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名為“地獄”的副本裡,所有的隨機傳送門最高只會傳送到頂層,也就是第一層的地獄,而不會直接把人給傳送出去。 因此,當安原時羽將懷中的一大堆刀劍們放下來,這些冷兵器還未碰到地面,就一個個變成人形,從她手裡跳走了。另外一提,先前那個大殺器一樣的鍵盤在傳送過來又不見了——但是安原的直覺告訴自己,並沒有弄丟它。 看著熙熙攘攘的這一幕,安原總有一種自己是含辛茹苦的老母親,帶著一幫蠢兒子闖天涯的錯覺。 那把來的莫名其妙的短刀是最後一個化作人形的。 幽藍色的火焰從刀身中迸發出來,黑白相間的巨大爪子一腳踏在流淌著岩漿的炎熱土地上。 “該、該說什麼好呢。” 倚靠在老虎身邊的嬌小少年不安地自言自語。 當看清楚來者的模樣,安原和她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那個……”短刀付喪神很羞澀的撓了撓臉頰,身後的黑底白紋的威猛巨虎同樣羞澀地扭來扭去,“我是五虎退,據說是擊潰過五隻老虎而得名……其實並沒有擊退,而且……老虎也很可憐啊。” 白髮的小少年說出這番話時,他身後的老虎也連連點頭,非常有靈性。 安原時羽忍不住舉手提問:“可、可你只有一隻老虎誒。” 而且遊戲裡你的老虎根本沒有那麼高大威猛好嗎! 不料這個問題卻像是突然戳到了對方的傷口,他受驚般的退後了兩步,直到後背抵住了老虎的腦袋後,方才勉強停下來。 審神者頓時有種欺負小孩子的罪惡感。 “啊,別怕別怕,”頂著其他人譴責的目光,她苦惱的安慰道,“我就是有點好奇,沒有惡意的……” 這蹩腳的話居然還真的起到了幾分安慰人的效果,眼見五虎退漸漸放鬆了一點,“說起來,我還是初次……真的見到主人呢。” 安原眨了眨眼睛,“這樣啊,你覺得難以置信嗎。” 五虎退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可他依舊緊緊的靠著老虎,不敢過來。 此時下線許久的長谷部總算逮到了發言機會,他湊近小姑娘主上的耳邊,跟她嘀嘀咕咕地說:“主,五虎退他……狀態有點奇怪。” “奇怪?” “是的,”壓切長谷部不僅沒有露出絲毫輕鬆的表情,反而依舊死死盯著那邊,“一般來說,他們短刀的練度到了60級後,都會有個修行機會,叫做‘極化’……極化後的五虎退,原本身邊跟隨的五隻小老虎,就會被鏈結成一隻巨大的老虎。” 就像現在這頭一樣。 然而審神者一臉懵逼:“我咋不知道這個……修行方式?” 長谷部:“因為我們這個內測世界的活動進度還沒有那麼快。” 安原時羽:…… 這位付喪神先生突然說出了很可怕的話。 不過安原也能理解,畢竟大家都是資料,大災變(內測結束)之後,一些過去隱瞞的資訊流露出來也是正常的。 “好吧。”她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那你為什麼又說那孩子狀態不太對?” “……主,五虎退無論是極化前還是極化後,身邊的老虎,都絕不會是黑色的。” 那邊的短刀偵查力很強,尤其是極化之後更是翻了個倍數,他先前都乖乖的聽著兩人在當面討論自己,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了。 “可是……老虎它也有白色的條紋呀。” 就是那些白紋少得可憐而已。 因此長谷部神色不善的抬起頭,語氣很兇:“閉嘴。” 五虎退嚇得連忙閉上嘴,表示自己不說話了。至於那只被懷疑不對勁的大老虎,則是很委屈地趴下來,任由其他幾個付喪神圍著自己研究皮毛。 大和守安定在和加州清光大肆討論皮草穿在身上後的美麗效果;被被看看自己的黑色被單,又看看人家一身油光發亮的黑色皮毛,嘀咕著“你也是仿品嗎”之類的消極話語,蹲在老虎身邊消沉起來;螢丸盯著老虎那肉乎乎的爪子,不知在想什麼,可能是想幫它修指甲吧,比如用自己那比人還高的大太刀……只有宗三不放心讓安原時羽一個人和已經掛掉的付喪神同處,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討論。 最後在大致瞭解一下“極化”是個什麼玩意兒之後,安原時羽總算明白過來了——按道理來說,這個世界不應該出現已經極化的短刀,但偏偏眼前的小家夥就做到了這一點。 在她儘可能親切和藹的詢問下,五虎退結結巴巴、但還算勇敢的說出了造成這一切現狀的原因。 原來當初在大災變之夜,他就已經當場刀碎,離開了兄弟和本丸,在昏迷中來到了這片地獄。當這孩子再度醒過來時,卻發現一個頭上扎著白布的男人,正一臉迷惑的看著地獄裡那種特有的暗紅色天空。 “謙、謙信公?!” 五虎退大吃一驚,因為按道理來說,上杉謙信是不可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的。 但是眼前這位救了付喪神的戰國大名兼五虎退的前主,本體身處另外一條世界線,同時他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做夢。於是他們愉快的相處好幾天後,謙信公突然說自己要夢醒回去啦,在告別之後,他就真的消失在五虎退的面前…… 所以哪怕是稀裡糊塗的相處了幾天,五虎退也發現自己居然完成了其他短刀夢寐以求的極化修行。 ……就很迷。 “要不是知道退醬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我以為我在聽龍傲天的故事。” 