。
尤其是那上等乳酪般的牛奶肌,是遺傳得非常到位的。
晚上八點左右,賀庭政接了一個電話,他走到落地窗旁邊去,低聲對電話裡說:“我這裡房間不夠,我給你們訂酒店吧?”
郭美心不疾不徐地說:“怎麼,還捂著跟寶貝似的不讓人看?我在電視上看過好幾回了!有什麼好藏的?”
賀庭政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既然江宇典不是很想看見她,而且似乎還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模樣,那最好也就不要同處在一個屋簷下。
他注視著窗外,那是千篇一律的城市風景。他問道:“您這次打算在北京呆多久?”
“過完年再走,你別擔心了,我不碰你的寶貝。”她乏味地笑了一聲,“我和斯予去你爸爸以前愛住的那套四合院去過年,你要是想我、想你妹妹,你就過來看看我們;你要是不想,那就不要做面子工程!”她的說話方式、性格處事,還和以前一樣,是從骨子裡透出了強勢來,而且會以退為進,輕易地拿捏住人的軟肋。
賀庭政當然不會如此絕情,那畢竟還是他的家人,而且說到底,他們之間是沒有矛盾的,有的只是對自己大半年不歸家的怨念罷了。
他握著電話上樓去換衣服:“你們還有多久到?我去機場接你們。”
他很快換了衣服下來,江宇典躺在沙發上,用劇本蓋著臉裝死。而家裡那只狗,也倦怠地趴在沙發尾上,江宇典用腳踩著狗,把它當成了寒冷的初春季節裡的暖腳墊。
賀庭政走到他身邊去,他知道江宇典沒睡,哪有人一天到晚都在睡覺的。他輕輕把他的劇本掀開一角:“大哥,我去機場接我媽和妹妹,鍋裡煲了湯,電飯煲裡有米飯,你現在吃還是等下吃?現在吃我給你盛起來,等下吃你就起來自己弄,很簡單的。不然你等我回來一起吃,也是可以的。”
“囉嗦。”他把劇本推回原位,蓋住自己的整張臉。
賀庭政笑了笑,把他的劇本再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他的下巴和嘴唇來。
他垂首親了他一口,雙手撐在他的腦側,然後很深地吻他。賀庭政把舌頭伸過去,江宇典沒有理他,賀庭政便捲住他的舌尖往嘴裡勾,一口一口地吸著。
接吻的聲音很響亮,賀庭政沉浸其中,難捨難分,直到江宇典拿起劇本就在他後腦勺上打了一下。
賀庭政鬆開他,江宇典半睜著眼,揪過他的外套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和脖子、臉頰,把溼淋淋的口水印記擦乾了,啞著聲音道:“你媽要是把我給認出來了怎麼辦?”
“她不迷信,也不感情用事,她很理性,不會相信人死復生這種事的。”
“那你怎麼這麼不理性?嗯?”腳底下的薩摩耶動了動,江宇典把伸到狗狗的肚皮下去。
“命運是公平的,總會彌補你,也彌補我。”那五年裡,賀庭政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堅持的了,他沒想過會有人死復生這樣的事發生,更沒想到這樣的事會在五年後發生。
江宇典聽著他說話,眯著眼看他的頭髮,又伸手穿進他的髮絲間,只有很少的白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