安原時羽小聲的跟宗三左文字吐槽,後者一臉憂鬱的看著她,卻安撫道:“世間奇妙的事情總是有很多。” 安原頗為認同的點點頭,自己會穿越到這個世界簡直就是最奇妙的事情了,因此她點了個贊。 “沒錯。” 但她沒有注意到,宗三說這句話時,眼神是怎樣的溫柔如水。 身為籠中鳥,還能在世界崩壞之後遇見願意給他自由的主人……這本身,就是他生命裡最奇妙的事情之一了。 原本在和長谷部講話的三日月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這兩個各自沉思的人,倏然笑了起來。 “您在笑什麼,三日月殿。” 長谷部感到莫名其妙,他剛剛講的話題很嚴肅,不懂為何老人家會迷之微笑。 “沒什麼。”他眯起眼睛,感慨道,“只是忽然覺得,年輕真好。” 穿著神父服裝的付喪神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這笑容裡多少有點殺氣。 * 無論如何,五虎退雖然看起來依舊有點害怕審神者的模樣,可還是表示願意跟他們一起結伴離開。 安定突然不安定了,他不解的問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話太傷人了喂! 白髮的小少年瑟縮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回答:“好像是極化之後產生了某種奇怪的變化……我也說不清楚,但離開地獄應該是沒問題的。” 大和守安定的目光沉了沉,他與長谷部對視一眼,後者面無表情,可怎麼看都有點失望。 安原時羽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一心想要離開地獄,帶著那些還活著的同伴,卻忘記了長谷部和安定已經永遠無法離開這片受詛咒的土地。 這兩天相處下來,他們的行為舉止和思想表現,與活人無異,竟然讓她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問題。 接下來在前往這一層傳送門的路途中,她始終沒有說話,一直在思考能否用其他方法將他們帶走,比如用本體刀的形式……所以她把想法跟安定偷偷地說了。 扎著馬尾辮的少年人聽完後愣了一下,旋即笑著摸摸審神者的腦袋。 “不行啦,”安定笑得十分陽光,與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完全不符,“早在大災變那天,我和長谷部,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本體刀了。” “那你們現在身上帶著的刀是?” “——用靈力捏出來的!” 安原怔怔的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能有這份心意,我和長谷部……已經很開心了,主君。” 不知為何,安定難得叫她一次“主君”,安原卻根本開心不起來。 * 再長的道路也有抵達終點的那一刻,在經過了大半天的長途跋涉,幾人一虎終於看見了不遠處,漂浮在懸崖上空的那道黑色大門。懸崖下方,入目的全是金紅色的滾燙岩漿和道道灼燒傷痕的石壁。 “那就是通往外界的傳送門了。” 地獄土著長谷部先生拄著刀介紹道,他漂亮的紫色眼睛遙遙的望向那扇黑門,像是在看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諸位,不如就在此分別吧。” 背對著大家領路的他沒有回頭,也就沒有人知道,他說出這一句話時,究竟是怎麼樣極力忍耐的表情。 然而率先跟審神者提出分別的人,既不是壓切長谷部,也不是大和守安定,而是山姥切國廣。 “啊?你不走,還要留下?” “為什麼!”安原很震驚,難道自己對待對方還不夠好嗎,“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不……不是的,您和大家對我很好。”金髮的年輕人不自在地拉了拉黑色兜帽,“我只是想去找石切殿……” 原來如此。 雖說石切丸臨別之際,將本體刀寄存在小姑娘這裡,但所有人都認為他多半是徹底暗墮了,或者說,清醒存活的機率很渺茫。 “我明白了……”安原時羽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抱歉,幫不上你什麼忙。” “不是的,您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被被結結巴巴的說,“另外我,我可以請求您一件事嗎。” 審神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你說吧。” “您可以與我……簽訂靈力契約嗎?” 這番話令他似乎十分為難,“雖然我是仿品,配不上像您這樣好心的審神者,但我……但我也想……在其他方面來幫、幫助您,所以……” 剩下的話他沒能說完,白皙的臉蛋便因為害羞而漲紅了。 安原時羽頓時笑了起來,她還以為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呢。 “沒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我以為我們早就是夥伴了啊,切國。”她向他伸出手,“可還是要謝謝你願意這麼信任我。那麼,把你的本體刀給我一下吧。” 山姥切國廣十分高興,他看起來極力壓抑著欣喜若狂的情緒,看著刀鋒將女孩子的手指劃開一條細長的傷口,飽含靈力的鮮血迅速的在刀身上遍佈開。 很快,僅限於兩人之間的契約就建立起來。 這一幕引得其他還沒有來得及跟小姑娘重訂契約的付喪神羨慕嫉妒,“我們也要啊!” “那小子憑什麼……” 安原時羽假裝沒聽到那個會令自己今天大出血的話語,依舊專注的跟金髮青年談話。 “以後就算是在地獄,也要加油啊!切國!” “……嗯。您也是。” 接下來,長谷部和安定分別跟所有人都談了一會兒。最後大和守安定把加州清光給拉到旁邊的角落去講悄悄話,而長谷部依舊不放心的挨個叮囑昔日同僚,以後一定要好好的照顧主。 “會的啦!”螢丸用元氣滿滿的聲音回答道,“你就放心吧,長谷部先生。” 長谷部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又看向左文字家的憂鬱小公舉:“也要麻煩你多多費心了。” “應該的。”宗三同樣表情鄭重地頷首示意。 “至於你嘛……”長谷部依舊不太信任,頗為警惕地上下打量原地站好的五虎退和那只巨大老虎,“給我小心點!敢輕舉妄動就壓切了你!” 退醬:qaq “還有就是您,三日月殿。”壓切長谷部最不放心就是這貨,“不要老給主添麻煩啊!” 三日月宗近仔細地打量了他幾秒,忽然失憶的問:“你是……?” 長谷部終於懶得搭理他了。 此時此刻,縮在拐角處的衝田組兩人之間的交流氣氛也有點怪異。 安定:“留下來陪我唄,笨蛋清光。” 清光:“才不要呢,我要待在主人身邊。” 安定:“真是絕情啊,那你……不會那麼快死吧。” 清光:“哈?說這種話,你在嫉妒我嗎……可是主人那麼疼愛我,才不會輕易折斷我呢。” 安定:“嘖,誰嫉妒你了,厚臉皮的傢伙。” 用圍巾纏住臉的清光瞪圓了眼睛,不滿極了。 “嘛,不管怎麼說,”大和守安定慢吞吞地扭過臉,不去看他,“別那麼快就死了,也別太早下來,好好待在那家夥身邊吧。反正啊,你這張臉……我暫時算是看膩了。” 哪怕是有圍巾遮擋,可是任何人都能感覺到黑髮紅眸的付喪神在這一刻是怎樣的想哭又強迫自己笑起來的矛盾心態。 “……啊,我會做到的,會努力活下去的。” 安定聽見面前之人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哽咽,不知不覺,他淡藍色的眼睛裡也多了一層隱隱約約的水光。 “我會把你的那一份時間,一起賺回來的。” 加州清光低聲說著,終於忍不住低下了頭:“……等到一切結束以後,你再來迎接我吧。” 這一次,安定難得沒有跟他吵架或者嘲笑好友的軟弱,他只是靜靜地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清光。 “嗯,我答應你——我們再度重逢的日子,一定會到來的,但我希望那天來的越晚越好。” * 另外一邊,當壓切長谷部和其他人都談了一遍以後,他終於要面對最後一個人了,於是他神情複雜地站在安原時羽面前,過了很久都沒有說出一個詞。 安原抬起頭看著他,像是要最後一次的記住他。 “這段時間,承蒙你照顧了。”她不等對方開口,便搶先說道,“非常感謝你……長谷部。”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主。” 長谷部毫無徵兆地嘆了口氣,風吹動他的修長衣襬,他忽然單膝跪了下來。審神者立刻被嚇了一跳,但她很好的剋制了自己的行為。 女孩子低下頭,發現棕發的付喪神正神色緊張的問她:“我可以握住您的手嗎?一下子就好。” 安原時羽看了他幾秒,很快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當然可以,我最信任的下屬和朋友——長谷部。” 壓長谷部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右手,宛若捧著世上最好的珍寶。 哪怕是隔著一層白色手套,安原依舊能感受到那手指的力度與溫暖。 “接下來的路,我和安定君都無法再陪伴您走下去了。”他低沉又哀傷的說,“並非我們不願,只因人力已盡,我們也無能為力。” “我理解的,”審神者的語氣同樣變得有些傷感,“請不要自責。” “是,所以,請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安原心中一暖,於是她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我會的。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你們兩個身處地獄這種環境下,更是要保重啊。” 長谷部渾身一僵,他低著頭思考幾秒,像是下定決心後,方才猛地抬起頭,安原時羽的視線正好撞進那雙熠熠閃光的眼眸中。 “主!” “怎……怎麼了?” “儘管我無法再活在外界的世間,但是……” 長谷部的眼睛像是在燃燒著火焰一樣,讓人無法拒絕他接下來的話語。 “如果在感到孤獨和無助的時候,請呼喚我的名字。” “哪怕是只有一次,哪怕只是自言自語,甚至是心裡默唸……也請您呼喚我。” 安原時羽怔怔的看著他,忘記把手從對方的手心裡抽回來。 “至少這樣……在世間,我還活在您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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